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叶飘零（十）

（十七）
时间已经到了浓冬季节。
北方早已经是白皑皑的一片。
北方的树木太经不起严寒的洗礼了，在雪花还没有大肆飞舞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树木早就掉光了绿叶，脱掉鲜嫩的翠衣，换上一身的粗糙的肌肤，把自己苍翠的生命掩埋起来，对外只显露出枯萎的枝条和无奈的生命状态，做好一切准备，迎接冬天的到来。所以，当西北地区的雪花真的飞动起来以后，硕大的树木以及稳稳站立在皇天后土中的人家的房屋，便只有傻傻地等待雪花的戏弄，任它恣意妄为，随处播撒生命的乐章。这时候，备受冬天欺凌的所有的生命，都失掉了勇敢的创造与创新，和那个吐露生机的春天的热烈，以及能够创造新生命的苍翠时刻，形成鲜明的对比。大自然也以这种“善待事物”的圆滑态度，彰显生命的某种活力，愚顽的然而又在尘世中整天忙忙碌碌的人们，不知道是否真的了解自然神奇的思维方式，只是对着天地间的神秘和多彩而痴心妄想，企图把一切都定格在自己的意识里，让所有的东西按照事先规定的状态开始发芽，开花，结果。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一场暴风雪在偶尔的时间里降临，正在悄悄地改变着世间的一切，包括他们的生命状态。
这种下雪的欢快与积极的探索，只有在北方的某个地方才会被细心的人们发现。而当人们真的懂得其中的奥妙的时候，他便会成为多数只知道酒精麻醉、长城垒金者的笑料。雪天里，依旧会有闲散的忙碌者通宵达旦地于烟雾缭绕中口无遮拦中驾驭生命的航船，哪怕是注销生命的某些元素，也不会耽误他们的雅兴与豪爽。
下雪了，雪花便欢快的飞舞起来，到处都有它洁白的身影舞动的情景。大地山川全是它的活蹦乱跳的世界。你看，活动的人少了，鸟雀开始懒得出门，只有一两只麻雀在人家屋檐下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想必是为明天的早餐发愁吧。那些麻雀一定是挺有责任心的，也许就是它们大家庭里的“掌柜的”，一家人的生计问题就是它冬季里最大的事情。面对纷纷扬扬的大雪，它表现的更加坚强，顽强，一点没有退缩的样子。小鸟大张的饥饿的嘴，还在哺乳期的伟大的“妻子”，他一个都不能放弃，他肩上的担子显得尤为重要。它要在积极的思考中探究未来的的生活方向。也许会有那个好心的人们给它们一家食物和水，那是救命的东西。它开始着迷人类的生活状态，它的思考让孩子妻子的目光里有了对未来的奢望。
这是有责任心的麻雀爸爸所在的家庭，在农冬大雪之时上演的和谐欢快的一幕。
欢欢踏着足有五寸厚的积雪，开始往家里走，身后留下一长串的足印。
温度的确降低了，欢欢开始感到有些寒冷，冒着大雪，他两只手不停地揉搓着，以减轻寒冷带来的痛苦。由于走的急，欢欢脊背有些出汗。一路之上，欢欢想的最多的，还是苗苗的信，想到苗苗的来信，想到信里苗苗的祝福话语，欢欢还是变的兴奋起来，一高兴，就忘记了雪大，天寒，路滑，身冷……
前方的雪地里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在晃动，当欢欢发现的时候，他证实那是一只受伤的麻雀。
麻雀在雪地里已经快要被冻僵了。他的羽毛还没有完全丰满，应该是一只没有长大的麻雀。可眼前的一幕，又让欢欢不知所措。是家人抛弃了它，还是它自己离开了温暖的家；是它在回家的路上生病了，还是它和别的鸟雀发生了口角；是它的捉虫本领不高而饿的昏死过去，还是和别的鸟雀有了情感的冲突……
不管怎样，欢欢眼前的这只麻雀真的不能在动了。欢欢俯下身体，用手捧起来，手心里有了意思的暖意。暖意告诉欢欢，麻雀还没有彻底死亡，有活下去的可能。于是，欢欢找到一个麦草垛，用手掏成一个很深的鸟窝的形状，把已经冻僵的麻雀放在里面，并且做了深深的祈祷。欢欢相信，自己的举动一定会让小生命再次获得新生。
北风开始刮起来，欢欢的心一阵的颤抖。
踏着厚厚的积雪，欢欢回到家。
欢欢今天有些高兴，不光因为有苗苗写的信，还是因为他做了一件拯救苍生的事情。在那个举动中，有欢欢对未来的美好祈求和祝愿。人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说自己就的不是人，可也算是自然界中的一条生命。于生命而言，他们应该是一样的。
