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人北大丫第八章

　　榛柴椛着急了。她上了炕，很麻利地扒掉了榛柴珍的衣裤——
　　“我要拉屎啊——”榛柴珍大声地嚷嚷着！
　　榛柴椛有点急：“哎呀哎呀！什么拉屎啊！你是要生了！这可怎么办啊！接生婆也没喊来啊。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办——”
　　“我就是要拉啊！”榛柴珍攥紧了拳头，吭哧瘪肚地用着大力气往外拉……
　　榛柴椛没了办法，她不能把榛柴珍一个人留在家里，自己去喊村里的接生婆啊。她喊道：“也罢！你就使劲地往外生吧……使劲使劲再使劲用力用力再用力——”
　　“呕哇呕哇——”随着一声婴儿的哭泣，榛柴珍的孩子，榛柴珍自己像拉屎一般的给拉出来了……
　　“是个丫头！”榛柴芳抱起了婴儿，“我的天啊，得有十来斤重啊——”
　　女婴呕哇呕哇地哭了一会，感天动地了。外面风停雨住，天空乌云散尽。八点四十八分，太阳在往上攀升着，光芒普照着榛柴村的山河土地……
　　“榛柴珍生了！”村里人都在传扬着，“榛柴珍自己生的。生了一个千金，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千金啊——”
　　榛柴珍生了！生了个大胖丫头……这消息，立刻在榛柴村广泛传播。
　　村里人都来贺喜了。有送鸡蛋的；有送小米的；有送河鱼的；有送红糖的；有送肉的；也有送婴儿衣物的，更有送袋装奶粉的瓶装奶粉的……
　　村里人称这种贺喜为催奶或者叫下奶。都是由成年以上的妇女所为，女人在月子里，除非是自己的男人，别的男人那是坚决不能进屋的。
　　好多天了，给榛柴珍催奶下奶的女人络绎不绝。几乎是没有断流。榛柴珍生孩子第八天的上午九点三刻，也就是一九七零年八月二十日的上午。村里小学校长榛柴广厦的老婆阡陌春挎了一篮子鸡蛋，进了榛柴珍的家门。阡陌春四十三岁了，娘家是外乡人。原本是个很有文化的人。她和她的男人是在一九六零年到榛柴村落户的。传说啊，榛柴广厦早年间就参加了革命，打过日本鬼子，参加过解放战争，还过了鸭绿江在朝鲜抗击过美国鬼子。后来回国，转业了，在林吉省大榆树县，当上了粮食局局长。赶上了反右斗争，粮食局里的一个科长，反对大跃进，就给省委机关写了一封信，在信里阐明了自己为什么要反对大跃进的理由观点。得了，这下可算是惹了塌天大祸。那位科长被打成了大右派。榛柴广厦看不过眼去了，于是就自己亲自去找上级，为那位右派科长开脱说情。结果，那位科长的右派帽子非但没被摘掉，榛柴广厦也为此受到了连累，被开除了党籍，开出了干部队伍，回老家接受监督改造。于是榛柴广厦就带着妻子阡陌春回到了榛柴村。村里人可不把榛柴广厦当成坏人，当然更不把阡陌春当成坏人了。榛柴广厦刚一回村，小学校里缺老师，榛柴广厦高小毕业，还是很有文化的。于是就让榛柴广厦当了村小学里的老师。阡陌春一开始也在村小学当老师，可后来因为生孩子，需要在家里照顾孩子，于是也就成了正儿八经的家庭妇女了。阡陌春初中毕业呢，那也是很有文化的。阡陌春进了榛柴珍的家，放下鸡蛋。她跟榛柴珍说：“小珍啊，恭喜你做了妈妈了。我们家你大叔不能来的。他让我代表他，向你表示问候。还有呢，就是问问你，你家宝宝起名字没有啊——”
