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作品名称:荒谬传 作者:紫衫佛 发布时间:2018-06-10 13:24:49 字数:4281
且说我与栗景辰、赤嘉瑞行至安定村时,遇着一个肩扛九齿弯颈钉耙的黑胖壮汉。我近前行礼,问道:“不知大哥如何称呼?”壮汉答道:“我姓猪,唤作猪刚鬣。”我问道:“猪大哥何处而来?”猪刚鬣拂去一身黑衣上的尘土,答道:“俺在田锄草归来。”我说道:“如此说来,猪大哥是安定村里的村民了。”便问道,“猪大哥可知村民顾兴安家在何处?”
猪刚鬣闻听此话,便斜眼看着我,问道:“你问他家作什么?”我说道:“我三个与他家有交情。”猪刚鬣笑道:“你若与他家有交情,为何不知他家在何处?顾兴安死时也未见你来。”我与栗景辰、赤嘉瑞对视一眼,便说道:“我三个来迟了!我三个得闻顾兴安患病,便赶来见他。不想未见他临死最后一面,却因多时未来,不知其家在何处!”猪刚鬣“哼”了一声,说道:“你少哄我!顾兴安如何是患病而死?他乃是气死的!”我眨了眨眼,说道:“劳烦猪大哥指路,我三个在此谢了。”猪刚鬣便指路道:“顺此路前,第一个三岔路口左转而行,若见了茅草盖顶、土石垒砌的屋子便是他家。”我道了一声“谢”,便与栗景辰、赤嘉瑞依猪刚鬣之言而行。
行走了十步时,我见栗景辰回头,便问道:“贤弟看什么?”栗景辰道:“哥哥看那个猪刚鬣哪里去了。”我回头看时,却不见了猪刚鬣。赤嘉瑞道:“这黑胖汉子腿脚快,竟不见了踪迹。”我仰面合掌叫道:“谢仙长指路。”赤嘉瑞道:“哥哥疯了!乱拜什么!”栗景辰道:“小虎休要乱说!”我道:“不必多言。”便往顾兴安家而去。
依猪刚鬣之言,我三个便行至茅草盖顶、土石垒砌的屋子前。我看时,只见屋前有以竹篱围为院子,以杨木为大门。院子内,右为有灶锅盆碗等厨房,左为牲畜所居的棚子,中摆碾磙子与碾盘。
赤嘉瑞见我看着棚子,便问我道:“哥哥看什么呢?”栗景辰也看了看马棚,皱眉说道:“棚内为何有马?”赤嘉瑞笑道:“瞧栗哥说的话!依我说,必是这家骑的马。”我摇摇头,说道:“不是此话。农户人家自养牛、驴、骡子,或骑或辅助劳作,如何有钱买马骑?”栗景辰问我道:“哥哥以为如何?”我说道:“来便来了,如何不进!”便低声吩咐了栗景辰与赤嘉瑞。栗景辰与赤嘉瑞点了点头,道了一声“是”,便去了。
我从腰间取出烟杆,在袋子内舀取了茉西草,高声叫问道:“家里有人么?”不多时,屋里走出一个女子。只见这女子头上略挽了一个发髻,脸上薄擦脂粉,淡描双眉。穿粉色绣合欢花锦缎上衣与青色绣如意锦缎裙,系一条褐色丝绦绳。女子问道:“是谁?”我轻晃手中烟杆,说道:“过往路人借火一用。劳烦姑娘了。”女子道:“请略俟候。”便进厨房。
不多时,女子手中拿着细短的木棍,木棍上燃着火。我用嘴含住烟嘴,使烟锅近火,使烟锅内的茉西草冒了烟。女子见此形状,便熄了火。
我吸取烟气且吐出了,而问女子道:“姑娘在此居住,可知此处是否有一个叫顾兴安的老汉么?”女子挑动眉毛,看着我问道:“你问他作什么?”我答道:“我与顾老汉互识之,故来拜访他。”女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便是顾兴安之女,顾采芸。”我微行一礼,说道:“原来是顾姑娘!若是我有失礼之处,请顾姑娘恕我之罪!”顾采芸亦行一礼,问道:“不知公子名讳如何称呼。”我答道:“本帅乃驾帅府驾帅常震天。”顾采芸行礼道:“原来是驾帅爷!请驾帅爷恕小女子失礼之处。”又问道,“我家乃守法良善之家,无犯罪作恶之事,与驾帅爷也不互识之。不知驾帅爷为何而来?”我答道:“昨夜顾老汉亲至驾帅府见本帅。”顾采芸皱眉说道:“我爹已亡,如何亲至驾帅府?”我微微而笑,略弯了身,抬脚在鞋底磕尽烟锅内灰烬,缓缓说道:“只恐顾老汉有事放不下。”顾采芸闻听此话,默而不语。