欢欢进到家门，拍了拍头上的积雪，主动迎上前来，和妈妈打了招呼。妈妈很是纳闷：已经有好长的时间没有受到儿子的如此礼遇了，今天能感受到儿子的主动问候，欢欢妈妈从内心深处感到十分高兴。她立即进厨房做饭。她要为自己的儿子对她的态度的转变而表示庆贺。
欢欢来到自己房间，打开了信：
欢欢，你在家乡还好吗？这些年来，多亏了你的帮助，我们家才度过了难关。尤其是在我最孤苦的时候，是你伸出了友谊之手，拉了我们家一把，我才从那个黑暗孤独寂寞无助的境地中走了出来。你可知道，那时的我，多么需要一只大手的扶助，而就在这时，你出现了，你的出现，让我十分无助的内心有了精神的安慰。正是从那时起，我鼓足了勇气，走出人生黑暗的阴影，走出了生命的低谷，走上了快乐健康的学习道路。虽说我现在已经离开家乡，但每次回忆起和你在一起的情景，我都会热泪盈眶，热血沸腾，热情满怀。美好欢快的童年时光里，因为有你的身影而快乐，因为有你的声音而美好，因为有你的牵手而幸福。今后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会记住一个欢欢的男孩，是他，带给我难忘的童年少年时代的一些美丽的故事，我带着那些美丽的故事一路走来，一直走到今天。
看我，又说了些让你不高兴的事情。
还是说说我的工作情况吧。
刚来到这里，工作之余，我都会怀着感激的心情，为你在远方祈祷祝福，祝福你好好学习，刻苦钻研，力争金榜题名。你知道吗，休息的时候，我还会在日记中记下每一天对你的美好祝福，我每天都在计算着时间，我的日记就是你奔向高考的倒计时牌。你一定要记着临走时我们的美好祝福，马上就要过年了，我看过日历了，今年的大年三十是阳历的二月四日，正月十六开学的话，应该是二月二十号了，也就是，一转眼的功夫就到了三月，掐指算来，你和你的同们备战高考的时间只有三、四、五这三个月一百天的时间了，百天大战，百日攻关，你，做好准备了吗？
欢欢，高考的脚步离你越来越近，你一定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你一定要记住，无论有什么困难，你都要像当初对待我家的困难一样，努力克服它，战胜它，一定要以优秀的成绩，回报老师、爸爸、妈妈的辛勤培育及养育之恩，他们为自己的学生付出了艰辛的努力，他们同样也为自己的孩子付出很大的努力，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很辛苦。
我原以为，出来打工挺好的，可没想到，生活的道路真的很艰辛，在外面干什么事情，都不容易。你一定要珍惜现在的学习时光，千万不要放弃任何一次展示自己才华的机会，抓住每一次的机会，付出百倍的努力，相信自己，你就能够成就自己的梦想。
工作之余，我回想起我们童年时的美好时光，想起我们上学的情形，时间就这么一晃而过，如今，一切都成为过去。欢欢，我会永远记住它的。让这些流去的时光，记住我们的手拉手的美好岁月。
无论何时，都有一个小妹妹在远方繁华的都市，孤寂默默的为你祝福。
你应该知道的，对吗？欢欢。
读完苗苗的信，欢欢内心平静了许多。他此刻有了以前没有过的冷静，那是一种异常的冷静。开始的烦躁、焦虑，此刻，让苗苗的一番激励之词一下抚慰了许多，他开始懊悔起来，他这段时间的学习，他这段时间的沉默，他这段时间的不安……他对不起苗苗在远方的一片苦心和默默的祝福，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等到高考结束的那一天，他有何面目见到对他期望很高的苗苗！这种自私，偏激，苦闷，孤独，无语，无奈，怪异，荒诞，荒唐的行为举止，在欢欢读完苗苗的来信以后，他立刻懊悔起来，现在细细想来，他一点都不会原谅自己当初的颓废、自私、无益的行为举止。
欢欢突然感到自己内心十分矛盾。
就像这些天，他的心里老觉得空荡荡的。自从苗苗三年前离开家乡，他就再也没有了苗苗的音讯。平时，一有时间，尤其在他苦闷不堪的时候，他还会像以前那样，来到苗苗的家，帮助大叔大婶干些农活。也是在这时，他才觉得又有好多话要和他们说。
“大妈。苗苗离开家有些时日了吧？”
“是呀。有些时间了。”
“那……她在外面好吗?”
