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自我清算

　　谭青杨心神不宁。
　　孙栋一直没有回来，孙亮也没有了踪影。谭青杨断定，他们出事了！既然出事了，公安局为什么还不动手？问一下王根深？不行，孙栋、孙亮肯定出事了！这个时候问王根深，无疑是给他报信。他一知道，马伟梁、王善和、李言、包括魏国安，还不乱了阵脚？一乱，必然引起动静。这样一来，谁也跑不了！三十六计，还是悄悄地跑为上。
　　谭青杨早就准备着这一天。钱已经转移到国外，护照也是现成的。关键是怎么跑？如何跑？谭青杨把秘书叫过来，说：“这几天小孙为什么没来？”
　　秘书说：“不知道，估计是出什么事了！”
　　谭青杨一愣：“出事，你怎么知道出事了？”
　　秘书眼睛一垂：“我听人说，这两天大门口老是停辆车，车里的人一直盯着门口。还有，大厅里也有人，总是转悠。”
　　“你怎么不早说？”
　　“这些没什么根据的事，就没有打搅你。再说，我们看你这两天心情不好，就……”
　　“好了，你出去吧！”
　　一切都明白了。这门都被人看上了，还指望个什么呢？共产党不发威便罢，一发起威来，谁都跑不了。
　　谭青杨闭上眼睛检讨自己。
　　这些年，为挣更多的钱，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谭青杨原本也是机关干部。人很聪慧，能力很强，但仕途不畅。有一次，他去省城出差，在一片树林子里碰到了一个算命先生。三枚铜钱“哗啦啦”一晃，晃出了谭青杨的未来。
　　老先生说：“你命属土，也沾金。这不是官命，而是财命。土者，是说你将来要靠刨土发财，而且是大财。”
　　就这样，谭青杨辞了职，先是跟着一个搞工程的同学跑帮手。两年过后，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但还是打工。当老板，当大老板的心愿，闪电似的，不停地电击着谭青杨的心。这一年，同学的公司一个标都没拿上，谭青杨觉得机会来了。他打听到桦林市有一个环城路工程，负责人是他在地区党校学习过的马伟梁。
　　当时，马伟梁的职务是桦林的交通局长。谭青杨向自己的同学提出一个条件，活动经费由公司掏，他去找马伟梁活动。如果拿上那个工程，利润的25%归他谭青杨。同学同意这个条件。
　　谭青杨找到马伟梁，希望帮忙。马伟梁多次拒绝，但谭青杨毫不气馁。马伟梁到温州开会，谭青杨跑到温州。最终，感动了马伟梁，他收下了谭青杨的10万块钱。这一下，谭青杨捞到了第一桶金。
　　10万元送出去后，马伟梁和谭青杨的关系更加密切，心里没有了任何隔膜。那年春节，谭青杨邀请马伟梁全家到海南游玩，再次奉送20万元。谭青杨知道，只要拽牢马伟梁，不仅在桦林，就是在其他地方做工程也容易得多。随着和谭青杨的交往，马伟梁的贪欲之心也逐渐膨胀。随后，在近10年的时间里，马伟梁利用职务之便，帮谭青杨在多项工程建设中中标，并多次收受谭青杨贿赂1000多万元。
　　随着职务的升迁，马伟梁的生活也越来越奢靡。他对妻子很好，从不养二奶，但对找小姐却情有独钟。为了满足马伟梁的这个嗜好，谭青杨认真调研，随时观察，简直成了小姐专家。他写过一篇日记，算是对自己的调查研究做了总结。他是这样写的：每当夜幕低垂，小姐便又到了一日之中最繁忙的时候。一时间，在城市的东南西北，倩影纷飞。或一人独行，或二、三成伴，相约过似的奔往不同的歌厅、舞厅、酒楼、夜总会。小姐大都二十岁上下，穿着暴露，多习惯裸出性感的肚脐和粉白大腿，面部施一层厚厚脂粉，勾眉画眼兼举一副猩红的嘴唇。有出租车见到，小姐无须招手叫停，总有的哥上前主动献出热情的殷勤。
