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作品名称:我来给你说点事 作者:小溪在右 发布时间:2017-01-16 14:26:05 字数:3577
徐小的摇滚是野生的,他什么也不懂,不懂什么是摇滚。后来有人对他说,你这叫摇滚。他就是摇滚歌手了,他就是个摇滚战士。他不仅是个摇滚战士,他更是个血淋淋的摇滚战士。他沾满了鲜血,如果他知道希特勒他会杀死希特勒,如果他知道尼采他会救了尼采;如果他知道任何一个坏人他都会杀死他,如果他知道任何一个好人他都会歌颂他。他杀了所有的坏人,救了所有的好人。他就是菩萨,是上帝,是一个无处不在无微不至无所事事的家伙。
徐小的父亲是个土匪,是个强盗,是个无赖地头蛇。附近的人都怕他,不是怕打不过他,也不是怕被他打,而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猛的从背后给你两拳。徐小他爹好不讲理,这不讲理也不是真不讲理,而是你跟他讲理他跟你赖皮,你和他一样不讲理他又跟你讲起理。他讲理也只讲他的理,他的理是什么理,不管对错都有理。他有理你就没理。
徐小他爹叫徐忤。徐小的爷爷听了风水先生的话就起了这么个名。风水先生给看了看坟地,然后看到徐小他爹:“起了个什么名?”“还没起呢,要不先生给一个。”风水先生看着罗盘,按说起名不用看罗盘,可他当时就是看着罗盘。“徐忤。”徐小的爷爷一听,文武双全的武嘛,又问了一句风水先生:“是哪个字?”说着伸出手来,意思让风水先生在他手上画画。风水先生也没画,脱口而出两个字:“忤逆。”徐小的爷爷听了,手也没放下来,看着风水先生远去,脸上皱纹挤着一笑:“您走好。”
徐小的爷爷真给他爹取了这个名字,不过没几个人知道,都喊他的小名,也不算什么小名,他在兄弟姐妹里排行老大,叫他徐大。叫徐大叫徐二都比叫徐忤好。这可是大逆不道。名字是没人喊了,干的事也还是那样,就是一个徐忤。徐忤纵横乡里,直到娶了老婆生了徐小才老实一点。
徐忤的老婆就是徐忤抢来的,当地人的闺女没人嫁给他。有句话叫宁嫁地痞流氓,不嫁憨蛋武二郎。话是这么说,真有个地痞流氓,倒是没人嫁了。老婆是四川的,花很少的钱就跟着来了。来了生活比老家好,也没想着回去,生了个大胖小子。徐小也是随了他爹的脾气。徐小也是天不怕地不怕,不仅不怕人,是什么都不怕。远远的跑来一条狗,别的孩子都快吓哭了,唯独徐小笑。那狗叫两声,别的孩子都哭了,徐小捡起了砖头。狗扑过来,别的孩子都跑了,徐小迎上去。别的孩子跑回家吃馒头,徐小蹲在大街上啃骨头。
徐小啃了好几年的骨头,身板也啃硬朗了,说话也有底气了,他就胆子更大了。他开始看女的洗澡,他开始偷东西,他开始在你家门口放上只死老鼠;他开始说老书记把村里的树卖成了自己的钱,他开始说镇长把空地给了地产老总;他开始说省长把黄河发的电给了自己儿子,最后他说到了中央包二奶三奶了。他疯了。徐忤说他疯了。徐忤打了他当头一棒,他不说了。头上起来一个大包。大包下去,他又开始说了。这回说的更厉害了。他开始说自己了。他说徐小搞了一群女人,有五六十的老娘们,也有十五六的小姑娘。老娘们心烦,小姑娘心软。心烦的有钱,心软的好看。有钱的奶子大,好看的屁股圆。奶子大的往下坠,屁股圆的一团团。往下坠的闪了腰,屁股圆的丢了脸。他还说自己是个酒鬼穷鬼。他喝酒喝了两大缸,下不来床尿了炕,他紧闭双眼张开嘴,一股汁水嘴边淌。他衣服洞上两个洞,口袋里抓出把虱子,拿牙一咬,呵,真香。他还说自己是个女儿身,勾引小伙偷汉子,找到村头老光棍,上去扇他两巴掌,在他床上脱了光。徐小丢尽了人,他爹把他赶出了家门。他开始说他爹,长毛不长心,吃饭不吃人,走了一个死了俩,你就等着过家家。
徐小把对联往大门口一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洋洋得意洒洒脱脱了。他逍遥了,他快活了,李中间还是在屋子里发愁。愁的是小说快写完了,诗也很多了。李中间抽空找到了徐小,他站在徐小的门口,左手提的是李文田给他的大蒜头,右手是一箱牛奶。门响了,出来一个人,是徐小的老婆,半探出个头来,一手扶着门边一手扶着门框:“你找谁?”李中间把蒜头放地上:“那个徐小在这住吗?”“在这,你是?”“我是他老家的,过来看看。”徐小的老婆想着要不要让他进来,要是不让进吧,再是个亲戚,要是让进吧,多数是有事相求,她还扶着门框犹豫着。李中间往里瞅了瞅:“嫂子,要是徐哥不在,我就先回去。”徐小的老婆把门打开:“进来吧,他在,你坐这儿等等。”李中间看着沙发,崭新的,木质地板,一尘不染。李中间不敢坐,虽说是换了一身新衣服来的,还抓了一大把洗头膏洗了头,他怕人家嫌他脏,乡下人就是脏,穿再干净也一样,城里人就是这观念了。
