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严尚休假

　　严尚果然提出休假了。匡毅很惊奇，这个严尚，可是从来不曾休过假的，从来也没听说他有什么老人需要探望呀。匡毅觉得不对劲，问道：“你休假？这可是希奇事！”
　　严尚说：“这有什么希奇的？以前咱是第一线的，想休也不成。现在，咱也是领导了，具体的事，就得你这个副局长干了。我休个假，也让我回老家风光风光。我说匡毅，你不是要想自己办大案，办要案吗？机会来了。告诉你，干好了，我就不兼这个局长了，完全交给你！”
　　要照平常，听了这话，匡毅还不喜得跳高。这世上，谁不想当官呀？当了官的，谁不想升职呀？升职，才能升值嘛！可是今天，匡毅却有点若有所思。他问：“你真休假？王善和的案子真不办了？”
　　严尚一笑，很过意不去，想告诉匡毅一点点事情，但一想到检察长的嘱咐，忙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说：“你这个家伙，连着来了两个真的，你怀疑我呀？你说，王善和的案子怎么办？就一封举报信。虽是实名举报，但就是找不着人。这个实名是真是假都很难说。搞得不好，还是个诬告。什么都查不出来，还要得罪人。得罪个一般人也就罢了，王善和周围可都是咱们市的顶尖人物。咱们得罪得起吗？”
　　匡毅说：“这话可不像你说的，嫂子是不是到信用社上班了？”
　　严尚没有马上回答，咽口唾沫，说道：“是不是别人有议论？议论就议论去吧！你嫂子的工作，和案子没任何关系。我没有做什么交易，也做不了什么交易！你嫂子的工作，是市上安排的，连我都不知道。不信去问刘检！再说了，我老婆为什么就不能到信用社去工作？那信用社是共产党的，不是谁家的！有些人就是怪，我老婆没工作的时候，没人说什么，好像我老婆就应该没工作，是活该！好容易有工作了，反而议论开了。怎么，是我老婆该死，还是检察院人的老婆都该死？告诉你，这事，还就是魏书记帮的忙！”
　　看见严尚激动起来，匡毅笑着说：“我看你也不踏实。”
　　严尚明知故问：“我有什么不踏实的？”
　　匡毅说：“你要踏实，就不会说这么多话了，也不会这么激动！”
　　严尚不吭声了，然后一笑，“你小子，不和你说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严尚出了门，匡毅接到了一个电话，是王善和打来的，说是请他晚上吃个饭。
　　匡毅故意大声说：“没时间呀，我们严局休假了，要外出探亲，我脱不了身呀。严局从来没有休过假，这是第一次，我得让他放心走！”匡毅的这番话，反贪局好几个人都听见了，但就是不知道是给王善和说的。
　　王善和心头一紧，他知道匡毅是在给他报信。按理，一个人休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匡毅的话意，明明是在告诉王善和严尚的休假不正常。这个不正常，仅仅是因为严尚此前从来就没有休过假吗？一个刚刚提拔起来的人，一般会怎么样？先踢三下脚，显示显示自己的本事。可严尚却不然，什么不说，什么不干，反而休假去了。
　　看起来，严尚的休假就是不正常。
　　严尚干什么去了？匡毅为什么不告诉我？原因只有一个：匡毅也不知道严尚为什么休假。
　　这就很不正常了。
　　王善和的心里长了草，这长了草的心还着了火。他手忙脚乱地给马伟梁打了电话。
　　马伟梁一听就来气了，说道：“你的事我没法管，去找王根深！”
　　“嘟”，电话挂了。王善和这个气呀，只觉得疝气朝裤裆的方向集中汇聚。他“咣”地一声砸了手中的宜兴紫沙壶，破口大骂，“操他个先人的，在我裤裆里打开秋千了，缺钱花想起我这个表弟了。我倒霉了，你们谁也跑不掉！我第一个就把你马伟梁操出来。”
　　王善和正骂得带劲，王根深急死忙活地进来了。这是马伟梁安排他来的。
　　王根深的脸煞白，他压着嗓门，厉声问道：“你这么嚷嚷，显摆的是气魄吗？”
　　王善和掉头吼叫道：“他马伟梁是个什么东西？他儿子到英国上大学，我找到谭青杨，甩手就拍给了20万美元。我这是啥？我这是解决了他后半辈子的生计！他对我怎么样？摆你妈什么威风？他那个市长，要没有咱们哥几个撑着，他马伟梁算个求吗？”
　　王根深面如死灰，喃喃自语，“我们都不算个啥！都是一群贼，一旦被抓住，就是砍头、剁手、骟卵子！这个世界，最愚蠢的就是人！”
　　王善和半声都不吭了。
　　沉默了一会，两人都恢复了常态。
　　王根深问：“什么事值得你这么起劲地号丧？”
　　王善和“唉”了一声，说道：“严尚休假了！”
　　王根深眼皮一垂，问道：“匡毅告诉你的？”
　　王善和说：“谁告诉的你就别管了。”
