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现场疑问

　　太阳从东方依然升起，好像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好的、坏的，喜的、悲的，出生的、死亡的，都没有发生。即便是发生了，似乎和这太阳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人类却离不开太阳。活着的，总是怀着喜悦的心情看着太阳升起。死去的，却也再看不见太阳了。活着的人们，为他们设置了一个世界——阴间。
　　当王根深看见太阳的时候，高涓涓就再也看不见了。阳光透过窗子，如往常一样撒在她的身上，但意义截然不同了。美好是感觉出来的，感觉不到的美好同样属于死亡。
　　警察来了，是王根深报的警。
　　王根深先被送进医院。接着，公安局王局长、刑警队长顾昆都到了现场。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家发生了凶案，这在桦林的历史上还是首次。王局长心情沉重，治安压力，像一个铁打的环，穿在他的心上。他的心，早就变成了牛鼻子。
　　顾昆很平静，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兴奋。这完全是职业习惯。他吩咐手下的人，注意细节，每个细节。不要光知道“咔嚓咔嚓”照些表面的东西，照相馆里的东西最靠不住。我要的是真实、真实！
　　顾昆戴上手套，也开始勘察现场。他仔细看着地下的东西，然后发现了那件看上去就豪华的裙子。顾昆伸出手，仔细地摸，他从裙子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发票。顾昆一愣，随即微笑。他再看地上散落的东西，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知什么原因，出王根深家门的时候，顾昆的眼前出现了孙亮的脸。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幻觉，顾昆不知道。看起来，弗洛伊德的潜意识，还是要好好研究。现在有些人，不去研究弗洛伊德的著作，而去研究弗洛伊德这个人。要是我，两方面都研究。这就叫不要只看他说了什么，还要看他干了什么。
　　法医鉴定结论是：高涓涓被锐器刺中左心室死亡。王根深中度脑震荡，被钝器所伤。
　　顾昆的第一疑问是：犯罪嫌疑人为什么要用锐器刺死高涓涓，而用钝器打伤王根深？
　　顾昆把现场照片摊在办公桌上，盯着地上散乱的东西愣神。猛然，他感觉到，这地上的东西，似乎是故意甩出来的，而不是窃贼翻出来的。这样的现场，好像是在掩饰什么。没有脚印、没有指纹、没有犯罪嫌疑人的任何信息。这个案子，好像是空气做的；还有，新买的一条裙子，为什么要开发票？是为了不合适好去更换？这个不合乎常规。是别人送的？要是这样，衣服都挂起来了，发票肯定也就仍掉了。毕竟是别人送的，知道一个信息就行了。保留发票，也不合常规。一般来说，男人给老婆买东西，开个发票回来，显然是有明显的目的。
　　顾昆决定马上询问王根深。
　　王根深还在医院躺着，脸色憔悴，但眼睛却很有神。
　　顾昆直截了当，说道：“你说一下经过，要详细，不要落下一个细节。”
　　王根深好像早就盼着这一天，毫不犹豫地说：“早晨刚上班，马市长找我，说是组织部门让我到地委党校县处级后备干部学习班学习。大家觉得是个好事，就让我请客。我便在‘帝豪’酒店摆了一桌。我和‘帝豪’的老板比较熟悉，市政府的重要客人，都是在那里接待。我也是想图个便宜，‘帝豪’那种地方，我们一个月的工资，只能摆半桌。所以……那天去的人有……我高兴，大家也高兴，就喝得多了……”
　　听完王根深的述说，顾昆觉得什么都不需要问了。想想，还是有个疑问。刚提出问题，顾昆就后悔了。
　　顾昆问：“你喝醉了，为什么不和高涓涓住在一起？这样，她好照顾你呀！”
　　王根深回答：“我不知道呀！”
　　看来是白问。
　　顾昆像是自言自语：“房间那么凌乱，你和高涓涓发生冲突了？”
　　王根深立刻否认：“不可能，我们夫妻感情很好！我的工作特点，决定着我的应酬要多，我老婆能理解。前两天，我到地区开会，还给他买了一条裙子，她很喜欢。你不信，发票还在呢！只可惜，涓涓再也穿不成了！”王根深泪流满面。
　　哦，发票可以说明这个问题。正常吗？不正常！夫妻感情好，需要用发票来证明时间吗？
