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同学挺身而出 公安局调解失败

　　车管所这栋楼门朝南，对面是围墙；交管所的楼门朝西，对面是整个交警队大门；两栋楼形成直角，与围墙、大门合起来构成长方形；中间一大块是园林，里面有花草和风景树，间有微型水泥路穿插迂回其中。
　　皮秀英从车管所楼门前水泥路上直接拐到交管所楼门口。一楼走廊有玻璃墙隔着，她只能走正门。一楼调解室内，人声杂噪：哭声，骂声，喊叫声，乱作一团。到了三楼，按李建东的介绍，皮秀英很快发现队长办公室门牌，她轻轻敲敲门：“队长在屋吗？”
　　“请进！”黄正熙放下手中笔，看一眼皮秀英：“哦，你是皮秀英吧，刚李所儿打电话说了。这样吧，明天下午三点，你到下面一楼调解室来，双方接受下调解。这是必走的程序，调解后才有结果。好，你忙去吧。”
　　皮秀英愣一下，满肚子话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想了想，犹豫一下，什么也没说，只好默默出门，回身轻轻关好门，返回李建东办公室。介绍完情况接着说：“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
　　“回去？几十里地，跑来跑去干什么？你坐，听我跟你说。”李建东起身往皮秀英刚用的茶杯里加点开水，接着说：“看来你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要有两手准备。马上我让吴敏过来，她现在在县城挂牌办了个律师事务所，中午我们一起吃顿饭，你把情况跟她说说，如果调解不成，就让她帮你直接向县法院提起诉讼。”
　　“吴敏？哪个吴敏呀？”
　　“就是吴先花儿呀，还跟你同过桌；上大学时改的名儿。”
　　“就是头上扎俩小辫儿的吴先花儿？嗳哟，六、七年没见到她了。”
　　“是呀。她可是名牌大学法律系毕业的高才生啊！是我们光岭县一流律师啊！”
　　“好，好，那我今天就不回了。”
　　饭局就设在交警队斜对面“好再来”小吃店里。李建东和皮秀英刚进店，吴敏后脚就到了。“先花儿！”见到吴敏，皮秀英紧走几步，一下抱住，在她背上不停地拍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几年没见，老样儿还没变，只是小辫儿没了。怎么样？还好吗？”吴敏知道皮秀英来了，但没想到她竟然变得这么苍老，皮肤幽黑，眼角已出现鱼尾纹；强忍着一股酸楚笑着说：“你也没大变，英姿俊秀，风彩依旧啊。”两个人拉着手，都温情地审视着对方的脸。
　　“好了好了，有话坐下来慢慢说，边吃边聊。”李建东喊道。
　　这是个小单间。桌上摆好了一盆炖排骨，一盘白菜煎水豆腐，一盘泥鳅炒大蒜，还有一盘生腌白萝卜。“要你破费呀李所儿。”吴敏说着拉开大椅子，让皮秀英坐下后，自己才坐下。
　　“还是油嘴滑舌的呀，职业没选错。”李建东朝吴敏笑一下说：“局里有个规定，上班、值班期间不得喝酒，就吃工作餐；夜晚律师坐东，我们再大吃大喝一家伙。”接着对门口喊道：“服务员，拿饮料来！”
　　“高中毕业后一直没联系，再知道了，今后常来玩。”吴敏端起皮秀英面前的小碗，一边说一边拿着盆里的小勺往里面舀排骨。
　　“哎哟！我自己来，自己来。”皮秀英忙站起来接过碗：“农村杂活多，家务活也多，又要种地，又要带孩子，哪有空儿往县城跑呀。这次不是庆松的事，我还不知道你就在县城呢。”
　　“说你犟你真犟。那时我们几个要好的女同学都反对你嫁给梁庆松；他有什么好啊，又是后妈，又有伤残，都担心你婚后的日子不好过，劝你再复读一年，可你就是听不进去；如果复读一年，考个二本肯定没问题。”
　　“你们是不知道呀，第一次与他见面就被他的真诚感动了。他说他后妈对他不好，他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还有啊，他说他当兵时，部队在云南边境，后来又转为缉毒警察，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受了伤；回到地方后，尽管他有三级伤残证，还是没人同情他，关心他；他说他往民政局、人武部跑多少趟，想让他们给按排个事做都没结果。他说他连一个亲人都没有......”皮秀英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好了好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吃饭吧。”李建东说。
　　“哎，我听说梁庆松不是被安排到县政府小车班吗？”吴敏不解地问。
　　“是呀。可是到小车班干得好好的，就被退回了，说他身体不适宜开车，让他在家等候安排，这一等就是大半年，再也没有音讯。后来，只好自己买辆面包，人也拉，货也拉；虎日子呀。”说着说着，皮秀英的眼圈又红了。
