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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小卖部

作品名称:《阡》      作者:稻田小强      发布时间:2017-02-22 18:08:00      字数:5989

  第二天,天微微亮就有部队的士兵买东西,外婆每次都是听着部队的哨声起床,哨声一响就知道士兵要倒垃圾,要来吃泡面了,外婆先是步伐紧促地赶去捡垃圾里有使用价值的东西,生怕被村里的其他人捡走,每次都会捡回来很多东西,有烧火的木头、可以卖钱的铁块、装东西的箱子.......
  北方冬季的天亮的很晚,天麻麻亮,福堂还在沉睡中,就有士兵急匆匆掀开了门,福堂从睡梦中惊醒,似乎感觉这绝不是外婆的脚步声和开门的力度,他睡眼惺忪地看了看,问到:“郭豪豪,有啥事吗?买什么东西?”
  “马哥,我想把我的一些行李寄在这里,可以吗?宿舍里没地放了,也是不常用的东西。”郭豪豪礼貌地提出请求,福堂姓马,马哥是士兵对福堂的尊称,“能行!放在隔壁屋子。”福堂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士兵,外婆和亲戚邻居平时都嫌福堂懒惰、脏乱、自私,但是他在这件事上表现的大方直爽,也不多问里面是什么东西,违不违法,是不是贵重物品。
  不只福堂还有外婆及外公都和部队士兵保持着亲密的关系,接着喊外婆“马姨”的刘涛,王志国都来买泡面和烟,他们都非常主动,还没等外婆开口问买什么东西,他们就自己打开柜子拿泡面和香烟,“水在厨房,你们自己去提,你们年轻人跑的快,喝多少水都不收你们的钱!”外婆说到。
  他们不知道烧壶开水对于老年人意味着什么,福堂不在时,从水井里吊水需要请求体壮的年轻人帮忙,烧水的柴也需要砍,需要劈,外公每天早上起来的很早,就是为了让家人,让士兵喝上新鲜的开水,无论泡茶还是泡面。
  “马叔!谢谢你!”士兵们似乎异口同声、训练有素地喊出了有一定专业度的感谢语言,“没事,没事,你们吃好,闲了常来!”外公热情地说。他平时冷峻的面庞露出一丝惬意的微笑,似乎找到了价值感和满足感。
  士兵们你言我语的声音和沁人心脾的香味似乎唤醒了未睡醒的福堂,福堂将头探出热乎乎的被窝,缓缓移动身子,迅速穿好衣服下了炕,此时最富热情的郭豪豪喊到:“马哥!”他给福堂递了香烟,随后一起抽了起来,欢声笑语,也预示着一天的快乐,士兵们吃饱了东西,临走时郭豪豪说:“马哥,今天是我请客,他们都是我的老乡,先记着,等工资发了再还你!”真诚的言语让人难以抗拒,“好!好!没问题!”福堂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让他们一一签了字。
  就这样,外婆、福堂及外公与部队士兵维持着亲戚般的关系,福堂也担心家门口的生意被村里的其他家小卖部抢走,外婆也偶尔看到其他士兵从自己家门口路过时,怀里揣着泡面、火腿肠、香烟.......她自己也很纳闷,甚至还怀疑另外一家小卖部主人存在恶意诽谤,勾引等不正当竞争行为。
  外婆这些年来把小卖部当做自己的终身事业,也是自己的心血所在,不仅为了养家糊口,而且为老大不小、年逾四十的福堂娶老婆攒钱,福堂就着饼子喝完早茶后要习惯性地抽烟,刚打开货柜就被机灵的外婆发现了,“把你抽死了,挨枪子的!炕上放的箱子底下有两块钱一包的烟,不许拿五块钱的,那是给士兵备的!便宜的你抽不了吗?”外婆责骂到。
  外婆一向是个节俭持家的人,节俭背后是对福堂满满的爱,她心理很清楚,自己没有儿媳妇,家里没有像样的房子。各项支出都考验着外婆的承受能力,福堂低着头,手在柜子里停留了一会,似乎一个念头经过他的头脑,也许是出于听话孝顺,也许是出于节俭,手稍作停留后又伸了回来,关紧了柜子,比往常关的更严实,回头望外婆的那一刻,似乎他内心软化了,知道外婆这么多年为了家庭,为了他,起早贪黑多么艰辛。