“她捎回口信说，一切都好。”
“她没告诉你她在哪儿吗?”
“这……没有！”
“当然，只要苗苗过得好，你老也就不要操心了。”
“是呀。苗苗还捎口信说，要你一定努力学习，她还等着你金榜题名哩！”
“谢谢她。”欢欢沉思了片刻，“大妈，其实，苗苗写给我一封信，你看……”欢欢说着，把信交给苗苗的妈妈。苗苗妈妈拿过信后，认真的读起来。
这时，屋里传来苗苗爸爸的声音，欢欢起身来到屋内，和大叔拉起家常来。
“大叔，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唉，你看大叔的样子，今后什么活都干不了……”
“不要紧的，不是有大婶和苗苗吗。”
“我一个大男人家，躺在床上靠她们母女养活，你说多窝囊呀……”
“大叔，你千万不要这样说话，等你的身体好了，你还会像以前一样的劳动。”
“没有那个时候了，医生说的。”
“不，大叔，你要相信自己，没有什么做不成的事情。”
“话是对的，只是实现起来，恐怕太遥远了。”
“不管怎样，你都要相信自己，一个人的最大敌人是自己。”
“欢欢，你的书读的不错，知道做人的道理了。”
“大叔，快别夸我，如果苗苗现在还在读书的话，她一定比我读的好。”
“唉！都是大叔的错，如果不是那场车祸的话就好了。”
“不过，我看了苗苗的来信，她现在懂的道理比我要多的多。我只是书本上的，而她的才是真正社会实践的东西，经得起社会的考验。”
“欢欢，这些年，多亏了你的帮助。”
欢欢知道苗苗爸爸的话是什么意思，这句发自内心的感激的话，他是不敢接受的，他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小孩子应该做的事情。况且，苗苗给自己的心灵的慰藉，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换来的。那时候，父母的仇视和敌意的征伐，让欢欢幼小的心灵受到极大的伤害，如果没有苗苗的帮助，他可能那个时候就已经崩溃了。所以，当苗苗的爸爸谈到感谢的话语时，欢欢感到自己应该感激苗苗一家人才对的。那种心灵的安慰，比任何东西都要可贵的多。也许，这种体验只有欢欢一人说的清楚。其他所有的旁观者都不会明白的。
欢欢和苗苗爸爸的谈话又持续了一会儿。
这时，屋外核桃树上的喜鹊正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它对即将到来的冬天，没有一丝的恐惧，它只把自己的不算好听的歌曲唱遍能够达到的每一个地方。因为，在北方的农冬季节，实在是没有什么鸟雀的声音了，偶尔传来的，也是人们早已经熟悉的麻雀的声音。喜鹊依旧在天地间欢唱，它把自己对生活的热爱用歌声表达出来。它知道，这个时候，人们需要它的欢唱。因为曾经有一次，它在人们的喜庆典礼上，听到好多人在传说“喜鹊报喜”的说法。当然，不管这种传言有没有可靠性，会不会真的带给人们好运，在这个单调的季节里，人们实在是需要一些声音来拯救自己寂寞的灵魂。在人们的传说里，它的歌声，能给勤劳善良的人们带来幸福，收获幸运。
核桃树上的叶子，在喜鹊的歌声里，终于开始不断地飘落。


（十八）
太阳担在西山头的时候，欢欢爸爸从医院回到家。
多少年来，欢欢爸爸总会在这样的时候回到家里。因为他们的工作总是这样的定格，永远都在规定好的时间里成为一种永恒的模式。
欢欢爸爸回到家的时候，欢欢妈妈没有出门转悠，也没有到自家的田间地头去，而是把自己的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这样的劳动妇女，在现在的农村里，已经很少见到了。尤其在北方这样相对比较封闭落后的小山村，也已经少见了。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农村里那些头脑稍微灵活的人，早就出门做工去了，如今还有谁肯留在家里穷苦潦倒地度过余生呢！
欢欢所在的村上，他的左邻右舍，走的已经很多了。村子里留下的，尽是些妇女儿童。当然，还有像欢欢爸爸那样的有公职的三两个壮年男子。
