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晏玲无心恋梁虎 婆婆有意闹儿媳

　　夜幕开始降临。皮秀英走到梁洼后岗上时，老远就看见两个小人影向她跑来；她知道，那是大宝和丹丹，也随即小跑起来。“妈妈！”丹丹向妈妈扑过去。“我的小乖乖！”皮秀英抱起女儿连亲几口，然后蹲下来，搂住跑过来的儿子亲几口，才站起来，怀抱一个手牵一个往回走。“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皮秀英问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梁勇。“昨天也在这里等，等到黑透了才回去；想到村委会去打电话，又不知道你在哪里，把人急死了。走吧，先到我家去，我妈煮有你的饭。”梁勇说着，牵起大宝的另一只手往回走。
　　“可回来了，两个小东西念妈把嘴皮子都念破了。”黄振英边端菜边叨叨。“原准备问清楚了就回，交警队说今天调解，就在同学家住了一晚上。”皮秀英说着也跟到厨房，坐在灶前往灶窿里添柴。“你歇着去吧，走了老远的路，也累了。”黄振英把锅里的馍翻一面。“没事，坐车不累。”皮秀英用火钳压住火头。“这锅炕子馍是今年的新面，是梁勇今天在集上找小钢磨磨的，炕好了就吃饭。”黄振英说着把锅里的馍又翻一面。
　　“吃饭吃饭！开饭喽！”梁勇把刚切好的满满的一盘馍端来放桌上，朝大宝和丹丹喊。
　　“我要这块大的。”大宝跑过来拿起一块就啃。
　　“我也要块大的。”丹丹也抓了一块。
　　“别争别争，都有；这两个小东西，见什么争什么。”黄振英笑呵呵地说。
　　“怎么样？问清楚了吗？”梁勇边吃边问。
　　“看样子他们隐瞒了什么，不说实话；我准备打官司。”皮秀英说。
　　“打官司？哎哟，我说英儿，人家是当官的，你是平头老百姓，拿鸡蛋碰石头，能打得赢吗？”黄振英看着皮秀英问。
　　“打不嬴也得打呀，他们太欺负人了；就算他是石头我是鸡蛋，碰不赢碰他一身蛋黄我也要碰一下。你想啊姨妈，他们说赔二十万，只要我签字，这事就算了结了；那庆松呢，他是怎么死的？这事不弄清楚，他死不瞑目啊！”
　　“听东梁湾儿老党说，有人看见我哥出车祸时，小轿车撞一下后，倒回去又撞一下。”梁勇说。
　　“是吗？这可是把人往死里整呀！这可是故意杀人啦！老党听说是谁看见的他说了吗？”皮秀英似乎兴奋起来。
　　“哎哟！今天在街上磨面听老党这么说，他没说是谁看见的，我也没问。”梁勇这才有点警觉。
　　“不行！我得去问问。”皮秀英说着站了起来。
　　“你傻呀，这么晚了人家还不睡了？”黄振英拦住皮秀英：“他也跑不了，明天再问也不迟呀。”
　　“哎，人家吃饭你看什么？”在梁勇大门口，梁虎低声问晏玲。刚吃完饭，晏玲打算找梁勇说说话儿，刚出门，就见梁勇领着皮秀英一家三口往自家去，只好尾随跟到大门口。梁勇家就三间红机瓦房，右侧两小间厨房，用土坯墙围个小院子，又用土坯垒个简陋的小门楼；这就算是单门独院的小户人家了。晏玲跟到大门口，又不好意思进去，只好在大门外徘徊一会儿，然后把肩靠在门框上，看着煤油灯下梁勇晃来晃去的身影。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说话吓了一跳：“要死呀，跟做贼似的。”晏玲说完转身就走。
　　“哎！哎！别走那快！我有话要跟你说。”梁虎跟了上去。
　　“有话回去跟你妈说，和我有什么关系？真是！”晏玲继续前进。
　　“真有话要说，是为你好的事。”梁虎继续跟着。
　　“别跟着我！我的事用不着你管！”晏玲加快了步子。
　　“我在县城给你找了份工作！包吃住，一个月两千！听不听？不听拉倒！”梁虎停下脚步。
　　“嗯？”晏玲停了下来，回身看着梁虎。
　　“真的，包吃住，一个月两千。”梁虎这才慢慢地挪动脚步走过去。
　　夏夜，是美好的。月亮把银色的光辉撒在大地上，让忽闪的荧火虫失去了亮度；偶见一颗流星在蓝天上划一条弧线，一闪而过；远处稻田里的青蛙，弹奏着美妙的乐曲。两个人从门口大塘埂上饶到西头大坝埂边，才各找一块红石坐下来。