  “哦,能行!”福堂回到。虽然话语简单,但是语音柔和含情,屋子里的炉火慢慢升腾起火焰,烟筒也在逐步升温,福堂拿火钳夹出燃烧的煤块点着烟,煤炉上搭起铁丝网烤起了饼子,享受边抽烟边烤火的感觉,这也是冬天里农村家庭的一个特写。
  外婆拿起火钳加了几个燃烧的煤球,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厨房点燃了另一台做饭的火炉,不一会儿,外婆的三女儿,家里称三女进来买食用盐,一只脚踏进门就被呛得咳了起来,“把你抽死,少抽点!”气愤的三女儿责骂到,连多余的话也没说。
  在冬天,北方农村的屋子里都是用炉火做饭并且取暖,稍有不慎屋子里会烟雾蒙蒙,呛得咳嗽并且墙会被熏黑,屋子一般都会有烧炕的烟、香烟产生的二手烟以及煤炉冒出的烟。
  三女儿买完东西也抵不住寒冷,围着火炉坐了下来说到:“你今天怎么打算,西十里铺盖房子一天一百二十元,你去赚点生活费嘛,闲着也是闲着,赚点钱补贴家用,买煤球!”三女儿看不惯兄弟的懒散,苦口婆心劝了起来,“我知道,不想去!天气太冷了!”福堂回应到,“你就知道睡觉,赌博,看你吧,去不去是你的事情!”三女儿说到。
  三女儿既对自己的兄弟倔强、懒惰、依赖心强的缺点感到无奈又对刚才对她的态度感到气愤,火炉里的煤球慢慢燃成灰,烟筒和炉子外围的温度迅速降低,三女儿双手合十搓了搓,外面也是呵气成霜。“把煤填上!”三女儿命令似的说到,福堂在撒懒,外婆在院子里也待久了,感觉到了严寒,一瘸一拐走进屋子,看到三女儿被冻得搓手跺脚,问到:“是不是煤球燃尽了?”福堂和三女儿对望了片刻,都没有回应。
  外婆提起烧水壶添了几块煤球,在弯下腰去清理炉灰时,不小心打翻了福堂的茶杯,“你看着嘛!慢点!”福堂大声喊到,心里升腾起了对外人都没有过的愤怒,三女儿看不下去了,立马回击:“打碎就打碎,小心把你气死了,又不是故意的,你自己又不动手添煤!”。
  外婆内疚地挺直腰说:“橱柜里还有一个新的,三女,你去拿一下!”福堂用上了新杯子,外婆暖着热炕,她让三女儿上炕暖身子,“我不上去!给少爷留着!”三女儿止不住愤怒地说到,接着又说:“妈,我回去了,准备做饭去!”三女儿给外婆告了别,给福堂没有打招呼就走了,福堂也没有表现出送客的礼貌,屋外毫无征兆地飘起了大雪。
  临近中午,未值班的士兵三五成群来买东西吃,看着火焰升腾的火炉,都围着烤了起来,巴不得贴身抱着,福堂也恭敬地让出了位置,拿了几只凳子供他们坐,“谢谢马哥,谢谢马哥......”士兵们训练有素地用礼貌言语回馈着乡亲,“没事,没事,靠近点,暖暖手,吃好!”福堂回到。他之前停留在心里的火气慢慢被士兵们的热情淹没了,露出丝丝微笑。
  他心里明白士兵们是他们家里的衣食父母,不管多沮丧,多愤怒,此刻都应该以开心、热情的态度对待眼前的顾客,外公看着士兵们越来越多,拎着两个热水瓶走了进来,士兵们喊着:“马叔!马叔.......”依次问候了起来,外公的价值感只有此时才会显现的更明显,他和士兵们也攀谈了起来,平时在家里也没人和他聊天,只有遇见士兵或者邻居,他的热情才会被激发。
  士兵们陆陆续续吃完了泡面,都赶着回去报到,院子里厚厚的积雪被踩得慢慢融化,逐渐变成了雪水,勤劳的外公和外婆拿着扫把冒着严寒在清扫台阶的积雪和院子的雪水,生怕结冰后行人被滑倒,外婆的手被栋的发麻,走进屋子围着火炉烤了起来,“琴琴,来烤一烤!”外婆喊到,外婆让外公烤火,琴琴是外婆的大女儿,当地的农村老夫妻都是以长女或者长子的名字称呼对方,看着在炉火旁打盹的福堂,外婆的气不打一处来,“炮打死的,我和你爸死了,你什么都不如!”外婆边骂边望着外公,外公也是将气咽了下去。
  年老的无力感造就了生活的无奈感,他知道自己已丧失劳动能力,有些地方也要靠儿子,不敢像外婆那样责骂。外公抖落了身上的片片雪花,缓缓爬上了炕,粘在鞋底的雪在室温的催化下消融了,和地上的尘土又凝成了粘在鞋底的泥,福堂似乎没听到外婆责骂的声音,清醒后甩了句:“妈!,我中午不吃饭,你们吃你们的!”说完又低着头眯了起来。虽然外婆会骂儿子,但是对儿子的爱远远超过对外公的爱,这也是北方农村重男轻女的表现。