那个叫刘三的懒小伙子，看到别人家一个个携妻带子外出务工，不到几年的时间，楼房一座座地矗立起来；而且，人家的老婆回家后，开始学说那“洋”话，走起路来一派城里人的步伐，穿戴和城里那些小青年没有什么两样。刘三每次看到这些，想到这些，不免心头一热，心想：自己和别人相比，不缺胳膊少腿的，论起脑门子来，总要比前村的过关强的多。他过关都能在城里站得住脚，把自己本来就十分丑陋的，走起路来还摇摇晃晃的媳妇打扮的人模狗样的。尤其一个人到了夜里，一个暖被窝的人也没有，对着那孤灯斜影长时间发呆。每每想到这些，一个七尺男儿也不禁潸然泪下。于是，刘三狠下决心，自己也要到外头闯闯，见见世面。何况自己在村里臭名昭著，远近闻名。如果继续这样的下去，别说挣钱发财了，可能连个“顶盆”的都没有。人生暮年，那该是多么的凄凉悲苦呀！就说这前村后店十里八乡的，竟没有一个像样的姑娘能够看上他。人到三十，还是光棍一条，和老娘相依为命。怪谁呢！怪也只能怪自己不争气。刘三的老母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托人曾经四处打探说媒，眼看亲事要成了。结果人家一打听刘三那人，都说宁愿姑娘找不到婆家，也不会让女儿眼睁睁地往火坑里跳。
刘三的想法和举动曾经触动了欢欢的母亲。
欢欢妈妈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她下定了决心，要和丈夫说说，看能不能得到他的同意，让自己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情况好些了，还可以贴补家里。何况一大家子的人，就靠丈夫的那点工资维持生计。看着人家盖起的漂亮的小洋楼，欢欢妈妈心里能不羡慕吗。
今天，丈夫走进家门的时候，欢欢妈妈已经把屋子收拾的干净整齐。她想让自己的丈夫有个好心情，趁着他高兴的时候，再提出这样的想法，或许丈夫会同意的。她知道丈夫肚子饿了，就把自己早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来，另外，他还拿出丈夫最爱喝的西凤酒——那是她们家乡的酒，据说曾经是中国的“四大名酒”之一。今天，她还特意把自己收拾了一番，仔细地洗了脸，淡淡地化了妆，有意换上一件自己最爱穿的低领衣服。此刻，她已经能够闻到一股女人特有的清香。她认真地端起酒杯，“举案齐眉”般的递到丈夫的面前。丈夫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他竟有些不相信，眼前的就是喝自己生活了竟二十年的女人。今天的女人显然和以前的有些不同。他感到眼前的女人还真的有些漂亮。以往工作忙，家务活多，他自己根本就没有正眼看过自己的女人；更主要的是，那时候，自己也没有什么心情去看。而今天的女人，显得有些妩媚动人，清香涌动。他心里竟一阵阵的燥热。举杯的左手有些不由自主的晃动……
“喝吧，这是为你特别准备的。”女人开口了。女人说话的时候，眼里充满着期待。而丈夫依旧坚定地坐着，稳稳地坐着，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丈夫的这些表现，一下子让女人冷静了许多。她又想起前些天和丈夫的一次对话——
那时候，看到刚下班回家的丈夫，欢欢妈妈就喊上了：
“老头子，可了不得，你儿子今天回到家，和我主动打招呼了。”
“大惊小怪。我还当有什么新闻！”欢欢爸爸爱理不理地说。
“怎么，这……咱的儿子的这些举动，你看不出有什么门道？”
“什么门道？”
“你呀，自己想想看吧。”
“我想不出来的。要我看，除非是他脑子有毛病。”
“听听，这是做父亲说儿子的人话吗！”欢欢妈妈显然有些不快。
“怎么，这不是人话吗！要我看，还是要武力解决问题。”
“孩子大了，光想着打他也不是个事。有些事情，我看还是要和他说说的好。”
