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长篇连载——叶飘零（十一）

（十九）
最近一段时间，欢欢开始变的有些活力了。那是在一段时间的沉默的之后，是在和父母的僵持进行了一段时间以后的事情。孩子的心理变化就和北方夏天里雷雨天气的突变一样，说变就变。在进行了一次高三的质量检测以后，欢欢的检测成绩较前有所提高。在昨天举行的月考工作班级总结会上，班主任王老师兴高采烈的表扬了欢欢的进步。并把他进步的事情当做全班同学学习的榜样。那时候，欢欢压抑了很长一段时间段的心里，总算得到稍稍的缓解。他想到南朝著名诗人鲍照的乐府诗《拟行路难》（其四）——“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也许，自己就是命中注定的一个要遭遇苦难的人。谁让他取名“欢欢”呢？“欢”者“缓”也，“欢欢”者“缓缓”也。里面暗藏着一定的玄机。那岂不是告诉自己，凡事都要“缓缓而行”吗！
那么，自己和父母的僵持，应该是“缓缓而行”的最好解释呀。也许，过了这段时间，父母和自己还会产生一些意想不到的误会。不过，现在看来，他真的感到自己已经从先前的沉闷和阴影里走了出来。该是到了重新调整自己心态的时候了。老师的表扬，同桌班长杨扬的关怀，学习委员兰兰的坦诚交流，给欢欢带来很多美好的心理反应，他不再感到孤独寂寞。他对于班集体，竟产生了一种家的美好感觉。
在一次开学典礼后的电影晚会上，兰兰来到教室，当时教室里学习的学生很少。她看到还在用功的欢欢，就主动上前打招呼：
“欢乐天使——你还在用功！”
兰兰的“欢乐天使”一出口，欢欢为之一振，这个光荣的称号，以前没有人叫的。只是他记得在和苗苗一起上小学的时候，苗苗曾经叫过的。那是一个春天的下午，两个欢快的童年伙伴，在村头的柿子林里快乐的做游戏。苗苗看到笑的十分开心的欢欢，竟脱口而出“欢乐天使”。对于这个美好的称号，从那以后，欢欢把它用心收藏了起来。好几年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这样喊过自己。而今天，这个美好的称号已经在欢欢的心底开始霉变的时候，又有人开始叫自己了。欢欢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电影完了？”欢欢随口问道。
“没有。正在进行时。”
“为什么不看？”
“没意思的。”
“什么影片？”
“想知道吗？”
“是的。”
“《上甘岭》。”
“没有水喝的。被困住了的人民解放军很辛苦的。”
“呵！还知道一点。”
“当然了。小时候就看过的。只记得一点。”
“你说他们的辛苦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有啊。没有他们的流血牺牲，哪来的我们的美好的生活。你今天还能坐在教室里迎接明天的高考吗！”
“那是的。只是，那个战争年代，的确离我们现在的生活太遥远了。看到他们以苦为乐，吃穿不讲究，却还是过的那样精神抖擞，真有些不理解的。”
“是呀，充满硝烟的战争虽然离我们远去了。可我们正在面临着没有硝烟的战争。”
“你今天成了一位伟大的哲学家了。”
“又在夸我了吗？”
“没有的，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我看，今天应该叫你‘欢乐天使’的‘哲学家’还是‘哲学家’的‘欢乐天使’呢？”
“什么都不是的，你就别在嘲笑我。”
“开个玩笑，你别见怪的。”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好半天。后来，欢欢又拿出今天的一道有关化学平横的题目请教兰兰。在兰兰的帮助下，欢欢的解题思路终于被轻松打开。
窗外已经能够听到从操场上回来的看完电影的学生。兰兰要求欢欢一起到操场上去。欢欢放下手中的作业，和她一起来到操场上。