  外婆听见自己儿子说的话,立马扭头对着外公说:“中午福堂不吃,我们俩就吃点饼子。”“嗯,能行。”外公知道自己年迈,也不敢奢望和要求什么。家里经济紧张,又没有儿媳妇,所以营养和健康已离他们很远,抱着活一天算一天的态度过日子。
  院子的木门咯吱咯吱响了起来,外婆高兴地瞥了瞥窗外,心想一定是来买东西的,谁料到,更让她开心的是一位退伍军人来看望他们,外婆及外公对待士兵们热情大方,所以很多留在当地的退伍士兵逢年过节都会来看望他们,“小王!”外婆和外公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士兵的名字,露出了异于往常的开怀之笑。
  “马叔,马姨!今天不是太忙,抽空来看看你们。”士兵说到,“好,好!”外婆回到,平时行动不便的腿,今天异常灵活,起身间没看到下炕,一瞬间就穿上了鞋子,外婆急匆匆走到炉火旁,大声喊醒了福堂,“小王来了!”福堂睡眼惺忪但脸上的微笑和热情的问候展现了应有的礼仪,“请坐!请坐!最近好吗?”福堂礼貌性地嘘寒问暖,聪明的外婆给他递了杯温水,让他边喝水边烤火,暖暖身子。
  “我最近开了个家电修理店,生意还不错,闲了来玩。马叔,马姨对我的好,我一直都记得。”小王盯着外婆变白的发丝意味深长地表达着感恩之情。几年前,小王在部队从军时,外公及外婆帮过不少忙,帮小王寄存东西,小王休假时给他做好吃的饭。
  这几年来,作为从外地过来参军的士兵,他感觉外公及外婆就像他们的父母一样对待他们。福堂坐在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的故事,“给小王把水填满!”外婆呵斥到,家里的红白喜事及其他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外婆在操持,福堂从小到大不懂得如何招待客人甚至略显冷漠,实在让外婆看不下去,可是又拿他没办法,只有呵斥。
  “没事,马姨,不用那么客气,你忙你的,我自己来,你们现在生意怎么样啊?”小王热情地问外婆,“现在一般,我和你马叔顾不过来,你马哥不怎么管,现在很多士兵都跑去另外一家小卖部买东西,听说另外一家主人在士兵面前说我们坏话,不让士兵们来我家买东西了。”外婆沮丧地答到。
  “哦,这样啊。”外婆语气的沮丧也将小王拉到了和她一样的频率,小王毕竟不了解情况,所以他保持着应有的理智和冷静,没有评判,没有怨恨,只做了简单的回应,小王看着外婆沮丧的面庞,自责自己不应提起这些事,安慰到:“没事,马姨,生意就是这样,有好的时候也有坏的时候,很正常,我的店附近也有一个家电维修店,都存在竞争,今天赚五百元,第二天只挣两百元,很正常。”
  外婆不想影响大家的情绪,礼貌性地欢笑了起来,“你家儿子今年几岁?媳妇是哪里的?我忘了,媳妇在家照顾孩子吗?家庭和事业稳定就好。”外婆拉家常似的和对方聊了起来,但是话语中隐含着对儿媳妇的渴望以及抱孙子的急切心理,“我媳妇是陕西的,现在没上班,在家照顾孩子,给我做饭。”小王答到,“陕西的?你们那里娶媳妇花的钱多吗?你马哥现在还没娶媳妇。”外婆饶有兴趣地问到,像是买东西询价似的发问,“主要就是礼金嘛,也不高,就是几万块钱,他们家里人不势利。”小王认真的做了回答,“哦,我们这边娶个媳妇要花十几万,有的地方光礼金都要十几万,简直就是卖女儿!”外婆低声说到。
  外婆的话语包含着很多对社会的怨恨和仇富心理,外婆及外公一生有七个孩子,六个女儿,一个儿子,很难想象在那个年代是如何将他们养大成人的,也没有经济来源供他们上学。所以至今外婆对生活的每项开支都是精打细算,娶媳妇也不例外,小王笑了笑安慰到:“马哥这么帅,你这么勤劳持家,肯定能遇到合适的儿媳妇,时机还没到而已,你操心也没用,要有适合的才行,急不得,急不得!”
