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睡在西厢房的我和远道回村的刘阿海被红妹子叫醒了，刘阿海不好意思在红妹子家吃饭，大声招呼了一声，自己一溜烟跑回隔壁的父母家去了。
　　我原本是想叫上红妹子一起坐顺车到柳镇去见忙碌着给张助理做媒主持订婚仪式的她妈，但是看她又到南边的空院子去经管板筋叔家的那一圈羊，也知道她是板筋叔雇来的牧羊女，也就打消了叫她一搭里出门的意思。
　　我穿上红妹子给我织的新帽子、新围巾，穿上她买的那双黑亮的新皮鞋，刚走出院子大门，红妹子从后面追上来道：“哥！你到镇上培训要十多天哩，在外面花销大，应酬多，不要显得寒碜，让人家小看了。昨天我摸你的裤子有些单薄，你买个毛裤套在里面暖和。这是我挖药材积攒的一百元，给你！”我赶紧挡住道：“好妹子，你的心肠真好。我带着你的围巾帽子，穿着你买的皮鞋，从头到脚都是你给的，我再花你的钱，我成啥人了。”红妹子假装一恼，说道：“什么你的我的，别再分你我了，听起来多生分。听话！拿着啊。”红妹子不由分说，硬把钱塞进我手里，转身就从里面锁了院大门不让我进来。只听见门里的红妹子说：“赶紧下川道去吧，阿海肯定等的着急了。”
　　我坐进刘阿海的驾驶室里一起向柳镇驶来。路上，我问刘阿海怎么一个人要回省城，他告诉我他是到县城给妹夫送些过年的吃喝和家里给拾掇的一床铺盖卷以及他给买的几身衣服，顺带着接阿秀回村，我才知道刘家已把老同学当成是自己家庭的一员了。
　　到了柳镇，告别了刘阿海后，我四下里张望着。只见柳镇是个巴掌大的小地方，二百来户人家，一条南北六、七米宽的青石板路横贯二、三百米长的东西街道。地方虽小，但地处三面环山的出口要冲，所以还是蛮热闹的。我想着红妹子让我催促她妈尽快回来的嘱咐，大步流星地来到镇子东头的一个丁字街边，看到一家牌子上写着“香兰杂货店”，知道红妹子妈肯定在那里。进了店铺，就见一个长得较为丰满、相貌漂亮的三十一二左右的女人从店铺的里间迎了出来。一问她就是李香兰，我说明了来意，她呵呵一笑：“你也叫张文雁，这世界真是巧的不能再巧了，老幺妹（红妹子妈的小名）正在镇西街的老宋头衣服店给红妹子买衣服哩，一会镇政府的张琼副镇长亲自会派车送她回枫林村去。昨天和你同名同姓的那个镇政府助理张文雁和柳镇中小的张婕老师订婚了，是老幺妹给亲自张罗主持的。那个场面哪，可是红火壮观着呢，人山人海的，县上的那些头头脑脑们都来了，操办的可让双方称心如意了。现在你就不必管了，我把话捎到就是，你赶紧报道开会去，小心迟到了。”
　　从“香兰杂货店”里出来，没有见着红妹子妈，眼看开会的时间到了，我只好朝着镇子西头的柳镇中心小学快步走来。
　　一进报道室，只见一个披肩发的青年女教师，低着头正在一张花名册上用钢笔敲点，数着人数呢。听到我进来，抬起头并站了起来，看着我。我仔细一看，眼前一亮，顿时有种美貌惊艳得让人头晕目眩、心跳如鹿的感觉。那乌黑飘逸的披肩发，娇俏雪白的瓜子脸庞上是细长的柳叶眉，秀直的悬胆鼻梁，柔软饱满的红潮潮的樱唇，尤其是那双眼皮和长长眼睫毛翘起而衬托下的那一双如寒星、似秋水般明亮清澈的美眸，顾盼流转，是和红妹子一样的天然含情目，简直要勾人魂魂要人命了；那细腻柔滑、娇嫩玉润的脖颈，那高俏窕窈的身材，修长健美的大腿，柔软纤细的腰枝，丰满高翘的臀部，以及那青春诱人、饱满高耸的一对圆鼓鼓的乳房，无一例外地显露出了一份让人无法抗拒的迷人气质。真是一个绝色大美女、大模特啊。尤其是她微微一笑，看起来分外的亲切好看，就像是在那里见过一样。她柔声道：“我叫张婕，这里管报道的，你是叫张文雁吧，怎么开会第一天就迟到了？”我尴尬地一笑道：“张老师，对不起！替人捎话，绕街拐巷，耽搁了时间，姗姗来迟，真的不好意思。”
　　“没啥，赶紧签写报到册。呶，这是装着笔记本、笔和学习辅导材料的袋子，赶紧拿着到隔壁的会议室坐好，一会张琼副镇长要给大家做个动员报告呢。”
　　我歉意地笑了笑，填好报到册，拿起了她桌子上的材料袋子就急匆匆往外走。“哎！张文......老师，你的挎包！”张婕追了出来，笑盈盈地看了我一眼，把手里的挎包塞进我的手里后，并随我走进了会议室。