　　小姐三陪，行话“坐台”。小姐往往选择一处为固定场所，再根据电话或呼机去穿插走穴。小姐也不是每天都有台坐，遇有清淡情况，总显出焦急神色，心里如失了着落。这时的小姐，或翻出一本小巧的电话薄，拨几个号码，主动对旧相识说些甜蜜的疑惑，或打开手机严阵以待，苦苦盼着那鸣叫声响起。有男人到来，小姐立马精神抖擞，堆一脸灿烂的妖艳，露出一种温柔的期待。小姐大多不太喜欢老板派台；人有高矮胖瘦、靓与不靓之分，男人有不同之喜好，派进屋去，如不能被相中，难免不被退台。这样就好没面子，自尊心多多少少要受伤害。所以，小姐还是希望由男人直接叫台。
　　小姐坐台率高低，多半取决于模样是否美丽。小姐久在此种特定圈子里浪混，大都能来一通卡拉OK，扭扭腰枝摆摆屁股，其中也不乏有几位舞姿婆娑，嗓音优美。小姐操此业，除了唱唱跳跳，还要多少备些酒量。举凡陪男人宴饮，小姐面前一般都置放大小两杯。小杯为酒，大杯为水；饮罢一杯，旁人吃菜。小姐端水，口中之酒遂吐入杯。如被男人识破，或小姐为人实在，就没准儿会被灌醉。每在这时，也许就要吃些被男人抠摸几把的亏。
　　小姐思想观念极为开放，男人可以在她们面前大谈性交经验而不必避讳。小姐不恼，甚至可以附和交流上几回。小姐对所陪男人常以“老公”称，被男人拥揽入怀或抱坐在大腿，娇滴滴的，着实令人骨酥心醉。小姐对男人的身份，大多不会询问。有男人热情炫耀，小姐也多不信以为真。小姐回答男人，总是早就编好的一套，堂而皇之，煞有介事，随便你信还是不信。
　　小姐多数都远离家乡。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往往很快就依附某个当地的男人。不是指望靠这个男人养活，而是出于本能来寻些保护。所依附的男人大多游手好闲，只在社会上瞎混。小姐甚或经常倒贴，但心甘情愿。与混混各取所需，也算偏安一隅。如被哪位有钱有势的男人相中，包养做二奶，小姐常常觉得幸运。尽管从此要看人脸色，要经常忍受独守闺房的寂寞，要容纳男人的发妻、以及时不时要有其他的女人。
　　小姐在声色场中闯荡，都有个潇洒过一生的理想。而能否一生潇洒，首先取决于有没有充足的金钱。一但被包养，再也不用辛苦忙碌，总不免心花怒放。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小姐深谙内中精髓，便也落得知足常乐。
　　小姐大把大把票子挣着，日常生活中却堪称节俭的楷模。小姐衣服款式挺多，其实并没几套贵的。平时吃饭，能俭则俭，买个什么也是一再算计，惟恐多花冤枉钱而不能速决。小姐也吸烟，不过始终买不了几盒，多半都是坐台时索取男人的。于是，小姐便有了剩余，就隔三差五去银行。
　　小姐固然也被视为“鸡”的一类，但对美容院洗头房或路边店那些直接操肉皮生意的“野鸡”们，皆不齿一谈，态度轻蔑。小姐谋财，有时也会陪男人过夜，然而往往要经过审慎的选择。如看不上你，非两情相悦，就算你有再多许诺，小姐一般也要婉言拒绝。
　　小姐生活中不缺少男人，固定的相好总有几个。小姐用情不专，对相好的男人也不求全责备，双方都有需要呢，就多来往些时日，等厌倦了，就漠然分手。
　　小姐异地谋生，心有两怕；一为地痞，一为人民警察中的“另类”。坐台时遇此两类，大都不会主动索要台费，或多收小费。有时干脆就自认个倒霉，反正都不是大方的主儿，就索性当白忙活了一回。小姐对这两类都有些情不由衷、身不由己的敬畏。有时便带目的性地主动去投怀送抱，以图日后真有什么事儿时好赖有个关照。故而，小姐小巧的电话薄上总赫然列着那么几位。
　　小姐讲述自己的身世，总是凄凄惨露出颇多不幸，话里虚实相间，真假参半。小姐有多个名字，姓也经常变换。在这地方姓赵，到另一处就可能姓钱。今天叫李玫瑰，明日就可能就张牡丹。在小姐的精神世界里，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金钱。坐台时说你千好万好，跟你爱比山重情比海深，下台后常骂你是什么东西，混蛋加王八蛋。小姐看透了男人兽性一面，似乎对男人有深恶痛绝之感，但又万万离不开，因为离开男人的兽性，就没有了钱赚。