徐小过了一会儿从二楼下来,一看这人,他面熟,不知道怎么称呼。李中间抢先说:“徐哥,我是西头的,李文田是我爹。”李中间这么一说徐小就明白了,李文田他认识,城里箍桶巷来的,箍桶巷离徐小这个房子不远。李文田有个儿子徐小也知道,这个儿子去外面读书他也知道。李中间这么一说,徐小像是遇到朋友了,毕竟乡下文化人不多,城里的文化人又多摆官架子。拉着李中间坐沙发上喝茶水。李中间说什么不坐下,背的包也不摘下。一个劲说:“站着就行,站会儿就行。”徐小也不好意思让人家站着,领着他去了楼上的书房。
书房墙上只有一张照片,一张小照片,不是大海报。李中间拿眼睛一瞟,一个大五星红旗下站着一个小人。书房里只有一把椅子,两个人就都站着。徐小先是问问他家里都好吧,两个人说了一些客套话。徐小给他看墙上的照片,徐小说:“这人就是我,要说我爱国,就只剩这个了,一个红旗。”李中间又说:“徐哥能不能给我也在文化局说点话?”徐小看着他,说:“你要想去里面干,我推荐推荐你也可以。”李中间忙说:“不是去干活,我就是想请你帮个忙,我这不闲着没事,也写了点东西,也不知道好坏,麻烦你看看,也给文化局里的人看看。”徐小心里喜悦:“你写的什么,带来了吗?”李中间从背的包里给他看,徐小一看:“好好好,太好了,写的太好了。”徐小终于找到个同伴,一看李中间写的诗,太好了,他立即就唱了出来。唱了几句说,改成歌也不错。李中间说:“我不懂音乐,徐哥做摇滚我还没听过徐哥的歌,实在抱歉。”徐小说:“这有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两盘磁带:“你回家听听。”
徐小把诗拿到了文化局,文化局的人觉得写的不怎样,他给局长看。局长看了:“这诗是好诗,不过为什么要写这些东西,你写些风景心情友情啊,还有爱情,这爱情写出来多新鲜。”徐小拿着诗,给局长说:“你给印些发出去。”局长说:“这是出版社的事。”徐小说:“你给推荐推荐。”“我推荐也没用啊,人家出版社愿意出版什么就出版什么了。”文化局局长并没有多少文化,文化局上一届局长有文化,上上一届局长更有文化。上一届局长是这个局长他爹,上上一届局长是这个局长爹的爹。这个局长姓方,上个局长也姓方,上上个局长还姓方。这个局长叫方面,上个局长叫方向,上上个局长叫方圆。方圆当上文化局局长,当了两年给了儿子,方向接上,当了一年半,又给了他儿子。方圆研究棋谱去了,方向画画去了。方面耐不住性子,下不了棋,画画也不好,就老老实实待在文化局嗑瓜子了。瓜子磕了一地的皮,也喝了几壶的茶叶水。
文化局里的人有的是真有文化,有的是像徐小这样碰巧进来的。有文化的不管谁当局长的事,各忙各的,没文化的一看这人当局长更好,巴结起来容易。文化局里艺术氛围还算好,写字的画画的,说说唱唱玩笑的,其乐融融。
李中间过了两天又来到徐小家里,徐小老婆开了门客气的进来沏茶了。徐小说:“你的诗要改改?”李中间忙说:“改了改了,改过了,改了好几遍了。”徐小说:“这个内容要改改,局长说写些别的东西,爱情什么的。”李中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徐小抽着烟,李中间闻着烟味。
徐小说:“我知道你不愿意写别的,那就不写。你看看我,我做摇滚,我为什么做,我不服。哪里不服?我就是看不惯,凭什么有的人穷有的人富,凭什么有的人笑有的人哭,凭什么有人高高在上,有人低首不语,凭什么我们不敢说不该说的话。”李中间弱弱地说一句:“要是出版不了就等等。”徐小把烟灰弹地上:“这不是出版的事,你话都写完了,不让人听,哪有这种事。以前不敢说话,现在自由了,自由了还不让说话。”李中间说:“也没办法,有些话是说不得。”“是有些话说不得,但也不能什么都不能说啊,哪有全是好的东西,坏的你藏起来了。藏起来干什么,拿出来看看,摊出来晒晒,有错就改,改不了就少点错上加错。”李中间听着:“这话说的对。”李中间觉得听到这些话就不亏。徐小一看李中间写的,正是自己想说的。李中间叹了口气,徐小也叹了口气,苦笑笑:“没办法。”李中间喘着气:“是没办法。”
李中间要走了,徐小叫住他:“你等等。”两个人到了大街上,进了一个小饭馆,吃起了饭。李中间说:“徐哥这是……”“就吃个饭,把你写的诗再谈一谈。”李中间说:“我该请你。”徐小说:“别分你我,我知道你现在也没多少钱,谁请都一样。”两个人喝了一堆啤酒。醉醺醺的,李中间把徐小送回家,自己也赶忙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