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曹芳儿街头卖艺,周福海集市侃师
作品名称:一剑吻江湖 作者:叠岭长风 发布时间:2017-01-21 20:31:24 字数:5593
词曰:乱世清贫走百川,江湖磨励雾非烟,谁凭俗眼辨忠奸? 公子哥儿生缱绻,妙龄少女弄鲜妍,是非成败谱残篇。
——调寄《浣溪沙》。
一
光阴似箭,日月如棱。转眼已过五年。这五年,欧阳长天白天悉心修炼刀枪剑棍、软硬兵器,尤其是适合秋水剑的无影剑术。晚上便听玉剑尊者讲述江湖上的各种技俩、阴谋,以及消息机关、改装易容和奇门八卦的窍要。在此期间,玉剑尊者还向欧阳长天释心传授了其独门暗器、轻功、点穴、擒拿等各种实用绝技。
言传身教,以身作把,使欧阳长天掌握了各种技术要领、招式变化等等。欧阳长天本就身具六通神功,经过尊者指点、拆招后,对曾学过的开山八极的奥妙就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
其实武之一道,万变不离其宗。一理既通,百理可融,所谓举一反三,就是这个道理。
这五年,欧阳长天更出脱得玉树临风、俊逸非凡。武技精进一日千里,较之五年前,实有天渊之别了。
这天,玉剑尊者对他说道:“天儿啊,你功底本就扎实,加上天资过人,更得这几年勤学苦练,你现在的武功足可位列当今十大高手之一。望你下山后行侠仗义,千万别因私欲而误入岐途。明天,就可以下山了。下山后,不得以本来面目示人,一来可避免仇家,二来更可避免情孹。”
二
街市上,人来人往,携携攘攘川流不息,叫卖水果疏菜的、耍把戏卖狗皮膏药的随处可见,卖铁货、皮货以及各种用具的应有尽有。
在街头一角,有大堆的人层层围观着,圈里边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和一个梳着羊角辫的七、八岁的童子护着行囊,行囊旁边横放着刀枪剑棍等各种兵刃。场中却是个十七、八岁的锦衣少女,在那儿挥拳踢腿,表演武技。
这里的哄然叫好声,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其中也有妇女、小儿,尤其是八、九岁的顽童,他们仗着身材小巧,见逢就钻,或见柴垛残垣就努力攀爬,以达到优先观望的目的。
一会儿,少女收了势子。那老者走上前来,四下拱手作揖:“各位大爷阿姨,叔叔奶奶,只因小可家乡遭了洪水,一家三口,流落此地,盘缠用尽;为求生存特借宝地卖艺。有钱的大爷请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谢谢了谢谢了。”
这里话音刚落,那梳羊角辫的童子,端了个铜盘子来到边上,一边打躬一边侧步绕圈,那些打赏的铜钱、碎银掉在盘中叮叮当当,却没有一个掉出盘来。可见那少年御力的功夫,也颇到家。
小童绕了一圈,正要收盘,突然一个身着绸缎、白白胖胖、二十七八岁的公子哥儿,带着几个家丁,手里摇晃着折扇,分开众人步入场中,扬声叫道:“等等,小鬼头。大爷我还没打赏呢!”随着从怀中掏出个元宝。
正往回走的小童转过身来,对那公子哥儿弯了个腰:“谢谢大爷了。”本以为那公子哥儿定会将元宝掷入盘中,不料那公子哥儿扬起手,却没往下掷的意思。只是嬉皮笑脸地说道:“大爷我打赏是应该的,但总不能白白打赏啊!大爷刚到,什么也没看着呢?”
这话倒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只不过人家江湖卖艺的人,总不至于对每个打偿者都一一表演吧?不难看出这公子哥儿是无事生非、有意找苒啦!
