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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抽鲜血为度儿女命

作品名称:金凤凰      作者:永铭家珍      发布时间:2018-03-02 10:04:19      字数:5747

  这天已是半夜,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翠莹牵着母亲的手正站在粥棚排队,直冻得浑身发抖,好不容易挨到自己,打到一碗稀粥,翠莹迫不及待地正在大口喝着稀粥,不知怎的,喝着喝着,咦,怎么手里的碗突然不见了。黑暗中,她边嘬着嘴巴,边努力睁大眼睛四处寻找着装稀粥的碗,竟然发现母亲坐在一束亮光下。哦,原来刚才是在梦中,唉,要是不醒就好了,那稀粥真香啊!
  睁开眼看见母亲李妍还在灯下缝补着。昏暗的油灯下,翠莹看见妈妈的眼角有了细细的鱼尾纹。尽管妈妈从爸爸进了号子以后,跟照片相比,妈妈显老了许多,但妈妈漂亮的脸庞还是那么得美。
  看着妈妈,再看看墙上挂着的照片,翠莹全无睡意,也忘了饥肠咕噜的饥饿感了。脑海里回放着爸爸曾经对她讲的故事。
  翠莹的爷爷死得早,丢下两个儿子周建强和周建言给了小脚的奶奶,无奈的小脚奶奶带着两个儿子到地主家干活。八岁的周建强给地主放牛,顺带着砍柴,奶奶给人缝补勉强度日。
  那年,在山上放牛的周建强,由于使唤不了犟牛,小小的年纪力气又小,拽不动牛,气得用柴刀对着牛腿砍了下去,谁知一刀竟然将牛腿砍得快断了,周建强吓得不知所措,想想回去之后,在地主那里交不了差,母亲责罚是小,最重要的是哪来钱赔地主家的牛啊?左思右想,很是害怕,干脆一跑了之,从此杳无音讯,不知死活,奶奶差点将眼睛都哭瞎了。幸好村子上有一会做豆腐的鳏夫,由于妻子生病死了,又没有钱再娶妻,好几年了,一直过着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独日子。见奶奶孤儿寡母的,经常送些豆腐给奶奶,一来二去,后爷爷将奶奶接到家中,从此父亲周建言和奶奶才有了依靠。周建言在后爷爷的呵护下渐渐长大成人。
  周建言虽然家境很苦,在母亲和继父的呵护下,倒也没受过特别大的苦难。
  当时村里最漂亮,但家境也十分窘迫的外来户李妍,被父亲看中,后爷爷倾其所有,为父亲周建言和母亲李妍完成了婚事。
  李妍很小的时候,外公休了外婆,因此李妍也是外婆与外公唯一的孩子。已经再娶了妻子的外公虽然休了外婆,但外婆后来孤零零地死在破庙没人料理的时候,窘境中的外公知道后,还是为她买了一口尸棺,将外婆下葬了。
  由于外婆的愚钝,李妍差点在15岁跑反的时候,被外婆丢掉,好在李妍不仅承袭了外公帅气的面容,还继承了外公的精明,她很是聪慧,也很能干,辗转中他紧跟外公,来到c城郊区,被周建言相中。
  周建言与李妍成亲后不久,奶奶和后爷爷相继离开人世。夫妻两来到C城的小镇,用爷爷攒下的积蓄在镇上购置了几间茅草屋,还是以做豆腐卖为生,解放后不久,周建言加入了股份制的集体豆腐作坊。
  父亲周建言是个非常乐观的人,明明吃的是豆腐,他却总是在人前吹牛,说天天肥肉都吃腻了等等,让人啼笑皆非的牛逼话来,久而久之,人们送他一个外号“周抛皮”。父亲不仅抛皮,还敢于挑某些领导的毛病,别人想说不敢说的话,周建言敢说,因此得罪不少人。
  母亲李妍脾气个性都很强,尽管对孩子们很疼爱,但一不顺心就会乱骂孩子,尤其是对女儿们,以至于外面的人在翠莹面前戏言说,你家除了两个哥哥,你们姐妹几个都是捡来的,言下之意,李妍重男轻女的观念很重。
  记得有一次分桃子吃,多出两个,小哥哥拿一个递给大哥,自己将另一个揣进兜里。小小的翠莹眼巴巴的也想要,二哥说道:“你有一个了,还看什么?”
  “你跟哥哥干嘛多吃一个?”
  “我们两是顶门头子的,你能顶门头吗?”
  翠兰毫不示弱:“你不就比我高那么一点吗?怎么还能顶门头?爸爸那么高都顶不到门头呢!”
