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与红（3/4）

　　（四）
　　“小凡哥哥！”
　　“小玲！你怎么跟过来了？我……不是叫你等着我的吗？”看着小玲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小凡不安地说到。看得出来，小玲又哭过了，就在刚才小凡哭泣的时候，只不过为了不让别人伤心，她没哭出声来。
　　“我怕……我怕再也见不到小凡哥哥了。”她的双手紧握在胸前，微风拂动着她的短发，那个小小的身体，那双充满了红晕圈、闪动着泪水的大眼睛，让人看到不禁心酸起来。
　　“小玲，听哥哥的话，今后都不准说这样的话，好不好？啊！”小凡像是在乞求什么，他勉强地笑了笑。
　　小玲没有回应，她说不出来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小凡，大大的朦胧的眼睛略带一丝忧伤。
　　“好不好嘛？小玲，你这样，哥哥会很难过的。”小凡恳求地说道，手足无措的他低下了头，用手挠了挠后脑勺。
　　小玲擦了擦眼里的泪水，吸了吸鼻涕，轻轻地说道：“小玲今后再也不说这样的话了，再也不说了，小凡哥哥。”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使它不像之前那么沙哑。见小凡抬头微笑着看着她，她也微微地笑了笑，用手挠了挠头。
　　“你干嘛也挠头啊？嗯？”小凡淘气地问道。
　　“那你干嘛挠头呢？”小玲也淘气起来。
　　“我挠头是因为我在想问题啊。”
　　“我……我也是在想问题。”
　　“我在想，为什么小玲总是在哭，总是在流泪。要怎样才能让你不哭，让你高兴起来呢？”
　　“只要有小凡哥哥在，小玲今后都不会再哭了。”
　　“哥哥永远都不会走了，哥哥会陪小玲一起玩耍。”
　　“真的？”见小凡接连点了几个头，小玲微笑说道，“有小凡哥哥在，小玲今后都不会再哭了。”
　　“一言为定哦！”
　　“嗯！一言为定！”
　　小凡慢慢走向小玲：“你看你，发针都掉了。”说着，小凡把小玲头上的发针又重新插回去。
　　“小凡哥哥，你哭起来的样子好难看哦。”小玲傻傻地笑到。
　　“我哪有哭啊？”扎好发针后，小凡继续说道：“走！我们去玩躲猫猫！”
　　“好啊！”
　　他们手牵着手，缓缓地走上石阶。
　　“今天都星期五了，明天就是周末了。”
　　“是啊！明天就不用上课了。”小凡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小玲，你说，如果时间不会走，该多好！就这样快快乐乐地玩耍。”
　　“怎么能这样，小玲还没长大了。人家想穿裙子、高跟鞋，还要打口红、喷香……香水！”说到这里，小玲的眼前突然眩晕，差点昏倒的她左右摇晃了一下，脚步也慢了下来。
　　“哦……”小凡没有注意到这个微妙的变化，也许他还沉浸刚才的悲伤之中，只是随着小玲，他也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小玲长大了一定很漂亮。”
　　“我也是这样想的，嘻嘻。”小玲停下来缓慢地转过头看了看小凡。
　　草坪上的王老师回头看了看小凡他们，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孩子了。然而，他们却不像孩子，艰难爬上阶梯的他们，就像是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紧握的小手轻轻地摇晃着这份纯真的感情，在信任中坚守他们的快乐。昏红的阳光下，他们走上平台，停到那棵最大的桑树边上。看到这里，老师的脸上突然掠过一丝忧伤，她无奈地转过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以调整自己的情绪。
　　“来！跟以前一样，我们来猜拳吧？”小凡傻傻地看着小玲。
　　“算了吧，每次都是你赢。”小玲委屈说道。
　　“来嘛，说不定这次你会赢哦。”
　　小玲迟疑了一会儿：“好吧！”
　　“石头、剪刀、布！”他们齐声喊道。