　　我两人刚坐好不久，在柳镇中小女校长贝多芬的介绍下，一进门坐在主席台上的柳镇副镇长张琼就给人一种光艳、鲜亮的感觉。她人也长得是格外的秀丽，脸色白净，皮肤细腻，长长的眼睫毛下是一双水汪汪的会说话的大眼睛，三十二三岁的样子，一米六五左右的身材，不高不低，不胖不瘦，恰到好处，看上去是标准的良家少妇。从她所做的动员报告中，我看得出她是个谈吐不凡，思维敏捷、聪慧善良的人。轮到会议的第二项经验交流时，从教师群里上台的竟然是张婕这个貌美如花的女教师；她同样是谈吐高雅、思维缜密，情感丰富，聪慧敏感，只是觉得她没有张镇长的老练沉稳和圆滑世故，还是一个嫩嫩的不谙世事、毫无经验的黄毛丫头。
　　下午就是政治理论学习。学习内容是党在新时期的教育方针政策和县委、县政府以及县文教局的一些文件，以及柳镇中小的教育教学经验材料。给我们辅导讲课的竟然是柳镇政府那个和我同姓同名的镇长助理张文雁和柳镇中小的语文老师张婕。这个张助理和我年龄一般的大小，也和我一样带着价位高档的深度近视镜。此人看起来给人的印象是举止沉稳却玩世不恭，聪慧潇洒却好色贫嘴，出口成章却自由散漫；又看得出他和那个叫张婕的女老师关系很不一般，明显看得出是一对未婚的夫妻关系，昨天不是在柳镇热热闹闹、体体面面地向满世界宣布他们订婚了么！我默默地从心里祝福他们事业有成，生活幸福，内心也由衷感叹着一对幸福的人儿一个下午给大伙带来的欢乐、祥和和一缕春风拂面的清爽怡人的舒服感觉，我不知不觉地和他两个拉近了一些心理上、情感上、认知上、行动上的距离。
　　到了下午即将散会的时候，张婕突然走过来亲切叫住了就要步出会议室的我：“张老师，今后五天大家的食宿都是由我来安排，有啥不周之处，一定提出来我尽量满足你们。今晚你就不要到学校食堂吃饭去了，张副镇长得知你是大名鼎鼎的秦城师范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和我未婚的那口子一个学校一个系的，你们是老同哩，又是张姓，张家自古是一家子嘛。所以，镇长对你是格外的刮目相看呢。这次借全镇寒假教师会的机会，她特意为我们张姓的同行们在家设宴洗尘，镇长另外一层的意思就是更多的想了解你，准备上报县文教局调你到柳镇中小教书，希望你不要错过这次难得的机遇哦。”张婕的一席话无疑激起了千层浪，我当然是毫不迟疑地就赶紧点头答应了。
　　残冬初春的晚上，一轮明月当空，深蓝的天空上万里无云，头顶流动的寒冷空气里也似乎飘来了一股浓浓的饭菜香味。在二层小洋楼张琼副镇长的客厅里，陆陆续续来了几个男女，一会儿，只见那个和我一样带着高度近视镜、个头一般高低的张助理，殷勤地出出进进、上上下下地跑着，端上来七碟子八碗的荤素搭配的凉热菜；张婕提了一大捆啤酒和几瓶刚热好的饮料，娇喘盈盈、香汗微微地走了进来，我赶紧迎上前去接住了她手里的东西。一切停当后，张琼系着围裙急急忙忙的跑了上来，加入到我们的行列后，才解下身上的围裙搭在身后的椅子背上。张琼站起来探出半个婷婷好看的身子，给我和几个男老师面前的玻璃杯里倒满了啤酒后，又给张婕和几个女老师倒好饮料才说：“今天也无所谓啥领导和普通人之分，大家来了，都是兄弟姐妹了。我叫大家这次聚会没别的意思，一来就是大家同姓个张，自古张飞的后代嘛。人常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我觉得很有亲切感和归宿感，特喜欢咱这个张姓，特喜欢姓张的同行们；二来大家都是教师出身，是拿笔杆子的文化人，是咱镇上教育文化发展的支撑力量。我呢，是分管咱柳镇文化教育、医疗卫生的镇长，当然有抓全镇教育质量提高的责任。所以，我们一起要好好地叙叙张家的历史，进一步增进彼此的了解和沟通，建立和深化我们之间的良好友谊，借此推进我镇教育文化事业的健康发展。顺带着我也想听听大伙儿对柳镇今后的教育改革和发展有什么好的看法，希望大家给我的工作多提宝贵的意见和建议。我在这里先谢了。”说着，站如杨柳一般好看身姿的张琼一仰脖子，一玻璃杯的啤酒就下肚子了。随后，她缓缓优雅地把杯子来个底朝天，意思是我干了，自己诚实得很。“兄弟姐妹们，都端起来，共同干杯！”镇长一席话，顿时让气氛活跃了许多，大家的紧张和局促感没有了，立刻七嘴八舌地说笑开了。
