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壮士断腕之三

　　陈三虎按照昨天和师傅商定的方案，叫上会计先去了师傅家里——周伯同自然继续“中风”着躺在床上，虽然口齿含混，会计却也听得明白：公司暂时交由陈三虎全权负责。再次回到公司里，陈三虎最要紧的是将公司账上的款项汇到一个稳妥处控制起来，免得节外生枝！又往石桥商业社几个副主任和总账会计家各送了一份重礼。看看时间正合适，这才带上更厚重的一份礼物找尹主任去。
　　陈三虎到时，主任夫人刘玉芳正打算将晚餐摆上桌子，一见陈三虎大包小包地走了进来，深知这位仁兄手面阔绰，主任夫人的架子顿时便松了榫，满脸堆笑道：“喔哟哟，我们的陈经理是几时回来的？老尹哪！陈经理来了！喔哟哟，陈经理你总是这样子的客气，真不好意思……谢谢了！”
　　主任夫人嘴上很是客气了几句，却还是收下了陈三虎的礼物，这才将客人交给丈夫，自顾自进里间检点礼品去了。
　　尹主任和陈副经理见了面，自有一番寒暄问候不提，正打算将话题引上工作，却见刘玉芳从里间走了出来，春风满面的，看得出来陈副经理送的礼主任夫人非常满意！只听她关照丈夫道：“老尹你陪着陈经理多聊聊，我这就去饭店里看看，添几个小菜，陈经理你无论如何要在这里吃夜饭。”说着，扭动她的水蛇腰便朝门外走去。
　　陈三虎知道主任夫人说“去添几个小菜”是实在话，饭店里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老虎肚皮上拔毛收主任太太的小菜钱？这小菜自然实实在在的是去“添”而不是去“买”！不过劳动主任太太的一双娇腿来回奔波，未免有点承受不起，陈三虎眼珠一转当机立断拦住主任太太道：“怎的好让你们破费呢？我原本打算请了你和主任一道出去吃饭的，只是我有工作要向主任汇报，在饭店里人多嘴杂不大方便，既然这样——”陈三虎从怀里取出一沓十元大钞少说也有十来张，塞进主任太太手里道:“那就劳烦你辛苦了……”
　　“这、这怎的可以？哪有客人上门请主人的道理？”主任夫人自然掂量得出已被她攥在了手心里的那一把钞票——即便去饭店里办两桌酒菜也绰绰有余了！虽然心花怒放，却也不可以不说上几句装装场面的话。“我说陈经理你这个人哪，也太执意了，这不是存心让人过意不去么？”客套了几句，主任太太收下了钱“去添几个小菜”了。陈三虎重新落座，捧起尹主任亲手为他泡好的香茗，自知和尹主任的关系又贴近了一步。尹主任看着眼前的一幕，自也感慨良多——这陈三虎要不是因为周伯同中风了，只怕不会得这么的巴结，不过也还算知趣。嘴上却关心道：“几时回来的？可曾去看你的师傅了？”
　　“看过了，看过了。只是师傅病得太不是时候了——办事处的形势正当一片大好，正要他在公司里坐镇，可看他的状况，一年两年的只怕很难完全恢复。”陈三虎说得和真的一样，这本来就是他的特长，忧虑之情溢于言表。“我们这个周济公司怎的就这样的不顺！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周济公司少了师傅来领头，往后的业务怎样来运作？公司怎样来发展？真是乱了套了！”
　　“我说陈经理，你师傅突然病倒了确实让大家都很惋惜，不过么……”尹主任听说周伯同中风时，刚一开始倒也真个惋惜了几分钟，只是等他从中看到了利益所在后，那一点轻飘飘的惋惜便变了味！可叹他哪里晓得这周济公司庙小妖风大池浅恶水深，其复杂程度只怕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正所谓无知者无惧——当他觉得陈三虎所言未免有点耸人听闻忍不住不以为然道：“你也不要杞人忧天，就算你师傅的病一时里好不了，地球也照样转，天更不会塌下来——我会得先安排个人把你师傅的担子挑起来，你就放心地去做好自己的工作，我会像你师傅那样支持你的！”
