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露出马脚

　　严小菊的精神好了许多。严尚和周玉只告诉孩子遇见了坏人，没告诉她被赤身撂在大街上。十五岁的小姑娘，虽说还是个孩子，但强烈的羞耻心会产生什么结果，严尚和周玉都清楚。他们首先担心孩子不会去上学了，这可是关系到孩子一辈子的大事。这种牺牲太大，严尚无法承受，周玉根本就无法面对。该怎么办呀？只有转学。等到孩子大了，承受能力强了，时间也磨损了人们的记忆的时候，再说这些事。人这一生，名誉占了大半，而名誉的大半，又是做给别人看的。
　　转学的问题，魏国安去办了。他通过省委办公厅，在省城给严小菊联系了一所重点中学。学费和当地的孩子一样，一分不多收。好在严小菊的成绩优秀，学校十分愿意接收。一个天大的难题，就这样解决了。周玉对此感触很深。
　　周玉说：“多亏了魏书记，要叫咱们，就等着闺女当家庭妇女吧。这当官就是好，什么事，在人家那，就那么一句话。不是说你奥，你这官，啥都不是！这事，就是刘检察长也解决不了！检察院，能解决个啥？你干了这么多年，解决个啥事了？魏书记来了，就那么一个会，不但解决了你的事，还解决了检察院的事！这才叫官！我看呀，你这挂职也是个机会，好好干，留在党政部门。当个乡镇书记，比你那检察长都吃香！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人家害咱的孩子，就是冲着你来的。你不说，我还不会看，不会分析？”
　　严尚本来早就听不下去了，想扯着喉咙和周玉争辩两句。说他啥都可以，但不能说检察院。走到哪，严尚都是这样。可是，严尚明白，小菊还没有完全好，现在就去月牙镇，周玉肯定要和他闹。要是这一吵，什么都完了，恐怕别想再回月牙了。严尚坚信，只要他回到月牙，这帮家伙肯定还要跳。只要他跳，就不怕他露不出尾巴。这帮家伙，不彻底铲除，他们害得不仅仅是自己的女儿，而是桦林的老百姓，桦林的党组织。这个损失，要比女儿受害大得多。挖出他们，我女儿也是功臣。省委和魏书记对孩子上学的安排，不就是对自己的鼓励吗？严尚也要和老婆“斗斗智”，好早点去完成一个检察官的任务。
　　严尚顺着周玉的话说：“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在检察系统干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呀？我现在也要为孩子着想。我就是要留在党政机关，女儿上三年高中，四年大学，七年以后，没准我还当上市委副书记了。真是这样，给女儿安排个工作，也就是小小的事情。所以，孩子这两天已经好多了。我也想赶快回月牙去，要是再耽误，我这挂职的时间可是不多了。干不出什么成绩，魏书记想替我说话也底气不足呀！”
　　周玉迟疑了一下，见严尚说得真诚，忙说：“就是，你明天，不，后天就走吧！明天陪女儿说会话，给她包顿饺子。都说女儿和娘亲，其实，女儿最疼的还是爹。你以后，可不能对不起咱女儿！”说着，周玉掉下了眼泪。
　　严尚也舍不得女儿，想到女儿这次受的罪，他就心疼。现在，家家就一个孩子，百般呵护还来不及，可自己这么小的女儿，就遭受了大人都无法承受的罪孽。可是，到现在，连害她的人是谁都无法确定。我可怜的孩子，严尚情不自禁地抱住女儿，在她的脸上亲了又亲。
　　严尚找到检察长，汇报了自己的想法。刘永桓思考了一会，问道：“你现在回月牙镇，有什么目的？是单纯完成挂职任务吗？要是这样，我的意见是你就别去了。魏书记也是这个意见，我们都希望你多陪一阵子女儿，等她好了，送她到省城上学。严尚，我们不能再对不起孩子了。”
　　严尚说：“我不想对不起孩子，可也不想对不起老百姓。这些家伙，多么猖狂，对我们都敢这样，对老百姓不知干了多少坏事。我回月牙，有这么一个想法，让税务局出面，全面查一下李和山庄的账目，堵住所有的漏洞。我们只查了贷款信息，其他方面的一无所有。万一他们串通起来，说是哪个老板入的股，投的资，我们就抓瞎了。他们都是有权的人，愿意在他们跟前摇尾巴的人很多。查他一下，你入股，总有分红吧？你投资，总要有回报吧？这些都没有，赚得钱全都装在了李家兄弟的口袋里，有这样傻的老板吗？”
　　刘永桓显得很兴奋，他既被严尚的精神感动，也被严尚缜密的思考所激动。他说：“你这个网织得好，你比我强。你有什么好的意见，说出来，我去办！”
　　严尚说：“查他的账，总要有理由。和税务局协调一下，就说有人举报李和偷漏税。这个问题，他肯定有，或多或少有，不算冤枉他。还有，我去芜湖的事，我女儿的事，都说明咱们内部有一个通风报信的人，这一点尤其要注意。”
　　刘永桓的表情严肃起来。他说：“这个问题，我一直在注意。能和他们粘在一起的，绝不是一般干警，至少是中层以上的干警。我注意了一下，这个人我不忍心说出来！”
　　严尚明白了：“你说是匡毅？”
