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重返故里 再谱新篇(一)
作品名称:坎坷的历程 作者:武陵樵夫 发布时间:2017-05-16 20:35:21 字数:5014
郝治平终于回到了魂牵梦萦的故乡昭阳镇。一下车他就向街上走去,想给年迈的母亲买样适用而又能开心的礼物。这天正逢昭阳镇赶集的日子,集市上人很多,来来往往,熙熙攘攘。郝治平挤进了供销社,他沿着长长的货架一边慢慢走,一边仔细看,但都没有一件东西便他满意。后来他看到了副食专柜货架上摆放着蜂蜜,非常高兴,他知道母亲患有支气管炎,吃蜂蜜有好处,于是便叫售货员把这仅有的5瓶蜂蜜从货架上拿下来全都买了。然后他走到卖服装的地方,又立即想到每逢夏季天气酷热时,母亲总舍不得花钱在市上买布料做衣服,仍旧穿着厚实的“家机布”做的衣服,总是生痱子,搔痒难耐,很不舒服,宁可下蛮忍受着漫长的夏日的煎熬。现在正是夏天,他就给母亲买了一件浅蓝色的棉绸衬衣和一条黑色的棉绸长裤。棉绸轻薄,透气性能好,穿着凉爽,可少生痱子,让母亲舒舒服服地度过一个炎热的夏天。付款后,他提着东西走出集市,沿着河畔通向村子的小路,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赶,想快一点回到阔别已久的母亲身边。
夏日的故乡,到处生机勃勃,欣欣向荣。乡村小路两旁,盛开着金黄色的蒲公英花和红白相间的阳雀花,飘来阵阵扑鼻的芳香,蜜蜂和蝴蝶在花间忙碌,飞来飞去。村后的小山丘上,树木郁郁葱葱,阳雀“贵贵阳,贵贵阳”的清脆啼叫声时时从树林中传出来。山麓边缘的楠竹林,更是充满了蓬勃的生机,那一根根争着破土而出的竹笋,正一节节地脱掉包裹着它的笋壳,昂首挺胸地使劲向上生长。田野的禾苗一遍青葱,微风过处,拂起层层碧绿的涟漪。童年时代经常游泳、捉鱼捞虾的小河,河水澄清,一群鸭子用红掌拨着清波,悠然地游动着,时而猛地一头扎入水中觅食,时而也昂着头嘎嘎地叫唤几声。见到这一切,郝治平深深地感受到了投入故乡怀抱那种不可言喻的亲切和温暖。心情格外舒畅,脚步也迈得格外轻松有力,不一会儿就到了家,一栋盖着小青瓦的陈旧木屋出现在他的眼前,就是这栋古朴陈旧的木屋总是勾起郝治平的无限乡愁。
无论在何时何地,郝治平都一直心系着这栋古朴而又陈旧的木屋。在悠悠岁月中,这木屋历尽了风吹雨打,日晒雨淋,今天出现在他眼前的这栋木屋,外貌显得更加苍老了,但郝治平对它的钟爱之情丝毫不减,反而更加浓烈。他在这栋小木屋里度过了漫长的时光。孩提时代,小木屋是他无比温馨的摇篮,长大成人后,是他酝酿美梦的温床,饥饿寒冷时,是他获得温饱的地方,忧愁痛苦时,他从这里得到了抚慰和快乐,他对小木屋有着不寻常的感情。所以他对这栋颇有些年代的旧木屋,一直牵肠挂肚,眷恋不已。
郝治平走到木屋前的小庭院时,看到围住庭院的竹篱笆已经年久失修,偏偏倒倒,还有几个大大小小的窟窿。母亲正蹲在地上给几只鸡喂食。她一边慢慢地撒着包谷和米糠,一边用手从头至尾地抚摸着它们,逗着它们玩,口里还喃喃自语着。一见此情此景,郝治平立即就泛起了一阵心酸难过,同时他也从中得到启示,多年来母亲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着,在万般无奈时,她只好用这样的方法来排遣她心中的痛苦和忧愁,孤独和寂寞。这时,愧疚和怜悯同时在他的心里油然而生。母亲正背对着郝治平,她没有发现儿子的归来。郝治平没有立即叫母亲,默默地站在那里,满怀着无限感慨,凝视着母亲的背影。
看着母亲的背,郝治平对这张背的强烈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因为这是一张坚韧不拔的背。在悠悠岁月中,母亲的这张背尽管承受了各种各样的重压,但都不曾被摧垮更没有弯折。他终生忘不了这张背,也终生依赖这张背。就是这张结实有力的背,将他从呀呀学语一直背到四五岁,他在母亲的背上安全舒适地成长,度过了温馨的童年;就是这张背,冒着风霜雨雪,不分春夏秋冬,不声不响地背回了全家人的吃、穿、用;就是这张背,在田间地头背来了东方微露的晨曦,顶住了炎夏正午炽热的骄阳,背走了缓缓坠下西山的落日;就是这张背,在漫长的人生旅程中,不声不响地背起了全家人生活中的酸甜苦辣,人间的冷暖炎凉、喜怒哀乐以及悲欢离合。然而,这饱经风霜、日晒雨淋和历尽岁月沧桑都不曾弯折的背,现在却因为年迈有点佝偻了,背上两边的肩胛骨微微突起,将衣服撑了起来,格外醒目。她头发白了,身材也比昔日矮小了,动作也比以前迟缓了,显得是那样的弱不禁风。现在母亲确实老了!看着,看着,郝治平的眼睛湿润了,视线也模糊了。这时他快步走过去,叫了一声:
“妈!”