“他呀，是我儿子，也是你的心头肉，和你说句话，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看你那大惊小怪的样子。”
“不是，我老觉得，孩子也大了，我们不能老是打他。你说对吧。就说上次，你知道孩子有了早恋思想，那也不能见面就打。打，就能解决问题?你那一套封建家长作风也得改改。”
“哎呀，什么时候变得一套一套的，讲起理论来，还头头是道。是不是欢欢和你说啥了。而你也同意他了？”
“可你不是不愿意听吗！”
“说吧，我听。”
“要我说，今后，咱们得找机会和孩子坐下来好好谈谈，你看，人家城里人就很讲民主。凡事都讲个和谐，用和平方式解决问题，那才是最好的办法。我想，我们如果采取这种方式的话，孩子也乐于接受。一家人和和美美，孩子的思想问题也解决了，多好呀！”
“那……照你说，我们的家庭该怎么做才合你的意？”
“怎么做？首先从我们做起，和孩子主动交流。尤其是你，得改改你那坏脾气。”
“不过，你说的还在理。我们是得好好反思反思，孩子毕竟是孩子，他小，不懂事，没有见过世面，在学校里有不开心的事，回到家里，给父母发发脾气，耍耍小孩的威风，我也能理解。可是，他如果继续保持沉默，不搭理我们，那又该怎么办？”
“打持久战，要有耐心，用我们的诚心感动他。”
“持久战，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还得靠你——夫人！”
“去去，别老是耍嘴皮子。那你要是不做或者不配合，我也就不管了。到时候，别人会说‘养不教，父之过’，我看你还有啥话可说。”
“让我想想……”
就这样，夫妻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好长时间的话。等到达成一致共识已经是月上树梢的时候了。
……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吃吧，要不，你的一片苦心可都‘变冷’了。”欢欢爸爸看着女人有些发呆的样子说道。
“吃吧，都吃吧。”说着，自己拿起筷子。而饭前她精心准备的话，此刻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有些酒醉的欢欢爸爸，开始语无伦次的说话。
欢欢从学校回到家，一下子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妈妈从屋子里出来，进到厨房。为儿子重新准备饭菜。
看到儿子回家没有和自己打招呼。欢欢爸爸有些生气，借着酒劲开始吆喝：“怎么了，读几天书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连……老子……也不认识了……你……还等着……老子……来……问……问你……”
欢欢本来打算和妈妈说说话的，经过父亲的这一番“羞辱”，他早就没有兴趣，草草吃过饭，就回到自己屋子。
欢欢妈妈收拾好碗筷。替丈夫擦洗了脸，脱掉鞋子，把他安顿好在床上。临睡前，她来到欢欢的屋子。欢欢正在看书。见母亲进来，抬起头望望，就又自己看书，没有说一句话。
欢欢母亲看到儿子的举动，本来想和他说说话的，这时候只好作罢。她看到儿子聚精会神的样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就又退出房间。
回到上房屋里，欢欢爸爸的鼾声已经开始响起。她没有任何心情地坐在床头。
那一夜，欢欢在自己的屋子里开始先是睡着了。后来，他竟被父母的谈话声吵醒，一看表，是夜里两点多，就再也不能入睡了。
上房屋子里，若有若无地传出父母极其低微的声响。那声音，像是蚊子的轰鸣，又像是老虎的酣叫。仿佛整个屋子就是最好的共鸣器，和着夜空里一些不知名的鸟雀的低吟，那样悠长，那样缠绵……
