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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节: 办厂购机器(下)

作品名称:人间三视      作者:思魁      发布时间:2017-01-10 09:38:01      字数:9945

  “你这是……那我只能就范了?”
  “什么‘就范了’?咱们只是就事论事。何去何从,全在你抉择。今天我已保证后果由我一人承担,这可是君子之约!话已说到这份上了,你要再坚持下去,我也就实在没有办法了,总之,你看着办吧!”马平川说得诚誓坦坦。
  “只是……也好……”
  “这就对了!”马平川马上高兴地拍拍欧州的肩膀。
  马平川把机器价钱向主管人村支书张好山汇报。把机器说得天花乱坠,请求购机。张好山问为什么不是过去介绍的价钱,平川说了些该机有更新,改进的谎言,骗得好山思量了半天,终提不出非议,只好同意订货。
  很快马平川和仇主任签订了两份合同:一份实价一千几百万元的购机合同、作公司存根;另外一份多加七十万的假合同,预作给村里的凭据。订货金预付五百万,货运到后余金全部付清。
  一切总算如愿办妥,马平川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暂放下来了!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阿弥院佛神!马平川从心底里扬溢出的兴奋、喜悦,使他欣喜若狂,忘乎所以了:两天前的走投无路,落魂失魄恨不得一死,而只隔两天,却山回路转。柳暗花明之天差地别,使他大有一种晃若隔世之感!
  正当马平川暗自得意,感叹人生变幻瞬间无常时,事实果真“无常”了——仇主任打来电话说:“我们林科长坚决不答应一套设备两份合同。他说:‘这关系着公司的声誉问题,假合同一定得作废!’同时,他不但要处分我,还说要把你签定的两份合同复印件,公司出面,寄回你们所在的村上,镇上直到市上去!”
  马平川听后,如晴天霹雳、天雷轰顶般地使他半天回不过神来。电话里仇主任后边还说了些什么,他实听非听,一概模糊。过了很大一阵后他再次打电话给仇主任说:“无论如何,得先让我见见你们这位林科长……这分明不是在要我命嘛!”
  他请求再三……仇主任替他请求了半天后,林科长终于答应见他。
  次日午时,仇主任把他领到一所茶楼门前等候。不时向街那头瞭望,过了一会又打手机。不一会,一辆黑小车在他们面前停下,仇主任马上前去开车门。车里探出一张紫酱色的方脸,一付特大的墨镜把面部遮去了相当大一部分,脸上有许多小疙瘩。来人钻出车,雍容大雅的对他二人轻轻点头一笑,傲然昂头问仇主任:“这位就是要见我的老马师傅?”声音宏亮而清晰。此人从容镇定,举止文雅得体,身躯魁伟,四十岁样子,用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瞥了马平川一眼,脸上的小疙瘩肉也随之动了动,轻声似乎在微笑着说:“里边谈”三个字,一副颐指气使的架势便竟直在前边自顾自在的先走了。仇主任紧跟其后。马平川只好恭恭敬敬的在后边跟上。
  三人坐下,服务员小姐招呼问他们要什么茶?林科长问有什么清淡点的,小姐随口推荐了一溜茶名,说出各自茶的神奇之处和某茶某种奇妙的好处。那些夸大的溢美之辞从小姐口里唱一样的滑出,也真象回事。林科长让报价,小姐回答:“有九百八十元的,也有一千二百八十的,还有六百八的,你们要哪种?”
  马平川万没想到喝壶茶竟值好几百、上千元,比农村人办几桌酒席都贵!而且也有人来喝?他膛目结舌,张开的口半天似乎都收不回去——钱,在这里怎么都不是钱了?!他恨不得马上从这儿跑走。但他侧目斜视林科长,见他不假思索的对服务员说了个茶名,服务员马上去办了。
  茶上来了,马平川心里总忐忑不安的半天都不敢去碰面前这杯价值千元的茶水。林科长自得其乐的品尝,用一对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盯准马平川问:“马老师傅要见我,有什么话说?”
