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美好时光笼罩阴影

　　时光荏苒，眨眼三年过去。三年刑期结束了，此时正是大地苏醒春光明媚之时，周建言拎着一堆零零碎碎，走出监狱。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家门。
　　翠莹拥着爸爸，久久不愿松开，一家人眼里含着泪水，脸上却绽着笑容，真是悲喜交集。这是对爸爸、丈夫归来喜悦之情地流露，也是充满希望的一种特殊表情地展现。
　　当初工作的豆制品加工厂，早就在三年前将周建言除名了，周建言只好在家做起豆腐来，从此这个家虽然没工资，但日子却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这个家又充满的欢声笑语。次年，母亲生下小妹翠芸，翠莹也入学了。
　　眨眼间翠莹已经上到五年级了。
　　春末夏初，学校召开了田径运动会。
　　教室里，班主任正登记学生们的参赛项目。
　　同学们纷纷举手报名。
　　“老师，我要报名。”翠莹举起右手，没等老师喊就说了起来。
　　“好啊，你报哪一项？”
　　“我想报……跳高……”
　　“可以。”老师打了个手势让翠莹坐下。
　　“还有其他同学报名吗？”
　　“老师，我……还想……”翠莹继续说到。
　　“你还想参加其他项目是吧？行，你说！”
　　“我还想报两项运动行吗？”
　　“行！”
　　“那我还报跳远、400米长跑。”
　　后座位的彭小凤撇了撇嘴：“不就是腿长吗？还癫上了，哼，看你报那么多能拿到名次不！”旁边座位的张玲附和着“嘻嘻”笑了起来：“就是。”
　　老师敲了敲桌子：“别打击别人的积极性，同学们在一起，要团结一致，才能更好地为班级争得荣誉。好了，没有报名的，其余的人请体育委员组织一个拉拉队。就这样，哦，还有，所有参赛的运动员要穿白衬衫，蓝色短裤。好，今天就到这，大家赶紧回去准备一下吧。”
　　放学了，翠莹一反刚才课堂上的兴奋之色，显得满腹心事，慢吞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翠莹，你怎么啦？走这么慢？”与翠莹要好的同学月月喊道。
　　“月月，我报了三项运动，可老师说要白衬衫，蓝短裤，我哪里有啊？早知道要白衬衫蓝色短裤，我就不报名了，唉！”
　　“原来你是为这事在发愁啊？别愁。告诉你，我家隔壁的李斌就有，不过是男式的，他是四年级一斑的。他个子挺高，你一定能穿的，我给你借来。不过……”
　　没等月月说完，翠莹一把抓住月月的胳膊，兴奋地说：“哎呀，太好了，这下我就不用发愁了。”
　　“不过蓝短裤我不知道谁有。哦，我想起来了，你不是有一条蓝色的长裤吗？你把它剪了不就是短裤了吗？”
　　“那不行，我就那一条好一点的裤子，运动会开完了我穿什么？再说了妈妈知道了不把我骂死才怪。”
　　“那怎么办？”月月也一筹莫展了。
　　“哎！”翠莹叹了口气，转而灵机一动：“我用绳子将裤管在大腿根处扎起来，不就是短裤了吗？”
　　“对对对，你真有办法，就这样，哦！哦！”月月开心地呼喊了起来，仿佛是她自己的难题解决了一样。
　　“还有，翠莹，李斌的妈妈可是非常干净的人，你用过了要帮人家洗干净哦。”月月细心叮嘱道。
　　“你放心，你还不相信我翠莹啊。”
　　次日，比赛开始了，翠莹的跳高、跳远分别得了二三名，可是长跑却因为长裤卷起来用绳子拴在大腿根处时间长了，引起双腿发麻，中途摔了一跤而名落孙山。
　　运动会结束了，文化课正常开始。
　　这天上午，又是班主任的语文课，老师拿着翠莹的作业本，在手里扬了扬：“我发现我们班少数同学的作业，不知怎么回事，字写得跟鬼画符似得，怎么就是不求上进呢？你们看看人家周翠莹，作业每次都是工工整整，清清爽爽……”