欢欢在一种清醒的意识中，又想起远方的苗苗。也许，男人和女人之间彼此的依恋，就是以最初的“性”为载体的。他自己开始恋上苗苗的时候，无形之中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和内心的燥热。那是他才十三岁的时候。那时候，他在懵懂之中，只感到和苗苗交往特别的有精神。他总想着能和苗苗整天的呆在一起该多好呀。而已经开始发育的少女的特有的特征，在他心里埋下十分神秘的种子。他曾经听父母讲过，不要和女孩子来往，那样会耽误了你的青春。从那以后，他把“不要和女孩子来往，那样会耽误了你的青春”看的离奇古怪。一个人没事的时候，这句“父母之命”如同真理的“至理名言”占据了他整个的心灵。他总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揭开这个“谜底”。
而现在，自己父母在另一个房间里的“共鸣”，让他知道什么是最虚伪的“说教”。况且自己并没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来。一个男孩子很正常地和一个他认识的女孩子交往，恐怕不能叫做“丑事”吧。
丑恶在他的心底舞动，虚伪在他的内里叫嚣。
随后，屋子趋于异常的平静。
其实，今天回家，欢欢很想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和父母谈谈。但他又怕这样一来引起和父母之间的再次冲突。到那时，他有可能和父母的矛盾永远都不会解开了。一想到远方的苗苗，想到和苗苗朝夕相处的美好日子，他总会热血沸腾起来。那种青春的懵懂，总会激起他许多美好的和让人感到害羞的思考来。每当和苗苗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有一种男子汉的威力感和骄傲感。他相信自己，一定会在某一天，当苗苗身处困境的时候，他会挺身而出，勇敢地保护她，以此来证明自己男子汉的威猛和骄傲的一面。他甚至想到，如果真的没有这样的机会，他如果能够有意识的导演这样一个“英雄救美”的场面那该多好呀。
然而，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都过的平平安安。
刚才父母的谈话，他隐隐约约已经听明白了许多。可是，在对待苗苗的态度上，他自己是决不能后退的。也许自己就是王老师曾经讲过的钱钟书先生的随笔《谈中国诗》里说中国诗歌特点时的那句话——中国的诗是早熟的，早熟的代价是早衰。他宁愿自己早衰，也不愿使自己的心里对苗苗那种美好的感觉受到压抑。
“一个人在心里偷偷的爱上另外一个人，他到底错在哪里!尤其在被爱包围的圈子里，他真的没有爱而只有被爱的权利吗？如果每一位正在成长中的人，他爱别人的权利都被剥夺了，那这个世界还会有爱的存在吗？
起码，我的爱里，没有色情的成分。不像那些总想着偷食禁果的大男孩。我知道，父母对我的严厉，其实就是这样一种变态的心理。他们以那些肮脏的行为举止看待自己正在成长中的儿子。这样的话，他们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你们知道吗，我看到苗苗的时候，只是一种想和她说话的感觉，只是想和她能多待一会儿，只是想尽自己的最大能力帮她一把的感觉。这些，难道也错了吗！
我真的不是你们和那些有其他想法的人想象的那样的人。我自我感觉还是个自控能力很强的人。有自己的生活目标和前进的方向。”
不知道谁家的公鸡，此刻竟然打起鸣来，惹的全村的公鸡跟着叫起来。这时候，就有勤快的人家起来在院落里转转，墙角走走，这儿看看，那儿瞧瞧，然后才去安睡。而那些比较懒惰的人家，随口骂上两句，就又很快鼾声四起。
也许，公鸡是被这明亮的月光给迷惑了。这样的树寒月明鸡叫，这样的人静风舞牛鼾，只有在山村里才有。城里人是不可能享受到如此轻盈静谧的美景的。
在一阵打鸣之后，整个村庄又沉睡在鼾声里。
月，依旧格外明亮。此刻，它成为小山村的守护神。在遥远的宇宙，用它淡淡的柔柔的光芒，为村落披上一层薄薄的轻纱。村落的鼻子眼睛胳膊大腿前胸后背脚趾发梢，全在月光的轻抚中悍然入睡。鼾声里，有了它们最美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