  马平川理直气壮的问:“合同是你们公司和我双方共同签订的,为什么你们单方说毁约就毁约呢?当初,你们公司要是不同意,我能硬拉着你们签订?现在,凭什么还要说:要把合同的事捅到我们村上镇上,以此来要挟我?”他目光严厉的逼视着对方。
  林科长平和而严肃地说:“公司有规定,凡不符合规定的合同一律全部无效!仇主任和你私下签约的合同是严重违规的,弄虚作假将危及我们公司形象,对他本人,公司正要批评处分。同时我们还得知,导致他犯错误的根本原因在你!是你擅自用公款炒股,赔了几十万去求他做假……现在连累到我们人,所以,我们有必要将你的所作所为以及你拉扯我们人为你弄虚作假的实情原本的告知你的单位和你们上级部门——我们公司有这个义务……”
  仅此一个回合,马平川就被击败了……他无话可说。心想就算把仇主任咬住不放,也与事无益,只能把局势弄得更僵。现在关键是怎样把事情再次办成——这是关系他生死性命的大事,他不敢和林科长硬顶了,看来只有死皮赖脸的一味死求,一付可怜巴巴、不顾羞耻地给人家说好听的,以求开恩、期求手下留情放他一条生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他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个戴墨镜、大块头、神秘莫测的林科长就象是黑社会某一头目,不知道该人到底安的什么心?他越来越心慌意乱,腿软心灰,带着哭腔哀求:“林科长,我现在不这样确实无路走了啊,你不知道二十万对我这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来说,可是一个天大的数目,一个足要我老命的数字,我无论如何也赔不起,我非死无疑——林科长,你说我不从这儿想法了,我还指望怎么活呢?林科长,现在我的死活全在你一个人手里,你若能闭只眼全不知道这事儿,让我重活一命,你的大仁大德,你的好处我没齿难忘!林科长,我老马求你了,给你跪下了!”说着,他果真爬在地上就跪了。
  等到马平川真的跪下后,林科长才显得慌讶地去阻扶,说:“快别这样,你老这样我可吃罪不起!这事啊,太让我作难……不过,你别急,让我想想看……我想想,你先起来!你老能这样求我,我……唉,我是赌出去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我答应一定想办法帮你!”
  等马平川起来后,林科长若有所思的又说:“这事太让我为难啊,我上头也有管我的人哩,两份合同这事如果我替你瞒了,一旦被查出,我可就惨了!可这又是救你一命的事……我夹在中间,难啊!”他品着茶,似又变卦了。
  马平川紧张地等待着他的最后措置。气氛死一样的沉默,平川感到喘不过气来。
  半晌,林科长终于说话了,象是自言自语:“世界上每一个人都要生活,而且人人都想生活得更好些——这就是诱惑!马老师傅,我完全能理解你……只是在这种情况下,让我承担丢饭碗坐牢的风险帮你,这忙可不是白帮的,必须我得有所回报——你说是不是?”
  “……应该的……”马平川不知咋说是好。
  “看来你也是个明白人,所以,我就明说吧:我的风险费,得把你们多开七十万元的那张合同,换成多开二百七十万元的合同,这样,一则好疏通渠道,二则若是有了万一,还值!”
  马平川一惊:“啊——二百七十万!”他口里差点骂出“你心……吃石头了!”
  林科长诧异的高声发问:“怎么?你不同意!”他似乎奇怪的盯着马平川。
  马平川瓷着眼,只顾傻乎乎的自言自语着说:“爷呀,一卡就是二百万……加上二百万?二百万……是多少?那样,我不成了天吉村的千古罪人?我能不落村里人的千古骂名?我……我……这不死有余辜了?我该怎么办?-卡就是二百万——这不明摆着要我命吗——多出二百七十万,这事那有不烂包的理?我……”
  林科长有意高声喊着:“服务员,结账。”之后和仇主任相互一笑,平和客气的说:“马老师傅,你可以先冷静地想想,我们走啦。”
  马平川心事重重的走出茶楼,见他们的车已开走了,才恨恨的连骂:“土匪!人面兽心的土匪!人模人样的土匪!彻头彻尾的土匪!不得好报应的——土匪!”
