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常委扩大会议

　　市常委扩大会议召开。
　　议题只有一个，是否把严尚转到异地关押。
　　常委们都不先发言，他们不知道书记的意图。
　　魏国安还是一言不发，两眼平视一个点，像是在思考什么。他的眼神也像雨后的一汪水，说不上清亮，也说不上浑浊。
　　政法委邵书记带了个头，说：“我们的公安队伍是过硬的，尤其是市委对政法工作的坚强领导，使我们政法队伍的政治素质和业务素质都一直很高。如果把严尚这样重大的案件异地办理，是不是会造成负面影响。”
　　马伟梁问：“什么负面影响？”
　　邵书记回答：“外面的同志，会以为我们办不了这个案子；公检法的同志，会认为我们市委不相信他们。群众也会产生类似的想法，社会影响就不好！”
　　马伟梁说：“我对政法工作不懂，但我知道，异地办案是侦查工作的一个正常现象。许多地方，从中央到地方，都是这么办的，我看也没有产生什么负面影响嘛。相反，恰恰体现了严格执法这个积极影响！你说是不是啊，刘检察长？”
　　刘检察长憔悴了好多，脸色蜡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心想：“马伟梁，我看你还能蹦达多长时间？你肯定是这一帮家伙的总后台！你以为害了严尚你们就万事大吉了？痴心妄想！共产党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他是一个组织，是一个有着前仆后继传统的光荣团队！”这些想法，不能流露出来，但总有一天，比这还痛快的话和事情，将要来临。
　　刘永桓说：“我不同意这个案件异地办理。仅从严格执法方面考虑，是不全面的。执法也有两个方面的作用，打击和保护。这个时候，只想着如何用法律处罚严尚是不公平的，还应该想到用法律保护严尚。这个案子，没有那么简单！我有个提议，可以让地区公安局、地区检察院甚至省公安厅、省检察院派人来监督指导。有两个好处，防止徇情枉法，也能保证办案质量。”
　　刘永桓这么一说，大家又都不吭声了。
　　邵书记原想着严尚是魏书记的同学，一定会想着法地要保护严尚，这才做了那样的发言。现在看，魏书记一言不发，自己心里也没有了主张，他便也来了个效仿——不再言语。效仿领导，是官场上的一个至宝。效仿就是贯彻落实，而且是扑下身子抓落实。效仿是一种学习，是把领导的精髓，变成自己的工作动力。效仿是一种尊重，说明你心里始终都有领导。你心中有领导，领导心中才有你。最重要的是，效仿是张说明书，说明你是领导的人。
　　马伟梁看着魏国安，心想：看你老兄的了，现在我们坐着一条板凳，保护我们，也是保护你自己。
　　魏国安虽然没有抬起眼皮，但他知道，马伟梁在看着他。魏国安还知道，刘永桓等人也都在看着他。这是常委扩大会议，刘永桓有发言权，而且刘永桓的发言无懈可击。
　　魏国安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没有那几盆兰花，他会声色俱厉、义不容辞地给严尚争个清白。可是现在？魏国安自问着自己，难道党性、道德在我身上竟然如此脆弱？几十年的修养，几个小时就完全成灰，一阵风就不见了踪影？难道我真的是个两面人？装腔作势惯了，根本忘记了自己的本来面目？转而又一想，魏国安把怨气撒在了严尚的身上。这个严尚，你自找苦吃。稍微低个头，当个英雄出来，完全是可以做到的。天底下的事情，能说清楚的最少，其次是说不清楚的，再其次是不能说的。关键是严尚把自己说得太清楚了——六亲不认！
　　魏国安轻轻叹口气，总结似的说道：“既然大家争论得这么厉害，就下次再议吧。严尚的案子不能停，要抓紧。首要的问题是要注意安全，出了问题，绝对不姑息！”
　　刘永桓还要请示：“魏书记，严尚的案子能提前介入吗？是我们介入，还是让分院派人介入？”
　　魏国安不经意地瞟了一眼马伟梁，说道：“你们按照法律程序办，所有的程序都要走到！”
　　刘永桓有力地回答：“坚决执行魏书记的指示！”刘永桓这么做，就是要请出尚方宝剑来，而且还要在众人面前亮剑。他知道，有些位高权重的人，是不希望他刘永桓插手的。刘永桓始终坚信，严尚明知税务检查组的目的，明知自己肩上的分量，怎么可能如此荒唐呢？所有的证据，就那么摆着，一丝缝隙都没有，这不是事前安排，还能是什么？
