第二十七章 会议室里说会议 桃花厅内吟桃花

　　县政府小会议室里，正在召开有相关部门负责人参加的联席会议。会议由政府办公室主任施泽才主持；参加会议的有工商局局长冯光铎，国土资源局局长黄鹏，城镇规化局局长张建国，人力资源局局长余建兴，财政局局长李静，农业银行光岭支行行长胡强以及企协主席张守全。
　　“各位领导，今天这次会议的主要内容是，落实上次县委、县政府、县人大，县政协四大家联席会议的会议精神；具体内容请县委常委、县政府常务副县长刘晓达同志介绍。有请刘县讲话，大家欢迎！”施泽才说着带头鼓掌。
　　“好，那我就当仁不让了。”刘晓达撩一下头发，翻开笔记本看一眼说：“上次四大家讨论的是，我县近期要上的一个大项目，就是说，要在我县建一个苎麻纤维厂；这可是一个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项目啊！这个项目的《可行性报告》是我看完后提交给四大家讨论的，讨论的结果是一致通过。下面，我分项给大家介绍一下具体内容：
　　一、这是一个引进外资的项目。投资者（甲方）预备投资两个亿在我县建造一个苎麻纤维厂，预计需要土地面积二百亩，有县政府（乙方）负责征地；需要工人四百至五百，甲方负责招工，乙方负责工人的农转非户口。二、工厂开工运营后，每年向县政府上缴利税五千万。三、苎麻原材料来源及苎麻纤维销售均由投资方自行解决，县政府不参与不干与。
　　好了。从上述内容看，这个项目的建成，对我县的经济发展有百益而无一害。土地问题，我们现在征收的是每亩300元，投资方按每亩500付给我们；工人问题，投资方自行解决；我们只需解决农转非户口，而却解决了数百人就业，何乐而不为呢？所以，四大家联席会议要求我们尽快落实，要求五个工作日内必须完成各项任务。
　　下面分解一下任务：冯局负责办理许可证；黄局和张局负责征地和规化；余局和李局负责户口。在整体工作运行中，万一出现资金短缺问题，还请胡行长支持一下。当然，我说的是万一；就我所知，前期工程资金已到账一个亿。好，我的话讲完了；各位有什么困难可以说说。”
　　“有个问题想请示一下。”黄鹏把身子向前倾一下说：“就是甲方购买土地，是现金支付还是打白条？”
　　“现金支付，准确地说，就是转账。谁还有疑问？可以提出来。”刘晓达就像答记者问那个样子，等待提问。
　　“请问一下刘县：假如规化中遇到民房怎么办？特别是有的钉子户，不愿拆迁怎么办？这个问题谁来解决？”
　　“有甲方与户主协商解决，但我们要做好思想工作，协调工作。”
　　“农转非户口，我们内部出台有个文件；文件规定，每个农转非户口，除必需提供户籍外，还需交两千零二十元，其中二十元为工本费。我的问题是，所收费用归谁？是归甲方还是归我们县财政？”李静看着刘晓达问。
　　“哎哟，这个问题还没讨论。这样吧，所有费用你们都先收着，等我与黄县商量好了再通知你。谁还有什么问题？”见没人回应，接着说：“好了，散会后都到水上乐园去，与投资方老总见见面，互相认识一下。”刘晓达站起来，撩一下头发说：“走吧。”
　　“哎呀，我这不是白捡顿饭吃了？”张守全站起来伸着懒腰说。
　　“哎哟！忘了忘了。张主席的任务更重呀！我们成立了个协调小组，我任组长，你任副组长。今后他们之间出现什么扯皮的事，你可得及时化解呀！不能出现踢皮球现象。明白吗？”刘晓达笑眯眯地说。
　　“开个玩笑，你还就当真了。”张守全也笑着对刘晓达说，边说边跟在大家屁股后面往外走。
　　李毅先提前在桃花厅门前等客。今天，他特地将自己装扮一下：被染的黑发，不见了鬓角的白丝；大红领带，如初夏的阳光一样火红；一身西装，长裤有棱有角；黑色皮鞋，泛着点点白光。见客人缓缓而来，忙迎上去朗声道：“欢迎欢迎！欢迎各位贵客！请到里面坐！”边说边与大家一一握手。