  心里烦躁,不想回客店,看着街上人多也心烦,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让自己静一静,却不知道朝哪儿走。拖着疲惫的脚步,向一条小胡同里走去。越走越狭窄但总竟行人很少了。他很累了,便在一处房前的台阶坐下。脑里一片混乱沉重,他干脆让自己闭目蓄神,什么也不想,苟活一时算一时。
  在他似睡非睡中,一个中年男人把他摇起,问他是不是生病了?说他睡在这里脸色特别难看,问要不要送他去医院?平川婉言谢绝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路灯亮了,天已黑了。但他还想一个人在这里安静的再迷糊一阵子。
  又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脸前咈咈哧哧似有闻嗅之感,他下意识的为之惊醒,浑身森的一惊:猛见一只大狼伸着鼻子在闻他呢,那两只眼睛恰似灯光一般地看着他,马上吓得他魂不附体,惊骇的叫了一声,那野兽才走开了几步,再看原来是只大狗。他再一扬手,那狗才不情愿的去了。
  他心情恶劣的站起来,极不情愿的打算回客店去。但刚一站起来,眼前便一片全黑,腿脚也跟着一阵麻木酸痛难忍,他动弹不得。赶忙双手扶住墙,不敢动一下。
  过了好大一阵,当他身体渐渐恢复常态时,见迎面有一个似曾熟悉的人影一恍惚,再看,又不见了。心里不觉疑惑:根本没有人,怎么会看见似乎一个不祥的人呢?再看,又似那人又朝他走来……又看,又什么也没有。他心里不由大吃一惊:感到某种的不详。恍惚间似有人在旁说:“王三江福薄命浅,村长没争上,撇光了钱还搭上了性命!我死于非命冤枉啊!而你老哥可算是百里十村少有的踢家子了……一人躲在这里好清福呦。”平川怵然一惊,扭头去看,果然、实似见腰圆膀宽的王三江挺胸收腑地站在面前——平川倒抽了一口冷气,心惊肉跳地说:“啊呀,你不是为争村长已被天明兄弟打死了吗?怎么跑到这里来缠我?”王三江冷笑着说:“你是咱们村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踢家子,我想早些来见识一番。”说完作揖而去。平川吓得早已神魂飘荡,慌忙转身急走,不防一脚踏空了台阶,一头跘了一跤,身上疼痛,但犹梦似幻的情境哗一下醒来。浑身冷汗淋漓。
  他心里奇怪:自己怎么能活见鬼呢?听人说:人将要死之前,“杀气”一薄,鬼妖近身。今天这一兆头,顿使他毛骨悚然。神鬼露面——他心里陡然一惊:仿佛感到死亡的气息向他逼近。倏忽间,一种不可想象的,无法名状的,死亡的恐惧,压得他连气都透不过来。
  这夜,他很晚才回到了客店。
  他把林科长再要二百万的事,说给欧州。欧州更是怒不可遏。
  两人商议了半夜,决定明天找林仇二人,争个死活高下。
  
  第二天一早,两人先一同来到仇主任办公室,提出得坚决按合同办事,不行就坚决退机器,要回五百万元订钱。
  精明干练的仇主任他那略长的小白脸上,尽量不露表情地说:“这个,你们可以直接和林科长谈。”说完马上打电话。之后说:“林科长约你们在街口酒楼去谈。”
  欧州马上反对说:“合同是你代表你们公司和我们签的,要了我们几百万订金后,你们的林科长便跑出来一下就讲再给他二百万……这算什么?这样的挟持、挖坑、敲诈哪里有过?没王法了!所以,我们坚决来退货要订钱,我们在别处订货去!”
