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龙盘山丫头受掳，白雾谷少年扬威

　　词曰：香薰烟，云水间，一望斜阳山外山，西风微透寒；    相知难，恨相连，情到浓时人走偏，迷途误少年。
　　——调寄“长相思”。
　　
　　一
　　“爷爷，闷死了。姐姐说，我们今天要出去走走哩！”小灵童曹健调皮地说。
　　“这里人生地疏，两个小娃怎么能瞎跑？”曹云飞叱道。
　　曹芳儿嘟起小嘴，没说什么。
　　但也表现出了心中的抗议。
　　“师叔祖早，师父早，既然师妹和小师弟要出去走走，徒儿可以给他们引路。”周福海走了过来，献殷勤道。
　　“这……”曹云飞不便作答。
　　“他坏蛋，我才不要他作伴呢！”始终是孩童无忌，曹健嘟啷着吵道。
　　“呵呵，小师弟，你们不熟悉这儿的路径，没坏蛋师兄引路，只怕找不到回来的路哦！”周福海话带挑逗地说。
　　霍天东觉得：这样也好，现在师徒名份既定，凭他周福海也不敢再生什么歹意。就看他处处容让的态度，也已不再是从前那盛气凌人的花花大少。霍天东哪里知道，这周福海，正在暗暗筹谋着他的阴谋诡计呢。
　　“那好吧！不过，你可得保证她姐弟二人的安全，否则的话唯你是问。”霍天东谓周福海道。
　　“是，师父，您就放一千八百个心，有徒儿在，谁也别想妄动他们一根头发。”周福海说完，面向霍、曹二人躬身一礼，然后走到曹氏姐弟二人身旁，做了个戏剧性的动作：“请！”
　　曹健瞟了他一眼，伸舌做了个鬼脸，就跑了出去。曹芳儿没作任何表示，只是随后跟上。
　　盘龙山，远远望去，就仿佛一条盘绕在云端的绿龙，山上的空气，真个新鲜，呼吸一口都觉神清气爽。曹芳儿姐弟俩来到山前，便撇下周福海与几个家丁，爬上山腰，顾自在绿草坪中翻着跟斗，惬意极了。山间林木密集、萋草姿生、山藤缠绕、荆棘丛丛。唯有这个绿草坪，就象一张天然的绿色地毯，柔软芳香。鸟语虫声，清新悦耳。恬静、幽雅，更能让人感受到不一般的舒畅。
　　姐弟两玩得正欢，忽然，一个手提锯齿刀、样貌极奸邪的“山大王”，后面跟着四五个荷枪持刀的喽啰，突然出现，扬声叫道：“两个娃儿玩够没有？！”
　　曹芳儿姐弟俩闻声一怔，转过身来。曹芳儿上下打量了对方一阵子，才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哟嗬！”那“山大王”一声哧笑，说道：“好刁蛮的妞儿。这个地方是咱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修整出来的，你们玩够了当然得给小费呀！”
　　“明明是天生的，凭什么说是你们修整的？”曹健双手叉腰，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怒视着那“山大王”，毫无畏惧。
　　“弟，别理他，我们走。”曹芳儿一拉曹健手腕，不再理会对方，转身就走。
　　“站住！你们当我‘烈火太岁’是死人吗？兄弟们，把那妞儿抓回去给大爷享受享受！”
　　“山大王”命令一下，那五个喽啰一声喊，各挺兵器扑了过来。
　　一场混战便开始了。
　　曹芳儿姐弟俩虽身怀武功，但这几个强盗个个彪悍，且都持有利刃，她们赤手空拳，毫无依仗，因而一时间竟给逼得步步后退。
　　正在紧急关头，周福海带着几个家丁赶到了。他大喝一声：“曾老七，休得伤我师妹！”
　　“烈火太岁”曾老七闻声，一挥手，众喽啰一齐退后。然后望向周福海，奸笑道：“周福海，什么时候多了个仙女般的师妹。”
　　“废话少说，”说话间周福海随手扔出两锭元宝，继续道：“这些够你们的小费了吧？”
　　
　　二
　　“烈火太岁”曾老七道：“姓周的，咱今天给你这个面子，银子收回去，但是别忘了，我还有个兄弟还得仰仗你帮忙。”
　　周福海道：“这小意思，包在兄弟身上。银子是已出之财，给兄弟们买酒喝。你们走吧！”
　　“那就替我兄弟谢了！”“烈火太岁”曾老七就着刀一抱拳，转身朝林间的一条茅草路走了。
　　“谢了！”
　　“谢周大少爷！”
　　众喽啰捡起元宝，随在“烈火太岁”曾老七身后，渐渐远去。
　　周福海出尽了风头，心里得意非凡；满以为姐弟俩定会说两句感谢的话，却不料曹健一嘟嘴，啷声骂道：“一丘之貉、蛇鼠一窝……”