我看着顾采芸,说道:“姑娘若家中无事时,请与本帅至驾帅府中说话。”顾采芸未开口,却听屋内有人说道:“驾帅略俟候,我与芸妹与驾帅同行。”我看时,便见萧瑀站在屋门前。
我见萧瑀头上插着玫瑰花,身上穿着浅青色绣玫瑰花袍子,腰上系着乳白色丝绦绳,脚上穿着厚底黑布靴,就点了点头,说道:“萧侍郎也在此处。”又说道,“请二位随本帅至驾帅府说话。”便上了马。微微转脸看时,则见萧瑀与顾采芸同上了一马。
行至驾帅府,我先换了冠袍带履,便坐至大堂桌后。萧瑀与顾采芸站在堂内。
我拍响运筹木,说道:“萧侍郎,顾老汉告你强奸顾采芸,你可有话说么?”萧瑀说道:“上禀驾帅,顾叔父在驾帅府告我,也是有理。只是我与芸妹实是情意契合,非是谁强占了谁。”顾采芸说道:“我与瑀哥乃是郎有情、妾有意,非是苟合。”我问道:“若依你二人之言,为何顾老汉来驾帅府告萧侍郎强奸?萧侍郎是朝廷的内史侍郎,又是太子妃之弟。若无强奸之事,顾老汉为何告你强奸?”顾采芸说道:“我爹曾说,不愿我嫁与姓萧之人。”我问道:“为何如此说?”顾采芳摇头说道:“我不知为何。”我微微皱眉,说道:“如此却是奇了。”又想了想,说道,“此事既告到驾帅府,本帅不可坐视不问。就请萧侍郎与顾姑娘暂居驾帅府,至此事完毕。”更吩咐西门涵安置萧瑀与顾采芸,小心看守。西门涵道了一声“遵令”,便引萧瑀与顾采芸去了。
我闷坐大堂,忽闻一声“驾帅!”抬头看时,只见栗景辰与赤嘉瑞快步行入堂内,立在桌前,抱拳行礼。我道:“回来了。”又问道,“吩咐你二人的事,如何了?”赤嘉瑞道:“我与栗哥在安定村中询问了村民,探知顾老汉父女非是安定村人,而是五年前搬来的。”栗景辰道:“村民亦说顾老汉父女在安定村住了五年!只见他父女二人,不见有什么亲戚来往,亦不见顾老汉之妻。”我道:“这一家恐是有事。”栗景辰问道:“不知驾帅问出了什么?”我说了,又道:“此事乃本帅主持驾帅府时,亲遇第一案,不可有失。”栗景辰道了“是”。
我又吩咐道:“你有空时,记录此事,且存了。”栗景辰道:“此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我字迹难看。”我道:“无事,你且写了。”栗景辰说道:“今驾帅府中缺少一个记文录案之人,驾帅为何不出榜招人。”我道:“驾帅府招人,不可擅自而为。待我见了皇上禀告此事,皇上允了,就出榜招人。”就吩栗景辰先写了招人榜文,盖了驾帅印,便换了冠袍带靴,拿了芴板,直入宫中见皇上。
皇上问道:“你因何事而来?”我道:“微臣启禀皇上,今驾帅府中缺一个记文录案之人,微臣有心出榜招之。然微臣不敢擅自作主,故入宫请皇上圣意。”皇上道:“既是驾帅府招人,你出榜招人便是。”我道:“微臣领旨。”又道,“微臣告退。”皇上道:“且慢!朕有一物赐你。”我道:“微臣有何大功敢受皇上如此大恩赏封!”皇上道:“无妨。你是朕侄儿,如此赏赐,有何不可!”遂令段艮取来。
我看时,乃是一个赛黑桦龙头杖。皇上道:“此龙头杖乃元明太后健在之时所用。此后,元明太后甍亡,龙头杖便在宫中无人使用。今日朕便赐你用之。”我闻听此话,心中极是不安,说道:“元明太后乃皇上之母,其遗留之物,微臣如何敢用!”皇上道:“无妨,有龙头杖与朕赐你的烟杆在,朕看大隋上下,哪个敢动你!”我叩头说道:“微臣谢皇上赏赐。”就接过龙头杖,谢恩出宫而回至驾帅府中。
我先吩咐了王甯在大兴城内贴栗景辰写好了的招人榜文,便紧紧攥着龙头杖,坐着发愣。栗景辰见我如此形状,便问道:“哥哥想什么呢?”我叹了一口气,说道:“皇上这病不见好,恐其事快了。”栗景辰叹了一口气,不言不语。