  “村里比他小几岁的人都好几个孩子了,孩子都上学了,他现在还单着,介绍的又不要!”外婆这些话似乎又将谈话气氛拉到了沮丧状态,本应该谈些让客人欢快的话题,外婆还是没有及时踩刹车,将娶媳妇的事扯了很远。
  “妈,别说了,说那些事干嘛!你闲着没话说!”福堂心中的怒火像火山爆发一样不仅伤到了外婆,还伤及了小王的自尊心,外婆的脸顿时像乌云密布的天,“挨枪子的!你向人家小王学习!你啥好事都没干!”外婆气愤地骂到,外婆的责骂是为了在外人面前夺回做家长的面子,福堂看着处境尴尬的小王,咽下了呼之欲出针对外婆的话语,为小王点了香烟,两人攀谈了起来,绕开了“娶媳妇”这个话题。
  外婆本想今天福堂在家可以看看铺子,来人也方便记账,可是中午来的人寥寥无几,外婆给小王做了浆水面,南方人称之为酸菜面,直到他们吃完面,也没有士兵进来买东西,往日这个时间生意是最好的,外婆言谈举止掩盖不了内心的慌张,但福堂内心从来未起过波澜。
  这么多年来,家里吃的、用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外婆的几个女儿在供应,“福堂,你去看看,外面路上有没有士兵,是不是他们去其他地方买东西了,还是没有休息在开会?”外婆着急的问到,“没事,没事!”福堂的回答很淡定,也没有出去看,“小王,你先坐会,我出去看下,几分钟就回来,现在有人诋毁我们,抢我们生意。”外婆急匆匆地边走边说,“好的好的,你去看看吧!”小王客随主便应声答到。
  福堂陪小王攀谈了起来,小王问:“过完年有何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啥都不好做,地里种的蔬菜、桃子、西瓜都不赚钱,还不如打零工,打零工一天一百多块钱,一年要赚三万多,庄稼收成只能赚一万多,平时还要施肥,打农药,摘草,特别麻烦。铺子也只能维护家里的零用,交个电费,给人情份子是可以的。”福堂敞开心扉地回到。
  福堂的话语里能分析到因为庄稼收成低,铺子收入薄,所以他也不在乎铺子的存亡和庄稼的好坏,本来行动不便的外婆腿像灌了铅似的缓缓走了进来,一颗沮丧的心拖不起一张灿烂的脸,小王和福堂从外婆的脸上似乎解读出了什么,小王问到:“马姨你怎么了?”“士兵们都去其他地方买东西了,都去了另外一家!听有的士兵说小卖部主人诋毁我们,说我们的东西是过期的,变质的。”外婆低沉地做了回应,出于对客人的尊重,外婆心中的怒火压抑了片刻。
  看着这种紧张态势,小王准备告别,说到:“马叔,马姨,马哥,我有事,得先走,闲了再来看你们!”三个人热情地将小王送到了大门口,外婆拿了火腿肠、锅巴及瓜子,准备送给小王一家人吃,同时拿出了褶皱累累的五十元纸币塞给了小王,“这是给你孩子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在外婆再三坚持下,小王接受了外婆的红包和零食,外婆也感恩几年前小王的消费对她的生意的照顾和支持,直到小王走到拐角处,看不到他的人影后他们才移步回院子。
  外婆看到福堂关好大门,他还未跨进院子外婆就骂到:“你们关系那么好,还抢我们生意,你把谁都看的真,到头来害你!”大门突然响了,还没等福堂开口,他们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开门的人身上,原来是邻居洪生来挑水,外婆家有水井,因此很多人都来打水吃,洪生听到外婆的谩骂声后问了起来:“阿姨,啥事?”外婆用比较难听的话责骂另一家小卖部的主人黑牛及他媳妇,责怪他们利用诋毁,利诱等方式拉客,“没事,阿姨,好人有好报!”洪生安慰到,外婆明白外人终究是外人,也没法帮她解决什么,因此停止了谩骂,她知道福堂懒惰,习惯性地让洪生帮自己打了桶水。
  洪生走后,福堂嚼起了冰冷的饼子,货柜玻璃上的一层霜泛着刺骨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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