　　“好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马上吃完饭吴敏把秀英带你所里去，了解一下庆松这个案子的具体情况。看明天调解结果，真不行就向法院提起诉讼。你俩慢吃，我先走啦。”李建东说完就去前台结账。
　　第二天下午，调解如期举行。在吴敏的陪同下，皮秀英径直来到交管所大楼，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她们来到左侧的一号调解室。这是一个四间通的大厅，大厅两头面对面各摆一张办公桌，两位警官各自操作着各自桌上的电脑；大厅下沿一溜排着几张木质沙发，沙发上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人；大厅中间，有几个小青年来回地走动着。
　　“皮秀英！”靠左手办公桌前的许警官看着电脑喊一声。
　　“哎！来了，来了！”皮秀英匆匆走到办公桌前。
　　“哦，好。先互相认识一下。”许警官抬头看一下皮秀英，指指右侧坐在大椅上的男人说：“这位是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裴仁亮。因为肇事司机赵忠胜受重伤，现在还在横山静远寺骨科医院接受治疗不能来这里，由裴主任全权代表参与调解。”
　　“你好！”裴主任站起来，面带微笑向皮秀英伸出手。
　　“你好！”皮秀英犹豫一下还是伸出手。
　　“好。这起事故的过程和结果我就不多说了；裴主任先说说你的调解意见。”许警官看着裴仁亮说。
　　“好吧，那我就先说说。政府有个初步意见：鉴于梁庆松同志是退役缉毒警察，在工作期间负伤至三级伤残，而且家里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政府决定一次性给于二十万赔偿金；前提条件是受害方不再追究刑事责任。”裴仁亮的语气很平和。
　　“怎么样？同意政府的意见吗？”许警官看着皮秀英问。
　　“这个不是钱的问题。我就想问问庆松到底是怎么死的。”皮秀英声音不高，但语气坚定。
　　“你这样说，那就不好办了。”裴仁亮摇摇头。
　　“这样吧，我还是把出事过程说一下。”许警官点开电脑，看着上面说：“2月14日，梁庆松开着面包车由西往东行驶，政府轿车由东往西行驶，在东李庄弯道处，政府车由于前杠和刹闸都失灵了，不幸撞上面包车，造成一死一伤的严重后果。事后，经我所勘察认定，政府车负主要责任，面包车负次要责任。就是说，面包车车速过快，在弯道处没有减速，也有一定的责任。我们把这起事故定为‘2.14’案件。”稍停一下，许警官回头问皮秀英：“怎么样？同意吗？”说着就把《调解协议书》打印出来了，递给皮秀英：“同意就在这上面签名。”
　　皮秀英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着吴敏。
　　“许警官，请问一下，‘面包车车速过快，在弯道处没有减速’是什么意思？面包车当时的车速是多少码？计录仪上有显示吗？弯道处减速到多少码才符合《交通管理条例》规定？”吴敏目光直视许警官。
　　“看来，你们是不同意调解了。”见许警官一时没回答吴敏的问话，裴仁亮插上一句。
　　“话不能这么说裴主任，调解总要把事故的原因说清楚吧，对不对？”皮秀英看着裴仁亮说。
　　“怎么样才叫说清楚？许警官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还想怎么样？”刚在大厅中间晃悠的四、五个青年人围了过来，其中一个头发竖起，穿着黄底红花上衣，双手插裤兜的小青年儿，用肩头撞一下皮秀英的肩头，瞪大眼睛大声问。
　　“你想干什么？许警官！你这还是共产党办公的地方吗？”皮秀英大怒，大声吼道。
　　“谁让你们来的？滚回去！滚！”裴仁亮对几个小青年儿大声喝斥道。
　　几个小青年儿慢慢吞吞地往外走，不时回头恶狠狠地瞪几眼，然后才搭肩挎臂地离开大厅。
　　“对不起呀二位，那个穿红花褂的是赵忠胜的弟弟赵忠利，不知他怎么知道他哥的案子今天调解，纠集几个狐朋狗友跑这里来了。”裴仁亮忙解释说。
　　“走，我们走。”皮秀英拉起吴敏愤然离开大厅。“怎么办？要不要起诉？”在大院林园里，吴敏问。“看来，只能起诉了。如果按交警队提供的资料交给检察院，检察院肯定不会提起公诉；检察院不提公诉，这起车祸的原因还是不清楚，那庆松就死就得不明不白了。拜托你了。”皮秀英说着拉起吴敏的手。“那好吧，你先回去。这里还得段儿时间，要去查看一下卷宗，还要接触一下经办人。等材料完善了我再跟你说。”吴敏握着皮秀英的手，抖了抖。“那要你多费心了，我走啦。”皮秀英免强笑一下，才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