  谁知这话刚说完,哥哥姐姐都笑了起来,翠莹看见妈妈也笑了,翠莹不知怎么回事,怔怔地看着大家,也忘了争要桃子了。
  想到这里,翠莹仿佛是刚刚发生的事情,情不自禁地“哈哈”笑了起来。笑归笑,翠莹还是没明白,为什么两个哥哥是顶门头子的意思,也不懂妈妈为什么总偏袒两位哥哥,为什么妈妈从来不骂两个哥哥,而一不如意,妈妈骂姐姐妹妹和自己却是难么难听,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翠莹的脑海中,直到翠莹明白为止。
  “想什么呢不睡觉?还哈哈地笑?快睡!明天早上早点去排队打粥。”
  “妈妈,我看人家碗里的粥都厚一些,你为什么打的粥像水一样?”翠莹眨着大眼睛问道。
  “水一样的粥能打着就不错了……”
  “妈妈,你每天排在前面,怎么人家走来就站到你前面你也不吱声?明天看哪个再不排队站到你面前,我就去把他拉下来!”翠莹气哼哼地说。
  “我的小姑奶奶,你千万别生事……”
  “为什么?”翠莹声音大了起来。
  大哥睁开眼睛:“为什么?你知道吗?因为爸爸是反革命,我们是反革命家属。”
  翠莹转向母亲:“什么是反革命?”
  “就是人家说的坏分子。”
  “爸爸怎么是坏分子了?他们那是胡说!爸爸是好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翠莹愤愤地,几乎是喊着说出来的。
  “就是,爸爸是好人,不是坏人。”大妹翠艳咕哝着附和道。
  “别说了。”妈妈将盖在翠莹身上的破棉衣拉了一下。
  “妈,我肚子饿了睡不着。”翠莹说。
  “我也是!”大哥也接着说。
  “妈,我也饿了……”大妹说。
  “妈,我也饿得难受。”二哥进平在一边有气无力地说。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越说越饿,都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饿了。”李妍制止了几个孩子的议论,其实,李妍的肚子也正饥肠咕噜地响着不停呢。
  次日早晨,天色还是灰暗的,来粥棚等着打粥的人已经排起了一条弯弯的长龙。李妍一人拿着一个大搪瓷盆子,站在队伍的中间。本来想叫醒进年和翠莹一起来排队的,但想到翠莹昨晚说的话,怕惹上是非,就独自一人来了。眼看冒着热气的粥捅里面的粥渐渐地落了下去,后面的人都伸长着脖子踮着脚朝前面的桶里看着,就要挨到李妍的时候,后面的人一哄而上,将李妍挤到一边。李妍本能地挤上前去,好不容易抢到勺子,却被一个男人抢去,嘴里还不住地说道:“反革命家属,还抢饭勺子,你是想破坏大锅饭还是想破坏共产主义?”
  “我什么都不想,只想填饱肚子。”李妍争辩道。
  “想填饱肚子就到后面站队!”
  “我站队了,这不是乱了吗?”
  “别人乱,你就乘机捣乱是吧?”
  “你……”
  “你什么你?我说得不对吗?”
  李妍气得泪水盈满眼眶,想想还是忍了吧,省得又弄出什么事情来。就这样李妍一直呆呆地看着他们,然后又下意识地走上前,又任由他们挤了出来,看着他们将粥捅里的粥舀得干干净净。
  今天的粥没打到,几个孩子还等着喝粥呢,怎么办?李妍拖着沉重的腿脚,怏怏地往回走着。可空着手回去,想到孩子们眼巴巴的样子,怎么办呢?
  “唉!”李妍一声长叹,心里嘀咕着:你个死老周,你在号子里百事不烦,你知道我怎么过得这生不如死的日子吗?孩子们早饭又吃不上了,只有捱到晚上了,可他们昨晚都吵着说肚子饿了,这可怎么办呀?
  本来三顿粥的大锅饭,由于灾荒越来越严重,已经改为两顿了。几个孩子看到妈妈拿着空盆子回来,一起用询问的眼神投向李妍。
  翠莹拉着大妹翠艳说:“翠艳,我俩现在就去站队,打晚饭粥。”
  “好的,我们走。”
  阵阵北风袭来,衣着单薄的姐妹俩偎在一起,坐在粥棚前的路牙上。不知不觉中,姐妹俩已经坐了两个多钟头,可离打饭的时间似乎还有好几个小时。
  翠艳一阵头晕目眩:“二姐,我想睡觉。”
  翠莹一看翠艳怏怏的模样:“我也想睡觉,可一会要是睡着了,粥没打着怎么办?”
