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与红（2/4）

　　（三）
　　下午，天空一片晕红，大地陇上一层薄薄的红纱。毕竟是小孩子，没多久他们就忘掉了之前的不快。过了一会儿，杨子帆走了过来。
　　“喂！”此时大家都停了下来，杨子帆继续说道，“我的游戏机很好玩，有人要玩吗？”大家私下里对望了一下，什么也没说。“真的，真的很好玩！”他的语气显得谦和了许多。
　　那两个高年级的似乎有些感兴趣：“要不，我们试试？”于是他们俩接过游戏机到一旁玩去了。
　　看到扬子帆突然间变得那么温和，小凡小心地问道：“你也没有游戏机了，和我们一起玩吧？”
　　“好啊！你们说，玩什么都行！”杨子帆赶紧说道。
　　“那么，我们来玩老鹰捉小鸡吧？”其中一个同学说道，其他的同学也都举手赞成。
　　“手心手背……”大家一起喊到。
　　其中一个孩子输拳，作为老鹰。杨子帆的个子大，作为母鸡，保护身后的其他同学们；小玲则是站到小凡的身后，紧紧地抓着小凡的衣服。他们在追逐中喜悦，在摇摆中快乐。
　　“呜……”
　　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其中的一个同学不小心滑破了手，鲜血一下浸透了他的衣服，周围的同学都吓得呆在一旁。不一会儿陈老师便赶了过来：“怎么这么不小心呢？痛不痛？”
　　“不痛，老师，我好害怕……”说话的是小玲的同学——武小莉。
　　“别怕啊，你看，已经不流血了，过会儿就好了。”陈老师一边安慰她，一边给她包扎伤口。
　　“老师……我想睡觉。”武小莉的声音缓和了一些。
　　“孩子，睡吧。等一下妈妈就来了。”陈校医叮嘱其他同学小声一些，然后安慰安抚着小莉将她带到了另一边。
　　“陈老师，你不要走，我害怕。”
　　“别担心，孩子，老师不走，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爸爸妈妈来接你。”
　　“哦！谢谢你，陈老师。”
　　“乖孩子，真有礼貌，陈老师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好。”
　　“手心手背……”草坪这边，小凡他们几个决定玩捉迷藏。这次输的人是钱冲。
　　“一、二、三……”随着钱冲的报数越来越大，大家都赶紧寻找最好的匿藏点。一旁的小玲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看到小凡便跟到了他的身后，悄悄地躲到了草丛里。钱冲报数到五十，大家一下就安静下来。树林这边，看着钱冲渐渐地走过来，小凡轻轻地回过头拍了拍小玲，示意她别动。然后小声地对她说：“他还没有发现我们。”听小凡这样说，小玲不禁咬起嘴唇偷笑起来。“走！我们慢慢换到另一个位置，不要出声。”
　　“嗯！”小玲点了点头，随着小凡轻轻地移动，他们的每一步都十分的小心，生怕弄出一点声音。看着钱冲渐渐远去，小凡回头看了看小玲，他们俩都得意地笑了起来，笑得是那么的天真、烂漫。
　　“抓到了……抓到了！杨子帆！”听到有人被发现，其余的人都走了出来，“刚刚听到有踩树叶的声音，我还以为我听错了。”
　　“是我太大意了，该我倒霉。”杨子帆说得很干脆，不想以前为了一点小小的输赢而奋力争辩，说对方耍赖什么的。不过，也许是少了这样的争执，反倒让人不适应了。
　　“对了！还有小多和小红呢？”小凡这一说，周围的人才注意到少了两个人，紧接着他们开始四下找了起来。没一会儿，他们在草丛里被发现了。
　　“老师！老师！”不远处的陈老师被叫醒，她从彷徨中回过神来，然后习惯性的背起医疗箱快步走去。
　　倒在草丛里的两个孩子，其中一个的手上还流着血，周围的同学都显得很焦急。陈老师什么也没有说，先是给受伤的孩子止血，然后在其他孩子的帮助下将他们移到了草坪的另一边。
　　“他们太累了，需要休息，你们回到那边玩吧，以免吵到他们。”
　　“老师，他们就这样没事了吗？”其中一个同学问道。
　　“没事，他们休息会儿就好了。”老师轻轻地说道，打发走了孩子们。一旁的武小莉翻了个身将盖在身上的衣服摔到一旁。“多乖的孩子……”老师长长的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把她盖得好好的。然后赶紧将睡着的孩子抱走，在草坪入口有专门接应的人。
　　“我们继续玩躲猫猫吧？”杨子帆说完，他们几个又开始猜起拳头。
　　“气死人了！”小玲埋怨地说到，她输给了小凡。当然，每次她和小凡猜拳从来就没赢过。
　　小凡在一旁坏笑着悄悄说道：“我会躲在大树后面的。”
　　小玲彩报数了几个数，门口那边便传来了老师的喊话：“杨子帆，你的爸爸和妈妈来看你了！”杨子帆一听是自己的父母，飞快地跑了过去。
　　“杨子帆，你的游戏机！”小凡赶紧叫住了他，此时那两个高年级的学生已经睡在草坪上。
　　“说不定他们等下醒来还想玩，就放在那儿吧，过两天我再来拿。”杨子帆不紧不慢地说道，声音微微的颤抖着。他从来没有这么大方过，更从来没有这样理解过人，这是他表现出从未有过最令人感动的温柔和善良。