　　“谢谢主任这么看重我关心我，只是……”陈三虎从尹主任的口风里自是听得出他对师傅的生病不但毫无惋惜的成分，反倒隐含着冷漠和庆幸，肚皮里一句“你这个小人……”几乎脱口而出！不过陈三虎还是懂得“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更没有必要为了在背后帮师傅争一口闲气给自己多添麻烦，不如干干脆脆和这姓尹的把牌摊了，却想起这尹主任患有严重的气(妻)管炎(严)，还是等自己刚才做足了工夫的主任太太刘玉芳回来后再谈正事，她的表现肯定会比昨天师娘的更加精彩！陈三虎正自算计着，门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是主任太太“去添几个小菜”回来了。陈三虎恰到好处一字一句清清朗朗地朝尹主任道：“只是我不打算还在公司里做下去了！既然师傅生了病，短期内又不能恢复健康，我这个人天生又是个最讲交情的爽快脾气，要是来个新的经理和我不对路道，我陈三虎没有这个必要在外头操心劳碌回来后还要耍心眼斗闲气的，反正我又不在石桥商业社的编制当中，以前是顾着师徒情分推掉了好几处的聘请，真心诚意地在周济公司做下去的，现在反正无牵无挂了，何苦还留在这里看人脸色吃饭做甚的？”
　　“不不……不是吧……”尹主任原以为这陈三虎虽说能闯能干为周济公司立下汗马功劳，不过充其量也就是一员猛将，并无经营头脑，更无政治智慧，再加上半路出家说穿了在医药方面纯属外行，而且一点后台靠山没有，只是看在周伯同的面子上才咬咬牙给了他个“副经理兼两广办事处主任”的头衔，其实就是个编外的“杂牌军”！如今周伯同病倒了，这陈三虎本该更识趣更知礼才对，怎的一点不懂进退？听他的口气倒像周济公司的经理非他莫属，否则……尹文彬可是个心高气傲的主任，在他的权力范围之内若无特殊因素，只有他的决断定调，岂容他人讨价还价？立刻便不痛快起来！依着他的主任性子，三条腿的蛤蟆没处找，两只脚的活人有的是——要走尽管走，没人挽留你。只是周伯同病倒了，陈三虎再一离开，这周济公司一时里还真玩不转了，对石桥商业社是个损失，对他尹主任的声誉更是个影响。且将不快忍一忍，不愁秋后没账算！尹主任装出一副不理解的样子道。“你在公司里做得好好的，等你师傅病好了或许还是要回到公司里的——有哪个敢给你脸色看？再说不还有我么？好端端的怎就有了要离开公司的念头了？”
　　“我说陈经理。”一边往餐桌上上菜的主任太太刘玉芳果然“参政”了。“我家老尹说的可是真心话，周经理中风了还有我家老尹呢！你就安安心心地该怎样做还怎么做。只要有我家老尹撑腰，我就不相信有哪一个不晓得天高地厚的敢拿脸色给你看！来来来，老尹，把陈经理请到这边来，边吃边谈！”
　　三杯老酒下肚，陈三虎借酒盖脸自是畅所欲言：“今天和你尹主任说句心里话，就算我师傅身体还好好的，我在周济公司也不会做得太久的！现在有好几个大公司要请我去当经理，我回来之前还有领导找过我！我原来准备帮师傅带出几个业务人员来再离开的，现在师傅中风了，说句不怕尹主任你见怪的话，我陈三虎重情重义不过心气也高，理想也大，要叫我给一个不相干的人当下手，对不起，只怕要让尹主任你失望了！”
　　陈三虎一开始上来表示心存去意，尹主任还当他只是拿拿乔抬抬身价而已，这一番“心里话”明摆着他自命不凡非池中之物，周济公司这座庙是太小了一点！尹主任这才明白自己低估了面前这位虽然西装革履却肥短面黑、横看竖看都是个粗鄙的跟班角色！也才明白了精灵古怪的棋才子怎的会收了这么一个貌不出众的徒弟，还不遗余力推荐他出任副经理兼两广办事处的主任……看来有说周济公司开张一年不到便发达了，周济膏药最多只占一成功劳，陈三虎要占功劳九成。倘若果真如此，陈三虎这个周济公司里举足轻重的角色一旦离开了，而周伯同又卧病在床，这周济公司还不关门大吉？那么他尹文彬一手包办的政绩工程岂不成了个烫手山芋、负面教材？好在他尹文彬毕竟是能见风转舵的尹主任，态度一变，随即起身亲自为陈三虎满斟一杯道：“我晓得，我晓得。你陈经理一直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周济公司之所以有了这样的大好形势，你陈经理殚精竭虑功不可没！不过么，在这里今天我也对你说句知己话，我们做人做事要有始有终，外面的天地再大，那只是做生意赚钱的地方！这里的地方再小，也是你的根本所在。树高千尺，叶落归根。像你这么有能力重情义的人，怎能够不顾自己的根本？所以我不相信你就真个忍心丢下你和你师傅辛辛苦苦办起来的周济公司，任由周济公司就这样垮了吧！”