　　这次依然是小凡赢，他淡淡地笑了笑。
　　“讨厌。”小玲埋怨了一会儿，举起双手捂住了眼睛，开始报数。这时小凡看了看小玲，准备转身走开。“一、二、三、小凡哥哥！”小玲拿开双手看着小凡。
　　小凡回过头深深地看着小玲，停顿了一会儿慢慢说道：“喂，不可以耍赖的，人家都还没有躲好，要数到五十才可以的。”
　　“不许走太远哦，我……我会害怕的……”说着，小玲的双眼又开始泛起了红晕圈。
　　“知道了，我不会走远的。”看着小玲担心的眼神，小凡一脸沉稳地说道，无论怎样，他都是小玲的哥哥，都是值得她依靠的人。
　　“一、二、三、小凡哥哥！”小玲再次拿开了双手。
　　“嗯！”小凡回过头，他看得出来，小玲心里很紧张。“哥哥不会走远的，放心吧，啊！”
　　“小玲害怕……害怕找不到小凡哥哥。”小玲的声音格外地轻柔明亮。
　　小凡停了一会儿，看着小玲稳沉地说道：“不会的，你叫‘小凡哥哥’就好了。”见到小玲放松了许多，他微笑道，“乖！笑一个！”
　　“嘻嘻！”小玲从她痛苦的脸上辛苦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一、二、三、小凡哥哥！”
　　小凡没有走，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小玲，他怕小玲担心。
　　“我跟你开始玩笑的，嘻嘻！”小玲弱弱说道。
　　“嘻嘻！”小凡傻傻地看着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道，“还不快捂上眼睛。”
　　小玲深深吸了口气，捂起了自己的双眼。“一、二、三、四……二十！”小玲举开双手停了下来，小凡已经不在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又继续报数。
　　“二十一……”小玲太疲惫了，她眼里的神态正逐渐暗淡、褪去，报数的声音也逐渐地变得微弱。她缓缓的，一摇一晃走向大树，背靠到了大树边上。
　　“三十五，小凡哥哥！”小玲的声音很微弱，仿佛她的力气都用完了。
　　“嗯！你还没报数完了。”小凡也弱弱地回到。
　　“你在哪里？”
　　“我……我在大树后面。”
　　“哦……我在大树前面。”
　　小凡沉默了下来，他看了看石阶，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小凡哥哥，你现在快乐吗？”
　　“当然快乐啊！小玲，你呢？”
　　“小玲也很快乐。”
　　“东边有个月亮，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
　　“你说，太阳公公每天起得那么早，他累吗？”
　　“累啊，所以晚上才由月亮婆婆来替他上班啊。”
　　“我听妈妈说，如果太阳公公和月亮婆婆都不上班了，那么时间就不会走了。”
　　“真的吗？”小玲停了一会儿，轻柔地说道，“其实，小玲一点儿也不想长大，真希望，时间不要走。就这样……该多好！”
　　“小玲，知道为什么我猜拳总能赢你吗？”小玲没有回应，小凡继续慢慢地说道，“猜不到吧，嘻嘻！其实，每次猜拳的时候，我都会故意将拇指和食指微微张开，将拳出慢一点。如果你出是石头，我就顺便把其余的手指打开；如果你出的是布，我就会在打开其它手指的时候，用拇指压住无名指和小指；如果你出的是剪刀，我就把微微张开的拇指和食指卷起来。怎么样？很神奇吧！”小凡得意的用手比划了一下。“难怪我总是不会输，这样子我当然不会输啦……小玲……小玲！”见小玲没有回应，小凡知道出事了。
　　“小玲！”他转身跑到小玲身边，将她抱起来。
　　“怎么了！怎么回事！”老师闻声赶了过来。
　　“老师，小玲她……”小凡不知所措，他颤抖着双手将小玲放到老师的怀抱中。
　　老师看见小玲的手上流着血，赶紧打开酒精瓶一通擦拭，小凡在一旁做副手。
　　“小凡哥哥……”小玲的双眼充盈着泪水，她的小指头还在推着手上的血丝。
　　“小玲，不能哭的，你答应我的，你说只要有小凡哥哥在，你就不会哭的。”