　　“李总精神焕发，越来越年轻呀！”走在最后的刘晓达握着李毅先的手说。
　　“哪里哪里，刘县夸奖了！”接着李毅先小声问：“公安局来人了吗？”刘晓达摇头说：“没通知他们。”“你看你看，将来转户口离不开他们，遇到麻烦还指望他们。”李毅先低声说。“不知咋回事，今天办事总是丢三落四的。没事没事，你进去招呼客，我通知谢局长过来。”
　　刘晓达说着掏出手机，拨通谢长学的电话：“谢局吗？我刘晓达呀。哎呀，指示说不上，就是想请你来喝两杯。助手？是女秘书吗？那好那好，带过来，在水上乐园桃花厅。好，我等你。”
　　餐厅内，足可坐20人的大圆桌，到位的就十来人，显得比较宽松。大圆桌分三层：第一层是木质桌面，桌面上摆好了碗筷和酒杯；第二层是有机玻璃桌面，桌面圆周比第一层窄20多公分，上面摆好了凉菜、烟、牙签和餐巾纸，正慢悠悠地旋转着；第三层桌面也是有机玻璃，面积比脸盆大许多，上面放着一盆塑料制作的微型桃树；树冠郁郁葱葱，绿叶滴翠，桃花灿灿；随着第二层而旋转着。
　　“各位领导请坐；圆桌不分上下席，随便坐。”李毅先一会儿抬抬手，一会儿拉下椅子。接着从桌上拿起一包南京牌香烟举起来说：“会吸烟的领导自己来；其实这种烟跟普通烟差不多，抽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味道，只是抽个牌子。”
　　“哎呀，李总破费了！花这么多钱干什么？”张守全从桌上拿起一包，抽出一支，掏出打火机点上，吸一口说：“扔一个烟头就扔五块钱啊！”
　　“嗳我说张主席，那你以后什么都别干，专捡烟头好了；要不了几年你就成百万富翁了！”黄鹏的话引起哄堂大笑。
　　“哟！好热闹呀！”刚进门的谢长学感叹道。
　　“怎么才来呀？先去哪儿了？来来，让我瞧瞧。”张守全走过去摸摸谢长学的头故作惊讶地说：“要说你扒灰去了，这上面也没见灰呀！”张守全的话再次引起哄堂大笑。
　　“人到齐了，上菜吧。”刘晓达对李毅先说。
　　“服务员！上菜！”李毅先大声喊道。然后坐下来，双手十指交叉放桌面上，就像领导作报告那个样子，清清嗓子说：“今天把各位领导请来，主要是想我们互相认识一下，为今后合作打好基础。这样吧，我先向各位领导汇报一下个人情况。我叫李毅先，解放前是国民党军官，任连长。那时候年轻呀！抗战期间，那也是横刀跃马，驰骋疆场，奋勇杀敌，毫不含糊！内战期间，我一看蒋介石失去民心，官兵们也心恢意冷，就率部投城，得到共产党的优待。组织上还安排我当上了煤矿工人。后来，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当时有句顺口溜：戴手表，挂手枪，不如社员开块荒。因为我目光短浅，放弃了工人身份回家种地。文化大革命期间，因为我的出身问题，所以，每次大队召开批斗会，我也与其他五类分子一样，接受批判。那时候，我真的就像一只小爬虫，龟缩起来，不敢仰视看人。要说，我从内心深处真的感谢小平同志，感谢共产党，感谢改革开放。改革开放后，不仅我的反革命分子的帽子被摘掉了，而且我的两个儿子都有所建树：大儿子绍祥在县城创办了一个家具厂，收获颇丰；老二绍瑞大学毕业后，在国外经营食品，盈利可观。兄弟俩把多年来积累的部分资金交给我，让我办个厂，一来让我晚年老有所依，有个事做，不至于玩出病来，二来也为家乡作点贡献。我呢，想想也是的。后来就选了个苎麻纤维项目。这是个冷门，不需要太大的竟争力，我们周边几个省都没有这种项目；而且我们山区种植苎麻也容易，不缺原料；还有销路也好，南方有不少苎麻纤维制品厂，我们把苎麻纤维送过去就行了。