　　尹主任这一前倨后恭倒让陈三虎出乎意料之外，他虽然也晓得这尹主任表面上威仪凛然的样子，骨子里其实纸老虎一个，却也不曾想到自己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小小的一条以退为进欲擒故纵之计，便让这个纸老虎阵脚大乱松包软蛋，心头自然十分的得意，面孔上却不敢流露出来，反倒装作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道：“尹主任，真个不是我混账得一点都不讲情义，我也是为了周济公司的大局着想，与其让我留在公司里将来有可能和新的经理意见不合，闹起矛盾来让你主任为难还要影响公司的发展，倒不如我早点离开，大家都好！伟大领袖不是教导过我们么：一张白纸，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我这一走，只不过把别人的预付货款带走退还给人家，周济公司仍是毫发无损的周济公司，一穷二白正是一张漂亮的白纸——尹主任你不用担心，石桥商业社尹主任你的手下有的是人才，新来的经理正好在这张漂漂亮亮的白纸上另起炉灶，大做文章！”
　　如果说陈三虎头一轮话带着不想留下之意，尹主任只是不以为然，那么陈三虎第二轮表明去意已定，则令尹主任心有不安！而这第三轮，陈三虎不但坚持离开，而且还心狠手辣先下手为强抽空了周济公司……这一穷二白的一张白纸天晓得漂亮在哪里？那最新最美的图画岂是说画就画得出来的？单就城郊已经开工的办公楼如果没有资金下去——建筑站还不要来吵翻了天？尹主任只觉得头顶心似乎炸响了一个焦雷，这陈三虎如此搅局，周济公司的前景真的不堪设想！又气又急道：“怎的可以这样？我说陈经理，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这样子做法你师傅晓得不晓得？真个这样弄法，这周济公司还弄得下去么？你可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我说陈经理，你可是个有水平的人，怎的也会几句话就把自己的后路封了？”主任太太刘玉芳这垂帘听政卷帘干政本来就是她的爱好，如今在她看来这陈三虎就是自己的善财童子，她躲进里间竖直耳朵为的就是留下回旋余地伺机行事，怎的可以放他去为别人服务呢？不过说句公道话，这刘玉芳爱财归爱财，可是她耳濡目染之下日积月累却也从丈夫那里多少学会了一点领导艺术，再加上女性特有的敏感和旁观者的冷静，往往可以帮着丈夫拾遗补阙甚至出奇制胜。因为常有不俗的表现，所以她才得以将原本只是威震后院的狮吼延伸至前厅……尹主任这位“模范丈夫”算是彻底“模范”了，只要主任太太愿意出面，基本上总能一锤定音！今天的局面似乎就是个僵局，可是主任太太却从“僵”处听出了活路——这陈三虎说来说去症结所在其实就是不愿意周济公司有新的领导来管束他，偏偏自己的丈夫官腔官调官样文章转不过弯来，这周济公司正经理的乌纱帽就是联想不到面前这个农业户口说是副经理实则临时工的头上！都说变通变通——情势紧急，变了就通，通了再变，百变神通！主任太太刘玉芳赶紧出来对症下药道：“大地方是有大地方的气派，不过小单位也有小单位的灵活——千里做官总为财，只要工作做得顺心，钞票赚得实在，又不是买鱼买虾，图个甚的新鲜？陈经理呀陈经理，听我一句劝，还是留下来把周济公司办办好！你有甚的想法和要求可以提出来么，我家老尹会得支持你的。”
　　陈三虎借梯上房还要装出不无委屈地长叹道：“唉！想法？要求？我这个副经理说起来倒是蛮好听的，可是拆穿了只不过一个农业户口的临时工！我晓得自己的身份几斤几两，有甚的资格提甚的想法和要求？”