　　听着老师在讲台上说的话，看着作业本上老师圈的红圈和叉叉，彭小凤的脸顿时红了，心想老师这就是在不点名的批评自己嘛！转而将眼睛斜视着翠莹，心里嘀咕着：“有什么了不起？”转头对同座位小声说道，“哼，再好，她也是劳改犯反革命的女儿。”同座位没吱声，旁边的张玲又嬉笑着点了点头。
　　放学了，翠莹跟月月两并肩往回走着。彭小凤拥着张玲悄声说道：“看我的！”张玲知道彭小凤要找翠莹的麻烦了。
　　只见彭小凤往翠莹面前一站，双手掐腰：“哎，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就是‘黄鼠狼变猫，变死都变不高’。（变不象的意思）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个劳改犯的女儿嘛？哈哈，别看老师表扬你，你表现再好，也是一只变不成猫的黄鼠狼！你在我面前就是狗崽子一条。”
　　翠莹一楞，接着挥了挥捏紧的拳头：“你别太张牙舞爪欺负人，翠莹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月月也说：“彭小凤，你别欺人太甚。”
　　“我说错了吗？她不是反革命的女儿吗？难不成你还想打人？你爸爸也是右派，比她好不了多少。要打架？来呀!”
　　“你！”翠莹忍无可忍，真想上前给她一耳光，但她强忍住了，她想起妈妈叮嘱的话。见翠莹和月月眼里的怒火直射在自己的脸上，彭小凤表面上不在乎，心里却已经开始起毛了。
　　几人正剑拔弩张之时，忽然四年级的李斌像是被石头绊了一个趔趄，然后犹如醉汉一样，猛地从斜刺里直向彭小凤撞了过来，彭小凤被撞摔倒了，而且摔了个嘴啃泥。张玲急忙拉起彭小凤，彭小凤一看被一个跟自己高一点的男孩撞了，抹着自己脸上的灰尘对李斌喝道：“你干嘛？你是哪个班的？我要报告给你们老师。”
　　月月一边说：“李斌，怎么是你？你怎么了？有没摔坏？”
　　见月月认识李斌，彭小凤似乎梦中醒来的样子，眨了眨眼睛：“哦，原来你们是合起伙来的，我报告老师去。”
　　李斌连忙拉住彭小凤：“哎，小妹妹，哦不，小姐姐，我不是故意的，突然被石头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不巧撞到你了，真不是故意的。”
　　“哼，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彭小凤气愤地说。
　　李斌嬉笑着说道：“我本来还要向你赔礼道歉的，你真要说我是故意的，那我就没有办法了，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告到老师那里我也不怕你。”
　　见彭小凤还在发愣，李斌转身小声说了一句：“这叫老天有眼哦。”
　　“你说什么……”彭小凤气得面红耳赤。
　　“我没说什么呀，再见啦小姐姐，我要赶紧回家，不然回家妈妈要骂我咯！“李斌说完朝翠兰月月做了个鬼脸扬长而去。
　　彭小凤朝他的背影气地直跺脚。
　　张玲上前：“彭小凤，他明明是故意的……“
　　“你以为我是傻子？”彭小凤没好气地冲了张玲一句。
　　尽管李斌抱不平为自己出了气，翠莹还是高兴不起来，受人歧视的感觉让自己太窝心了。
　　眼看就要放寒假了，月月见翠莹仍然闷闷不乐：“你怎么还这样？马上放寒假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我怎么高兴得起来？爸爸做过劳改，我们一家人都被人瞧不起。心里总憋着一口出不来的气。”