　　王根深问：“匡毅的感觉是啥？”
　　王善和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道：“觉得异常。”
　　王根深想了一会，继续问道：“你和匡毅是怎么粘在一起的。”王根深怀疑匡毅和王善和的关系。
　　王善和脸上透出不屑的表情，说道：“我可没和他粘，是他自己粘上来的。有人举报我，匡毅找上门告诉我。”
　　“找上门？”王根深轻蔑地一笑。
　　王善和显得有些羞涩，说：“哦，对了，不是找上门！有一次，检察院在市党校上廉正教育课，是匡毅讲的。从那以后，我就想交个检察院的铁哥们。不然，我心里一点都不塌实。我便请匡毅在“居家楼”吃饭。原想他根本不会来，没想到，我一打电话，他只是稍微推辞了一下。这小子，爱喝，其他的毛病没有。不沾钱，不沾女人。”
　　“就为了闹口酒？”王根深用极其怀疑的眼光盯着王善和。
　　王善和说：“当然不是。他曾经告诉我，他是从外地分配来的，没有一点根底。用他的话说，连身上的虱子，都说着他听不懂的方言。他很想交我这样的朋友，自己也好有个方便。”
　　王根深上了一趟卫生间，出来说：“他这是冲着马老板的！”
　　王善和说：“这我还能不知道？所以呀，我们家的马老板张了金口，匡毅才当上了反贪局副局长。”
　　王根深心里有些发凉，问道：“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王善和没有吱声，心想：你算你妈老几？啥事都要让你知道！吊死鬼的绳子还不一样长呢！
　　王根深也觉得问得不识趣，便说：“后来呢？”
　　“后来？噢，前一阵子，我和匡毅又在一起喝酒。他喝得有点多，告诉我说，你要多注意点，最近有一封安徽的信举报你。不管有没有，都要注意。你要真出了事，我可帮不了你，你可别陷我于不义！”
　　“看起来，这个匡毅可信。”王根深思索着说。
　　“当然，匡毅每次和我喝酒，我都录着音呢！”
　　王善和凑过去给王根深点烟，王根深吓了一哆嗦。
　　王善和看见王根深哆嗦，也一惊，问道：“有麻烦？”
　　王根深回过神来，继续问：“他没有告诉你举报人是谁？”
　　王善和说：“这还用告诉吗？我们单位就只有赵德存这个老东西住在安徽。”
　　“赵德存？”
　　“你不认识?他原来是信用社的副主任。我当了主任后，这个老家伙和我别了几年的劲。退休后，到他小儿子那去了。”
　　王根深判断，匡毅没有说举报人的姓名，只有一个可能，匡毅没有见到信的具体内容。一封举报信，如此保密，看起来，检察院根本就没有打算停止办王善和。推断下去，严尚休假外出的可能性也只有一个，秘密去找举报人了。
　　王根深把自己的推断告诉给了王善和。
　　王善和一下就瘫软了。
　　王根深给王善和出着主意。
　　“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赶在严尚的前面，找到赵德存。你让谭青杨去办这件事，他正要求你。凡事要记住四个字：干净利索。”
　　
　　在“大地房产”老总豪华的办公室里，王善和讲出了自己的担忧。高大肥胖还带着眼镜的谭青杨不以为然。他问：“你怎么知道严尚去找赵德存去了？”
　　王善和不愿说出匡毅和王根深。这个年头，扯的人越少，烦心的事就越少。
　　王善和喷出一团烟，不耐烦地说：“不管严尚怎么样，这个赵德存不能再存在了！你必须帮我处理一下！”
　　谭青杨站起身，说道：“这没问题，派一个弟兄去就行了。等一阵吧，听说南岸大渠要招标了，我忙完这事立即去办！”
　　王善和明白王根深说“他正要求你”这句话的含义了。
　　“哎呀，这算什么？你办我的事，我办你的事，这总该行了吧！”
　　谭青杨忙拉王善和坐下，说：“喔唷，我怎么感谢你呢？老兄告诉我，我该打点谁呢？”
　　王善和翻下眼，心里骂道：“狐狸下哈的，算到我头上了。以后，看老子不拔你两层皮！”嘴上却说：“我和根深你不用打点，咱们是弟兄。马市长和李言你得打点，人家是当官的！”
　　谭青杨一拍手，说：“听你的，谁让你是我哥呢？你说，给两位领导打点多少？”谭青杨明白，这件事，王根深粘进去了。既然他粘进去了，也就用不着打点了。
　　“哎呀，这个你自己考虑，你还是先办我的事情。”
　　“你看，马市长这个数，李局长这个数怎么样？”谭青杨先后伸出三个指头和两个指头。
　　王善和的眼睛瞪得像谭青杨门前的石狮子，“谭抠门，这可是上亿的工程，你给马市长这个数？”
　　“好好，给市长乘个二！”
　　“这还差不多！你抓紧，我也抓紧！”说完，王善和甩手阔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