　　刘永桓点点头说：“我不能确定。但有两点很反常。一是他特别注意我的行为；二是不仅看出了我和小张的行动，而且还几次拐弯抹角地向小张打听具体情况。我给小张讲过纪律，所以，小张都告诉我了。”
　　严尚很吃惊，问：“他是为了什么？可能是他吗？”
　　刘永桓说：“人的动力来自两个方面，信念和利益。你觉得匡毅的反常来自于信念吗？不，只有利益。我可以告诉你，在反贪局长这个位置上，他找过我多次。在其他人身上，也下过功夫。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官瘾十足。这一点能不被利用？”
　　严尚说：“这一点，我有同感。他经常说，工作这么多年了，还是个副科，多少多少同学都是正科和副县了，进检察院真是投错了门。我批评了他一次，听不见他说了。但有一次我听他在电话里和同学聊天，就吹自己是正科，是反贪局长。”
　　刘永桓说：“我和小张去银行，连公诉科长都没有在意。我的想法就是，即便有人注意了，也不会往反贪方面去想。可匡毅就往那方面去想了，他肯定是在盯着一件事，在往一件事上联系。小张提前介入小菊的案子，他都关心，格外关心。是啊，这件事全院人都关心。可这种关心是大嗓门的，是直来直去的，关心的是早点抓住犯罪嫌疑人。可他好像总是在替谁打听什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严尚很沉重，说：“怎么会这样？匡毅办过漂亮的案子，人也精明。是什么让他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刘永桓说：“现在的人，最可怕的就是把自己的利益看得太重了。老一辈，为了人民的利益不怕牺牲。现在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同样不怕牺牲。我们这些机关干部，路子只有一条。类似匡毅这样的人，每走一步，都要算计一下自己得到了什么，这就是政治上的成本核算。我敢断定，匡毅是在找个靠山，为自己开辟一条新的路子。”
　　严尚怒不可遏：“他这是对检察事业的背叛，对法律的背叛！”
　　刘永桓闭一下眼，说道：“我打算，先查一下他的通讯记录。王善和那一群人的号码，很好查。凡事弄清关系，结果自然就出来了。我想他们还不至于搞个秘密电话吧，那群人可是桦林的头面人物，自负得很。失败的原因，都是因为判断错误。我们的对手，我估计至少有两个方面的判断错误。第一、我们没有拿住他什么把柄；二、我们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有一件事我不能不告诉你，经过我们细致的调查，韩纷飞确实是王根深的情人。这个人和魏书记走得很近，突然成立了一个什么兰花协会，让魏书记当了什么名誉会长。有人说，正是这个兰花协会，让魏书记了解了她的能力。魏书记才提名，让她担任了市委办的主任。我担心这些家伙已经向魏书记下手了。”
　　严尚的表情越发凝重，说：“拉拢讨好魏书记，这是少不了的。各有各的目的，我们不是也要讨好魏书记吗？我认为，韩纷飞之流，无非是要和魏书记建立起一种官场关系。别的，他们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另一方面，魏书记很正派，口碑一向很好，不至于在原则问题上出差错。”说到魏国安的不是，严尚很自然有一种抵触。他认为，魏国安沾染上了一定的官场习气，这也是不得已。人家是官，能没有官场习气吗？老百姓不也有老百姓的习气吗？男人有男人的习气，孩子有孩子的习气，凭什么当官的就不能有习气？总的来说，魏国安还是保持了一个党员领导干部的本色。
　　严尚就这么认为。
　　刘永桓看出了严尚的情绪，说：“我也只是一种担心，很多领导，就是在个人爱好方面出了问题。”
　　严尚说：“哪我去提醒他一下？”
　　刘永桓瞟了严尚一眼，说道：“这倒不用！人家是市委书记，需要我们提醒什么？你还是办好李和那边的事情。一个屁股，坐不了两个澡盆子。好了，咱们就说到这，你还要和孩子道个别。我们的工作，不允许我们把事情想得简单化！”
　　严尚一震，明白了检察长的意思。看起来，自己是用个人感情，代替了作为一个老侦查员应有的冷静。这个案子，搞不好就是桦林有史以来最大的案子，很有可能要涉及到一批职务不低的人。各种情况极端复杂。这个时候，更需要冷静，更需要把各方面的情况联系起来进行客观的分析。
　　想到这些，严尚用感激的眼光看着检察长，他说：“检察长，我明白了！不管是什么人，只要他背离了为人民服务的宗旨，走上了那条道，我严尚就会一查到底！”
　　刘永桓和严尚紧紧地握手。
　　这个时代，需要一种精神。这种精神不是凭空而来，而是民族的千年积淀。我们这一代人，难就难在要把这种精神交给下一代。让他们心甘情愿地牢牢抓在手里，然后继续传承。严尚的意义就在于此，我们的意义也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