  “那我先睡一会儿,待会你再睡。”翠艳有气无力地说着。
  “那好吧!”翠莹正准备用胳膊揽住翠艳,翠莹却感觉翠艳像一团烂泥似得瘫了下去。翠莹吓坏了,她知道,这是饿得。她忙用求救的眼光看着四周,见有行人,想大声呼救,可声音在喉咙里就是喊不出来,喊着喊着,自己也瘫软在地。
  隐约中,翠莹听到有人在议论:“这不是周抛皮家的女儿吗?唉……”翠莹想睁开眼睛,可倾尽力气,就是撑不开那沉重无比的眼皮。
  “哦,原来是两个反革命子女!”一个半大小子说道。
  “你们呀,人家都晕倒了,还说风凉话,你们就不能少说点?积点口德吧。”好像是一位老奶奶的声音,迷迷糊糊中的翠莹听这声音似乎有点熟悉,是小脚奶奶吗?她怎么来了?小脚奶奶好像已经死了呀!
  两个女儿去粥棚,坐着缝补的李妍心神不定,她放下手中的针线往粥棚这边走来,老远的看粥棚前围着一圈人,心里不由咚咚咚地跳了起来,难不成是性格倔犟的翠莹惹事了?快步近前一看,原来是两个女儿都晕倒了,她情不自禁地朝看热闹的人哭喊了起来:“求求你们行行好,帮我救救我的女儿吧。”
  可是人们都摇着头叹着气,慢慢离开了。是啊,谁有能力帮助她们啊?谁又敢帮助反革命家属啊!
  李妍一会拉拉翠莹,又会想搂起翠艳,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正在李妍泪流满面不知所措之时,住粥棚不远的朱奶奶端来两个半碗稀粥:“唉,她姐两这是饿得,快点把这粥喂了她两。”
  李妍接过一碗稀粥,连忙不住地说:“谢谢朱妈,谢谢朱妈。”
  老人家边唠叨着,边和李妍将稀粥往姐妹两嘴里喂着。渐渐地两姐妹醒了过来。
  见两女儿醒了过来,李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朱奶奶磕着连连的响头。朱奶奶连忙拉起李妍:“你这是干嘛?我们是邻居哟。还好,我和老伴省下一碗准备中午吃的,看见两孩子饿晕了,就拿来救救两孩子了。可怜的孩子,爸爸不在家,你一个女人家带着四个孩子……唉!”一脸慈祥的朱奶奶柔声说道。
  “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二老了,那你们早上吃那么点,中午又没垫底的可咋办啊?呜呜……”李妍说着忍不住抽泣起来。
  “我们老了没关系,晚上不就有吃的了嘛,按道理,孩子们长身体是饿不得的,唉,连肚子都填不饱,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当天晚上,李妍一人顺着宛溪河岸来到上新村的萝卜地里,拔了几根萝卜抱在怀里。正走出萝卜地,村里一五十多岁的妇女迎面走来,见李妍脚步匆匆,她立即什么都明白了,但她没有点破,受恻隐之心的驱使,她有意搭讪:“这位妹妹这么晚了还在走夜路,要小心一点哦。”
  李妍边走边道:“谢谢你老大姐。”
  这老妇人近前一看:“哎呀,你不是豆腐店周抛皮家的老婆吗?”
  “是哦,你是?”
  “我是这上新村的,姓郝,大家都叫我郝大妈。你来这里干嘛来了?哦,不是……”郝大妈仿佛自己偷了萝卜被人发现了,竟然语无伦次起来。
  “我……”李妍以为老妇人知道自己拔菜地里的萝卜了:“郝大妈,你行行好,我家四个孩子,早上没打到饭,晚上也只喝了点点稀粥……”
  “你别说了,知道你没法子。告诉你一个办法,我的一个远房表妹在医院做工,你可以去医院找她,听说不少人卖血,如今都没法子,你可以去试试。”李妍见这位老妇人不仅没有点破自己偷拔萝卜的事情,还给自己介绍办法,连忙朝老妇人鞠了一躬:“谢谢郝大妈。”
  老妇人赶忙拉着李妍:“明天清晨,你不吃不喝,去医院化验血的地方,问一个姓吴的,她明早就在验血的地方,你问一下就知道了,你就说是郝大妈介绍你去的,她会帮忙带你去抽血的。”
  “谢谢,谢谢。”
  回到家,孩子们都已进入梦乡,李妍挨个将孩子们喊了起来,给了一人一节萝卜,看着孩子们大口咀嚼的样子,李妍的眼里溢满泪水。
  次日清晨,天还黑黝黝的,李妍来到医院,找到那姓吴的女人,她带李妍进了验血站里,从此李妍身上的鲜血,一次又一次慢慢地流进了试管……
  李妍用卖血的钱买了点米夹在衣服里面带回家。因为被人发现了的话,就会被没收充公,用来煮大锅饭去。
  等夜幕降临,李妍偷偷煮了一锅稠稠的粥,将已经昏昏欲睡的孩子们一起喊起来,当兄妹们看见桌子上几碗热气腾腾的稀饭时,几个孩子都面面相觑,又揉揉眼睛,翠莹心想,难道这又是在做梦?