看到兰兰高挑的身材，欢欢还是想起多年未见面的苗苗。有时候，在潜意识中，欢欢总会把兰兰当成自己小时候的那个朝夕相处的苗苗。所以，今天兰兰的邀请，欢欢也没有拒绝的任何理由和心里准备。他只当是遥远的城市里的苗苗的邀请。
今晚的月亮已经悄悄地挂在天边。玉盘似的明月静静地看着北方某一个校园的操场上的漫步者的一对青年男女，仿佛在谛听他们的谈话——
“欢欢，你对异性朋友怎样看待？”
“异性……”欢欢脱口而出，随即又沉默不语。
“对，异性朋友。”
这样的话题，其实欢欢最不想谈起。因为异性朋友，他已经让父母痛苦了好长时间。如果没有异性，大家都是同样一个物种，也许就没有那些恼人的东西。这世界将变得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你说，如果没有异性的话，这世界将变成什么模样？”
“如果没有异性朋友，这世界将不复存在。”兰兰坚定地说。
“其实，我们人类好多时候的烦恼，都是由于异性引起的。比如昆虫大战，为了追逐异性；狮子占领地盘，为了获得更多的异性进行后代繁衍……而人类就更不用说了。”
“我觉得有时候人类并不是那样的残忍，他们总会控制自己的感情，使之不外露。然后选择一种适合自己的方式行进表达。”
“这个，也许就是人类的最残忍最虚伪的一面。他总会用某种手段把自己包装起来，然后行进虚伪的交易，包括感情的交易。而人类自己就是在这样的包装下淹没自己，泯灭人性，直至遭遇自然无情的攻击。美国著名生物学家、医学家托马斯•刘易斯博士在他的经典作品《生命细胞的礼赞》一书中说过，其实生物和人类在很多方面都有共性，都有作为生命的独立的个体活动，也有趋于集体协作的需求。在这一方面，人类则更有机会趋向于共同的集体协作，然而，人类却并没有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老把自己封闭起来，禁锢起来，就怕自己的思想被别人看到。这种虚伪的生命哲学，有什么理由在今天的社会继续存在呢！然而，社会真的很复杂，我们每一位生命的小小个体，又能怎样改变这种现状呢！一直以来，我都在思考这样的话题。”
“按照你的逻辑，应该有一个怎样的社会才好呢？”
“或许我还没有找到。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开诚布公。生物肌体里的生命细胞都懂得这个道理，知道团结的力量可以战胜一切外来的侵袭，团结可以让生命得以延续和发展。”
“我想，人类其实是知道的，不过由于某种原因，让他们回避了这种超意识的选择，往往使本来简单的事情变得异常复杂。”
“你的某种原因无非就是‘自私’的一面。‘自私’是一切苦难的罪魁祸首。人的烦恼与悲伤，都来自‘自私’的打扰。”
“还有，就是‘自卑’。”兰兰补充道。
“不过，你说的‘自卑’应该是另一种解释。它和‘自私’有本质的区别。从某种角度讲，因为‘自卑’所以‘谦卑’；因为‘自私’所以‘残忍’。”
“有道理。人啦，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够跳出这个生命的怪圈！”
月光下，他们尽情的畅谈着。他们思考的问题，已经有些怪异，有些意识流。可是，不管将来世界变得怎样，月亮依旧还会准时的升起落下，和太阳一样，借助可能获得的任何光线，尽情的展现自己的皎洁与圆润，圆满与崇高。
第二天的自习时间，让他的同桌杨扬兴奋不已的，是欢欢竟再次主动问他，而且，所问的问题也很有意思。
杨扬当然不知道欢欢心里的变化。而欢欢自己和兰兰的一番探讨，让欢欢已经开始从郁闷中走了出来。他要从现在开始把自己解放，走出灰色的生活。
“杨扬，你说，人为何会思想？”欢欢停了片刻接着说，“如果没有思想，那会怎样？”
