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且说我脊背上已出汗湿，却微皱着眉，紧握策灵鞭，口中喝道：“你显身形便是了。本帅不是三岁孩童，吃不住吓！若你不显身形，便休怨本帅鞭下无情！”便顺势举起策灵鞭。不想策灵鞭放出七彩之光，且低鸣之声不已。我心中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
　　来者说道：“驾帅爷休怒！我这便显身形。”只见堂前微微而起了小小的旋风。旋风一刮而散，堂前便立着一个人。我细细看时，便见是一个老汉。只见其须发皆为苍白之色，面色亦为苍白，双眼略为灰暗；头上插了一根槐木簪子，身上穿暗蓝色绣如意纹的袍子，腰系褐色腰带，脚上穿厚底圆头的黑布鞋。
　　我微闭着双眼，问道：“你唤作什么？”老汉答道：“老汉姓顾，贱名唤作顾兴安。乃是大兴城外安定村村民出身。”我问道：“你此时为何而来？”顾兴安说道：“老汉白昼如何敢来驾帅府？因此只可黑夜而来。”我说道：“本帅非是此意，而是你因什么事来驾帅府？”顾兴客答道：“若不是鸣冤叫屈，老汉也不来了。”我说道：“既然你来驾帅府不是鸣冤叫屈，便休说是人是鬼，只依着驾帅府的例律而行。”顾兴安说道：“老汉知例律如何。”就取出三锭金子呈上，说道，“老汉无物孝敬，唯有此三锭金子孝敬驾帅爷。”我一掌打开，喝道：“拿走你的鬼钱！休惹了本帅发怒！”便说道，“依驾帅府例律，堂内伺候。”便穿戴了冠袍带履，安放策灵鞭于大堂桌子之上，又行了礼，就坐于桌子之后。栗景辰与赤嘉瑞立于我左右，东郭隆四个桌前左右，众人依次而立。
　　我见顾兴安大堂内直身而立，便拍响运筹木，斥道：“放肆！依大隋例律，大堂之上，岂容你如此站立！大胆！竟敢无视国之律法！快跪下！”顾兴安忙说道：“荒野之民，不知大隋例律，请驾帅爷恕罪。”便跪地上。我问道：“你有什么冤屈？请速速说来。”顾兴安答道：“启禀驾帅爷，老汉告萧瑀污辱民女。”我问道：“哪个萧瑀？”顾兴安答：“乃是作内史侍郎的萧瑀。”栗景辰低声说道：“此人的表字唤作时文，乃是太子妃萧美娘之亲弟。”我点了点头，就问顾兴安道：“他污辱的是哪家民女？”顾兴安答道：“是老汉的女儿顾采云！”我问道：“你如何知之？”顾兴安答道：“老汉亲眼而见。”我问道：“何时之事?”顾兴安答道：“七日之前。”我问道：“为何此时来告他？”顾兴安道：“他权高势大，大兴城内谁敢为难他!然老汉不甘女儿受辱，又闻驾帅爷来临，故冒死而来。”我问道：“萧时文乃朝廷的内史侍郎，为何至安定村污辱你女儿？”顾兴安道：“驾帅爷是有心官官相护，遮掩萧瑀之罪么？”我怒骂道：“这老汉大胆放肆！本帅受皇上封赏，焉如你说那般！若你再敢如此无礼，本帅便用皇上御封‘打王鞭’的策灵鞭伺候。”顾兴安闻听此话，便道了一声“是”。
　　我看着顾兴安，说道：“顾老汉，此事不可妄言。若是妄言，你的灾祸不轻。”顾兴安闻听此话，便说道：“老汉不妄言。”就举掌过头顶，立誓说道，“天地为证，若是老汉妄言侃空，便教雷劈我，化为灰烬，不能轮回。”栗景辰说道：“启禀驾帅，若依这老汉之言，此内必有冤情。驾帅也该令人传萧侍郎来驾帅府问话。只是此时已入夜，若惊扰了城内之民，恐朝廷降罪，反为不美了。”我问道：“若依着你，该如何是好？”栗景辰答道：“依末将看来，今夜不妨且歇着。翌日与萧侍郎必有一见。”我点了点头，说道：“言之有理。”便唤来王甯，吩咐道，“你引这顾老汉至客歇堂内歇一夜。”顾兴安说道：“老汉不搅扰驾帅府一夜了，此时就去。”我说道：“已入夜了，不便行走。”顾兴安说道：“若驾帅爷肯为我女儿费心，便是大恩。老汉不敢在驾帅府内搅扰留宿。”我见他无心留宿驾帅府，便吩咐栗景辰与赤嘉瑞道：“你二位顾老汉出府。”栗景辰与赤嘉瑞道了一声“是”，便送顾兴安出府。