　　也许是见到他爸妈红肿的双眼，赶到入口的扬子帆泪水一下涌了出来。他妈妈想抚摸他，却被周围的老师和警察隔开，杨子帆也显得很无奈，但他清楚他不得不这么做——不靠近自己的母亲。此时，王老师走了过来，她摸了摸杨子帆的头，接着又将他搂到怀里，像是在安慰他，然后示意让杨子帆和他的家人离开。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和他们玩耍的同学有好几个都跟着家长回去了，看到这样的场景，小凡的心里不停的在想自己的爸妈为什么还没有来。或许……不！应该！也不！他们现在一定在路上！
　　“小凡哥哥，现在我们怎么玩啊？”
　　小凡看了看小玲，只剩下她还有钱冲了。他犹豫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玩吧，我今天玩的时间有点长了，该好好地睡觉了。”钱冲懒懒伸了个腰，打了个哈欠便躺在地上呼呼地睡了起来。他不知道，他这一睡，也许再也醒不过来了。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这次睡得很香甜。
　　门口这边，陈校医刚好抱着一个睡着的孩子走了过来，简单聊了几句后，就剩下王老师和她了。小凡没有看错，陈老师老泪纵横，哭得很伤心。这时的小凡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他趁小玲不注意，转身跑到了果园旁边的小木屋里。
　　“我看着他们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幼小的生命、可爱的生命、可怜的生命！王老师，你说，老天为什么对他们如此不公平。”
　　“也许是命运给他们开错了玩笑，让他们早早的走到了人生的尽头。”王老师惆怅地说道，她的双眼没有神情，也许是她哭累了，麻木了。
　　“如果可以一命换一命，哪怕是让我死的痛苦，我也愿意挽救那些可怜的孩子！”陈老师双手紧握，显得十分激动。
　　“我一直在想，我能为他们做点什么，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王老师的语气变得有些哽咽。
　　这时，不远处的草坪上传来了一声尖叫，是小玲！她的双手颤抖着放下了盖在小莉头上的衣服，紧接着开始哭了起来。哭声也惊动了小木屋里的小凡，他快步的跑上石阶，冲到小玲身旁。
　　“好了，陈老师，这里由我打理，你把箱子给我，赶紧回去吧！”王老师紧握着带着手套的陈老师。
　　“不！我不走，我舍不得他们！”陈老师摇了摇头。
　　“你现在这个样子，他们是高兴不起来的，为什么不让他们快乐一点呢？为什么不让他们高高兴兴地到另一个世界去呢？”王老师的语速有些快，她显得有些责怪了。
　　“那你……”
　　“我会一直陪着他们，直到最后……”
　　“王老师，您这是……”陈老师诧异地看着王老师。
　　“我怕他们会迷路，我会告诉他们该怎么走，陪着他们一起……高高兴兴地到另一个世界里去！”王老师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
　　“你真的决定要这样子吗？”
　　“快走吧！别让孩子们看到你这个样子，快走！快！”王老师催促着。
　　“小凡哥哥！”小玲孤零地站在同学的旁边哭得很伤心、很害怕。害怕的不只是她，小凡和她抱到了一起。“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小玲，你不要哭了，不能再哭了……”小凡反复地安慰着小玲。其实，他也哭得很难受。
　　“我真的好害怕，你说……我们会不会死，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小玲哭得泣不成声。
　　“不要乱说话，小玲，不要乱想……”小凡沙哑地说着，他表面上在安慰小玲，其实他的内心早已冰凉。
　　王慧英走了过来，看到陈医生的衣服虚掩着沉睡中的小莉，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能在这里大呼小叫的，都吵到其他睡觉的同学了！”王老师有些严厉的说到。
　　“老师，你说……我们会不会死……我好害怕！”小玲的语音哽咽道几乎让人听不清楚。
　　“傻瓜，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你看，老师不也有这样的病吗？可是老师依然很好，不是吗？”说着王慧英让他们看了看她手上的血丝，然后摸了摸小玲的头说道，“傻孩子，别乱说话，他们都只是睡着了而已！”
　　“哦——”小玲擦了擦鼻涕，停止了哭泣。
　　“还有你，小凡！”老师回过头摸了摸小凡的头说道，“作为哥哥，你怎么在妹妹的面前哭成这个样子，如果你都不比妹妹坚强，怎么能保护好妹妹啊？”