  “你们要退货,非得和我们上级——林科长去谈,我已经没有这个权力了。对不起,请你们去和林科长谈。”
  欧州不服气地说:“合同原和你签的,现在为什么要推我们找什么林科长呢?我们不认识他!而且要谈,却不敢公开在你们公司里谈,却要偷偷藏藏叫我们去外面谈,什么意思?”欧州情绪激动,态度坚硬,直视仇主任瞳孔,大有咄咄逼人的阵势。
  仇主任变了脸色,但很快又转为冷静以掩盖他激动的情绪。他倔强地对峙着欧州进攻的怒目,审度着对方,紧张地想着对策。几秒钟后,他慢条斯理地说:“合同有了问题,林科长是上级,我已经上交他了,他已经接管,我已无权再管了。至于他与你们在哪里谈,我管不上,就是你们愿意不愿意和林科长谈,也是你们的事。现在,你们找我来说要退机器,我只能告诉你们:要退机器,必须和林科长谈不可!至于你们和他怎么谈,哪里谈,我都无权去管。你们如不愿意去和他谈,我就更没有办法了。”
  这种不软不硬的推脱,很有弹力。眼前这个机灵狡黠的仇某人,欧州觉得他如泥鳅一样滑头,用力打不着没办法。姓林的扑着来大敲竹杠,黑心敲诈,就找他较量!为不在自己手里把村民用祖业换来的那点村民维糸生计的钱,就这么痛心的大把憋出去,为使自己的良心不受永久的谴责,他决心不惜一切!于是,他对仇主任说:“你必须带我们去见到他!”
  ……在一所酒楼的二楼包厢里,林科长早已坐在那里笑容可掬的等候着他们。
  对这样奢华的场所,欧州感到生疏和不惯,甚至从内心感到厌恶这种灯红酒绿、花天酒地的生活。他承认自己似有些吃不上葡萄就想着葡萄酸的心理,但他绝不想也不会为了能吃上葡萄去作任何违背心愿的事!宁可自己不吃,也不太眼红别人吃。他从小吃惯了粗茶淡饭,走惯了乡间田野的人,一生领受的山川水秀,柳暗花明,草青眼阔,心静神逸方面的富有,让拥挤在喧闹都市里的人们所望尘莫及!此刻,欧州冷眼观察着这儿的人们,初时的乡下人身份而带有的几分自卑感——没有了,瞬即反添了几分来自广阔天地,优受大自然偏爱的那种优越感和些微高高在上的自豪感。
  当林科长叫菜时,欧州拦住说:“我们不是来吃的,我们也没有必要来请客,是来谈正事的。”他话语平和却很有份量。林科长也一下子显出了点尴尬。不自然的笑着说:“那好,你们谈吧。”
  “你再多要二百万的事,我们决不答应!你若坚持,我们就坚决退机器要回订金。你要不答应,就找你们公司总经理,直到告上法庭!”欧州一副大无畏惧的样子,态度很强硬。
  “咄,可笑!你以为用上法庭的话就能吓倒我们这样堂堂的大公司吗?也因为你一吓唬马上就改变公司规定?”林科长冷笑着看欧州。
  “多要我们二百万元损公肥私中饱私囊,也是你们公司规定吗?你不要以为打出公司的招牌作挡箭牌就可以想怎么就怎么了?一句话,你多要我们二百万的事,你到底答应放弃不放弃?”欧州总是进攻状态。
  林科长眼里已露出愤意,但他却能不激动,仍不动声色地说:“你可以上法庭去,说那些无凭无据无稽之谈的二百万去!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下:可别忘了我们手里却有足够证据,证明你们一下竟作了七十万之多的舞弊!七十万,只怕也足以治一个人的死罪了吧!哪头轻,哪头重,你们自己去惦着办吧!”说完便起身要走,很得意地朝欧州他们招手告别,作着虚假的客气。
  马平川一脸紧张的神情,嘴里连连“喂喂——”着,手忙乱的招着,终没说出什么话来。
  “且慢”,欧州镇静地说:“请二位先听一下我手机的录音。”说着放出了他们刚才谈话的录音。
  林、仇两人同时都惊愕的看着欧州……录音重复着他们刚才的谈话……双方都在紧张地审视着对方。欧州注意到了林科长那张酱紫色的方脸,刚才的得意的笑容,瞬间变成了僵笑,显出了此刻他惊慌,色厉内茬的内心纷杂和紊乱。只见他时而皱眉,时而横眉以对,又摇头自笑,面目变化无常,直到完了录音,那张多变的脸又满脸堆笑的样子说:“看不出,你还真行!”还同时捧着大拇指。
  欧州看着眼前这位高深莫测样子的林科长,这让人吃不透褒贬的“夸赞”,心里一种腻味的厌烦油然而生。于是,他便不无戏弄味的问道:“二位听了这段录音有何感想?是不是阁下对先前的打算,应该作番新的修改了?是不是另外有了新的想法了?”