  李妍忙道:“都别发傻了,赶紧吃了吧。”几个孩子饱餐了一顿。留下一碗让翠莹送到朱奶奶家去了。朱奶奶硬是不要,翠莹放下碗就跑了。
  就这样隔三差五的,李妍都要让孩子们这样饱食一顿。
  看着妈妈日渐消瘦的脸庞,翠兰稚嫩的童心泛起阵阵疼惜的涟漪。
  这天晚上,不知是饱餐一顿后肚子撑得睡不着,还是还想吃一碗,翠莹睁着大眼睛想着心事,妈妈这是从哪里来的这么稠的稀饭呢?想着想着翠莹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朦胧中,翠莹听见门外有女人喊李妍的声音,翠莹睁开眼睛,只见妈妈已经坐了起来,轻轻答应了一声,并很快穿好衣服走出门去。
  见妈妈被人喊走了,翠莹心里好奇,也轻手轻脚穿好衣服走出门去,远远地跟在李妍和那个女人身后,一路来到医院。翠莹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妈妈生病了吗?
  躲在暗处的翠莹正在胡思乱想着,却听到抽血处两个等待卖血人地谈话。一个中年妇女问另一个稍微年轻一点,但面容却很憔悴的女人道:“哎,你昨天才卖的血,今天又来了,能受得了吗?”
  那女人叹了口气:“受不了也要来,家里那么多张嘴等着钱买米呢。”
  ”唉……”
  懂事的翠莹一下子明白了,原来那隔三差五晚上的加餐,是母亲卖血换来的。翠莹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她心如刀割,要是母亲也受不了了,那可怎么办?爸爸坐牢去了还没回来,妈妈要是再病倒了,天啦,到那时候是怎样一幅惨景……
  翠莹越想越怕,她使劲摇晃了一下脑袋,仿佛要把这些幻想甩出脑袋外面似得。顿时,翠莹热血涌满全身,上前一把抱住李妍哭喊着:“妈妈,我们宁愿饿肚子,也不要你卖血了。你要是把身体弄垮了,我们可怎么办呀?”
  女儿的突如其来,让李妍很是震惊。正在这时,里面抽血的医生在喊李妍:“李妍,李妍来了吗?”
  “哎,来咯!”李妍连忙挣脱翠莹,来到窗前,翠莹上前,死死拉着李妍的胳膊,不让李艳抽血。看着翠莹泪流满面,李妍很是心酸,同时一股热流涌上心头。是啊,孩子这么懂事,自己就是卖掉最后一滴血也是心甘情愿的。看来今天只好放弃卖血,下次不要被孩子们发现才是。李妍只好拥着女儿回了家。
  又一天下午,翠莹和兄妹们正在家等着妈妈回家,外公来了。乡下一样闹饥荒,他是想来向女儿李妍讨点粮食的。
  很久没见外公的翠莹,将别人欺负自己和妈妈的事情,以及妈妈卖血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外公,仿佛外公就是妈妈的靠山。她哪里知道,外公听后心如刀绞,却无可奈何。正在这时,李妍怀里揣着几斤米回来了:“爸,你来啦?怎么没和婶婶(继母)一起来?”
  “唉,我……”外公竟然不知道怎样回答女儿的问话了。
  父女连心,李妍知道父亲欲言又止是为什么,看父亲憔悴的神态,李妍转身默默地舀了一碗米装进一个小口袋递给父亲,可父亲看着眼前这么多孩子,又听到翠莹刚刚讲述着他们挨饿的事情,父亲心里实在不忍说出此来目的,就推辞着:“我就是想你们,来看看我的外孙、外孙女们……”
  “我知道,要是昨天来的话,我还没有米给你呢,你就拿着吧!”李妍硬是将那小袋塞进了父亲的口袋。
  外公走了,翠莹看到,往日那个腰佩大刀,一身武艺,威风凛凛的外公已经变成了眼前微微有点驼背、走路有点蹒跚的老人了,只见外公转过身去,顺手擦了一下眼睛。这也是翠莹见到外公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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