　　好了，情况就介绍这么多吧。希望与政府各职能部们通力合作，与政府联手打造品牌。来，为我们合作愉快干杯！”李毅先举杯站了起来。
　　“来来来！干！”大家都站了起来，把酒杯往前伸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吃菜吃菜！慢慢喝。”刘晓达用筷子在空中划着圈说。
　　“刚才听李总一席话，看着这眼前的盆景，忽然让我想起了白居易的《大林寺桃花》这首诗。”冯光铎看看李毅先，又看看盆景，慢条斯理地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联想李总刚讲的人生经历，感觉这首诗就是为李总创作的。人间农历四月，桃花早已雕谢，正恨春去难留，忽见大林寺桃花盛开；这与李总的经历何其相似！李总年轻时郁郁不得志，眼见得花开花落，青春已逝，忽遇改革开放的时代春天，怎能不焕发青春，与时俱进呢？”
　　“好！好啊！”刘晓达带头鼓掌；接着是一片掌声加杂着叫好声。
　　“看来，冯局长是饱读诗书呀！来，我敬你一杯！”李毅先举杯站起来，与同样站起来的冯光铎碰杯而饮。
　　“刚才听冯局引用唐诗，让我也想起了李白的两句诗来。”胡强环视一下后，把目光落在盆景上说：“‘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这两句诗说的是感情深；李总也是个重感情的人呀！他把几个亿的项目投资到家乡，这种爱家乡，爱家乡人的感情何止千尺万尺呢？来李总，我借花献佛敬你一杯！祝我们合作愉快！”胡强举杯相邀。
　　“好！今后资金如有短缺，还望行长支持！祝我们合作愉快！”李毅先举杯而应。
　　“哎哟！你们说话都文绉绉的，我可比不上；上高中时我的语文就差。我听说有这样两句顺口溜：‘桃花树下死，做鬼也风流。’至今还没弄懂含义。谢局，请你帮我解释一下，怎么样？”刘晓达说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谢常学。
　　大家先是一愣，再看看谢常学身边坐的女警，忽然明白了刘晓达想开玩笑的意图，都起哄说：“对对，谢局解释解释！”
　　“我来解释吧。”许莹莹看着刘晓达笑笑说。
　　“好！好！快说下文！”众人更加兴奋起来，呐喊声和掌声同时响起。
　　“我也有两句诗：‘芙蓉门前闲客少，石榴裙下怨鬼多。’”许莹莹念完诗，夹点菜放嘴里慢慢嚼。
　　“什么意思呀？没听懂啊！”刘晓达若有所思地说。
　　“对对！没听懂！说说是什么意思！”有人大声喊。
　　“芙蓉，是荷花的别称，这句的意思是清者自清；第二句用‘怨鬼’不用‘冤鬼’，是因为他不冤啦！就像死在桃花树下一样，自己把自己想死了，累死了，那是心甘情愿呀！要怨只能怨自己用心过度，用力过猛！”
　　“好！好！看来，美女也不是好玩儿的呀！弄不好会把自己累死了！”黄鹏拍着巴掌说。大家也都随声附和，鼓起掌来。
　　“好了，玩笑归玩笑，正事归正事；我吃饱了，大家都慢用。”刘晓达说着放下筷子。
　　“都放碗了，我们走吧；客走主人安。”张守全站起来说。
　　“等一下。”李毅先站起来招呼着，然后对套间内喊：“端上来！”随着李毅先的话音，只见服务小姐端着放有红包的托盘款款而出，接着把红包分发到每个客人面前。这时李毅先解释说：“本来，想买点纪念品，后来又觉得人多，各有所好，只好这么办了。钱不多，表示个意思，拿回去自己买个纪念品吧！”
　　“哎呀，李总太客气了，我们吃着喝着还拿着。谢谢，谢谢！”大家几乎说着相同的话，有的用餐巾纸擦着油腻的嘴，有的打着酒嗝，有的用牙签剔着牙缝，才都站起来慢悠悠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