待至用罢了晚膳,我立龙头杖于桌边,放策灵鞭于桌上,便坐在桌后,手拿烟杆,吞吐烟气。
忽见府门自开,细看时,便见堂前立着顾兴安。顾兴安行礼道:“拜见驾帅爷。”我道:“不必多礼。”顾兴安问道:“敢问驾帅爷,老汉的事如何了?”我吐出一口烟气,唤栗景辰去引萧瑀、顾采芸入堂来。
萧瑀与顾采芸皆行至顾兴安之前行礼。顾兴安冷哼一声,不予理睬。我道:“顾老汉,昨日你告萧侍郎强奸顾采芸,而萧瑀与顾采芸却说他二人是情意契合。如此为何?顾兴安道:“他萧家哪个是好人?哪里配与我家采芸情意契合!又玷污了采芸的身子,我如何不告他!”我问道:“你家与萧家端的有什么仇怨?”顾兴安咬牙道:“我有一个挚爱之人,名唤张妙芬。我与妙芬之情,天地皆知。妙芬之父张峦原已有意嫁妙芬与我。不想萧瑀祖父萧詧抢去我挚爱之人张妙芬,嫁与萧瑀之父萧岿。如此夺妻之恨,我如何不恨!”顾采芸问道:“不知我娘是谁?”顾兴安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实无脸见你娘!自妙芬嫁与萧岿,我日日借酒消愁。忽一日,醉酒之后,偶遇你娘,我误认是妙芬,便酒后乱性,辱了你娘贞洁。你娘生了你之后,便去世了。”顾采芸落泪,问道:“我娘是谁?葬在哪里?”顾兴安道:“你娘姓傅,唤作傅馨兰。幼时父母便殁了,以乞讨为生。如今葬在荆州江陵县。”顾采芸闻听此话,大哭不止。
我叹了一口气,而谓顾老汉道:“此事我已知了。只是老一辈的恩怨情仇,何必小辈遭殃?”顾兴安说道:“萧家如此欺人,不是良善,我如何肯嫁采芸与他!”
说话之时,西门涵快步入堂,说道:“启禀驾帅爷,太子妃在府门外求见。”我闻听此话,就说道:“请进堂内说话。”西厢涵便请其入堂。
我见萧美娘身后立着一个妇人,心里便知其意。我行礼道:“微臣接驾来迟,请娘娘恕罪。”萧美娘道:“此时而来,惊扰驾帅,请驾帅宽恕。”我问道:“不知娘娘因何驾临?”萧美娘道:“本宫不敢擅来,今却因亲弟萧瑀至驾帅府中见驾帅。”我道:“本帅得皇上大恩,为驾帅一职。故本帅不可辜负皇上。”萧美娘道:“本宫不敢使驾帅辜负皇上,只是请来一个人,助驾帅断此案。”我问道:“不知娘娘请来何人?”萧美娘请立于身后的妇人上前,说道:“便是本宫与萧瑀的亲娘,张妙芬。”我点头说道:“夫人来了最好。”
张妙芬行至顾兴安面前,目中含泪,问道:“这些年你好么?”顾兴安见到张妙芬时,便已是目中有泪。闻听张妙芬说话时,就哽噎着说道:“也不艰难。你呢?”张妙芬道:“你脸上有了皱纹。”顾兴安道:“你鬓上也添了不少白发。”张妙芬落泪,说道:“未想今日见到你这倔货!”顾兴安亦是落泪,说道:“时隔多年,竟有再见之时!”
我见二人叙情,不觉叹了一口气。
又看时,张妙芬抹了抹泪,说道:“你这倔货,闹事闹到驾帅府来了!老一辈的恩怨情仇,何必为难孩子?想你我情意契合,却不得在一处,今他二人情意契合,我等你父母的,却为何不成全了?悲惨之事,何必再有!”顾兴安仰脸,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萧瑀与顾采芸大喜,皆拜谢了。我笑道:“如此最好。”
说话之时,忽闻一声:“顾兴安,你事完了,该随我等走了!”众皆看时,只见一白一黑,立于堂前。我看时,便见是白无常谢必安与黑无常范无咎。就说道:“请进堂内说话。”谢必安与范无咎便至堂内抱拳行礼。我笑问道:“白爷,黑爷,你二位因何而来?”谢必安笑道:“尊驾不知,顾兴安已死,该入酆都城,故我与老黑奉令,引他至酆都城。”说罢,便与范无咎取出铁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