　　曹芳儿也没说半个字，只冷冷瞟了周福海一眼，随在曹健身后扬长而去。
　　看着曹芳儿姐弟俩远去的背影，周福海嘴角一拉，露出了狡黠的奸笑。
　　……
　　翻过山岭，是一个峡谷。曹芳儿对曹健说道：“咱们不玩了，回去吧！”曹健回答道：“不嘛，咱们再过那边看看。”
　　由于刚才那一闹，曹芳儿早没了兴致。说道：“不想看了，回去吧！”其实她不知道，曹健也没什么兴致，就是不愿意跟周福海等人混在一块。小孩子天真烂漫，对人对事总是凭自己的直觉，通常不会隐藏心中的好恶。
　　恰在这时，四个头扎白绫、身着红衣，面相凶恶的虬髯汉子，迎面走了过来。只见四人：一个背着两柄护手钩，一个提月牙铲，一个腰悬烽火鸳鸯轮，一个扛着柄厚背朴刀，满脸煞气。
　　曹芳儿激棱棱打了个冷颤，上前拉起曹健手腕，回头便走。
　　“嘿嘿！别走。咱弟兄今天真是走运，深山野岭间竟然碰上这么个美人儿。”背护手钩的丑汉不怀好意地笑道。那一笑，显得更丑。
　　曹芳儿不理他，只管走路。
　　丑汉鼻子一哼，作势一跃，一个侧空翻，就落在曹芳儿身前，双手一捧，就向曹芳儿搂去。
　　“你待怎样？”曹芳儿后退一步，圆睁双眼，怒叱道。
　　曹健给姐姐一扯，仰身倒在姐姐怀中。但他立刻撑起，紧握双拳，瞪起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怒视着丑汉。
　　后面几个丑汉竟没事一般，找个坎子坐了下来。抬头望天，好像眼前的事，与他们毫不相干。
　　“咦！小妞儿有点意思，连这小娃娃也与众不同，俺喜欢！”丑汉摇头晃脑地哧道。其实，也只是说说，心底压根儿就没把两个小娃儿放在眼里。
　　“滚开！”曹芳儿怒叱。
　　“可以，你来抱着我滚。”丑汉猥亵地说。
　　曹芳儿不再言语，回顾曹健眼睛一眨，示意曹健快去求援。然后突然发动，一拳击向丑汉下巴。恶汉碎不及防，着实挨了一拳，牙齿松动，鲜血溢出。心中大怒，展开鹰爪手，恶狠狠地抓来。曹芳儿旋身闪开正面，刁手搭其右腕……二人恶斗起来。曹健趁机逃了出去，一边跑一边高喊：“有贼、有贼啊！来人啊！！”
　　喊了好一阵子，却不见周如海等人有什么回应。于是在路边折下一根树枝，返身跑回来，攻向丑汉后背。
　　
　　丑汉本来略占上风，这样一来腹背受敌，就有些相形见拙啦。
　　腰挂烽火轮的丑汉突然站了起来，讥讽道：“老三，行不行。不成的话让三哥来。”
　　背虎头钩的丑汉正在战事吃紧呢，哪有余暇回话？闻得讥刺之言更加心烦意乱，差点儿就给曹健一枝杆戳着了左眼。
　　挎烽火轮的丑汉一声淫笑，突然移近，从背搂住曹芳儿的双肩往怀里一带。曹健一见姐姐落入对方手中，不禁大急，却又给背虎头钩的丑汉拦住，抢不过来。
　　“放开我姐姐！你们快放开我姐姐……”曹健顿失方寸，挥动着树枝，乱打乱刺。这一失章法，刹那之间，便被背虎头钩的丑汉给制住了。
　　……
　　几个丑汉，挟持着曹芳儿姐弟二人，返身朝峡谷谷口走去。
　　
　　三
　　峡谷谷口，连接着一条宽大的泥石古道，道上轮辙交错，泥泞遍布。这时天上已飘起了针尖儿细的毛毛雨，一望过去烟雾蒙蒙，这里就是白雾谷。
　　路边的草梗石块上，坐着个头戴竹笠，身穿补丁蓝衣，背着个破包袱，脚吸草鞋的乞丐。
　　这乞丐很年轻，仅二十三、四岁的模样，手里却抱着根拐杖，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现在这乞丐，跷着二郞腿，在衣襟上翻着什么（又有些象捉虱子）。
　　四个丑汉挟持着曹氏姐弟一路走来，那乞丐就也不理会他们，却只管顾自翻着自己的破衣襟。
　　恶汉们瞥了年轻乞丐一眼，见其手脸泥骺不少，脏兮兮的，一副龌龊样，不禁掩了掩鼻子。就连双手被制的曹芳儿，也不禁俏眉深皱，好像在极力忍受着一股薰人的浊气。正当这一行人努力屏住呼吸，想快些赶过去的时候，那乞丐突然一个颠簸，惊呼：“有蛇、有蛇，啊！”
　　一个迾趄，直向他们撞了过来，却恰好就撞开了挟持着曹芳儿的恶汉；继而，似乎经受了严重的反弹力，慌忙努力前躬，似要稳住身形，因而那双脏手就按在曹芳儿的身上。曹芳儿一稳身形，恶心地推开乞丐，却猛然发现，自己被制的穴道，被他这一按刚巧就解开了。--顿悟这乞丐定是装模作样，实是有意相救。心念闪动，立刻扑向那个抓着曹健双膀的、背护手钩的丑汉。