　　榛柴珍说：“起了起了！我自己给起的。就叫大丫！加上个姓，就叫榛柴大丫！赶明儿上学读书，就叫这个榛柴大丫了！也可能叫北大丫的！”
　　阡陌春笑了：“这名字好啊！”原来啊，今天，阡陌春要到榛柴珍家催奶，临出家门时，榛柴广厦就跟阡陌春说了，想给榛柴珍的宝宝起个名字。就让阡陌春问问榛柴珍。人家要是已经起了名字了，那就尊重人家。就不要再提起名字的事了。这不，阡陌春这么一问，榛柴珍这么一答。原来榛柴珍的宝宝已经有了名字了。于是按照丈夫榛柴广厦的吩咐，阡陌春就没再往下提起名字的事了。坐了一会说了一会话，阡陌春就走了……
　　当天下午四点二十一分，村里革委会主任榛柴棒拎着两个猪肘子六个猪蹄子，到了榛柴珍家的院门前。他知道自己是不能进院进屋的，他知道榛柴珍的妈妈在榛柴珍家里。于是他就大声冲着院里喊道：“大嫂子！大嫂子！我是榛柴棒啊！你出来一下！我在镇里给小珍买了猪肘子和猪蹄了！你出来拿进去——”
　　榛柴珍的妈妈禾乃英走出了院子，接过榛柴棒手里的猪肘子猪蹄子，说：“谢谢主任了！这得不少钱啊！回头我让小珍爸爸给你送去——”
　　榛柴棒笑道：“我的大嫂子啊，你说啥啊。你这样说可就外道了。行了，我还有事。我走了。让小珍好好地伺候孩子——”
　　禾乃英站在院门口，听榛柴棒说的话，心里想，看样啊，小珍的孩子还就是你榛柴棒的啊。对自家女儿榛柴珍生出的孩子，孩子的爸爸到底是谁，禾乃英一直没整明白。她是听村里人都说，小珍跟当年工作组的组长北金斗钻过小树林。她不信，咋说呢？咋地啊？钻了小树林就能怀孩子了！鬼才相信呢。哼！保不齐就是哪个村干部的野种。原本榛柴珍怀孕的时候，禾乃英就觉得很没面子了，可从村里的舆论上看，村里人对榛柴珍没什么恶意诽谤说三道四。等榛柴珍把孩子顺利的地生了下来，村里人非但没说七道八，反而都特别的乐意帮助榛柴珍，都那么热情。看到了这些，禾乃英才决定为自己的女儿尽尽义务，便毅然决然地搬进了榛柴珍家，照看女儿和外孙女榛柴大丫！不管是谁家的种了，孩子必定是自家女儿生的，照顾好榛柴大丫，那是天经地义的……
　　榛柴大丫在全村人的关注下，茁壮成长。
　　榛柴大丫在姥姥的照顾下，幸福成长。
　　这时间一晃就到了一九七七年的八月二十六日上午八点。榛柴珍领着榛柴大丫，到了村小学校。榛柴大丫就要上小学了。登记报名注册。榛柴珍跟负责登记的老师说：“我女儿叫北大丫——”
　　“这——”负责登记的老师叫町赏金，二十三岁，是乡里文教股派到榛柴村小学校当老师的。町赏金个头很高，据他自己说一米七九，带上鞋跟，那就一米八零了。身材很瘦，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这个町赏金，父亲町大广是乡供销社的主任，跟乡长书记的关系特不一般。怎么搞的啊，那当然是町赏金的父亲从不间断的给乡长书记送礼啊！供销社里那东西多的是啊。町赏金原本在乡农技站当副站长，因为强暴了农技站里的女出纳榴花俪，本应送进县看守所劳改的。皆因町大广走了上层关系，最后只是不再在农技站当副站长了。町赏金别出心裁，说是要当乡村里的小学老师，自由还受农民尊敬。于是町大广就找了乡长书记，把町赏金安排到了榛柴村小学，当上了老师。榛柴村小学校一共六个老师。都是男的，没有女的。校长主任都是一人当的，谁啊？就是榛柴广厦啊！这不从乡里派来了个町赏金，那可是乡里来的啊，榛柴广厦很知趣，当然是有着自己的打算，他要巴结这个从乡里来的人，要跟这个有背景的人拉上关系，好把自己的民办教师转成正式的公办教师啊！于是他就主动的把校长主任的权力交给了町赏金。町赏金根本也没客气，就顺坡下驴地当上了校长主任。今天就负责起新生报名注册的活儿了。