　　顾昆不再问什么？他的疑问在心里：犯罪嫌疑人为什么不用锐器刺杀王根深？地上凌乱的物品为什么不像翻出来的？王根深为什么要极力证明夫妻感情很好？是故意不杀王根深？是故意造成盗窃现场？是夫妻感情根本就不好？顾昆被自己的分析吓了一大跳。这些都是怀疑，没有任何证据。事物都有两面性，关键是角度。自己站的这个角度对吗？奇怪了，最近这两起案子，怎么都对上了领导？严尚、王根深，他们有什么联系吗？
　　顾昆先后询问了包括马伟梁在内的其他人员。
　　果然，一无所获。顾昆向王局长做了汇报，也谈了自己的疑问。
　　王局长说：“你的疑问很有道理，但是，我们不是凭道理办案的。这两个案子，给我的感觉是经过精心策划的。还是那句话，道理、感觉法律不认可。检察院刘检察长专门到我这来了，对这个案子很关心，希望能随时了解案子的侦破情况。你负责和刘检察长保持联络，可以把想法在内的一切情况都向刘检察长汇报。咱们都是党员，要做到一点，围绕这两个案子的一切情况要严格保密。我和刘检察长都有这样的感觉，这两个案子，不是单纯的刑事案件。刘检察长提示我们，高涓涓这个案子，不要急着定性，先以入室盗窃立案侦查。他提议这个案子以夫妻关系为突破口，还向我们提供了两个人，高槐树和韩纷飞。”
　　顾昆吃惊不小：“哪个韩纷飞？市委办主任？检察院的意思是……职务犯罪？”
　　王局长严肃地点点头，说：“是可能！所以，我们要特别注意保密。有时候，保密是第一位的，毕竟影响太大！你想想，严尚是副检察长兼反贪局长；王根深是市府办主任；韩纷飞是市委办主任。一个是检察院的顶梁柱，一个是市长的红人，另一个很得市委书记的赏识。这样的案子，能小得了吗？好了，你现在就去向刘检察长通报情况，多听他的意见。”
　　
　　王根深躺在医院的床上，把自己对顾昆说的话，反复回忆了好多遍。他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王根深又把顾昆的话琢磨了好多遍。
　　顾昆的话不多，但越琢磨越坐不住。显而易见，顾昆不相信那个现场；对他和高涓涓的关系也有疑问。这样查下去，还不把他和韩纷飞查出来？查出韩纷飞并没有什么。男女之事，即使有，只要不被当场抓住，什么事都可以是假的。关键是那套房子，180平米，装修下来90万。这笔钱，韩纷飞就是活上两辈子也挣不出来。只要一追问，马上就能露馅。韩纷飞这条线，能不能侥幸不暴露呢？也许是自己多疑了呢？和韩纷飞的关系，有几个人算是真的知道呢？
　　想到这个问题，王根深马上想到了一个人——高槐树。王根深一阵昏眩，死神的手似乎已经摸着他的后背了。王根深强迫自己冷静，这个时候，沉住气至关主要。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这房子钱的出处。解决了这个问题，和韩纷飞的关系自然就解开了。钱的问题，当然要找有钱人来解决，这是定律。王根深想到了谭青杨，一个大胆的计划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王根深拿出另一个手机，给谭青杨通了电话。王根深把顾昆的怀疑，以及这个怀疑可能造成的后果，全部告诉了谭青杨。
　　谭青杨问：“这怎么办？人可是你让做掉的！”
　　王根深说：“要想大家没事，有一个办法。你和韩纷飞假结婚，钱的问题说清了。我和韩纷飞的关系，自然就撇清了。”
　　谭青杨说：“这个我愿意！咱们谁是谁？我就说那套房子是我买的。给自己的未婚妻买套房子，这总不是个事吧！放心，这个事，我肯定帮好！”
　　王根深心里痛苦极了。这过得还是个人的日子吗？心爱的人，不能见面，不能打电话。拿了别人的钱，不花是个心病；花了，还是个心病。现在可好，心爱的人，还要和个动物假结婚。王根深的心，像是被人酱了，已经切成了片。那一天，怎么不把自己和高涓涓一起杀了呢？有时候，死也是一种渴望。为了爱去杀人，末了，还要亲手把爱送给别人去践踏。这能不让王根深肝肠寸断吗？要不是韩纷飞这三个字烙在了他的心上，王根深真的也就死了。
　　王根深颤抖着手，拨了韩纷飞的电话。王根深还没有说话，韩纷飞带着哭腔问：“是为了我吗？”
　　王根深回答：“是，也是为了我！”
　　韩纷飞又问：“你要我干什么？”
　　王根深没有回答。
　　韩纷飞说：“你为了我什么都干了，我为了你不能那样干，但可以照你说得干。我知道，你不会害我！”
　　王根深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