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皮秀英刨根问底 老同学指点迷津

　　一抹晚霞横挂于西方天际，霞光投影到水田中。皮秀英直起腰，抬眼望去，但见已经插完秧苗的水面上，橙色波光掩映着绿色禾苗，恰似一幅绚丽的图案。她会心地笑了一下，抬起捏着一撮秧苗的右手，用卷起的衣袖在额头上擦几下，然后抬起握着一把秧苗的左手，用衣袖在脸上抹了抹，接着继续快速地插起秧来。
　　“妈妈，我来帮你！”刚放学回来的大宝在田埂上准备脱鞋。
　　“哎哟！你就别捣蛋了好不好？快去跟妹妹玩儿。”皮秀英并没停手。
　　“妹妹在那坡上玩蚂蚱，她把蚂蚱腿弄断了一条，蹦不走了。”
　　“哦，那你再去给她捉一只，别乱跑，我一会儿就栽完了。”
　　夜幕开始降临。如果是快手，这一斗田的秧早插完了，可皮秀英高中毕业前，基本没干多少农活；尽管她很努力，还是比别人慢半拍。从两腿间往后看一下，忽见一个人正与她背对背帮她插秧。她知道，这个人是梁勇：“哎！梁勇，你歇着吧！插了一晚晌，你也累了！”
　　“没事！不累！”梁勇双手机械似地分工合作，身摇腿移，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
　　“人少好吃馍，人多好干活；多个人就多份力量。”皮秀英直起身来，扭几下酸痛的腰。
　　“姐，你带孩子先回去吧，剩下这点我五分钟就完成了。”梁勇也直起腰回头说。
　　“那就谢谢了。”皮秀英走到田埂上，撩几把水洗着腿上的泥：“要不马上回来到我家来吃饭吧。”
　　“不用不用，你快回吧。”
　　皮秀英带着两个孩子到屋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她找出火柴，点上煤油灯，又到厨房打来一脸盆水，把毛巾扔进去说：“大宝，丹丹，都来洗脸洗手，自己洗，洗干净，不然不准端碗。”安排完才到厨房打开煤炉做饭。
　　餐桌上放着两盘菜：一盘水豆腐和小白菜，一盘盐腌白萝卜。丹丹把手伸向豆腐块。“等会儿妈妈来了一起吃。”哥哥拦住妹手。“哇！”丹丹大哭起来。
　　“咋回事？怎么了？又惹妹妹了是不是？”
　　“我没惹她，是她好吃，要用手抓菜。”
　　“哦，那就是丹丹不对了，用手抓不卫生呀。”皮秀英放下两只饭碗，拉起丹丹的一只手，看了看说：“嗳哟，瞧瞧瞧瞧，指甲里都是泥。走，妈妈再给你洗一下。”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呀？”洗手时丹丹问。
　　“爸爸出远门了，要好长好长时间才能回。嗯，好了，吃饭去。”皮秀英用毛巾在丹丹手上擦了擦。
　　“哟，还没吃呀。”梁勇进来走到小桌前，伸头看看桌上的菜，翘起鼻子嗅了嗅：“嗯，有点香味儿、辣味儿。”
　　“吃了吗？没吃一起吃点儿。”皮秀英朝梁勇微笑一下说。
　　“嗨！都什么时候了；澡都洗完了。”梁勇说着自己拉张靠椅坐了下来。
　　“我正有话要跟你说呢，正好你来了。”皮秀英说着，夹块豆腐放丹丹碗里。
　　“姐有事只管说好了。”梁勇说着整了整白色衣领。
　　“这秧也栽完了，麦子也收罢了，明天星期天，趁着这会儿有空，想到县交警队去一趟，问问你哥的事有没有个结论；两个孩子想托你和姨妈看着点。”
　　“我也说呢，都三个多月了，也该有个结论；听西头晏自安说，肇事司机只愿赔三万，这一个大活人哪就只值三万呢？”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人命问题。你哥的面包车靠右行驶，他县政府的轿车从左边冲过来，把人撞死了；他不把话说清楚，这事就没完。”
　　“哟，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儿呢？”晏玲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哦，玲儿来啦，梁勇跟玲儿玩去吧，就这么说定了；我也累了，你们玩儿去吧。”
　　“要不明天我陪你去？”梁勇站起来说。
　　“你去干什么？又不是跟人家打架；去吧，玩儿去吧。”皮秀英说着，朝晏玲笑了笑。
　　梁勇出来，并没跟晏玲玩去，而是对她说说：“栽了一天秧，我也累了，有事明天再说。”