　　町赏金来榛柴村六天了。按规定，小学校的老师都要在开学前的七天到学校开会学习备课。小学校里没有宿舍食堂。六个老师，只有町赏金的家不在村里在乡里。榛柴村离乡镇十三四里地。町赏金有一辆日本进口的摩托车，那家伙，跑得飞快飞快的。这几天里，他早晨骑摩托车到村小学，中午回乡里吃中午饭，吃完中午饭，再骑摩托车来村小学，下午下班再骑着摩托车回乡镇里的家。他来榛柴村没多少天，可对于小寡妇榛柴珍，他可了解不少了。不管村里人怎么跟他说小寡妇榛柴珍是个顶好顶好的女人，可在町赏金眼里，榛柴珍就是个寡妇，就是个大破鞋！就是个贱货。他呀只是这么在心里说说罢了，他的心里早就打上了榛柴珍的主意了。此时，榛柴珍给女儿报名注册，说自己的女儿叫北大丫。町赏金没落笔。他问榛柴珍：“这孩子不是没爹吗？怎么姓北啊？”
　　榛柴珍看了看町赏金，说：“怎么地啊？我女儿的爸爸就是姓北啊！你看看我家户口本好了！”榛柴珍从书包里拿出了户口本，摔在了町赏金的面前，“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女儿是不是叫北大丫！”
　　“够厉害的了啊！”町赏金心里想着，拿起了榛柴珍家的户口本，这么一看啊，可不是咋地，榛柴珍的女儿就叫北大丫啊！他像是自言自语的说，“北大丫，真难听啊——”
　　“怎么难听了？”北大丫冲着町赏金嚷道，“我妈起的名字，好听好听就是好听——”
　　“你怎么这么没教养啊！”町赏金把钢笔一扔，站了起来，“还真是个野种——”
　　“你才是野种呢！”北大丫两只小手抓住了町赏金的左手，吭哧就咬了一口。町赏金狠劲地一抡胳膊，北大丫就被他推搡的倒在了地上……
　　“你是个什么老师啊！”榛柴珍扬起右手，就照着町赏金的脸上扇去。町赏金个子高，还没等榛柴珍扇在脸上，榛柴珍的胳膊就被町赏金抓住了。“你还敢打我！这回你算是摊上事了！你个臭寡妇！你还敢打我！我要干死你——”
　　北大丫从地上爬起来，不哭不叫，又冲了上去，趁着町赏金没注意，北大丫狠狠地咬到了町赏金左手的小拇指，她使足了劲，把町赏金的小拇指的第一骨节，咬了下来，啐到了地上，扭身就往外跑。
　　这办公室里已经打起来了。榛柴广厦看不下去了！他横横地跟榛柴珍说：“你这是干什么啊！怎么可以这样的不尊重教师啊！町老师可是乡里派来的，是校长是主任！你们娘俩，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们的领导啊！你家的孩子，忒没教养！学校不要了——”
　　“你呀！白活啊！”榛柴珍用手指点着榛柴广厦！“听听你说的叫什么话啊！乡里派来的就可以横行霸道了！你真是个溜须拍马的模范啊！他是个什么东西啊？你心里明白的！他本来是在看守所劳改的！好家伙，还到这里当校长当主任了！他也能教孩子？还学校不要我孩子了！就冲着这样的畜生老师，我们孩子还真不能地这儿上学了——町赏金！你是个什么人，我们知道的！榛柴广厦，你也真不是个好东西！你们等着瞧吧——”