　　不多时，栗景辰与赤嘉瑞回来。我见策灵鞭止了七彩之光与低鸣之声，便问道：“顾老汉去了么？”赤嘉瑞道：“这不是人的老汉去了。”我说道：“小虎休要骂人。”栗景辰说道：“也不是小虎骂人，这老汉真不是人。”我不解其意就问道：“为何如此说？”栗景辰道：“我与小虎送顾老汉出门，顾老汉晃了晃身子，便不见了踪迹。”赤嘉瑞道：“我这一双眼，不是人眼，夜里也能见到人不挑灯行至一百步之外，我也可看见其身形。今日为何顾老汉只晃了晃身子，我便不见了他？定不人！”我叹了一口气，说道：“今日便遇此事，可知日后坐此位之难。”栗景辰问道：“敢问兄长，此事如何是好？”我微闭了双眼，说道：“我也不知。”栗景辰说道：“小弟有话，不知该说不该说。”我睁开双眼，说道：“你说累。”栗景辰说道：“兄长此时且歇了，翌日私去他府中拜访，可趁机探知其中之事。”我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也好。”又说道：“且去歇了罢。”众人道了一声“是”，便散去歇了。
　　翌日，我行至内史侍郎府的大门前，说道：“驾帅府驾帅常震天来内史侍郎府拜见萧时文萧侍郎。”话音落时，内史郎府内快步走出一个人，行大礼说道：“内史侍郎府管家匡锦吉拜见驾帅爷。”我问道：“萧侍郎可在府中么?”匡锦吉道：“回驾帅爷的话，我家侍郎在家。”我说道：“萧侍郎既然在府中，我就劳烦你禀告萧侍郎，驾帅府驾帅常震天府门前求见。”匡锦吉闻听此话，便道了一声“是”，就进了内史侍郎府。
　　不多时，萧瑀快步出门而来，行礼道：“常驾帅亲临，令敝府增添光彩。萧某未迎，请常驾帅恕罪！”我说道：“岂敢！”又说道，“未谴人来禀告萧兄，小弟便私来萧兄府上。因此请萧兄恕罪。”萧瑀道：“贤弟肯来敝府，乃是为兄之幸也。”就请我入府至唤作祥瑞厅的正厅坐了。
　　萧瑀问匡锦吉道：“此时午膳好了么？”匡锦答道：“已好了。”萧瑀点了点头，说道：“传膳罢。”我就起身说道：“萧兄此时用膳，小弟不可搅扰，该告辞了。”萧瑀玩道：“瞧贤弟说话！贤弟此时来，必是未用午膳。如何不在为兄府里用了？”我说道：“如此搅扰，小弟心中不安。”萧瑀闻听此话，便开口欲说话时，我先开口说道：“谢萧兄赐膳，小弟若推辞，便是不恭。”又谓匡锦吉道，“传膳！”匡锦吉略愣了愣，便看着已愣怔了的萧瑀。萧瑀见匡锦吉着他，咬了咬牙，便挥了挥手，说道：“传膳罢。”匡锦吉道了一声“是”，便去了。我笑道：“小弟谢萧兄赐膳。”萧瑀道：“贤弟肯来我这内史侍郎府就好。”
　　不多时，匡锦吉领内史侍郎府家仆先安置圆桌于厅中，便取午膳安放于圆桌之上。我看时，桌上有八个菜与一盆汤。萧瑀说道：“因不知贤弟此时来我府中用膳，故无什么美味，只有此九个粗陋之物。请贤弟恕罪。”我诧异道：“若说这菜与汤粗陋，小弟府中的菜便不可吃了。”又问道：“这菜与汤唤作什么?如何制作？请萧兄赐教。”萧瑀笑道：“我哪里知其如何制作!只知其名罢了。”便说道：“这八个菜唤作醉虾、鲤须鸡掌、浇驴肉、炭烤乳羊、烤鸭掌、脆鹅肠、炙烤鹅、烤乳猪。汤唤作铁板鳖汤。”