　　“管她呢！人家都说我爸是右派，我们都没当回事，他们也奈何不了我爸。你要是感觉不畅快，哪天还让李斌教训她一下。”
　　正在这时，李斌追上她两：“说什么呢？”
　　月月将刚才两人的谈话复述了一遍。“要想出气还不容易，看我的。”
　　“算了吧。”翠莹悻悻地说。
　　“你们说，我上次为什么撞了她？就因为看不惯他，早就想整她，正好看她欺负翠莹，我就假装被绊了一下，摔倒咯。”
　　月月如梦方醒：“哦，原来是这样啊！哈哈。”
　　“那你这次准备怎样帮我们出气？”李斌和月月说的正热火，翠莹道：“还是算了吧，老是这样斗来斗去的不好，彭小凤她说得对，我是劳改犯的女儿。她只不过是个炮筒子，说出来了罢了，哪怕我再努力，有很多人都瞧不起我。”翠莹悻悻地说道。
　　月月立即将右手举起来：“周翠莹，我就从来没把你当成劳改犯的女儿……”
　　“我知道，你是没把我当成劳改犯的女儿，可很多人的眼神就像一把把杀人的刀子一样，他们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我心里清楚。”
　　“你管他们怎么样地眼神？我爸爸也是右派，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们呢。我们一家人都不把这当回事。”
　　“那是因为你爸爸不是劳改犯，你要是你也会像我一样想法的，你不知道吧，听我爸妈说，最近市场管理很严，说是打击投机倒把，不给做生意了，爸爸又是坐过牢的，他们打招呼让爸爸停止做豆腐了……”
　　“那你们家要是不给做豆腐，你们家怎么生活呀？去工厂上班吗？”月月天真地问道。
　　“爸爸坐过牢改，原来的单位都回不去，工厂怎么进得去？唉，我也不知道。”
　　“哦。车到山前必有路吧。”
　　李斌看两位女生伤感，也没再说什么自顾走了。
　　翠莹刚回到家，看见爸爸周建言坐在桌子边抽烟，满屋子都是烟雾缭绕的。李妍边往锅灶里添火边说：“明天就不给做豆腐了，这一大家子怎么过日子啊？他们干部子女和有门路的都不下放，下放名额完不成，就逼我们小老百姓，不给做豆腐，又不给做小生意，看样子不下放是挺不过去的。”
　　“他们的意思你不说我也知道，就少说两句吧，下放就下放，那么多农村人不都是长鼻子眼睛的人嘛？”
　　“唉，这是逼上梁山，那就申请去我三弟的生产队吧，有熟人好安排一点。”
　　周建言扔掉手中的烟蒂站起身：“也只能下放去那里了。我们准备准备吧，都快过年了，我们总不能一家大小把颈子扎起来吧？”
　　李妍点点头，转身用袖口抹了一下眼睛。
　　“那我上学怎么办？”翠莹听爸妈说要去农村，赶忙问道。
　　“还上什么学？你在学校受人欺负还没被欺负够？”爸爸问道。
　　翠莹露出狐疑之色：“爸爸，你是怎么知道我被人欺负的？”
　　没等周建言回答，翠莹接着说道：“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月月告诉你的。”
　　“是月月的妈妈在买豆腐时告诉你妈妈的。”
　　“哦……”翠莹欲言又止，心里却翻腾开了。她哪里知道，自己在学校受的委屈，爸爸妈妈心里疼得都快要滴出血来。
　　见翠莹一副落寞的神态，周建言又补充道：“以前我好像听你三舅（李妍同父异母的兄弟）说过，他们村有个学校，不过是混合班，去了我再问问，看能不能让你继续上学。”
　　听见爸爸这样说，翠莹的脸色开始阴转晴天。
　　就要离开c城，翠莹来向月月告别，谁知月月也愁眉苦脸的。原来，月月的父亲被打成右派之后，一家人都不当回事情，月月的父亲甚至说：“不就多一个称呼吗？强于别人给自己起了个外号。”哪知道，他们全家早已被排在下放农村的名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