  林科长奸猾地装出继续虚情假意的笑着赞美:“太出我的意料喽!你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外表,够成了我的错觉。”他脸上的小疙瘩也似很生动的跳动着,那圆溜溜、骨碌碌又直勾勾的肿泡眼里,多少流露出赞许,且并不掩盖的称赞着。他说着,竟然能象老朋友一样上前来拍拍欧州的肩膀,微笑着又说:“不过,你们的胜算还是不大!就算加上这个录音——就算你们上诉法院能够顺利如愿,充其量也只能说明我们只是有那个动机而已,有动机而没有够成后果,又能把我们怎么样?最多给点处分,批评教育或记过罢了。相反,你们虚报七十万,却是铁证如山,有动机有结果!从性质和后果来说:贪污七十万和二百万是没有多大区别的!因为都能置人于死地!不过,我看你也是个明白人,咱们要真枪真刀的对下去,虽说对你们更不利些,但我还是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局面!所以,我决定对二百万主动放弃一半,实看在你老弟对你们村,也可以说是对党对国的一片赤诚份上,也看在你老弟机智刚勇的份上!假若日后我老兄要为这件事丢了饭碗或别的什么了,我也只认为是为你这个朋友两肋插刀,没有怨言。——这下你老弟该满意了吧!”
  一下子就少了一百万元!
  此时,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欧州脸上。马平川眼里更多出了几份胜利的惊喜。
  欧州心里这一刻里涌起一种无可言状的酸楚:一百万——瞬间争回来了……他兴奋,恨不得拍手欢跳……可是,还有一百多万白白拱手憋出……他又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他知道:-百多万元,这在他们并不富裕的村民眼里,那可是多么了不起的一笔财富啊!想不到今天会在他的一两句话中可得可失!他清楚自己原本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如草芥般的小小人物,平时多次路过镇上总会顺便买上几十包食盐从十里路背回去,为的就是每包可省下区区的一两毛钱呀!而今天,一百万元的命运竟在他的一个表态或一两句话上……这样大的权力实在大得让他诚惶诚恐。他并没有忘记他在那个遥远的、微不足道的村庄里、只是一个如草芥般人物中的一员,可他深知能为村民们挽回那剩余的数目可观的一百多万元,却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足可以为之自慰——那样,他作为天吉村的一员,就会对得起村民,也对得起自己——一个村民的良心。只要他尽力了,那怕再能为村里即便争回十万、二十万元的损失都是-个了不起的数目。而他要是到此不争了,让村民多受损失,他就是对天吉村的犯罪!村民能信任他,能举荐他来,他自当不负众望才是!于是,欧州马上坚决不答应地说:“不!二百万一分都不能让你们拿去!那钱是我们村民的,绝不能归于某个私人!谁也别想私吞!这钱来之不易,是全村人用仅有的人均一亩赖以生活的口粮地换得的!一百多万元,得用多大一片养育全村人的土地?有多少人指望着用这些钱维持温饱……所以,我没有这个权力允许任何个人私吞!”他以正气凛然,似乎神圣都不可侵犯的样子,忠贞不二,巍然屹立在他们面前。
  林科长不认识他似的仰脸瞅着看了他足有一分钟,才撇着嘴,作出勉强的笑容,带嘲讽味的说:“行,你真行!你是我这些年来见到的第一个活着的、年轻的——焦裕禄!看来,中国共产党有你这样优秀的人才,真是党之大幸,国之大幸喽!”
