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梁勇为姐跑县城 晏玲替人搞推销

　　太阳像火球一样从东方冉冉升起。该下雨时一直不下雨，甚至连早晨的露水也不见了。望着开满小白花的稻穗，再看看开始发裂的稻田，梁勇心里感觉沉甸甸的。他抗着铁铣在田埂上荡了一会儿，来到大坝埂上，准备开楼放水；但发现坝里的水已经不多了，只剩下正中间的一个小凼。这个坝还是大跃进时大队组织几个生产队的社员集体修建的，地处西岗，大约有二十亩的水面积，可罐溉下游包括部分岗田在内的九十多亩稻田。大集体时水放哪块田，队长说了算；自从分田到户后，每遇干旱，为争水骂娘打架的事经常发生。
　　梁洼村地处岗岭地带。大坝下口是稻田，一块块稻田从上往下顺势一溜下来，形若阶梯，最低的那块田与坝埂相差大约有三十多米的高度，人们把这些稻田称为冲田；大坝两侧是岗岭，岗岭内侧是斜坡，斜坡往下都是田，同样成梯型，人们把这些田称为榜田；与冲田比，榜田的“阶梯”要陡多了。大坝西叫西岗子，东叫东岗子。梁勇的田在西岗子。
　　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梁勇卷起裤腿，顺着坝坎儿往下去。“佬佬儿！佬佬儿！”还没接近水边儿，就听见有人喊；梁勇抬头一看，原来是大宝和丹丹，像两只小燕子向这里扑来，就停下来问：“你们两个小东西跑来干什么？”“妈妈找你！”大宝回头指一下。
　　“你这是干什么呀？”皮秀英站在坝埂上问。
　　“放水呀！我那大二斗里都发了裂，再没水稻谷都成瘪子了。”
　　“你傻呀！你起来好好瞧瞧，你那田多高？这水位多高？这水也放不到你田里去呀！除非用抽水机还差不多。”
　　“哦，还真是的。那怎么办？”梁勇返回到坝埂上，目测一下说。
　　“算了，你那田上面是我的田，里面还有不少水，都放下来，估计够跑一遍。”
　　“你那稻谷怎么办？”
　　“亏你还是农村长大的。我用的是新稻种84矮63，成熟早，你没看见都甩黄谷嘴儿了吗？你那是老稻种，产量低，还成熟晚些。走吧，田南头有个老缺口，別开就是。”
　　“还真是的，你这谷再有一星期就能收割了。”梁勇边挖缺口边说。
　　“好了，这里就别管了，让它放。你马上去趟县城，找找晏玲去。上次我遇到梁虎，他说晏玲在调料厂，工资待遇还不错，一个月两千。两个人长时不见面，马上感情就疏远了。”
　　“我和她根本就没感情，谈不上疏远不疏远。”往回走的时候，梁勇淡淡地说。
　　“谁说的？没看见她见到你在我家就吃醋了吗？你不懂女孩儿心。”
　　“那是她一厢情愿。”
　　“嗯？这是什么话？她哪点不好？模样儿长得好，身体也好，娘家又没负担，哪点配不上你？”
　　“她跟梁虎好得很。”
　　“那是梁虎追她，那是野地烤火一面热；听梁虎说，他去找她根本就见不着面。去吧，找到她一起吃顿饭，说说话儿；有合适的场儿，你也在县城里找份工作，两个人也好经常见见面。”
　　“我哪里也不去。”梁勇闷声闷气地说。
　　“那你就在农村窝一辈子？打一辈子光棍儿？”皮秀英想了想接着说：“调料厂在南湖南边，过了南湖大桥往左拐，走十几分钟就到了。去吧，顺便帮我办件事。”
　　“什么事？”
　　“这不是要打官司嘛，我请了朝阳律师事务所的吴敏律师替我打，费用还没给，帮我带给她；顺便问问她什么时候开庭。”
　　梁勇觉得有满肚子话还没说完，一时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才好；听说让他去办事，就欣然答应了。回到家里，跟母亲说明去趟县城，推出不久前买的鹰牌自行车，又到皮秀英那里拿一千块钱，就匆匆上路了。
　　太阳落土黑了天，
　　麻雀不离瓦屋檐，
　　燕子不离屋梁上，
　　蜜蜂不离桂花园，
　　姐儿呃，
　　小郎不离姐面前。
　　走到东李庄前面拐弯处，听见有人唱山歌，梁勇感觉像李胜先的声音；抬头看去，果然是他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地往县城去，就紧蹬几脚赶了上去：“胜先大叔，你也去县城啊？”
　　“哦，梁勇啊，不在屋里守着姐儿，怎么跑出来了？”
　　“大叔真会说笑话呀！你不守着南李楼的翠花儿，怎么也到处乱跑呀？”
　　“她呀，她是瞎子见钱眼睛亮，不像秀英重感情；四条腿的公鸡不好找，两腿的男人哪里没有？你哥死了这么久，她还在为他到处喊冤。好女人啦，好女人！”
　　“大叔也会找到好女人的。”
　　“你真会拍马屁呀！我呢，人长得像栗树兜儿一样，又穷得钉铛响；这年头儿，谁不爱钱啦？你看我，骑的自行车，除了铃铛不响浑身响。哎哎哎......”说着说着，李胜先的自行车掉链了；他只好跳下来，对梁勇说：“你有事前头走。”