　　子夜时分，或是到了第二天凌晨，小姐摆脱掉好色男人的纠缠，掖好钞票，款款步出歌厅、舞厅、夜总会的大门，早有的哥又在等着大献殷勤。小姐要么去会相好，要么相约去搓麻将，要么结伴去吃宵夜，要么返回个人寓所，在红日即将跃出地平线的时候，带着一日的充实和满足酣然入睡，睡梦中，期待着一个个新夜晚的来临……
　　后来，王根深成了马伟梁的心腹。很多的事情，王根深也成了一道坎。为了巴结王根深，谭青杨同样没少下功夫。王根深有两大爱好，玩手机、穿靓衣。2006年，王根深当了市府办公室主任。谭青杨从香港回来，带了一个手机，要送给王根深。王根深打开袋子一看，这是一款诺基亚ＶＮＲＴＵ０８款的手机。这款手机，在国内市场售价近６万。王根深嘴上说太贵，不实用，但还是收下了。第二年，谭青杨又送给王根深男女各一款诺基亚８８００Ｅ手机和一年的话费，价值２万元。以后几年，谭青杨支付王根深在一手机店购买手机的费用１９次，计２７万８千元。
　　王根深还爱穿。２００６年中秋节，谭青杨带王根深到杰尼亚专卖店挑了两件西服、两件衬衣、一条皮带、一双休闲鞋，计３万２千元。这几年，用于王根深购买男女衣物鞋类，共１２１万元。
　　想到这些，谭青杨原有的那点负罪感消失殆尽。一腔愤怒，冲天而起。想我谭青杨也是大学里的高材生，也有一腔热血。可是，现实是什么样子？我从机关干部到同学手下的马仔。从马仔到老板，我容易吗？王八蛋才愿意把自己的血汗钱成百上千万地送出去！
　　这些个贪官，一个一个道貌岸然，其实满肚子男盗女娼。娼妓和贪官就像一对孪生姐妹。妓女很喜欢贪官，因为贪官出手大方。贪官用公款或用别人的钱嫖，下级请客，老板买单，爱花多少花多少，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贪官们在给小姐和情人花钱时所表现出的那种大方、那种气魄、那种虔诚、那种姿态，真可谓空前绝后、举世瞩目。出手大方的贪官污吏，历来都是色情场所最受欢迎的人。
　　报纸上登的那些贪官，哪个不是这样？深圳市沙井信用原主任邓宝驹，不到三年的时间内，挪用、侵吞公款2.3亿。他不仅包养“二奶”，而且还包养“三奶”、“四奶”和“五奶”。邓宝驹从认识“五奶”后，一个人身上花掉了1840多万元。中国银行顺德市支行原行长何联升，贪污、受贿1300多万元。一次按摩，就付给小姐10万港币。有趣的是他有两个情妇，一个叫林青燕，另一个叫林燕青。当法官问他几笔几十万元的钱到底哪一笔给了哪个“燕子”，他竟大言不惭地说：“我哪能记得这么多。”几十万给了谁都记不清，可见贪官的慷慨和大度也是世界闻名。至于赖昌星一夜情付出几百万，三年“二奶”几千万，更是创历史新高。现在，真正应该“严打”的是贪官而不是妓女。妓女出卖肉体，而贪官出卖灵魂！妓女靠自身资源谋生，贪官直接从国库强夺！妓女祸害自身，贪官祸害国家！妓女败坏家庭风气，贪官败坏整个社会。就这样，贪官还站在高处，耀武扬威指手划脚。真是寡廉鲜耻！
　　王根深还爱官，这一点谭青杨帮不了他什么。但谭青杨佩服他的钻营之术，而且断定王根深会有一天要上去。有一次，两人喝酒，谭青杨问起为官之道。王根深侃侃而谈，一口气讲了六种技巧，令谭青杨耳目一新，至今记忆尤新。
　　技巧一：奇数汇报法。你身在官场，一般都是位居其中：上有上级，下有下属。
　　当上级领导来检查工作时，你必定要陪同，陪同中的汇报一定要得法，就是要用奇数汇报法。
　　当领导谈到一些与你主管业务无关的话题，比如新建的一座城市雕塑，你最好能快速地作一下目测，然后脱口而出：“此雕塑高3.75米，宽2.57米，重11.45吨，是由……”后面的话你视情发挥就是了，只是一个原则，就是一定要说奇数，而且一定要用肯定的语气，千万杜绝“大概”、“左右”这些字眼。这样一来可信度高，二来显得你有水平。反正领导也是随便说说，过后谁也不会较真去核实你说的话，如此这般的几个回合，你在领导心目中自然就会留下一个映像：好个干才，可以大用！