　　期间，我和张助理出来到院子里小解，我是规规矩矩地到了楼下用石棉瓦搭就的简易卫生房里去；张助理倒好，随着我走到了房门口却不进来，直接站在门口掏出来，对着镇长家院子的那棵柳树根就开始尿起来了。真是日鬼的很，偏偏就叫出房下楼的张婕看到了他那不文明、不检点的放荡行为，把个美丽的女娃一下子羞得赶紧低下了头。张婕红着漂亮的脸蛋骂张助理：“你吃忘狗屎了，提醒多少次了，自己不注意，还有我姐和别的女教师在楼上呢，让人家看到你那个样子成啥体统了？我的张大助理，你的老毛病改得了改不了？”不料，张助理嬉皮笑脸道：“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的老二，前几天你还用你那嫩葱般柔软的手指尺算过它的长度和粗度呢。现在假正经什么？我就知道出来的是你这个跟屁虫，暗地里都试验过好几次了，灵验的很嘛，我都不怕，你他奶奶的怕什么！”张婕一见我从只能挡着半截子下身的卫生房走了出来，估计是听到他疯子一样的胡言乱语的话了，更是娇羞得抬不起来头，嘴里骂道：“好你个张文雁，你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是狗改不.....”她突然刹住了嘴巴，把后半截子话咽进肚子里，吃惊地侧过脸看着我，半天尴尬着歉意道：“张老师，我不是骂你哩，我是说我那个脸厚如城墙的死冤家。张老师，你可别在意啊！”我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又对张助理道：“是你的未婚妻吧？看来她对你是恩爱有加，我的个你啊，真是好有福气哩，讨了这么个仙女般的好老婆。可别玩着心眼欺负咱张家的小妹子啊！”
　　被我一说，张助理显得不好意思了，赶紧笑着对张婕说：“老婆，我一定改，下一次的时候，我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
　　“什么？你还敢有下一次，好你个......”张婕一个粉拳就把张助理打的赶紧跑上了二楼。她回头对我娇羞笑道：“张老师，你行个方便，让一下身子，我也......也要.....那个的！”我一听赶紧说：“嗯！好的！好的！我让！我让！”说罢，我也赶紧溜之大吉了。
　　重回饭局里，只见张助理正在给大家讲着张姓的起源。只见他站着，一手叉腰一手挥舞着口若悬河道：“要我说嘛，咱们张姓最早源于姬姓，出自上古黄帝之孙挥，属于以职官称谓为氏。据《新唐书•宰相世系表》所载：‘黄帝子少昊青阳氏第五子挥为弓正，始制弓矢，子孙赐姓张氏。’又据《元和姓纂》所载：‘黄帝第五子青阳生挥，为弓正，观弧星，始制弓矢，主祀弧星，因姓张氏。’由上面这两条史料记载可看出，曾经是重要武器弓的发明者挥公，其后人以张为姓氏。这一支由黄帝直接传下来的张姓以青阳为发源地，亦即清阳，清阳在清河以北而得名（今河北清河县东），是为清河张氏。民间至今‘天下张氏出清河’之说。”
　　柳镇郊外南湾村一个叫张云刚的老师接过话茬说：“据我知道，咱张姓还出自赐姓或他姓所改这层意思。据《读史方舆纪要》所载，世居云南的南蛮酋长龙佑那，于三国时被蜀相诸葛亮赐姓张，以后其子孙便以张为氏。魏国大将张辽本姓聂，后改为张氏，世居雁门马邑（今山西朔县），后成为大姓。另有韩、姬等姓人士和乌桓、女真、羯、鲜卑、匈奴、契丹等一些少数民族分支改姓张姓。据公安部统计人口‘张’这个姓氏排在全国第三位，有7000万人，占汉族人口总数的6%。另一个考证就是源于古奚族，出自唐朝时期奚族，属于帝王赐改汉姓为氏。奚族，是一个活动于唐、宋、辽、金时期的古老民族。在历史文献中，常把奚民族人记作奚人、奚回。在唐朝时期，奚族张氏出自帝王赐姓。”