场中有识得此人的,悄悄地说道:“走了吧,这是本地的‘小霸王’周福海,仗着他那老子有钱有势,经常在外惹是生非。碰上他的人都只能自认倒霉。”
但也有些兴灾乐祸的人,专门喜欢看别人吃亏、挨打,然后回去把事情添盐加醋的到处传说,以显摆他的所谓“见识”。这类人多是袖手旁观者,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
那锦衣少女冷冷地上前,也不搭理,拉起小童回头就走。
“慢,大爷诚心来看你们耍猴儿戏,你敢不给大爷面子?”周福海阴阳怪气地喊道。
“这位大爷,老朽一家初来宝地,孩子们如有冒犯,还望大人大量。”老者走上前来,打拱作揖地赔礼。
“冒犯谈不上,今天本大爷要看不了猴儿戏,哼哼!”周福海那架势很明显,如果拂了他的意,那就会要这一家子好看。他满口“猴儿戏”,意思有两层,一是没把对方当人,二是对方那些武技,只能算是“耍猴儿戏”,大有篾视与讥讽的味道。
“这个……”老者不知说什么好。有道是强龙难压地头蛇,出门在外,能避免斗欧就得避免,悉事宁人总胜过处处风波。因此老者强压怒火,打算叫锦衣少女再演一番也就是了,至于对方打不打偿倒是次要的。
锦衣少女早恨得牙痒,突然心念一动,决定教训一回这该死的无赖。于是,不待老者开口,就卟叱一笑,面向周福海道:“大爷真喜欢看我耍猴戏吗?”
这一笑,可把周福海的魂都笑没了。先前还不觉得,少女这一笑,两个酒窝儿平地增添了无限妩媚,直把周福海弄得神魂颠倒。于是一迭声道:“是的是的。”刚才那盛气凌人的样子完全不见了。
锦衣少女冷笑道:“大爷,可是我这儿没猴儿,不如你来与我搭个档,暂时扮猴儿,怎么样?”
“丫头,不可……”老者知道要糟,急忙喝止。
“慢,不可如此!”同时喊话的是为首的家丁,那是个三十几岁的粗豪汉子,浑身上下,透露出无比的精明和干练。与其说是周福海的家丁,不如说是他的贴身保镖更恰当些。
“无妨无妨,你边去,对人家一个小姑娘耍什么横?”周福海对保镖喝叱着,那样子竟象是个仗义的英雄了。不过他倒不是装的,因为此时的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讨好这美貌少女。
“小女子只是邀请,公子不方便的话也就算了吧。”锦衣少女娇滴滴的说。语毕,福了一福。连称呼都变了,这样一来,更加深了娇媚动人的诱惑。
“不不不,没有不方便,小生甘愿为姑娘当猴儿。”在色情的诱惑下,周福海已经失去了理智、气魄和定力,一步步落入了锦衣少女的陷阱中。
锦衣少女又还原了先前冷冰冰的模样,将一根绳子丢在地,冷冷地说:“小女子可没强迫你,愿意的话就自己将一头系在脖子上!”
围观的人,大都忍不住哄笑起来。
这一番哄笑,却笑“醒”了周福海,他猛然愰悟:我要是这样子顺着她做了,将来还有什么脸面在这儿混呢?
但又不甘心就此了事,于是嬉皮笑脸道:“姑娘天仙般的模样,要我扮猴儿本是我的荣幸,只不过,在这儿玩,不过瘾儿呢!”
说完又是一阵奸笑。
锦衣少女见“媚功”失效,又见对方言语轻佻。到底是女孩儿家脸嫩,禁不住又羞又恼,一声“找死”,便向周福海扑了过来。
那贴身保镖,已挡在周福海前面。因为他早就看出这少女一身武功,周福海远非其敌。当下架住了少女的攻势:“姑娘有话好说,何必动怒?”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经这一架,锦衣少女已试出这保镖手底下有两把涮子。当下收了招,冷冷地说:“呸!阁下这般身手,却充当那种人的狗腿子,我为你感到羞耻。”说完回头就走。
“慢!”周福海一声大叫,接着道:“猴儿戏没演怎么能走?”
“是你不愿扮猴儿,关我什么事?”锦衣少女冷冷地奚落道。
“谁说我不愿的?我是说要到我府上去扮,姑娘去耍起来,才有劲儿呢?”周福海语含轻薄,反唇相讥。
“算了,少爷。咱们走吧。”
那保镖也试出锦衣少女绝非易与之辈,加上那老者,自己实在没有胜算。何况周福海无事生非,道理上其实已经说不过去。可他哪里知道,此时的周福海邪念已动淫心正旺,已决心要搞定这个女娃儿。
锦衣少女圆睁双目:“你这泼皮,立刻给我从这儿消失,否则休怪本姑娘心狠手辣!”