　　“陈经理你这种想法就不对了。”主任太太又在尹主任不是个头处点亮了一盏明灯，尹主任如果还是拎不清，他这个主任只怕早就做到头了！只是做官做惯了的他一时间官腔难改。“改革开放都这么些年了，你怎的还这样子跟不上形势？农业户口又怎么样？我明天就宣布由你来担任周济公司的经理，你师傅生病前公司怎样运作，你陈经理往后照样那么运作，你看这样可好？”
　　“谢谢主任这么看得起我，你的这份情我陈三虎永远都不会忘记！”陈三虎感动得眼角似乎都有点湿润了，这经理宝座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目标！只是师傅周伯同和他的约法三章万万儿戏不得，若是惹毛了装病的师傅，自己的一番努力鸡飞蛋打不说，那高墙里的“定量户口”倒是不假，只是那种“定量”除非脑子进了水的才有兴趣！陈三虎自然不敢跟自己开这么大的玩笑，好在看尹文彬夫妇的状况陈三虎已经心中有数，凭自己目前的分量基本上可以稳操胜券，正好将手中的牌一张一张地亮出来，表面上却装作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道：“唉！按照道理我陈三虎要是还不识抬举，也就太混账了！只是有一点我还是得先弄明白了再讲，我如果接手了这个经理位子，我的户口关系放在哪里？我算不算商业系统在编的正式职员？我的工资报酬福利待遇在哪里领取？”
　　尹主任没有想到陈三虎还会有如此一问，虽然回答起来很是有点尴尬却又不能不答道：“这个方面牵涉到国家的政策问题，现阶段除非知青回城或者顶替接班再就是考中了高校，没有这几个条件，别说我这个商业社的主任，就是我们局长、县长只怕都解决不了！”
　　“这一点我也明白。”再说陈三虎提出这么个问题其实并不想要求解决这么个问题，他只不过借着这么个问题另有话说。“照这么个说法，就是我陈三虎不要说当的只是个小小的经理，就算当了主任、局长，也还就是个没有保障的临时工！照着这个样子假如有一天你尹主任高升了，调动工作了，离开石桥商业社了，再调来一个看我不顺眼的新主任想炒我的蛋炒饭，我陈三虎还不得只好乖乖地滚蛋？尹主任你倒替我想想看，我当这样子的经理可有甚的意思？”
　　陈三虎说的都是实在话，这一回尹主任固然“这”啊“这”的，“这”不出个什么大道理来，就连常常能够一鸣惊人令人耳目一新的主任太太刘玉芳都张口结舌了。
　　“不过么承蒙主任这样子抬爱，人心都是肉做的，我陈三虎可不是冷血动物，就算再多的难处，再多的委屈，只要你我意见统一了，士为知己者死，我陈三虎哪怕肝脑涂地也要做你尹主任的这个急先锋！”陈三虎话进话出慷慨激昂处突然压低声音朝主任太太刘玉芳道：“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凭我的运作经验可以帮你在办事处造个名额——工资加奖金一年没有五六千也不会低于三四千，而且还用不着你千里迢迢去办事处上班！当然，要是拣个合适的季节去旅游旅游视察视察，我保证会安排得你称心满意的！尹主任……这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除了我们三个人，也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乖乖隆地咚，韭菜炒大葱——这不是做梦吧？尹主任夫妇这几天似乎并没有听到喜鹊的叫声——怎的会半空中一下子就掉下来个金元宝？一年三四千——这是个甚的概念？是我现在年收入五百元的七八倍哟！尹主任固然血压上升，主任太太刘玉芳更是心潮激荡！她瞪圆了一双俏眼问道：“一年三四千？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开玩笑？你看我像是在和你开玩笑么？”陈三虎看这夫妇俩都有点神魂颠倒了，知道往下的话题主动权基本上归了自己，不觉有点得意道。“你要是不相信，等我和尹主任认识统一了，把手续一办，我明天就可以让你预支一年的工资奖金。”