　　“我的乖乖哪，你们好有知识，好有才华！好有能耐呀！俺敬佩张助理和云纲老师，小妹愿和你们共干一杯。”一个身着素身连衣毛料厚裙的娇滴滴、美目清兮的女孩子扭扭捏捏地放下了筷子，慢腾腾地站起来喝完了杯里的饮料后，自我介绍道：“各位同姓的大哥大姐，俺叫张媛，柳镇中小新来的娃娃教师，希望诸位今后多多给予帮助。”她又说了两句日语，“斯米马赛（不好意思），阿里卡套（谢谢啦）。”说着还学日本女子深深地给大家鞠了一个躬，又娇滴滴地说：“俺姨在俺来聚会时就吩咐俺要按时回家，现在时间到了，俺得先行告辞啦。张镇长、张助理、张婕姐姐，各位同行，赛由那拉（再见）。”张媛给我们微微的招了招手，就像个日本娘们扭扭捏捏地夹着两条大腿，只迈动膝盖一下细细的小腿，碎步款款走了出去。
　　看着大家异样不解、诧异万千的表情，张琼先是忍不住地笑弯了腰，半天打住后，赶忙打圆场道：“她是县委组织部张部长的千金，是下来咱柳镇接受一个学期的任职锻炼，住在镇上她二姨家。因她的嫂子是个日本留学中国的博士生，所以受了她日本嫂子的影响才那个样。对了，张文雁老师，一会你也给我谈谈你的个人情况。”
　　“看看啊！张老师他老婆织的围巾多漂亮啊！”张婕看到我椅子背上搭着的那条毛巾后，如同发现新大陆似地一声惊呼，惹得大家争先恐后地围上来仔细端详。张琼笑道：“好精致美丽的围巾，想不到你老婆的手真巧。”我苦笑道：“张镇长，你别听你妹妹乱喊叫，我哪里有老婆了。这是我对象给我织的。”张婕笑道：“我哪里就说错了啊，你对象迟早还不是成了你老婆。看你的围巾和帽子织的这么好看，我猜你对象一定是个心灵手巧的很漂亮的女孩，她叫啥名字？”我得意洋洋道：“那当然了，和你有的一拼。她叫红妹子。”张婕笑道：“好啊，红妹子！这名字好听也好记，我记住了，以后若有时间一定要会会你的漂亮老婆，看我赛得过不？”张琼笑道：“这条围巾以后能不能被我们柳镇政府作为真品收藏上交县博物馆里？”没等我回答，张助理上来道：“你们两个呀，这是人家一生爱情的见证物，那能随便就捐献出去。行啦！行啦！大家继续喝酒吃菜。”
　　等我从张琼家里最后一个人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明月西沉、寒风浓烈的午夜了。刚才给张琼领导谈了我的家庭困难和分配时被排挤情况，表示希望到柳镇中小教书，献身全镇教育事业，能得到她的倾力帮助和真诚支持，使得我更方便去照顾家里老人，也可以解决个人的一些实际困难。看张琼领导很明显地同情我的遭遇并支持我的提法，我激动地握着漂亮女镇长那温软无骨的小手，笑了笑，再三致谢后，出了她家的大门。现在，站在一弯明月下的街道拐弯处的凌冽寒风里，我想，关键是她能说得动县文教局那个混账王八蛋李局长么？
　　七天的培训学习里，通过与大家特别是镇中小的同行们交谈，我既知道了张琼副镇长是张婕老师的亲姐姐，姐妹两个从小失去了父母，是大七八岁的姐姐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张婕并供养她上了生态城师范学校，自己高中毕业却早早嫁给了一个叫江凯的乡镇领导；也知道了镇政府一个名叫李春凝的女会计也是花一样，既漂亮又风骚的年轻女子，她和那个张助理也是一直暗地里打的火热，两人的关系甚是微妙端倪。再后来，我也知道了张助理有很大的才华，文章写得呱呱叫，在县上行政界里小有名气。其父亲是县委副书记兼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母亲是档案局长，怪不得柳镇和县城的那些漂亮女子都围着这个高干子弟跑，险些把个风流才子包围成“饺子馅”了。不是张婕既天仙美貌又出类拔萃是个才女，讨那个高干子弟着了迷离不开了，只怕早已被县城的那些漂亮的骚狐狸给俘虏了；怪不得那李春凝至今也在心不死情不愿地和张婕还在暗地里叫着劲，希望能得到助理的丘比特之箭射中自己的一颗芳心。
　　她们一个个都是争相邀宠，想入张助理的“婚姻”围墙吧。想到这，我就涌出了些没来由的自卑和厌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