跟我耍横的人今天还是初见呢,哼!周福海心中恶念顿生:老子就算得不到你的心,也要先霸了你的身体!于是环顾左右道:“给本公子抓他们回去。”
“不可……”中年保镖正待阻止,但是已经晚了。几个家丁已蜂拥而上。
三
“住手!”一声宏喝,老者挺身挡在锦衣少女面前。
众家丁怔了一怔,其中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家丁顺手将老者一推,叫道“滚开!”满以为即可将这糟老头推个仰面朝天,不料对方竟然纹丝未动,自己反倒给反弹得一个迾趄,几乎摔倒。
那家丁大怒,猛地从身上扯出铁尺,就向老者劈头盖脸砸去。不料手刚扬起,那老者就已奔到了他面前,几乎与与他贴脸相对,那家丁铁尺已没处可砸,却怔在那儿不动了--显然已给制住了穴道。
其他几个家丁见状,通通亮出了武器,有短刀、有二节棍、有铁链……正待冲向老者,忽然一条人影闪动,将那些家丁全都掀出了圈子之外,同时沉声喝道:“全都给我滚出去!”正是那中年保镖。
中年保镖向老者一抱拳:“得罪得罪,这位前辈,可否容区区带走我家公子?”
老者本已运起功劲,见状倒是一愣,说道:“看得出阁下也是条好汉,为何充当恶棍爪牙?”
“事非得已,各有苦衷。公子虽飞扬跋扈,然罪不至死,请前辈给某人一个薄面如何?”中年保镖冷静地说。
“尊驾是……”
“霍天东。”
“啊!原来是鼎鼎大名的‘金臂哪吒’,失敬了。芳儿,还不快来拜见霍师叔!”老者一惊,旋即对锦衣少女道。
那少女极不情愿地走过来,作势对霍天东福了一福,敷衍了句:“见过霍师叔。”
霍天东抱拳还礼,一面道:“不敢不敢,请问前辈是……”
“老朽曹云飞!”
“啊,原来是‘拳剑双绝’曹师叔。听师父说,早年曾与师叔义结金兰,可已三十几年没了师叔的消息。”说完跪下行了个大礼。
然后向前,解开那家丁穴道,回头对周福海道:“对不起公子,此是某家师叔,一切看某人薄面算了吧!”
周福海一见老者(不,应该说曹云飞)的身手,心中已生怯意,欲待罢手却又骑虎难下。否则的话,这一向不把下人当回事的富家公子又怎会给一个下人面子?其中这些道理霍天东也心知肚明,这样说话只是给周福海一个台阶,假如仍不知死活的话,那就是真正的找死!
事实上,周福海原也不知霍天东的真正身份,只知道是个功夫不错的家丁而已。否则,凭“金臂哪吒”这个字号,量他不敢造次。这下知道了自己的保镖,赫然竟是名震湘南的“金臂哪吒”,不禁百感交结。
只是他仍然垂涎着曹芳儿的美貌,听霍天东这一说,一转念就计上心来。于是他走过来,对老者俯身下拜,说道:“哎呦,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师叔祖啊,徒孙多有得罪!”
“徒孙?”曹云飞惘然地望向霍天东,那霍天东也正迷惘地望着周福海。
“师父别惊讶,是这样的,家父早就要我拜霍爷为师的,只因为他事情太多,还没来得及与霍爷说道呢!终究也是俺师父,所以你的师叔,自然就是俺师叔祖了。”周福海起身道。
霍天东怔怔地看着周福海,无言以对。其实,这周福海打着如意算盘:自己认霍天东为师父,那曹芳儿也就是师妹了。如此一来,即可凭“利害关系”将其邀去家中长住。假以时日,凭自己的聪明脑袋瓜和家世背景,准能获得这丫头的亲睐。
霍天东是个粗豪汉子,对江湖上的种种鬼魅技俩虽见多识广,然而对这些纨绔子弟的花花肠子,却完全是门外汉。正直的人做事,通常都光明磊落,哪里会去注意那些耍奸弄诈者的勾当?