　　晏玲呆站一会儿，只好独自回家。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皮秀英就起床了，吃完早饭就带着两个孩子往梁勇家去；路上，对孩子说一些嘱咐的话：要听奶奶的话呀，不要到处乱跑呀，不要玩水呀等等；她说一句孩子们“嗯”一下。
　　“奶奶！”到了梁虎家门口，见到黄奶奶丹丹就跑了过去。
　　“哎哟我的小乖乖！”黄奶奶抱起丹丹，在她脸上亲一下。
　　“又来麻烦奶奶了。听话，啊。”皮秀英抚摸着大宝的头说。
　　“啥麻烦不麻饭呀，都是一个村的；再说了，还没出五服呢。快去吧，趁这会儿天还凉快。”黄奶奶朝皮秀英挥挥手。
　　从梁洼到柳集镇有六里多山路，皮秀英到镇西大路边时，前来赶集的人正陆陆续续朝集市上云集。路边上停一辆班车，但车内一个乘客也没有。皮秀英饶车转一圈，只见司机背靠驾座正闭着眼睛听音乐，只好再往前走。
　　“哎！再来一个就走！”一个三轮车司机大声吆喝。皮秀英紧走几步，抓住车帮蹬了上去。“哎！人齐了！还不走呀！”与皮秀英对面的男人伸出头对司机喊。
　　“哎！再上一个就走！”司机继续大声吆喝。过了十几分钟，一个背着书包学生模样的女孩上去后，司机这才匆匆跳上驾驶室，打开发动机。
　　车行中速。后上车的女孩环视一下车内，没有空位了，只好一只手抓着支撑顶棚的钢筋，像打秋千一样在皮秀英和刚喊话男人之间晃来晃去。“哎，小丫头，到前面去吧，这样危险，摔死了白送一条命。”刚喊话男人又说话了。“是呀，这年头自己要照护好自己；前一阵子，就在这条路上，梁洼的梁庆松车开得好好的，人家从左边开车来把他撞死了，也没人管。”坐在皮秀英上手的一个女人说。“谁敢管啦，那是县政府的车。”前面又一个人插话。“听说家属找过，不管用。”又一个人接茬。“俗话说，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前面一个男人调侃说。就在人们议论纷纷时，小女孩歪歪斜斜地走到车厢前面去了。
　　小三轮在大转盘路口停了下来。下车后，皮秀英匆匆往交警队赶。交警队在城北菜市场对面，来过两回，路径熟了，皮秀英先到面南这栋楼二楼车管所，想向所长李建东了解一下内情；因为李建东是她高中同学，有些话可以直说。
　　“老同学来啦，坐坐，一会儿就完了。”正在给一个新手办车牌号的李建东，对皮秀英微笑着说完，把一张印有号码的表递给司机说：“到后面大院内大厅去办。”完了才起身给皮秀英倒杯水。
　　“呃，建东，我想问一下，庆松的事有结果没有？你知道吗？”皮秀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这个我还不清楚；交通事故归交管所具体负责。不过，我可以把交通事故办理程序跟你说一下，免得你多跑冤枉路。一般普通事故，由交警现场处理，如果双方都没意见，双方签字就算了结了；如果有一方不同意，第二天双方到交管所调解室，再进一步调解，直到双方都满意为止。庆松这事，是一起严重交通事故，交警要现场勘察，提取证据，证据要有完整的证据链，回来集体研究，划清责任界线，再作处理。处理意见有两个途径，一是双方当事人或当事人家属到交管所来进行调解，调解的内容主要是经济赔偿额度和受害方是否同意上诉问题。再一个途径是，如果有一方不同意调解结果，可以直接向法院提起诉讼。无论当事方是否直接向法院提起诉讼，交警队都会把所有资料移交到检察院，检察院根据情况，可以向法院提起公诉，也可以不提起公诉。听明白了吗？”李建东语速较慢，说到关键处甚至是一字一板，非常清晰。
　　“明白是听明白了，关键是不知道处理结果。”
　　“按程序，应该有个调解过程呀。交管所给你们双方调解过吗？”
　　“我来过一次，就我一个人。在调解室里，县政府办公室一个姓秦的人跟我说，肇事司机送县长到省里开会去了，不能来这里；她还说，肇事司机愿赔偿三万。交警问我是否同意，我当然不同意呀。建东你想，我那辆车就花三万多买的，还有一个大活人呢？”皮秀英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这些无赖流氓！”李建东狠狠地骂一句，站起来踱几步，想了想说：“这样吧秀英，我给黄所长打个电话，你马上去找他，就问结果，看他怎么回答；完了还来我这里，你去吧。”
　　皮秀英“嗯”一下，起身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