　　挎烽火轮的丑汉给乞丐这一撞，几乎摔倒。不禁勃然大怒，旋过身来，恶吼一声“找死”，抡起拳头直奔乞丐砸来。
　　   那抓着曹健的丑汉，正木讷地怔在那儿，冷不防曹芳儿突然扑到面前，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腮上又着了一拳，那颗松动的牙齿终于给打脱了。急忙放开双手，企图救招，曹芳儿早将曹健扯了过去，退出老远。
　　那挎烽火轮的丑汉眼看一拳就要击砸着乞丐的头脸，那乞丐却及时打了个旋转，背向着他，闯到了他的怀中，一个大躬身。那丑汉顿感自已被一股大力托着一扔，整个人就翻了过去，直挺挺摔在地上。
　　另两个丑汉一看同伴失利，心知碰到了身怀绝技的少年高手，于是一齐掣出了兵刃。
　　猛听那乞丐沉声喝道：“幽灵四魔，如果你们再动，保证你们立刻变成幽灵四鬼！”
　　四个丑汉，正是号称“幽灵四魔”的严家四兄弟，当下闻言，一齐住手。
　　原来，四人自绝虎岭逃走，便寡居深山，苦练了四年武功；老四严大强因被欧阳长天毁了他的双凤朝阳刀，就铸了把厚背朴刀。四人重出江湖，到处寻找霍天东一决高下。由于霍天东已隐姓埋名，所以他们找了一年多，也没霍天东的消息。
　　当下，四魔面面相虚，细看又认不出对方是谁。老大严大勇冷声问道：“尊驾是谁？怎么知道我兄弟四人？”
　　“我是谁不重要，姑念尔等还不算是大奸大恶，滚吧！”乞丐的语气更冷更狂。
　　“好小子！少在此赖蛤蟆打呵欠，别以为打了我等一个措手不及就自命不凡。先接大爷我几招试试！”严大勇操起月牙铲，话音甫毕，就展开少林疯魔铲法，卷起狂飚攻向那年轻乞丐。
　　这架势实够威猛，连一边驻足观战的曹芳儿姐弟，也倍觉心惊肉跳。严氏兄弟脸上，全都显出了得意之色。
　　可惜他们没能得意多久，严大勇疯魔铲法刚卷起，忽然就感到手腕一麻，方便铲倒是仍在盘旋，只不过，却已是在那乞丐手中。
　　严大勇大惊，慌忙后跃，却发现方便铲仍然在自己手中。在旁边的人看来，他的方便铲自始至终都一直在他手里挥舞。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严大勇这一惊非同小可，心知就算四魔联手，也绝非其敌。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敝兄弟认栽！”严大勇就着方便铲一抱拳，然后向三个弟弟喝道：“我们走！”
　　余外三魔一片惘然（就连曹氏姐弟都大惑不解）：“严大勇未能一招制敌就向对方拱手认输，这是怎么回事啊？也太不对劲了吧！”
　　四魔严大强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严大勇黑着脸，没有回答，率先走了。余外三魔，虽然是心有不服，但老大既已扯呼，也只得随在其身后，鱼贯儿离开。
　　
　　四
　　曹健瞪大眼睛望向乞丐。曹芳儿也瞪着乞丐，好象在审查一个怪物般。那乞丐笑了笑，这一笑，露出一排整齐而雪白的牙齿，向二人说道：
　　“跟我来，有好戏看呢！”一伸手就拉起曹健的手腕，脚一点地跃上树梢，向“幽灵四魔”追去。
　　曹芳儿发现，这乞丐除了穿着有些破旧寒碜，手脸上粘有些泥骺外，其实并不难看。这时见对方一展轻功，已完全认定他绝对是一个绝顶少年侠客。自己可没乞丐那种“草上飞”的造诣，却也不甘落后，虽只能越起两米来高，也凭借着小巧身法极力追随。
　　出了谷口，幽灵四魔已遥遥在望。
　　那乞丐落下地来，回头对曹芳儿做了个禁声动作，然后一搂曹健腰身，落入了草丛中。那小灵童曹健感觉象是腾云驾雾，兴奋异常，悄声道：“大哥哥,咱们还追那几个丑鬼干什么？”
　　“别嚷，一个儿你就知道啦。”年轻乞丐悄声制止道。这时曹芳儿也已追到，在离他们略两米处伏下身来，向没精打彩地走在前面的“幽灵四魔”望去。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迎面驶了过来，还前呼后拥着几个骑马的家丁--赫然竟是周福海一行人。