　　技巧二：提意见的艺术。你身在官场，常常会遇到一件比较尴尬的事：上级部门来对你的顶头上司进行考核，让你指出其主要的优缺点。优点好办，有多少说多少就是了，关键是如何谈领导的缺点？不说又过不了关，一分为二嘛，谁没有缺点呢？说吧，又担心将来有什么好果子吃，真是左右为难呀！其实还是有办法的。你可以这么说：领导也是人，哪能没缺点？最主要的一条就是不注意身体，经常加班加点，带头破坏上下班纪律，希望……
　　技巧三：善意地造点假。你身在官场，有时也要善意地造点假，这样无论于公于私，都是有好处的。比如你在一个山区乡镇担任一把手，省城某位大领导来你处视察，工作之余提出要消遣一下。
　　“既然来到山区，就打打猎吧。”大领导发话了，你却头痛了！这年头人是越来越多，可动物却是越来越少了，特别是野生动物，哪还会等着你去“枪毙”它？别急，你可以满口答应这位大领导，然后立即安排下属去准备一下。找几头健壮的家猪，用油漆漆成黑色，事先放在它们应该出现的地方。然后你引导大领导来到狩猎区，大领导的慧眼很快就发现的猎物，一声枪响，一阵欢呼，“野猪”应声倒地，大功告成了！这样一来让领导欢心，二来也有利于环保，你应该问心无愧的。
　　技巧四：主动犯点小错误。你身在官场，应该尽可能地少犯错误。但也不是绝对，有时还要主动地犯点小错误才行。因为你的领导官比你大，自然也就比你觉悟高、要求严，自然也就不会犯什么错误。但领导也是人，也有一些欲望和喜好，要满足这些欲望和喜好未必都违法违纪，但起码也是处于灰色地带上，在群众中影响也不会好。因此，领导一般不会主动地提出，相反他还会做出高姿态，不允许下属为他做这些事情。这时候你就必须“顶风作案”，主动地帮领导做这方面的事情。事后一定会受到领导非常严厉的批评，你一定要虚心接受，深刻检讨，并表示“下不为例”。这样的错误多犯几次，你的仕途就顺多了。
　　技巧五：该生病时就生病。你身在官场，最好不要生病。生病多了虽说有公费医疗，却在关键时候会被人说不够“年富力强”，这损失就大了。然而，该生病时还是要生病的。比如你在单位后勤部门担任副职，而正职则是单位一把手的亲信。最近该正职做的一件事比较离谱，一把手专车的一项简单保养竟花了几万公款。对此，干部职工议论纷纷。一把手为此专门把你叫去，要你去调查一下这件事，好向大家有个交待。不用说这是件倒霉的差事，无论调查出个什么结果，你都不会有好果子吃，这是傻瓜都知道的。那你怎么办呢？没关系，你可以拍着胸脯接受这项光荣任务。但在临要出发之前你突然身患急病，高烧39.7度。没办法，一把手只好另请高明了。尽管人们都在怀疑你的病，但又能把你怎么样呢？至于你怎样生的病，相信你自有办法的，生病总还是比治病简单得多吧？另外平时也要有些准备，不该生病的时候，病了也不能说（最好把养病说成是办其他私事），把“病”留在关键的时候用。
　　技巧六：巧用匿名信。你身在官场，经常会遇到职务晋升方面的竞争。比如你担任正科级职务已经多年，终于有机会竞争副处了。你的主要竞争对手表面依然对你客客气气，却暗中与你较上劲了。一时间有关你的匿名信满天飞，一些莫须有的罪名、罪状横加在了你的头上。你怎么办呢？你也应该充分发挥匿名信的作用。人们往往以为匿名信只能攻击、诬陷他人，却不知匿名信也可以表扬人的。你可以发出相当数量的匿名信，从各个方面表扬你的对手，把他说成是活着的孔繁森，焦裕禄转世，能力胜过主要领导。总之，你能想像多好就把他写多好就是了。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到这个时候，相信你已经胜券在握了。
　　这番话让谭青杨看到了王根深的前途，也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从此，谭青杨坚定了一个决心，王根深是棵苗子，就是要在这个时候和他盘根错节。现在想来，这样投机钻营的人，早晚要垮台。共产党能让他长久？我谭青杨幼稚呀！我谭青杨走到这一步，那些贪官不应该负些责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