“平伢崽,你回来啦?你真的回来啦?”母亲最熟悉儿子的声音,听到喊声,蹲着的母亲用手按着地,慢慢地撑起身来,然后回过头,一步一步走到儿子跟前,一双老泪纵横的眼睛,端详着儿子的脸庞。过了好久才哽咽着说,“妈不是做梦吧?”说着用青筋直暴、干涩枯瘦的双手,颤颤抖抖地摸着儿子的脸颊。
“妈,是你的儿子治平回来了,这回再也不离开你了,时刻都在你身边。”郝治平用手轻轻地抹掉母亲腮边的泪水后,拉着母亲的手说,“妈,站着说话吃力,进屋去,坐着慢慢说。”
“他们以后还来接你回去吗?”郝治平拉着母亲的手,慢慢地朝屋里走去,母亲仍然心有余悸地问。
“不会了,一定不会了,现在和以前不同了。”郝治平斩钉截铁地说,“妈,你一万个放心,从今以后,我哪里也不去了,一直都在你身边!”
“那就好,那就好哦,妈年纪越来越大了,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了,远远不如从前了,正需要你照看。唉,现在妈老了,来日不多了啊!假若你再不回来,妈这辈子恐怕就见不到你了啊!”母亲非常激动地说。进屋后,她忙接过儿子手中提着的塑料袋子,放在凳子上。她觉得袋子沉甸甸的,便问,“这袋子里装的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重?”
“妈,这是我给你买的蜂蜜,你有支气管炎,吃了有好处。”
郝治平从行李袋子里取出蜂蜜,递给母亲看。接着,他又从袋中取出一个塑料袋,给母亲说,“这是我给你买的一套棉绸衣裤,夏天穿着透气凉快,舒服一些,不生痱子。”
“反正支气管炎死不了人,乡里老农民,咳咳喘喘是常事,哪个计较这么多哟,一点小病小痛,撑着撑着就过来了。这个东西又不是灵丹妙药,一吃病就好。何必破费钱来买它,多可惜啊!”母亲一生省吃俭用成了习惯,一分钱在手里捏出了汗水都舍不得用。她看着塑料袋里儿子为她买了这么好的新衣服,十分心痛花钱,似乎生了气,责备儿子说,“常年与泥巴打交道的人,穿着这么‘高级’的料子做的衣服就不敢下地,缩手缩脚,怕把衣服弄邋遢,反而不方便,还是粗布衣服好哟!”
朝朝暮暮都巴望着的儿子毕竟回来了,又留在家里再不走了,母亲的生气霎时烟消云散,心情舒畅,笑逐颜开。这时她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说:
“你看你看,我也真是老糊涂了,我怎么忘了做早饭咯!”说着就匆匆走进了厨房,锅碗瓢盆的撞击声立刻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郝治平立即走进厨房,抚着母亲慢慢地走了出来,指着放在堂屋的椅子说:“妈,你年纪大了,手脚不方便,天气又这么热,你歇着,我来动手。”于是他就脱下衬衣,穿着背心做饭去了。
郝治平在厨房做饭菜的时候,母亲对儿子给她买来的棉绸衣服感到很好奇,就想看看到底和家机布衣服有什么不同。她慢慢打开塑料袋,小心翼翼地拿出儿子给她买来的新衣服,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然后就走进了自己的小卧室。她关好门,脱下身上那又厚又重的家机布衣服,把儿子买来的新棉绸衣服穿上。她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穿过这种“好料子”的衣服,很想试试穿上后到底有什么不同的感觉。她穿好后又对着那面老旧得掉了些水银,显得斑斑点点的镜子,转来转去地照了又照,觉得这套衣服非常合身,就像量身定做的一样。她觉得这衣服穿在身上的确轻薄柔软,舒适凉爽,这时她非常舒心地笑了。她从镜子中看到了自己乐呵呵的样子,脸上的皱纹好像也少了一些。穿着儿子买来的新衣服,她陶醉在心满意足中。
“妈,妈!妈在家吗?”正当母亲高兴时,庭院传来女人的叫唤声。
“是贞贞吗?妈在家。”母亲听到喊声,就知道是女儿淑贞来了,急忙走出来。
“啊哟!我妈今天好有派头,好有精神哦!妈,你怎么不声不响地就做了这身新衣服?什么时候做的?这新衣服一穿,妈都一下子就变得年轻多了,我差点都没认出来是妈呀!”女儿看到“焕然一新”的母亲,十分惊喜地说。
“贞贞,你这个傻丫头,你怎么也拿你妈取笑啊,这衣服是治平刚给我带来的,我想试试这‘料子货’的感觉,尝尝滋味,刚一穿上就被你这个傻丫头碰上了!”母亲显得非常不好意地说,“别拿妈取笑了,我就进屋去脱下来换了!”