　　奇怪，他们怎么反而绕到前面去了呢？只见周福海上前，对四魔一抱拳，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只见四魔中老四，右手比比划划，也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经过“烈火太岁”曾老七那件事后，曹芳儿已知周福海与江湖上的各种角色都有往来；所以看见周福海与四魔打招呼，也并不感觉惊讶。只是，他们不从后面跟来，反而绕道前面倒回来，究竟是什么意思？难怪得，刚才曹健大声呼救求援，也没什么响应。
　　少年乞丐对曹健耳语了一阵，曹健不住点头，然回过身来对曹芳儿道：“姐，我们出去。”率先跳出草丛向马车奔去。曹芳儿也随着跃起，紧跟在后。
　　
　　五
　　原来，周福海早已算定：“此时的曹氏兄妹，定已落入四个魔头之手。凭着四魔的武功，两姐弟还不手到擒来？”
　　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少年乞丐的突然出现，自然不是周福海所能预知的。
　　其实，依照“幽灵四魔”的凶性，三魔严大刚给曹芳儿突袭之下打脱了牙齿，抓住她时至少都要将其打残。之所以没有这么做，自然是因为与某人有所约定，不得伤害对方。
　　周福海带着几个家丁，骑马拥着空车（马车是先前供曹芳儿姐弟乘坐的），超近路绕到谷外大道上。按照先前的计划，待“幽灵四魔”擒了曹芳儿姐弟到此，立刻“英雄救美”。但此时却见四个魔头杀羽而来，不禁大吃一惊。
　　于是，跃马上前，抱拳道：“四位大爷，辛苦了！”
　　大魔严大勇冷漠地扫了对方一眼：“交易作罢，敝兄弟无能为力！”
　　“发生了什么变故？”周福海惊问道。
　　三魔严大刚一抹嘴上血迹，怪眼一翻：“少废话，闪开。”
　　看样子，“幽灵四魔”吃亏不浅，周福海是个明白人：这四人极不好惹，尤其是吃了亏之后。于是勉强一笑，压低声音道：“没有关系，你们也出了大力，绝不让你们吃亏的。听仔细了：你们要找的人就在本公子府上。”
　　“什么？”二魔严大猛跳了起来。
　　“话不说二遍，你们快些走吧！”周福海淡淡地说。
　　四魔严大强，脾气最火爆，一声“找死”，舞动厚背朴刀就要向前，却被大魔拉住，冷冷道：“我们走！”
　　此时，刚巧曹芳儿姐弟从草丛中跳了出来。
　　周福海和“幽灵四魔”等人大吃一惊，尤其是周福海，心道：幸好相隔甚远，否则要把刚才自己与四魔的话听了去，那一切都完了。
　　他原本以为：定然是曹氏姐弟过于机警滑溜，脱出了魔掌，所以才令四魔颓丧至极。按理这二人脱险后，定然往回走；可是现在反倒追了过来，事情就绝对没自己先前想象的那么简单啦！
　　因为他了解双方实力。真要是对抗起来，即使加上自己和所有家丁，也绝对不是那“幽灵四魔”的敌手。所以，要说是曹芳儿姐弟俩击败了“幽灵四魔”，打死他也不会相信。
　　但二人为什么会追来呢？难道有帮手？难道曹云飞一直暗中跟随着？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诈着不知情。因而拍马向前，喊道：“师妹、小师弟来了。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从这儿过来，所以……”话音未落，小灵童“哼”了一声，曹芳儿冷冷地说：“你的交游真广啊，就连鼎鼎大名的‘幽灵四怪’，也是你的朋友！我们今天两次都几乎伤在你的‘朋友’手里，你该引以为傲了吧。”
　　周福海不明究竟，更不知对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为慎重起见，他立刻避开话题，假意尴尬地赔着笑脸：“上车吧，以后别离开大家，就不至发生危险啦。”
　　曹芳儿故意含沙射影，目的是要让周福海露出点什么马脚来；没料到这家伙竟是毫无破绽。
　　连曹芳儿都迷茫了：这究竟是误会，还是周福海城府太深？
　　
　　正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要知后事， 请读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