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一把手

　　魏国安把相对重要的单位都转了个遍，回过头来，他和市长马伟梁议了一下。
　　魏国安说：“老马，我转了一圈，大多都相似。困难最大的是公、检、法。公检法中，最突出的是检察院。也就两个问题，干部待遇和经费。经费方面，公安和法院要好得多。公安的干部跟着政府走，很正规。法院的是人大任命，也问题不大。说来说去，还是检察院，他们的科长是自己任命，经费也非常困难。”
　　马伟梁一笑，说道：“魏书记刚来几天，就把情况摸得这么清楚。该怎么办，只管下指示，我照办！”
　　魏国安把马伟梁盯视了一眼，说道：“老马，你土生土长，是标准的地头蛇。你可要支持我。咱们两个是一条链子上的犬，要叫就一起叫。实话给你说，我想开个联席会议，在你不为难的情况下，解决一些问题，也给我这个新人整点威信。”
　　马伟梁掏出盒软中华，点燃，从牙缝处憋出几道烟丝丝来，说：“魏书记说话不见外，这么着，我拿出100万，你只管许愿！都是党的工作，你我拉得是一架马车。我这就给财政上安排。余下的事，你这个当家的就做主吧。”
　　魏国安站起身，动情地说：“老马，我啥都不说了。咱们是搭档，互相提携！”
　　马伟梁摆摆手，说：“你是书记，我是配合，这一点，我坚决做到！”
　　魏国安苦笑一下，“你这个话，我听着就不亲近了。说实在的，这桦林的市委书记，本来就应该是你老马的！我呢，也不愿意来搅这趟水。我临山市的条件多好呀，还是个平调嘛！这都是组织安排，我能怎么样？放心，我也绝对给你老马平坎填沟！”
　　马伟梁咧咧嘴，怪怪的，他说：“这可不是书记该说的话哟，我要听组织的，你也一样。所以，咱们都让组织来挑选嘛！你和地区的姚书记熟悉，我和钱专员熟悉，咱们不要让他们失望就行了。”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然后握手，彼此分开。
　　来桦林做书记，魏国安确实不怎么情愿。论地理位置，经济条件，民风民俗，临山确实比桦林强多了。魏国安在那当过副县长、副书记、书记，全是老熟人。用起来，就跟用自己的手指头似的。更重要的，地委姚书记就是临山的老书记，对临山的感情非常深厚。由此，对临山的干部也非常亲近。现在的人际关系，核心的成分就是两个字——亲近。桦林就不同了，人地两疏，干什么都有一种出门在外的感觉。十分不便不说，对你这个市委书记的价值认同也降低了。尤其，这里是行署钱专员的老根据地，若论亲近，自然比不过马伟梁。马伟梁刚才的话，已经把自己分成了另外的一派，并且还在告诉魏国安：他也不是没娘的孩子。
　　政治上的任何错误，说到底就是站什么队，跟什么人的问题。魏国安想起临来时姚书记嘱托他的话，“到了桦林，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把工作干好。要出成绩，越是困难的地方，越能出成绩。你年轻，有党性，有能力，要把握好。我给你透个信，算我违反了组织纪律。明年，吴副书记就要退了，接受组织的挑选，不辜负组织的期望。让桦林的党员、群众评价你！”
　　想到这里，魏国安浑身都有了力量。他想，就是要在桦林实实在在地干几件事。
　　对于魏国安的到来，马伟梁如鲠在喉。他当了5年的副县长，8年的县长。当年最年轻的县长，转眼也50岁了。这次，本来所有的路子都走好了，市委书记非他莫属的政治传言，如春风般吹遍了桦林政坛，也吹绿了以马伟梁为首的一群人的心田。就等着弹冠相庆了，不料，来了个魏国安。马伟梁有了奶妈的感觉，忙活得那么尽心，那么欢实。到头来，怀里抱着的，竟然是别人的。他圈子里的人，都沉不住气了，捶胸顿足，怨天尤人。这些人的前途，像货物一样，都搭载于马伟梁这架车上。现在，这架车围着政治花坛，一道一道地划着圆。看着很圆满，却始终到不了心中的目的地。他们能不着急上火，跳脚骂娘吗？