　　刘永桓心里有一丝怪异，他觉得今天的魏国安不应该这么冷静，有点让人捉摸不透。难道是为了避同学这个嫌？如果仅是这个倒还没什么。要是还有别的原因，那就麻烦了。
　　刘永桓越想越不安。
　　
　　马伟梁跟着魏国安进了办公室。
　　马伟梁很焦躁，问道：“魏书记，这可怎么办？”
　　魏国安疲惫不堪，说道：“我们这儿有如此激烈的争论，地委也少不了！你以为严尚是谁？他可是省优秀反贪局长，还立过二等功呢！这样的干部，他们本系统都不会轻易撒手。你老马办法多，干将也多，完全可以想个办法，让上下左右都不争论嘛！我在这个问题上不能过激，你呢，也特殊，更不能过激，最好能顺水推舟。”
　　马伟梁似懂非懂，只能找王根深。
　　王根深听完马伟梁的话，连说：“高，这魏书记就是高！怨不得他能当书记，太高明了！”
　　马伟梁有些听不下去了，不耐烦地说：“魏国安不在这，你就别说这些肉麻的话了。你就说该怎么办吧！”
　　王根深意味深长地看一眼马伟梁，心想，你根本不是魏国安的对手。我要是在那个位置上，你马伟梁连我的对手都不是。韩纷飞说得对，魏国安确实是个有能力的领导。跟上这样的领导，绝对能干出名堂。等这件事情过去后，要和魏国安拉上关系。人生一大忌，就是只看准了一棵歪脖树。现在，还是先解决眼下的难题吧。王根深说：“不争论，上下左右都不争论。什么能使上下左右都不争论？压力呀！什么压力能达到这个效果？只有社会压力！有了这个社会压力，我们不就可以顺水推舟了吗？”
　　马伟梁眼睛一亮：“你是说让社会上的人喊出我们的要求？这谈何容易呀！”
　　“这很容易！”王根深诡谲地说，“只要把死者家属挑起来……”
　　“这个可要慎重，搞大了，破坏了社会稳定，我和魏国安照样吃不了兜着走！”
　　王根深胸有成竹：“放心，市长，咱有钱，让钱当缰绳，谁不跟着走？我去安排！”
　　这个时候，马伟梁确实认识到了魏国安的高明。听起来，他好像什么都没说，但实际上却给人这么多启发。同时，马伟梁也感觉到了王根深的可怕。他有一种预感，这家伙早晚要爬上我马伟梁的头。
　　
　　王根深、李言、王善和、谭青杨又坐在了一起。
　　王善和捂着嘴呵呵呵地笑：“喂，这事是谁干的？严尚怎么可能强奸？还杀人呢？青杨，这事不会是你干的吧？这么漂亮的事情，你干不出来！不管是谁干的，都应该庆贺。今天我请客，一条龙，想打那个打那个！哎呀，太痛快了，比娶个18岁的二房还痛快！”
　　王根深阴冷地说：“要喝酒，还用得着我们几个集合？你就没发现，没事的时候，我们几个啥时候集过合呀，不都躲在家里数钱呢吗？”
　　李言一惊，问道：“怎么，出问题了？严尚不是抓起来了吗？”
　　“抓起来就万事大吉了？不是还有人想把他放出来打咱们的猎吗？”
　　王善和一挥手：“弄死他算了！”
　　王根深呛了一口茶，好一阵咳嗽后说：“怎么弄？就算桦林是咱们的院子，可也由别人站着岗呢！”
　　王善和不耐烦了：“你就别装半吊仙了！快说，怎么办！”
　　王根深瞄一眼王善和，说道：“现在，只有把严尚异地关押才行。让他离开桦林，刘永桓之流就插不上手了。那时候，一切都好办了。单凭现在的证据，就能让严尚圆寂！可是，常委会上争论得太厉害，形成不了决议。我们只有想办法，弄点社会影响出来，产生些个社会压力，好让领导们顺水推舟！”
　　王善和嚷嚷道：“不用说，又是我那个求表哥的主意。啥时候，他想着的只是他自己！”
　　王根深没有搭理他：“我们只有把死者的家属挑起来，让他们要求把严尚异地关押，这事就成了。”
　　谭青杨知道，又该他出面了，忙说：“事我办，可钱我不出！我挣钱容易吗？我们也要讲公平！”
　　王善和大嗓门一喊：“李言出，这还不是为了你？”
　　李言眼珠子瞪得溜圆：“光是为了我吗？我的损失够大了！青杨，你杀人也不挑个地方，杀在我家的山庄里，牵连了我弟弟不说，这山庄以后谁还去呀！”
　　谭青杨哼哼两声，说：“下次，我就把你弄死在山庄里！”
　　李言一愣，随即说：“好好，我掏，这三十万我掏了！”
　　王根深说：“去的人要多一些，除了把街面上的人引领去以外，注意我的用词，是引领，还可以引领吴丽丽的小姐妹、小兄弟去。注意，现在是法治社会，要懂法、守法。不允许出现打砸抢事件。要是那样，我们一样完蛋！我最反感的就是不文明，记住引领、文明这四个字！”
　　随后，谭青杨就安排这个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