　　“小玲不想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泪……小玲好想妈妈……”小玲断断续续的说道，她的眼睛缓缓转向血红色的天空。
　　“是老师对不起你，小玲，别担心，妈妈快到了。”老师的语气忽急忽慢，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再沙哑。
　　“妈妈……小玲好想你……妈妈……”
　　“小玲乖，妈妈马上就到了，小玲别担心。”老师扭过头，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老师的眼泪沉重的落到了小凡的心里，他双手紧握，麻木地呆在一旁说不出一句话。或许，他已经知道他在面临什么了；或许，他还没有准备好；或许，他的想法已经停止，定格在之前的大树旁；也或许，他已经绝望在无边的黑暗中。
　　“妈妈……妈……”
　　小玲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老师一只手紧紧的抱着小玲，一只手不停抚摸她的头将头发向后梳理：“妈妈就快到了，小玲别怕，妈妈快到了……”老师不敢直视小玲的脸，她怕小玲看到她的痛苦与无奈，怕小玲担心。于是她不停地扭着头，又不停地用袖子擦拭脸上的眼泪，她简直就哭成了一个泪人。
　　可爱的孩子啊！
　　你为什么不说话？
　　哪怕是在哭泣啊！
　　想爸爸，想妈妈！
　　别再淘气了。
　　老师屏住气息，轻轻地唱着这首陌生的童谣。
　　山头的太阳像一副老去的苍黄的面孔，一脸倦容的发出昏红的光芒，天边的火云像是巨人细长的手将它紧紧抱住，这双手像是在挽留一个即将远去的老人，又像是在扼杀一个危在旦夕的生灵。令人叹息的血红的天空和大地之间，树上无知的蝉叫得是那么的不合时宜，叫的让人心烦。唯有乌鸦，它发出令人悲恸的哀鸣，叫得是那么的高昂，叫得是那么的绝情。微风阵阵徐来，枯叶在悠长的风声中无奈的掉下。这道让叶无可抵御的北风。不是秋风，胜似秋风！
　　叮——
　　小铜熊项链应声掉到地上。
　　老师的歌声停了下来，她满目灰暗。很显然，即使现在的她也还是没有准备过来。昏红的阳光泛着微弱的黄光笼罩着王老师和小玲，寂静的校园里，充满了浓浓的悲伤。她的眼泪留不住希望的亮光，只能祭奠这逝去的生命！
　　过了一会儿，老师缓缓地回过头来看了看怀里的孩子，这时的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安详，就像是在睡觉一样。接着，老师将自己的发卡取下来，缓缓地插到小玲的头上，然后不断地抚摸小玲的脸颊，不停地从那双闭合的眼旁划过。
　　可爱的孩子啊！
　　你为什么不说话？
　　哪怕是在哭泣啊！
　　想爸爸，想……
　　“我的女儿！啊——”
　　老师再也隐藏不住内心的悲恸，将那股强大的冲动释放了出来。她紧紧地挨着小玲的头，她要不断地感受这微弱的体温，感受这微薄的生命；她的眼里不断闪烁着刚才的场景，仿佛时间还停留在过去。搂在她怀里的，是一个鲜活生动的生命；是一个充满记忆的生命；是一个无助幼小的生命；是一个不可割舍的生命。然而，那些欢乐的笑容，那些美好的回忆却在此刻成为过去。
　　她是多么地希望这是一场梦，多么希望早点结束这场梦。刚刚过去的那一切是多么地值得人去留恋，是多么地值得人去珍惜。可惜命运之神是那么地绝情，让这一切没有回旋的余地。就是当这一切都成为过去，这一切都不再回来的时候。她是那么地无助，那么地绝望！她弱小，但她并不渺小！老师想表达的不是因为自己的稳重而发出的一声长长的叹息，因为她也会为这个弱小生命狂躁、为她咆哮！她满腹的委屈融成一股歇斯底里的控诉，她想控诉命运、还是控诉上天！但是那令人无望的争扎，只不过是她苍白的呐喊！
　　“死亡！这就是死亡！”
　　小凡缓缓站起身来，弱弱地向后退了几步，他一脸惨白！心里不断想起“死亡”这两个字，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走动。
　　是悲伤，是恐惧，是迷茫，还是绝望！小凡的眼里没有眼泪——他的心里在滴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