　　“哦，老师，我……我再也不哭了。”小凡咽了几口气，老师的话再次令他心折首肯。
　　“你们俩好好玩，不要乱说话，不许吵架，等下爸爸妈妈来了，就把你们接回家！”
　　“嗯——知道了！”小凡和小玲齐声答道。
　　看着他们俩的情绪稳定下来，王老师严肃的脸上略显得灿烂，接着她将武小莉的头发从惨白的脸庞划到脑后扎好，抱着她回到球场入口处，交给了打算进来的李老师。
　　“王老师，我想看看他们，就一眼，一眼就好。”
　　“我本来很想答应你的，但你现在的样子，我怕会吓到他们，你还是不要来了。”
　　李老师的手里紧紧地捏着一个信封，不停地颤抖着：“我舍不得他们，一眼就好。”
　　“如果你真的想看他们，就到我的宿舍里吧，那儿可以看到整个球场。”说着王慧英从兜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钥匙，放到李老师的手中，她看了看信封问道，“这是今天早上的照片吗？”李老师点了点头。“你手上包裹的布都有些松散了，等下到我宿舍里，你就别再来接孩子了，换其他人来吧。”
　　“王老师……”
　　“好了，赶紧走吧。走吧！”
　　“王老师，你是我见过最伟大的老师！”
　　“好了，知道了，不要把你的泪水传染给我，赶紧走吧！”
　　李老师本来想给王慧英一个深深的拥抱，但她清楚王老师是不会答应的。她将钥匙放进兜里，然后裹好了武小莉的身体，蹒跚离去。
　　“老师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了，王老师最好了，她从不骗人，她的身上总是发出金黄色的光芒，我好喜欢哦！”
　　“我怎么看不到呢？”
　　“很微弱的，要认真看，不然看不到的！”小凡微笑地说着，将眼睛眯成一条线。
　　“哦！真的耶，你的身上也有，好神奇哦！”小玲说完，他俩都笑了起来。
　　“这下又只有我们两个人了，跟上次一样，我们玩过家家吧，我当爸爸，你当妈妈！”
　　“不了啦，每次都是你当爸爸，这次我来当！”
　　“知——道——了。”
　　草坪边上的小土坡上，他们用从果林里采来的石头和树枝围成自己的家，将宽大的树叶撕成家禽的形状，放在框好的小房屋里。他们还扎好一个个小草人放到院子里，当作自己的邻居朋友。
　　“老公，我要买裙子；还有啊，我的口红都用完了。”小凡微笑着看了看小玲。
　　“真是的，都快成老妈子了，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干什么？”小玲严厉地回道。
　　“不嘛，你看看人家的老婆，穿得多好看啊！多迷人啊！你上次给人家买的香水都还是冒牌的，害得人家都不好意思出门了。”小凡坏笑着看了看小玲。
　　“可恶啊，小凡哥哥！一个女人哪来这么多要求啊？”
　　“老公——”小凡故意撒娇，逗得小玲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哎……女人就是事多！”小玲轻轻地打了小凡一拳，他俩都咯咯地笑了起来。
　　不远处的王老师将高年级同学的外套脱下来，然后将他紧紧裹住，抱着走向草坪入口。偷看王老师的小凡微笑着扭过头去，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再回过头来，看着辛苦搭房子的小玲，他不敢露出悲伤的样子。“小玲，我去摘一些果子和花，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跑！”说完小凡赶紧走开。
　　“小凡哥哥！”小凡停下来看了看小玲，小玲说道，“一定要回来哦！”小凡连忙点头，转身窜到果林里，“一定要快一点！”小玲大声地补充道。
　　小木屋里，小凡无力地坐到了地板上，大声哭了出来。“哭吧！汪东旭！哭吧！把所有的泪水都哭出来吧！”看着模糊的地板，他哭得自己的身体也麻木了起来。“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我好想你们！”说完他又放声大哭了好一会儿，然后咽了几口气说道，“我真的好想你们，但是，你们还是不要来了，我不想你们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看到我！你们会受不了的……”
　　小凡是一个坚强的孩子，不管是被别人欺负，还是自己受到什么委屈，他都不希望被父母知道，不希望父亲看到他软弱的样子。“不要到学校里来，不要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渐渐地缓过气来。“小玲，没想到，你是最后一个陪伴我的亲人，小凡哥哥答应你，不会再哭了，你也答应我，不要再哭了，我们一定不要悲伤，我们都要振作起来，我们都要高高兴兴的……”小凡咬了咬牙站起身来，走到洗脸池旁将脸好好地洗了一遍，深深地做了几口呼吸。
　　“啊——”
　　轻轻地叫了几声，确定声音恢复正常后，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