  欧州平生第一次听到当面对他这样不怀善意的讽刺和挖苦,他一时觉得很难接受。面对这种冷嘲热讽,他觉得自己内心无愧,虽生气,但心里坦坦荡荡。于是,他有意昂首直立他的面前,似笑非笑着,用寻根究底而又似信任、宽厚的目光,含刺含嘲的微笑着,以平静的口气,淡淡地问道:“是吗?”那声调之冷,连老奸巨猾的林科长都皱了皱眉头,脸色也随之变了又变……终又变成淡淡一笑,似乎更加好奇的看着欧州,并且让欧州吃不准用意的看他微笑着点了两下头。于是,欧州也以莫测高深的朝他笑笑,以牙还牙的说:“以前我申请过入党,但条件不够,党组织没有批准。现在还不是党中一员。不好意思,让你高估了。你呢?也许早已就是党中-员了?”
  “噢——你还不是!”林科长象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故作惊叹:“你原来连党员还不是?你——怎么能不是党员呢?也真是的!我以为你应该有十年的党龄才对。没有十年的党龄,怎么能打造出你这样的赤胆忠心呢?真不可思议!弄了半天,‘还不是党中一员’,令人可悲可叹。”
  欧州倔强地说:“何必夸大其词呢?我虽然还不是党员,但我知道党的奋斗目标是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党没有吸收我,说明我的努力的还不够,我当继续努力。到目前为止,我最少还有公民的良心和道德,使我为之自负。也许,你是党中一员了,只是,开口就要二百万中饱私囊,让我实在不敢恭维。”
  此时,但见林科长脸色已变得不尴不尬的,只是还能强装出无所谓的笑脸说:“你老弟真是能言利嘴,快人快语喽,让人心悦折服。敢说心里话——爽快。看来你的性子刚强,也很自负了?”
  “不好意思。只是,我向来没有什么可自负的,只好拿这个来自负了。”
  “看来你还挺有口才,经常出门办事吗?”
  “谈不上有什么口才,你过奖了。其实,我是一个极不爱说话的人,只是,有些事逼到了哑已都得开口的时候了,我岂能非说不说?也谈不上常出门办事。大点的事,一般时候很难轮上我去,象这次的事,只是偶尔遇上,唉,也算是交上狗屎运了!”
  林科长通过一番试探,一场心灵的转量交锋后,总感到一点都占不了上风的意思……他一下子深感遇上强劲的对手了!他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低估计了对手,以为稳操胜算,现在看来,并非如此简单!他暗暗诧异:一个农村来的乡下汉子,怎和他这个专业性的,常和多少走南闯北的市面人物打交道扯拐的人对敌?真是咄咄怪事!少经少见的怪诞不经之怪异之事!此刻,他从心底下涌出了一股忿忿不平的醋意来——现在看来,几招制服不了对方,就得处处被动……如此看来,和这乡下小子都不能正面交锋了,必需得改换进攻计划……唉,真不思议——一个乡巴佬……竟然确实还需得自己认真,全力以赴对付——岂有此理?这时,他看到马平川,马上眼前一亮,灵机一动,想到“以敌制敌”这一绝招来,便说:“冯老弟,你如果不怕你们这位马老师傅——身败名裂的话,那么,我们可也就只好奉陪了!我们这叫作逼上梁山了——这可不是我们的夲意要和你们过不去,可是我们不奉陪没有办法喽!冯老弟,好自为之吧!好,再见。”说完,便一个人大步走了。
  马平川一听便急了,深知真闹起来的后果——只有他一人难逃死罪!于是,他急忙去追……林科长只走不歇,笑而不理。
  他又拉仇主任来说,仇主任说:“该求的人你不求,找我们有什么用?”甩手去了。
  马平川回过来,恨恨挖了欧州一眼,凶巴巴地对欧州说:“我的死活全在你的手里了,反正由你,你要我死,我立即下马就死给你看!”说完气哼哼地走了,反倒不再理欧州了。
  欧州反倒一下子没有一点办法了……
  马平川见了欧州一下子如见仇人一样了……
  直到晚上,平川只对欧州说了这么几句话:“我的死活都在你手里了,你要我死,我也没有办法。我已经想好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死!只是,我在这里死了后,你回去后只要有办法能把这里的事情说得清楚!”