当下,周福海满腔热忱地接着说道:“既是师叔祖驾到,我这做徒孙的如果不尽孝道,那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了。小的们,快帮师叔祖等收拾东西,牛三,快点去雇俩车来。”
“这,不太好吧!”曹云飞目视霍天东,意思是征求他的意见。
霍天东思索片刻,对周福海道:“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必须约法三章。”
“师父请讲。”
“第一,从此不得到处横行霸道;第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霍某身份,包括你父亲;第三,必须给我们安排一个隐秘的住处,除你之外,不许任何人骚扰。如果办不到这几点,霍某现在就与师叔一家离开此地。”
“师父放心,徒儿自有主张。”周福海回答道。
原来这周福海虽是花花太岁,却极富心计,到家后谎称在外遇险,亏得“张阿财”(霍天东的原化名)武功高强,又得曹老爷相助才化险为夷。因而现在决心拜“张阿财”为师,认真学习武艺。为了方便传艺,恳求其父将后花园庭院拨给“张阿财”等人居住。
周大善人对儿子的忽然变得正规大感惶惑,却也非常高兴,因而毫不考虑就答应了他的所有要求。
自此以后,在湘潭首富周大善人家府上,就多了一个名叫“张阿财”的私人教头。
四
后花园中,二人相对而坐,霍天东问曹云飞:“师叔这几十年在哪里?怎么知道晚辈贱名?”
曹云飞叹了口气,道:“老夫自从离开湘中,便与表妹柳如烟懈逅相遇,才知姨父柳老镖头已经过世。由于姨父没有儿子,在江西景徳镇的镖行,便托给了局里的二镖头杨冥。
谁知那杨冥心怀不轨,乘机霸占了镖局,并把表妹与姨母赶了出来。我相遇她们,得知原委后,便与表妺母女赶赴江西,解决了杨冥这奸贼,夺回镖局。后来与表妺结了婚,转卖了镖局房产隐居田园。
我们生了个儿子,长大后却不喜好武技,独好商贾,常在外做皮货、药材等生意,后来与一丝绸商的女儿结了婚,生下了芳儿和健儿(即那个梳羊角辫的八岁小童)。这姐弟二人却是从小喜欢舞枪弄棍,每次他爹从外面做买卖回来,都要缠着给他们讲武林中的新鲜事。你行侠江湖的事,都是我儿子讲的。
前不久,听说了你师兄欧阳镇东镖局被毁、惨遭灭门的事,正要赶来看个究竟,不料却遭遇百年难遇的水灾。儿子儿媳葬身大海,房屋倒塌,所以带着芳儿姐弟俩,打算到这来依靠你师父。到这里才知道,令师已仙去多年。
无处栖身,转眼盘缠用尽,不得已只好街头卖艺。”曹云飞一口气讲了自己的遭遇,又道:“今日多亏碰到贤侄,否则恐怕又得露宿街头啦!”
霍天东道:“师兄一家只剩下一个幸存者,就是师兄的独子欧阳长天,五年前我已将他送去绝虎岭拜‘玉剑尊者’为师,现在不知情况如何了。”
“咦,他们家的秋水剑法,不也是武林一绝吗?怎么还要另拜师呢。”曹云飞惊疑道。
“据天儿说,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几次目睹天儿动手,发觉他武功怪怪的,却又不是‘秋水剑法’一类的套路。看他用剑,的确就是个门外汉。要说他身份不对,却又绝不可能。何况他身具的六通神功,乃我派不传之秘。”霍天东道,“所以我送他是绝虎岩,一是试图利用‘玉剑尊者’的无影剑心法,唤回天儿的记忆,二来给他个安静场所,好好用功。”
随后,又简要讲述了在富贵山庄的遭遇,然后说道:“天儿失忆后什么都不记得,对谁都缺乏防范,加上对敌经验不足,如果把他带在身边,极难保全;这也是我送他去绝虎岭的重要原因之一。”
“你真打算收周福海那纨绔子弟为徒?”曹云飞严肃地问。
“五年前,我送天儿去绝虎岭后,回沈大善人家把妻子接出。本打算到外面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不料在湘潭妻子一病不起,花了好多银子,多亏周大善人慷慨解囊,才使我度过了难关。事后只好将她送回沈家,然后回来,给周家做家丁以偿还欠债。”
二人正谈间,锦衣少女曹芳儿与小灵童曹健一路打闹着走进花园来。
正是:侠情总给天公误,骄女安知赤子心?
欲知后事如何,请读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