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作品名称:许你一个丰乳肥臀 作者:好如娃 发布时间:2017-03-21 10:55:43 字数:3017
天水齐突然在身后唤:“裴姐。”
裴玉锦转回头,小女孩多年轻啊,白色的皮肤上有一层黄黄的寒毛,脸上也是,鬓角两侧以及额头上的寒毛若隐若现。但是鼻孔和脸颊很光洁,闪烁着青春的火焰。她穿着白色网状薄纱上衣,淡色的小百褶裙,白色网鞋,一双卡通祙露出一点红色的边。腿粗细适宜,微微凸着小腹,不安地站在裴玉锦身边。
其他人已经跑出去买归程的票。集宁王和小谨正在联系家属往来赶。“要不要我替你联系姐夫,裴姐。”天水齐小心翼翼地问。
裴玉锦勉强从嘴角挤出一丝笑意,说:“小孩儿家家管得多,不用,我自己可以。”
天水齐走过来,挨裴玉锦坐下。又下雨了,雨珠打在身上,倏忽滚落下去,一滴、一滴,变成一道、一道,汇聚成许多水道,像虫子一样蠕动。“好痒。”天水齐说。
“雨下大了,我们进去吧。”裴玉锦说。
天水齐不动。“裴姐,你为什么不生孩子?我妈妈说,女人有了孩子就可以不要乳房了。”
裴玉锦想了想,不知怎么回答她的话。“我有过,流了,后来再没怀过孕。你妈妈说的不对,乳房是我们女人一生的宝贝,一定要把它留住。”
“嗯。”天水齐抓紧她的胳膊,微微抖了一下。“让我做你的女儿吧!”
裴玉锦说:“你妈妈会吃醋的。”
天水齐说:“不会。”
她们一起手挽手,在雨中慢慢行走,直到被雨淋透,才回到二一二。
斯琴大姐戴好假乳,坐在床上吃牛肉干。中卫张也收拾好了行礼。这天晚上,她们都要离开医院,去车站附近等车。
走的人尽量表现出很轻松的样子,二一二只剩下集宁王和裴玉锦。小谨也要求住进来。三个人躺在三张床上,一律看着天花板,手放在胸前那块软软的肉上。“小谨,你几岁?”集宁王轻轻问。
“正好是而立之年,我的小孩子才四岁。”小谨的声音空洞无力,就像一个耋耋老者。
“你还年轻啊!我这个年纪,没有了乳房,生活也许不受影响。”集宁王叹息说。
“也许?为什么说的那么不确定?”裴玉锦插嘴。
“因为我不知道胸部光板儿,还留有丑陋的伤疤,老公还会不会死心踏地。”集宁王说完,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小谨的情绪,连忙道歉:“对不起小谨,我憋不住想说出来。”
小谨淡然地撇撇嘴。“我已经习惯人们的谈论,明明就是这么一回事,藏不住的。”
小谨想起做掉一只乳房后回家的情形:
她家在乌拉山角下。每天早晨,金灿灿的阳光照在断层岩石的山背上,反射在她家农用四轮车的镜子上,再由那面镜子反射到窗玻璃上。玻璃上有一个穿网络线的小孔,把阳光浓缩成一片圆圆的白影。这是起床讯号,小谨多年形成习惯,不看表,看影。这天,她照例起床,丈夫提醒她:“你刚刚做完手术回来,不用着急起床。”
小谨歪头想了一下,又睡倒,但睡意全无,问丈夫:“妈为什么不让女儿跟我睡?”
丈夫嘟哝:“妈说你缺一个奶,怕把孩子吓着。”
小谨说:“你呢?你害怕吗?”
