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律师追寻目击者 公安成立专案组

　　东李庄地处柳集镇到县城公路的北侧，整个村的房子都面朝公路建在岗岭上。吃罢早饭，李胜先就到公路对面的岗田施肥；他把化肥袋放田埂上，卷起裤腿，脱去拖鞋，盛半脸盆化肥夹在左腋，下到田里，抓一把化肥撒几下，一边挪动脚步一边重复着这个动作，而且还轻轻哼着曾经流行过的民歌：
　　郎似高空一条龙，
　　姐似花园月月红；
　　龙在高空不下雨，
　　干坏花园月月红；
　　郎呃，
　　二人相爱一场空。
　　“胜先！胜先！回来！有人找你！”梁文厚穿过公路，向李胜先走来。
　　“哎哟，老党啊！谁找我吃酒啊！”李胜先没有停止作业。
　　“有正经事，快走吧。”梁文厚背起田埂上的化肥袋就走。
　　“什么事这么急呀？”李胜先撒完最后一把，把脸盆翻过来拍几下，才上埂上来。
　　“回去就晓得了，快点。”梁文厚回头说
　　“你好！我叫吴敏，是朝阳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李胜先刚到自家门口，吴敏就向他伸出手；“哎哟！瞧我这手......”说着把手往屁股上抹了抹，才伸过来握一下，然后匆匆掏出钥匙开门，同时说：“稀客稀客，秀英也是稀客，都是稀客。”
　　“家里几口人吃饭呀？”吴敏进来后环视一下，感觉屋内家具不多，却有点凌乱，就随口问道。
　　“我呀，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李胜先说着，找出一条毛巾，在几张椅子上轮流抹几下，才直起腰说：“坐坐，都坐都坐。”
　　“你也坐。”梁文厚看着李胜先说：“呃，上次在街上打面时，你说有人看见面包车和小轿车碰头，小轿车退回来又去碰一家伙，是谁看见的呀？”
　　“哦，就为这事你们跑这么老远呀；我是听老共说的。”
　　“老共叫共什么名字？”吴敏掏出笔记本问。
　　“老共是混名儿，本名儿叫李毅先；他出身高，地主后人，解放前在国民党队伍里当连长，后来他带一连人向共产党投降了。解放后村里人说他是国军军官，他说他不是国军是共军，是老共。后来政府给他安排到煤矿当工人；三自一包年代，有句顺口溜说，戴手表挂手枪，不如社员开块荒，他就不当工人跑回来种地。再后来，三自一包又不包了，农民还是不如工人吃香，他就有点后悔。村里人都说他，老共老共，眼睛头儿不中用。”李胜先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撞车的事，他是怎么对你说的？”吴敏接着问。
　　“出事那天，我在南岗子做田埂，听见光柳路拐弯儿那里嘭地一声响，不一会儿又嘭地响一下，知道是出事了，就跑去瞧热闹；老共在路北坡上，离得近，他说，瞧着瞧着小轿车撞上面包，面包车摇晃几下，小轿车慢慢退一会儿，不知咋搞的，小轿车又飕地撞过去，嘭地响一下就不动了。”
　　“你两个有没有过去看看？”吴敏问。
　　“去了，都去了。我们站的地方离那里还有一段路，我们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来了好几个人，不大一会儿警察就来了，他们用布带子围个圈儿，不让我们进。”
　　“好，李毅先现在在家吗？”吴敏问。
　　“不在家，在他儿子那里。”
　　“他儿子在哪里？”
　　“在县城。”
　　“在县城哪个地方你知道吗？”
　　“好像在南湖吧；听说他儿子办个家具厂，叫，叫鸿利达家具厂。”
　　“好，那就不打扰你了。”吴敏收起笔记本，站起来再次向李胜先伸出手。
　　“哎，哎，别走啊，家里不行到街上弄点饭吃。”李胜先语气很诚恳。
　　“算了，都忙；走，我帮你把这点化肥撒田里去。”梁文厚站起来提起化肥袋子。
　　鸿利达家具厂在南湖路西，离水上乐园不到一华里。这里最早是城关公社的茶叶山，里面除了茶厂还办有个酒厂。几年前，两个厂都解体了，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荒岭和十几间红机瓦房。因为房子地处城关镇张楼村，李绍祥就以每年两千元的租金向村委会租下了这些空屋，在这里办起了家具厂。家具厂规模不大，就三个木匠师傅，三个学徒，一个漆匠师傅，一个漆匠带的学徒，还有两个跑腿儿的和一个做饭的。这是一家自产自销的家具厂。李绍祥在县城正大街家具城租有两间门面，他们把成品家具运到门店出售，近两年的生意逐步呈上升趋势。
　　李毅先住在原来社办厂会计室这两间屋里，左手两间原来是厂长办公室，现在是儿子的办公室。吃完午饭小睡一会儿，像往常一样，他又到后岗上去遛跶一会儿。这里树木稀疏，人迹罕至。他掏出一包大前门牌的香烟，抽出一支刁嘴里，又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啪啪打两下，点上烟吸一口，才又挪动脚步。
　　“大爹！大爹！”梁虎匆匆向李毅先跑来：“大爹，有人找你。”
　　“找我？有人找我？谁呀？”李毅先不紧不慢地挪着步子。