“嘿！我的沉默同桌，今天总算开口讲话了。而且，你这沉默是金的朋友，一张嘴，便与众不同，所提问题又非同凡响，还要探讨什么人类思想不思想的哲学问题。有高度，有见底。不错。古人所谓‘智者寡言’，我今天可算是领略了。”杨扬一番赞美之词，说的欢欢还真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千万别这样，你这一低头，那可了不得，你想想，低下的是一颗智慧的大脑，追求的是思想者的研究方向。你这一问，开创了我们班级的发问史上暂新的一页，所有人为之叫好，所有人给你鼓掌，所有人赞赏有加，它必将写入我们班级光荣光辉而又骄傲的历史中，为我们赢得很高的声誉。你知道吗，此刻，大家肯定在想，我们的欢欢终于肯说话了，这是一件只得庆幸的事情。思想家一开口，与众不同。欢欢一说话，哲理飞扬，每一个唾沫星也许都是一个非凡的智慧理念。”
“行行行！你别胡扯了，还说我呢，看看你，人家的问题还没回答呢，就先来一套高智商的理论，让听众不变东西南北，然后趁机施展自己的智慧大脑，灌输自己的美丽思想。这种方式的攻击，我还是头一次在班长大人的身上看到的。”欢欢的一番话语，使杨扬终于停下来自己的“领导理论”。
不过，这一番热情的溢美之词，着实让欢欢在着急之余又有些高兴。他感觉到，在他们生活的圈子里，有多少人的思想被现代化的教育理念给压抑的没有任何的青春的气息。每一位本应该活奔乱跳的年轻人，一走出教室，个个像上了年纪的七八十岁的老大爷老太婆。青春的朝气一扫而光，老气横秋，萎靡不振。就差秃顶了，要不然，绝对是一位标准的中国式的高智商的关键任务的圆满形象。
当然，欢欢想要听到的，并非杨扬的赞赏之词。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高三一班的班长，是个特速度的人，正是他的速度，影响了班上一大批人：高三一班干什么事情，都比别的班级快一步；而且，干出来的事情，总能得到学校领导的好评，为班级获得一大堆的至高的荣誉。可是，今天杨扬这个班级中特速度的人，言谈举止让他不可思议，就像以前，在大家课间休息的时候，杨扬总会发布一番自己见证的新闻——美国对伊拉克的战争如何，朝核六方会谈的进展怎样，联合国秘书长安南的接班人是谁，伊朗总统内贾德的核态度如何强硬，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的“魔鬼论”如何精彩……这些高谈阔论，全班同学会用崇拜赞许的眼神注视着扬扬有些高傲的面孔。就连以前自己也会投以赞美的目光。当然，那时候的自己，语言是不可以轻易使用的，就这目光，已经都是欢欢经过最大的努力才偷偷的释放出来的，就那一眼，已经让杨扬心满意足了。
可此刻，欢欢依旧用不易觉察的眼神盯着杨扬，好像在说，我的伟大的理论家，高傲的班长，绘声绘色的演讲者，你今天怎么就不直接直奔主题来发表自己的高见呢？！
“别逗了。回答我的问题。”欢欢终于说道。
“这不就对了吗！人家就等你的声音。”杨扬停止高谈阔论。
“说说你的看法。”
“我想问你，怎么就突然会如此发问？”
“感兴趣。”
“说的好。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也许，你已经尝到了兴趣带来的诸多美好的享受。”
“这是哪里的话？”
“人话，天上来的神话。”
“快说吧！”
“这么说吧。”杨扬稍作停顿，“思想之于人，就好比衣服之于人的身体一样。如果一个人不会思考，或停止了思想，如同人不知换洗衣服一样。一个不知换洗衣服的人，还能成为其人吗？！你可以看到，大街上的那些衣服破烂脸脏兮兮语无伦次不辨东西南北不知东西好坏的人，他们知道换洗衣服吗！所以，换洗衣服很重要，人学会思想则更重要。你说呢？我的沉默是金的同桌大人。”
和以前一样，杨扬又抬起高傲的头。
“人的思想，造就了人的美好品德。思想，让人有了追求的权利和动力。让人在欢乐的时候高兴，在痛苦的时候悲伤，并把他对世界的看法悄悄装进口袋，把丰富的感情世界慢慢收起。举起溪水，说是对自然的亲近；躺在田地里，说是对母亲的热爱；爬上白杨树，说是对白云的向往。想想看，没了思想，人，还叫伟大的人吗？！”
不过，这次用钦佩的目光注视他的，只有一个人，只有一双“沉默”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