　　说罢，就问匡锦吉道：“你可知这八个菜与这盆汤如何制作么?若知时，快说与驾帅。”匡锦吉道了一声“是”，便说道：“启禀驾帅爷，醉虾是在酒中放虾。无多时，虾便醉了。随后便放入配制好的酱汁，小火微煮。待酒热之后便可上桌而食之。如此可尝到虾的鲜香，亦可尝到酒的冽香。鲤须鸡掌是用活鲤鱼的鱼须与活鸡掌下中的肉烹制。浇驴肉是捆了活驴，且剥开驴皮，露出鲜肉。用木勺舀极是沸热的浓汤浇肉，待肉浇熟了，便割下来，装盘上桌。炭烤乳羊是取即将生产的母羊投入炭火中炙烤。这母羊自怀胎之日起，便用甘草与金银花喂养。待炭火将母羊全身烤熟之后，便开膛破腹把乳羊取出。此时极是皮酥肉嫩，味道鲜美。烤鸭掌是在炽热的炭火炉上放了铁饭，铁板上涂了配制好了的酱汁，放活鸭在铁板上。活鸭因热，便在铁板上走来走去，随后便跳。最后鸭掌好了，切下鸭掌装盘上桌。脆鹅肠是选取肥美的活鹅，用小刀沿着鹅的粪门划一圈，用手指插入鹅的粪门内旋转，用力向外拔出。此便可得极新鲜的鹅肠。此后便可在极烫的热水之中烫一下，便可入盘上桌。炙烤鹅是赶鹅入铁笼。笼底放置炽热的炭火炉，笼旁盛有配制好的酱汁。铁笼底灼红之时，鹅便在笼内奔走，时饮酱汁以自救。待其羽毛落尽而死，便可入盘上桌。烤乳猪是选诞生了三十七日的小猪炙烤而成。一日不可多，一日不可少。生产其的母猪自怀胎之时，便用人参、红枣、桂树皮。小猪自诞生之时，每日必用人乳喂养。炙烤之前，刮尽猪毛，用配制好了的酱汁涂抹于其身。待炙烤熟了，便可装盘上桌。铁板鳖汤是用放在清水中养七日的鳖。待其肠胃干净后，用铁瓦片安于鳖上下，用铜链捆好。下以炭炉炙烤。鳖之头前放一个大汤碗，碗内放熬好的汤。鳖遇火烤，必口渴，口渴便喝汤。待汤尽，这鳖便也熟了。此后，便用汤盆取汤与鳖上桌。”
　　我闻听此言，说道：“如此制作，极是精细。恐是耗用不少财力。”匡锦吉笑道：“此有何耗用!内史侍郎府内烧火之柴，乃是芦苇与降真香木。”
　　此言一出，我心中暗骂内史侍郎府奢侈。降真香木少见，十两银子未必可买得一斤。内史侍郎府竟用之作烧火之柴。
　　我心中虽是如此想，脸面上却诧异道：“如此烧火之柴，焉无好饭菜!”萧瑀道：“如此粗陋之物，请贤弟恕罪用之。”我道：“岂敢!”便与其同用午膳。
　　待午膳用罢，匡锦吉便领人撤了桌盘盆碗。萧瑀问道：“贤弟此来内史侍郎府，恐不是为了用午膳罢？”我答道：“萧兄之智非凡。小弟确是有事问萧兄。”萧瑀道：“贤弟有事，说便是了。”我道：“昨夜小弟在府中用罢了晚膳，便有人鸣冤，告萧兄污辱民女。小弟恐是妄言污萧兄之名，不敢轻视，故来询问。”萧瑀道：“贤弟说的是安定村顾家父女之事么?”我点了点头。萧瑀道：“为兄知贤弟昨日在大兴殿上受皇上亲口敕封，手中有‘上打君、中打臣吏、下打民’的策灵鞭，因此不敢瞒你。然为兄不知如何述说。故请贤弟宽恕为兄一些时日。待为兄想好如何开口，定亲至驾帅府述说。”我道：“只与萧兄一夜。一夜之后，就请萧兄亲至驾帅府。”说罢，便起身告辞。萧瑀亲送我出府。
　　我回至驾帅府，栗景辰问道：“敢问兄长，萧瑀如何说？”我说道：“只恐此事不好说。”便说了在内史侍史府中之见闻。栗景辰问道：“兄长之意如何？”我说道：“随我至安定村看看。”栗景辰便说道：“遵令！”我便嘱吩王甯六个与东郭隆等留守驾帅府，唤赤嘉瑞随我与栗景辰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