　　北大丫从小学校办公室跑出来，就上村部了。主任榛柴棒正在召开村计划生育工作会议。北大丫进门就喊：“主任爷爷！老师打人了！那个町老师打人了！打我妈妈了——”
　　榛柴棒问道：“大丫啊！怎么回事？你慢慢说说——”
　　“爷爷啊——”北大丫催促道，“不要说了！你们都快去小学校！那个流氓老师打我妈呢！你们快去啊——”
　　北大丫一提流氓教师，主任榛柴棒就知道是町赏金了。他跟别的村干部说：“你们先议论着，我跟大丫到小学校看看——”
　　榛柴棒跟着北大丫就赶到了小学校。刚到围墙门口，就见榛柴珍气哼哼地从校园里出来了。榛柴珍迎面就说：“主任啊！咱们村小学怎么来了个这样的流氓校长主任啊！”
　　榛柴棒说：“怎么？榛柴广厦也流氓了？”
　　榛柴珍说：“他倒没流氓，可他是个势利眼马屁精！我是说那个从乡里来的姓町的家伙！太不是个东西了啊！你可得想想办法，不能叫他在咱们村里小学校当校长主任啊，老师也不能当的！”
　　“这个！我知道的！你容我们想想办法！”榛柴棒问道，“那个町赏金打你了？”
　　“打了！”榛柴珍实事求是地说，“他先打了我家大丫，之后就跟我动手动脚了！那个臭流氓，我早晚得收拾他……”
　　“你消消气！”榛柴棒说，“今天新生报名注册啊。大丫报完名了吗？”
　　“别提了！”榛柴珍说，“你还是去问问那个町赏金，问问榛柴广厦吧——”
　　榛柴珍说完，领着北大丫就回家了——
　　榛柴棒走进了小学校的办公室。他先问榛柴广厦：“怎么回事啊？老校长主任？你说说，我听听吧。”
　　榛柴广厦脸色有点变灰变红变紫：“这事，这事——”他看着町赏金，“主任，你看啊，北大丫咬断了町校长主任的一节手指——”
　　“你看看吧！”町赏金伸手给榛柴棒看，“那个小杂种小野种，还真他妈的厉害！我没提防，吃了大亏了！那个臭寡妇，早晚我得把他干了——”
　　“闭嘴！”榛柴棒严肃地说道，“就冲着你骂这几句大街，你就不配当老师的！哪有老师像你这样的啊！再说了！你的根基底子，我们全村人都知道的！你根本就不配在这里当老师的。你原本就该在看守所里劳改的！得了！我不跟你废话了！我还有事忙着呢！我代表村革命委员会宣布，你被开除了！”
　　榛柴棒说完就走。
　　町赏金撵了上来：“榛柴主任！我跟你说，我在这当老师，那是乡干部们决定的。你说了不算的！我还跟你说，就那个榛柴珍，那个小寡妇，我还就干定了——”
　　“啪——”榛柴棒一嘴巴打在了町赏金的右脸上。“你赶紧收拾收拾滚蛋！不然的话，我就叫村里的民兵把你抓起来，押到乡里去——”
　　町赏金不理榛柴棒那一套，回到了小学校的办公室，跟榛柴广厦说：“我跟你说，你还是最聪明的。你很知道我是谁！我爸是谁！你主动地把校长主任的官衔让给我！你做的就对了！你很主动！我呢，也绝对的不会亏待你的。我会在乡里干部面前，给你多说好话的。你不就等着转正吗？干了这么多年的民办教师，眼瞅着就要回家了，还没转正，多冤枉啊！你放心，只要你听我的，我就能让你转正的……”
　　榛柴广厦感激涕零了：“我一定听你的！只要你能帮助我把民办转成公办。我这辈子都会感激你的！你能把我这事办成了，你让我干什么都成。”
　　“好了！”町赏金说，“榛柴老师，我现在就回镇里。我得把我的小手指的这一节，接上去啊——”町赏金用一张白纸包起了那节小指，出了门，骑上摩托车就往乡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