　　“不急不急……”尹主任到底是尹主任，虽然晓得这钞票是个好东西，不过也明白钞票愈大，压力愈重——这“得人钱财，与人消灾的道理可不是说了玩玩的。陈三虎下了这么大的本钱怎的可能没有所求？这钞票再多再好，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消受，不可以不问问清道：“还是先听听陈经理你同意接手你师傅的职务有哪些设想和要求吧！”尹主任这一说果然水平不低，既提醒了主任太太刘玉芳“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又告诉了陈三虎——你的钞票我有兴趣，你的条件可以提，但是必须上路……
　　陈三虎本是个鉴貌辨色的角色，自然拎得清：“尹主任你请放心，我的设想和要求不会超出违反政策让你为难的范围，一点一滴都是本着石桥商业社、周济公司、公司职工、主任你们还有我……大家都有利的原则进行商量。”情势在陈三虎的操纵下顺利地往他设定的目标靠近，一时间情绪大好，忍不住端起酒来一饮而尽，接着道：“不瞒你尹主任说，其实我也不愿意看着我们大家辛辛苦苦办起来的周济公司因为我的离开而垮了！尹主任你说得对，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所以我决定留下来接我师傅的班！不过么，我们周济公司目前的体制在石桥街混混还马马虎虎，要是想有大的发展——这块招牌往大城市尤其南方的大城市，只怕是寸步难行！所以我认为，我们周济公司要想有大的发展，周济公司的执照、招牌、印鉴、凭证、信笺……全部都要变一变！”
　　尹主任这个主任虽然做得时间不短，但是对于“大地方”的规矩却知之甚少！不过他倒也不是个呆板守旧的人，该变通时还是能够顺应时势的：“要是变得好，变一变就变一变，只是你的这个变一变是怎的个变法？陈经理你说来听听看。”
　　“其实也没有甚的大变。”陈三虎虽然对自己这个“变一变”在一系列的利诱之下有把握不会有太大的麻烦，可也难保面前这一对刻薄而自以为是的夫妻二人吹毛求疵，所以尽量装作轻描淡写说：“只要把原来牌子上的‘石桥商业社’五个字拿掉就行了。”
　　“你、你说甚的？把石桥商业社拿掉？”尹主任真个不曾想到这陈三虎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不但想搞“独立王国”，而且打算“制造分裂”！“你可是想把周济公司连根挖走了，让我们石桥商业社养个儿子送别人？”尹主任心里不痛快说起话来也就欠了几分客气。
　　“有话好好说。”主任太太刘玉芳脑子里只是那“三四千一年”在翻腾，生怕丈夫态度不好给搅黄了，批评过了丈夫又扮着红脸朝陈三虎道：“陈经理，你说说仔细，大家好商量。”
　　“尹主任，你误会了。就算我有这个野心也没有这个野胆把周济公司连根挖走。不要说主任你这里说不过去，就是我师傅那里也过不了他那一关的！你放心，周济公司会永远在你尹主任的领导之下天天向上！你尹主任在商业这条线是老资格、老领导了！自然晓得‘行大吃客，客大吃行’的道理，在大城市里打天下要想硬棒吃香，第一要紧的就是牌子气派，响亮！所以我认为要想公司生意做得大，趁着企业年审把公司的牌子变一变，有你尹主任出面肯定马到成功。新牌子只是对外不是对内，从前怎么运作，今后还是怎么运作，尹主任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去跟我师傅谈谈，看他怎么说！要是还不放心，我可以订合同立军令状，上交石桥商业社的利润只会比以前多不会比以前少！”
　　“这样子么倒还可以考虑考虑！”尹主任听了陈三虎的解释虽然觉得尚有可疑之点，不过因有诱惑在前，倒也稍稍地舒了一口气道：“真个是为了工作的话，只要不违反原则性问题——有些事还是可以商量商量通融通融的。来来来，今天先把酒吃好了，反正不管怎样，明天你师傅那里还是要听听他的意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