　　“这是一家大企业，主要生产各种调料，有火锅底料，叫川辣料，有一般菜、汤调料，叫馨香粉，还有好多种类，我记不住。主要招18到30岁的女工，老板说做手工活女工比男工快。想去你快点去，等招满了想进也进不去了。”梁虎认真地介绍。
　　“可别撒慌。听说乡干部一个月才六百多；两千我不信。”晏玲看着天空说。
　　“撒慌算小狗儿。我在家具厂一个月也拿一千多，比乡干部强；乡干部算什么？”梁虎看着晏玲的脸，看着看着，感觉月光下的这张脸就像一朵白牡丹，接着颤抖着音调说：“明天，我带你去。”
　　“不用你带，我自己会走。”晏玲说着站起来就走。
　　“哎哎！慌什么？还早。”梁虎也忙站起来，跟上去。
　　夏天亮得早。皮秀英做好早饭，又匆匆到房里叫两个孩子起床：“起来！起来！晚了就吃不上饭了！”大宝闻声而起，匆匆穿好衣服；可丹丹的裤腿套了半天怎么也穿不到腿上去。“小东西哟，什么时候能爽手哟。”皮秀英只好帮女儿穿好衣服，在她脸上亲两下，又在她小屁兜上拍两下，才抱下床。
　　“秀英！秀英！在屋里吗？”
　　皮秀英正牵着丹丹往外走，忽听有人说话，出房门一看，原来是后婆婆许月娥，忙打招呼说：“妈，你来了；这么早，有事吗？屋里坐。”
　　“怎么，没事就不能来？”许月娥说着，昂然进屋，用手在椅子上抹两把，然后坐下看着皮秀英说：“听说，庆松的赔偿歀二十万，你领了吗？”
　　“妈，这哪儿跟哪儿呀，八字还没一撇，哪来二十万啦？”
　　“你算了吧，装什么装？我告诉你，就算我不值钱，在梁家不算什么；他老子可是亲老子，这二十万也有他老子的份儿！你想独吞，没那么容易！”
　　“这是没影儿的事，独吞什么呀？”
　　“无风不起浪！别人不晓得你，我还不晓得？当年庆松的伤残补助金，我和他老子连影儿都没瞧到，后来才晓得，是你偷偷摸摸拿这梁洼来盖了房子。这回不说清楚，我就不走了！”许月娥说着，把左腿码到右腿上，仰着脸，乜斜着眼睛。
　　“我叫你一声妈，是尊重你；瞧你个赖样子！不受人敬重的东西！”皮秀英说着拉起丹丹就往外走。
　　“哎哎哎！别走啊！不把话说清楚，今日你哪里也别想去！”许月娥蹭地跳起来，追到门外，拉住皮秀英的一只胳膊不放。
　　“去你的吧！”皮秀英一甩胳膊，继续前进。
　　许月娥嗵嗵嗵倒退几步，看看有人来，嘭地坐了下去，盘起双腿，一边用手拍地，一边哭喊起来：“都来瞧呀！姓皮的打人啦！你个没娘没老子家管的杂种啊！你个剁八块的！你个下油锅的！赶明儿不得好死呀！......”
　　梁洼是个小村子，就二十几户人家，一百多口人，大多姓梁，只有两户晏姓；稀稀落落的房子，无规则地背靠岗岭，面对门前约十几亩大的池塘。皮秀英的三间红机瓦房和两间做厨房的草屋，位于村子西头，没有围墙，更没有门楼，门前比较宽敞。这时，门前已经聚集了二十几个围观的人，大多是老年人和孩子。
　　“哎哟，这不是西梁湾儿梁文全屋里头的许月娥吗？大清早的，跑这里来瞎闹什么？”东头儿的梁文信大爷上前问。
　　“我瞎闹？她姓皮的才瞎闹呢！他大爹，你给评评理儿：庆松的二十万赔偿金她姓皮的想一个人独吞，我们连一个子儿都没见到；就算我是个后妈，那他爹呢，总是亲爹吧，总该有份吧，你说是不是，他大爹？”许月娥趁机站了起来。
　　“二十万赔偿金？我咋没听说呢？”黄振英走过来说。
　　“你？哼！你们穿一条裤子，就算晓得你会说出来吗？”许月娥撇撇嘴。
　　“我晓得，我晓得什么？我晓得庆松结婚时想用你厨房做新房你不给，我晓得庆松的孩子让你带两天你就要工钱！别的我还晓得什么？你这个不做人味儿的东西！还有脸跑这里来丢人！”黄振英越说越激动，用手掌拍一下自己的大腿，又用手指对着许月娥在空中点一下，反复地机械性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哎哟喂！早知道你有人味儿，黄振莲儿死了我就不该来，让你去填房多好！”许月娥也不示弱，用双手拍一下自己的屁股跳一下，同时脑袋往黄振英面前伸一下，就像公鸡叨架那个样子。
　　“好了好了！大家都回去吧！让她两个在这里玩把戏！”梁文信大声喊道。
　　“阿！阿！阿！”围观的人一哄而散，有正在吃饭端碗来的人，把碗口敲得铛铛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