  是呀!如果真逼马平川死在这里了,他怎么对村里说得清呢?谁相信,谁证明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事呢?自己还不被活活地冤枉死!
  欧州左思右想终归于没办法,只好痛心地点头答应了马平川——只能……让人宰割——
  ……两天后,一份多开一百七十万元的机器购买合同出笼了……
  欧州很心痛,但他这一次还不得不在这个合同书上一同签下他自己的名字。
  马平川赶忙给村支书张好山打电话说:机器已经购买妥当。张好山问价格时,马平川不动声色地把原来多报七十万元,变为多报一百七十万元。
  张好山惊疑追问,马平川说他上次报的就是现在这个价格,是“你没有听好”。
  好山说:“这价坚决不行!上次那个价钱,村民和董事会都反对得不行,现在又要再加一百万,根本不成!”
  “本来就是这个价格……”
  “那也不成!要是一定这个价格的话,那就坚决退货!咱们另买!”
  “……”
  “就这样决定了!”张好山气哼哼地挂了电话。
  这回,村上坚决不同意,还坚决要求退货退订金另购——马平川这回可真象把贼做下了的样子了。
  紧跟着好山又给欧州打电话气咻咻地执问:欧州嘴打唔哝,吭吭唧唧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回话,好山更气了——这全不象欧州一贯的作风,不由得加重了疑心,便毫不含糊的大训起来……
  欧州有冤说不出,有苦诉不得,心中有气还得忍气吞声,听着支书发火还得唯唯诺诺,昧着良心替平川圆谎……他觉得自己的灵魂此刻被钉在十字架上,如万箭穿心,他感到自己随时都会五脏俱焚、肝胆寸裂、灵魂出窍,他恨不得痛声大哭,——他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人格扭曲的心灵屠宰了……
  村里催逼退机器、要订金,马平川也万般无奈。欧州前也不得,后也不是……
  万般无奈中,马平川如热锅上的蚂蚁-般,领着欧州扛过了一天又一天……
  第三天了,实在没法了,马平川带着欧州只好来找林科长——见面后,马平川竟然两腿扑通同时落地——跪在了林科长面前,且声泪俱下的哀求说:“林科长,事到如今,我左思右想现在这个世界上唯有你才能救我不死!……”
  林科长扶起他问:“有话尽管直说无妨。”
  欧州和他一块来,也觉得脸上实在烧辣辣。
  平川说:“只有你只要以公司名义向村上施压,才能让我渡过眼前这一关……”
  欧州以为马平川叫他一块来是——退机器,万没想到马平川会作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让他为之难堪,欧州便忿然离去了!
  ……后来,林科长用公司名义给村上张好山打电话说:
  “……既订了合同,又无故要退,这全部的损失都得你方全部包赔!况且、我们已经发货,将损失更大!更不要说让你们人无故闹着退货,岂不砸我们公司招牌吗?你可知道,我们公司的牌子可以值得多少钱?如果再闹,我们必纠!只是真正闹上法庭,只怕你们五百万订金还不够的。孰轻孰重,请贵方看着办吧……”
  张支书听后,瞠目结舌,瓷了半天,终无一言——最后,只好将上诲公司的“通告令”传给了村上其他干部和正筹备的办厂董事会人士……最后决定:只好如此这般任贵买下算了……
  ……又一日后,马平川高兴万分的跑去对林科长说:“赶快发货……村里同意购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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