　　“真的，两个女人，一个是我村的皮秀英，那一个我不认识；正在厂长办公室等你。”梁虎跟在李毅先身后说。
　　“哦，那你先回吧，你跑得快，说我就回了。”李毅先这才回身慢慢往回走。
　　梁虎答应着，一路小跑回到厂长办公室，一边倒水泡茶一边说：“他年纪大了，走路慢，一会儿就回了。”
　　“不是说晏玲跟你一块儿进厂了吗？她人呢？”皮秀英问。
　　“她在调料厂，我这是家具厂，不是一个厂。”梁虎说着把茶杯放在木质双人排椅前的茶几上。
　　“你们经常见面吗？”皮秀英又问。
　　“她那厂管得严，工人轻易出不来；有一次我去找她，门卫不让进，好话说了几箩筐，还是没进去。”
　　“稀客稀客！别抬身，坐坐。”李毅先进来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他以手示意，让皮秀英和吴敏坐下，才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我叫吴敏，是朝阳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请问李先生高寿？”吴敏看着李毅先，感觉他虽然两鬓斑白，但目光炯炯有神，就随口问道。
　　“哦，早过古稀，正走向髦耋；虚度了这么多岁月啊！”李毅先接过梁虎送来的茶杯，感叹说。
　　“梁虎你忙去吧，我们这里有话要跟大爹说。”梁虎离开后，皮秀英简要说明这次来意，接着问：“大爹，这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这么大的事，肯定忘不了。”李毅先坚定地回答。
　　“我们准备向法院提起诉讼，请问老先生愿意出庭作证吗？”吴敏问。
　　“愿意愿意。惩恶扬善，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再说，我们又是村邻，怎么能不说句公道话呢？”
　　“那好，就不打扰你了；到时来接你。”吴敏站起来，上前握着李毅先的手，不停地抖动着说：“你是好人，你是有正义感的好人啦！”
　　夜晚，公安局召开大队长以上的领导会议，会议由钟鸣主持。他扫一眼会议桌，见人都到齐了，喝口茶，把茶杯放下后又往前挪一下说：“今天的会议，主要有三项议题：一是民营企业家协会主席张守全代表协会送来两百万，说是让我们改善办公条件；是收好呢还是不收好呢？我拿不定主意，等会儿大家议一下；二是‘2.14’交通案，几个月了，现在还没结案，卷宗还在我们手里，听说受害人家属准备向法院申诉，等会儿杨队介绍一下情况，大家再议；三是各部门在工作中有那些困难，等会儿大家说说。好，先说第一个问题。”
　　“送上门的肉为什么拒绝？又不是行贿受贿。”后勤主任黄安民说：“我们的小伙房快成危房了，小赵反映几次，我都无能为力；还有化验室还漏雨，想修一下都没钱。”
　　“黄主任说的在理。我们的办公条件、生活条件是得改善一下了。”治安大队队长周涛说。
　　“黄鼠狼给鸡拜年，谁知他安的什么心呀？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今后假如他向我们提出无理要求，怎么办？”刑侦大队队长邓大海语气坚定。
　　“听听老书记的意见。”副局长谢长学看着党委书记郑德厚说。
　　“我看，钱先放着，别急着用，多少苦日子我们都熬过来了，也不在乎一年半载；也别急着退，是狐狸总有露尾巴的时候。给自己留个余地，进退都不难。”郑书记不紧不慢地说。
　　“我同意老书记的看法。”副局长武太华和交警大队队长杨扬异口同声。
　　“那好吧，这事先搁一搁。”钟鸣接着说：“杨队说说你那个案子情况。”
　　“好，我说说。这个案子的基本情况大家都清楚，就不说了；关键是有几个疑点还没弄清楚，一个是轿车车前杠失灵是突然失灵还是事先有人做了手脚？再一个是，从现场车轮痕迹上看，还出现了二次碰撞，这二者之间有何关系？这些疑点没有确定原因，就无法下结论，当然也不好移交卷宗；移交过去，人家肯定不接受，谁都不愿给别人擦屁股。”杨扬面色凝重。
　　“嗯，如果是这样，那就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这样吧，把资料交给大海，按刑事案件处理。大家说怎么样？”钟鸣说。
　　“我也不喜欢给别人擦屁股。既然局长发了话，那我就不推辞了。不过，我觉得还是成立一个联合专案组比较好，由我队主导，杨队派两个熟悉这次事故的交警参与。大家看怎么样？”
　　“我看就这么定了。刚钟局说受害者家属准备申诉，那就让他们打一场官司好了；假如这起交通事故真有隐情，说不定还能起到敲山震虎作用。”郑书记分析道。
　　“姜还是老的辣呀！好，就这么定下来。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钟鸣环视一下会场。
　　“就是危房问题，怎么解决？”黄安民应道。
　　“这事还是先放一放吧，我们已经向县财政局写了一份报告，等批下来再说。散会。”钟鸣说完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