“不能换!一定不能换!这么好看又正合身的新衣服怎么要换呢?穿着既漂亮又年轻,我们喜欢看!”女儿急忙拉住要去换衣的母亲说。
郝治平在厨房里听到母亲和别人说话的声音,急忙跑出来了。一看是姐夫和姐姐来了,就说:
“姐夫姐姐进屋坐。”
“治平,是请假回来的?假期有多久?”姐夫和姐姐刚一踏进门,两人都用惊诧的目光盯着弟弟,不约而同地问道。
“不是请假,是长期回来了。我刚才到家,你们放心,从今以后时时刻刻都在家里照料妈。”郝治平语气十分肯定地说。
“不走好,不走好啊,这正是我们的愿望。妈老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她这一辈子为我们吃尽了苦,现在我们一起来好好地照料她,让她无忧无虑地度过晚年。‘百善孝为先’,我们要好好地尽孝道。我觉得,只要和妈生活在一起,虽然一日三餐吃的是粗茶淡饭,但比山珍海味还香还甜;虽然穿的是粗布衣服,但比绫罗绸缎还结实还温暖,因为完已醉在无比温暖浓厚的骨肉亲情之中了,忘记了任何奢望。世界上有赚不完的钱,也有做不尽的官,但是如愿的人却很少。虽然有人如愿了,但是因为他不知道满足,贪得无厌,到最后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人世上这样的事也不少啊!俗话常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治平,人一定要知道满足,不要贪得无厌。只有这样,才不会招惹是非,避免灾难,一生就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前人说得好,‘知足常足,终身不辱;知止常止,终身不耻’。治平啊,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又有过这几年的痛苦经历,姐姐相信这道理现在你也应该懂了,千万不要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回家后就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社员,安心务农。俗话说,‘命里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不属于你的东西,千万不要去强求。”
郝治平一听姐姐这番语重心长的话,就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她的意思是生怕郝治平忍受不了农村的贫苦,去胡思乱想,要他回来后安分守己,吃苦耐劳,和姐姐一同奉养年事已高的母亲。姐姐和姐夫长期生活在农村,对贫困的生活习以为常,要求不高,只知道省吃俭用,勤耕苦做,粗茶淡饭,丝毫没有发横财的想法,只求一家人一年四季都平平安安,他们也要求郝治平像他们这样安分守己地过日子。
“姐姐,我明白你说这些话的意思。回来前我早就在各方面考虑好了,有心理准备,我不怕困难。如果怕困难的话,我就留在农场了。回来前,农场领导还征求了我的意见,说留下来可以享受正式职工的待遇,有固定工作。但是,我还是请求要回家,心甘情愿务农。俗话说,‘变了泥鳅,就不怕泥浆糊了眼睛’。我和你与姐夫一样,也决心当一辈子农民。‘人养地,地养人,锄头底下出黄金’,所以古人才说‘耕农之本务也’。”为了使姐姐放心,郝治平表明了回家务农的决心。
姐夫因为郝治平的回来而高兴,笑容满面。好久都站在原地不动,用眼睛从头到脚打量着他,竟忘记放下一直背在身上的背篓。经姐姐提醒后,才慢慢放下背着的背篓。姐姐忙着从背篓里拿出一个塑料包,递给母亲,说:
“妈,昨天水库取鱼,我们家里分了两条,这条带来给你。”
“这鱼好重啊,起码有四五斤吧。一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你们总是没有忘记妈,妈福份不浅啊!”母亲接过鱼,掂了掂重量,眉开眼笑。接着,她指着庭院里六七只在悠闲觅食的半大鸡对郝治平说,“这是你姐三月间清明节给你爸扫墓‘挂清’时,顺便给我捉来她自家喂的母鸡孵的鸡崽,我现在把它们喂养得都这么大了,过中秋大家都来,杀只吃吃。今天真凑巧,怎么你们也来了?”母亲突然转过话头,望着姐姐问。
“现在农村好多人都想养猪,市场上猪崽很紧俏,价钱也好。我们家就饲养了一头猪娘,前天还下了9个猪崽,为了把它们喂胖点,我们趁今天逢赶集买袋猪饲料回去,把猪崽喂肥一点,到时候一个猪崽也许要卖四五十块钱。”姐姐十分高兴地说。
母亲今天特别激动,儿子、女儿和女婿都不约而同地聚到一起了,都同时给她送来了好东西,感到十分满足和欣慰。趁着母亲和姐姐谈得正高兴,郝治平便悄悄地走进厨房为做早饭忙起来。在姐夫的帮忙下,早饭很快做好了。姐夫在准备着碗筷,郝治平就走出厨房,对谈得正起劲的母亲和姐姐说:
“吃饭去,都准备好了。”
姐姐搀扶着母亲站起来,往厨房走去。母亲笑容满面,边走边说:“今天一家都在一起了,我特别高兴,连饿着肚子也忘记了。
走,吃餐团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