丈夫没理他,鼻子故意“呼哧呼哧”。过了一会儿,沉沉地说:“以后,晚上你穿一件背心吧!我心里瘆的慌。”
从此,小谨每天晚上脱下乳罩,掏出填充在那只空乳房内的棉花和布条,换上小背心。她想等家里的经济好转一些,订一只假乳。如今,另一只乳房也要切掉,得订一对假乳。
婆婆是个刻薄的女人,早年丧夫,对唯一的儿子惟命是从。小谨的丈夫小时候,吃奶吃到九岁,摸奶摸到十四岁,对乳房特别依恋。婆婆曾说,乳房是一个女人的命,她把恋乳的儿子交给小谨,希望小谨不辱使命。但这话也许被老天听了去,小谨仅结婚六年就得了乳腺结节,三看两看看不好,越来越严重,发展到切了一边乳房。切了一边还不行,没隔两年,结节像泛滥的葡萄,转移到了另一边,终于无法控制,需要再次切除。
婆婆看在孩子的面上,勉强接受切了一只乳房的小谨,这次疼痛难忍来天津的时候,婆婆一再叮嘱:不许打动另一只!说这话时,刻薄的脸上显现出一丝与命抗争的不惧。“回来,咱用偏方治去!”婆婆说。
得到必须切除另一只乳房的诊断后,小谨给丈夫打电话告知。丈夫的杂牌手机“呲啦啦”响了几声,继而关机。再打,已经无法接通。小谨知道,丈夫定是与婆婆商量去了,有了确切的结果,会主动打过来。这是丈夫的伎俩。
果然,二十分钟后,丈夫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在来天津的路上,叫她不要手术,等他来了再说。
三个人一直躺着。集宁王和小谨开始打点滴,裴玉锦没有液体没有口服药,只等手术。
“丰乳肥臀群”叽里呱啦,天水齐她们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晒晚饭、晒夜景、晒火车票……裴玉锦代表“二一二”的三个人给大家发了一个笑脸和拳头,以示努力坚强,然后关闭微信。在即将到来的灾难面前,一切安慰和心灵鸡汤都是无用的,不如自己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土里,任由别人割一个还是割两个。
半夜朦朦胧胧中,一个彪形大汉走进来,一听口音就是集宁王的老公。两个人嗡嗡嘤嘤说了一气,无非是集宁王连哭带说,她老公连哀叹带谩骂,说这是什么医院,来了就不让走,非得摘掉一件才行!他们好不容易挤在一个床上睡了,小谨的丈夫又来了,带来了婆婆的最高指示。“妈不让你切,你已经切了一个,再切成平板儿了。妈说让我带你回,回去看偏方。”
小谨垂着泪说:“这里是全国有名的医院,人家能看错,许是这一只也有癌变的可能。”
“我不管,反正妈说了,你再切的话,就不要回我们家了,直接回娘家去吧!”
裴玉锦“哐”翻了个身,她实在听不下去,想起来扇小谨的丈夫一记耳光。这男人比秦泰还可恶!
小谨丈夫自知理亏,眼睛一翻一翻,坐在黑暗里瞪小谨,敦促小谨赶快拿主意。小谨哪有什么主意,坐起来穿好衣服下地走了一圈。小谨丈夫说:“乌拉山里住着一个神医,看好很多重病的人,妈已经托人去打听,你听话,跟我走,我们回。”
裴玉锦终于忍不住坐起来,小谨以为她要骂人,没想到她却问:“乌拉山的神医?靠谱不?”
小谨的丈夫说:“绝对靠谱!那山里有一棵神树,还有一股神泉水,神医就住在那里。”
裴玉锦的心里在打鼓,脑子乱轰轰一片。她的医生职业不允许她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但另一种侥幸的心理在作祟。她“呼”地站起来,对小谨说:“我要去乌拉山!”
小谨睁大眼睛,事已至此,她不回也没有道理。她们立刻收拾行礼。集宁王和老公也醒了,商量了一下,也要随她们去寻访神医。
这属于是逃院的行为,裴玉锦再清楚不过,他们医院每年有几十例这样的事件发生。没想到现在裴玉锦亲自预谋这件事。“两位老公,集宁王的老公和小谨的老公,你俩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一会儿,如果护士问你们,你们就说半夜赶来的家属。小谨、集宁王,准备好所有的东西。”
三个女人躲在门口,护士与两位老公说过话之后,她们出来。五个人顺利从一个角门出了住院部,绕到医院后面的苗圃,再绕回来,就站在医院对面的大马路上了。
“走,直接去火车站!”裴玉锦他们像摆脱困境的谍战分子,迅速钻进出租车。
第二天医院大乱,“二一二”三位病人集体失踪。涂海潮医生在监控上看到,她的同行裴玉锦医生身手矫健,带着两位病人逃院。她给老同学言珂打电话,质问医院哪方面做得不到位,致使她逃院?”
言珂是丈二的和尚,完全不知情,只能任由同学数落。涂海潮发泄够了,才说:“你联系一下裴玉锦,她的确需要切乳,否则……”
“什么?切乳?这么严重?”言珂显然不知。
“是的,很严重,整条乳腺布满不规则的结节,我本来决定采取保守疗法,先切掉生长速度快的左乳……现在人跑了,约是惧怕手术。”涂海潮医生无奈地说。
“不可能,玉锦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言珂争辩。
“但是,她逃跑了,你说为什么?”
言珂在没与裴玉锦对话之前,实在是无话可说。她现在纠结的不是这个,是裴玉锦病情如此严重,居然没告诉她。没告诉她,也一定没告诉秦泰,更别说告诉裴玉什了。
裴玉锦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