　　马伟梁还能沉住气。沉住气，并不等于没有气，关键是把这气压在了心里，而不是由脸表现出来，由嘴发泄出来。他明白，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沉住气。官场上的事情，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揪住自己的头发，能把自己提起来吗？永远不能。职位都是别人给的，不是身上的胎记，先天就有的。想要个职位，无非想得到一种权力，一种能给别人职位的权力。既然是别人给的，所有权，处置权就在别人手里。别人不给，怎么能拉下脸皮去要呢？至于自己的部下“闹一闹”，也是很有必要的。不平，总还是要有人去鸣的。自己不好去鸣，就由着自己的部下去鸣嘛！部下都不鸣，也说明自己没有什么威信嘛。没有威信，还当什么领导？那就是活受罪！从钱专员透过来的消息看，魏国安是姚书记的人。和魏国安过不去，不就是和姚书记过不去吗？魏国安才45岁，正是好年华，再加上姚书记的赏识，好的前途就在眼前。赏识，太重要了。男女间赏识，就能产生爱情。夫妻感情能长久好下去的动因，就是彼此间长久的赏识。政治上的赏识虽然要复杂得多，但能产生政治感情这一点，却是完全一致的。马伟梁不嫉妒魏国安，他没有多大的理想，他就想在自己的家乡做个市委书记。官与官也如夫妻，大难来时各自飞。马伟梁深谙这一点，故而，一切都会在变化中达到某种效果。麻将不就是在变化中达到“和”的境界吗？除此之外，就要看你和上下家的关系了。有句话说得好，少数人决定大事情；多数人决定小事情。能够决定大事情的人，就是上下两家。马伟梁现在迫切想知道的，就是自己的上家或者下家为什么不给他放“和”。
　　马伟梁的一个同学，担任了县委书记。其妻说：还是当书记好，原来当县长的时候，上门的人也就是带些烟酒之类的礼品。自从当了书记一把手以后，上门来的人都是送钱。有的时候，这边送钱的没有走，后面就有人来送钱了。最后只好分成两帮，先送钱的躲在里面。外面送完钱以后，里面的人再出来。中国有一句俗语，宁当鸡头，不当凤尾。任何地方的一把手如同一个小皇帝一样，在他的地头上，威风凛凛。后面的人，都得看着一把手。有时候，几个二把手，三把手，也顶不上一个一把手。所以，下面许多人都有这样的观点：跟着一把手走，没有错。
　　当一把手好呀！当一把手最为突出的地方就是说了算。一把手只要表态的问题，那是铁板上钉钉子，无人可以改变。一把手在其管辖的地头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下面很多人，只买一把手的账，不买其他任何人的账。当一把手，有人跟着吹捧。中国历来不缺少吹鼓手，吹鼓手的重要特点就是諂媚吹捧。为了讨得一把手的欢心，吹鼓手的手段也不断翻新。揣摩一把手的心思，用尽人间最富丽的语言，跟在一把手的屁股后面舔腚拍马，把一把手伺候得非常舒服。一把手因为有权有势，所以不断有人为其送钱，而且送礼给一把手和给二把手的绝对不一样。给一把手送的要上档次，要能够拿得出手。言外之意，没有个一万二万的，不要给一把手送。有的说给一把手送，最起码也要送上十万八万的，否则不要进人家的门。当一把手，不但有人送钱财，而且有人给其送美女。也有些美女，为了自己所办事情，自愿投入怀抱。饱暖思淫欲，一把手来往于美女丛中，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已经过时了，现在的观点是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好不容易爬上来，不享受享受也太亏了。
　　市政府办公室主任王根深走了进来，问道：“还真给他一百万呀？”
　　马伟梁看一眼王根深，意味深长地说道：“根深，你这次没当上副市长，我也很难过。谁也不怪，怪我！对魏书记一定要真诚，他能做得了自己的主吗？他是姚书记的人！姚书记又是谁的人呢？凡是不能只看脚底下的影子，还要看是何物造成了这个影子？它是从哪里来的？你不是常叨叨,下棋要看前三步吗？现在的位置,肯定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有的萝卜,可以连根铲起,拿回家吃了！有的萝卜就不行，得养大了，让别人拿走。好了，你现在就是要振作精神，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商场上占便宜的人，都是些想要，又装着不要的人。我们都一样。只要庙在，就永远断不了香火。”
　　王根深由衷地笑了，他说：“市长，你就是适合当书记。听了你的话，再窝囊的事，都算不了个东西了。跟着你就是痛快，啥时候都是把部下当兄弟姐妹。”
　　马伟梁很舒服，嘴上却说：“好了，我呀，都是被你们这些家伙灌迷糊的。你现在就给财政局打电话督促这件事，告诉张哈哈，别人可以打哈哈，对魏书记半个哈哈都不能打！”
　　王根深立刻给财政局局长李言打电话，告诉他，对魏书记不能打哈哈，半个哈哈都不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