　　到了县城，根据皮秀英事先介绍，在老街与新街交界口，梁勇很快发现了朝阳律师事务所。他把自行车扎好，又整理一下衣服，才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请问，吴敏吴律师在吗？”
　　办公室是一间大屋，四张办公桌两两相对，但只有三个人在办公，一男两女。正在整理材料的吴敏抬头问：“有事吗？”
　　“哦，我姐让我把打官司的钱给你。”梁勇掏出钱恭恭敬敬地放桌说。
　　“你姐是谁呀？”吴敏放下笔，看着梁勇问。
　　“我姐叫皮秀英，她说她请你帮她打官司，费用还没给。”
　　“你叫梁勇是吧？不是说梁庆松有个堂弟叫梁勇吗？这嫂子怎么变成姐了？”
　　“不是这样的，是这样的：我哥的妈和我妈是亲姐妹，我们打小儿就在一起玩，叫顺了嘴儿，后来就没改口。”
　　梁勇的话把三个人都逗笑了。
　　“回去跟你姐说，这律师费不用交，让她写个请求法律援助申请，我替她办，办好了免费。”吴敏把钱往前推一下。
　　“那好那好。”梁勇把钱拿起来，刚走两步又回过身说：“差点忘了，我姐叫我问你，什么时候开庭。”
　　“具体时间还没定，确定了我会通知她的。”
　　“哎哎，你们忙，你们忙。”梁勇说着匆匆出门；出门后，才长长地舒口气。他推起自行车，刚准备骑车回家，突然发现不远处停下一辆黑色轿车，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人，那男的他不认识，女的正是晏玲。晏玲手里提着食品袋跟在男人后面，男人放慢脚步，与晏玲并肩而行，很亲密的样子；不一会儿，俩人的身影被大楼的拐角挡住了。
　　梁勇推起自行车，穿过马路，想看个究竟；到了楼前，见大楼大门上端，横挂着写有“汇丰饭店”几个大字的牌子，他估计他们一定进去了，就把自行车推到旁边的一棵大树下，加上锁，也跟了进去。进门迎面是前台，一位身穿大红色工作服的小姐正低头看着什么，对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台后的储柜上摆满了烟酒，两侧都有楼梯，他不知道从哪边上才好，徘徊了一会儿，只好上前问：“哎，请问，刚进来的一男一女，到哪里去了？”
　　“嗯？”服务员这才抬起头，一看就知道来个土老冒，就笑了笑说：“正在楼上吃饭。”
　　梁勇不好再问什么，就从左侧的楼梯往上走。走廊是弯曲的，就跟躺地箭弓差不多；外沿是玻璃封闭的，内侧隔不远有一道门，门上都有编号。他随着弯道从201走到208，发现所有的门都关着，只听见门内有人说话，就是不见人影；又不好冒然敲门，他只好在走廊里来回慢慢地踱着步。
　　和晏玲一起来的那个男人叫李东生，是调料厂销售部主任，这时正在三楼与饭店经理汪从和在办公室谈生意：“哎呀汪总，不是我说，你去水上乐园看看，人家那客流量，那叫客满为患啦！再看看你这儿，冷冷清清，八杆子打不到一个人，这样下去，生意怎么做？”李东生背靠沙发，双臂搭在后靠帮上，微微摇着脑袋说。
　　“我哪能和人家比呀，人家那经理后台是水利局长，拔根汗毛也比我腰杆子粗；我们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汪从和淡淡一笑说。
　　“话也不能完全这么说。不错，廖局在政治上是有些人脉，但大多数食客哪管你什么局长不局长啊，他们只管饭菜味道好不好，实惠不实惠。好吃又便宜，回头客当然就多了。”
　　“你这个调料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奇？”汪从和眯缝着眼睛看着李东生。
　　“今天只带来两小件儿，你先用着，食客吃了不说味道好，回头客还上不来，就算我白送你了。”李东生说完看一眼晏玲。
　　晏玲忙站起来，把两件调料从手提袋里取出来放茶几上，撕开封带，打开表层硬纸壳说：“每件一百小袋，上面印有使用说明书；请汪总点一下。”
　　“还点什么？话都说这份上了，还信不过你们？”
　　“那好。管用了，一个星期后给我打电话，我们再来收费；这是第一次交易，价格你自己定。那就不打扰你了，这是我的名片。”李东生说着掏出名片递给汪从和。
　　“生意不成仁义在，现在成交了，吃完饭再走嘛。”汪从和握着李东生的手说。
　　“真的很忙，还有不少老客户等着要货。”李东生说完匆匆离去。
　　梁勇在二楼走廊里来回踱着步，心里乱遭遭的。他的心本来就不在晏玲身上，今天也没打算去找她，只是偶然看见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想看个究竟，问个明白，谁知后来连她个人影都没见到。他刚准备回家算了，突然从玻璃窗外发现晏玲和那个男人出现在大门口。于是，他匆匆往下跑。但等他跑到大门口时，人和车都不见了踪影。他也只好骑上自行车往回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