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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村民办厂 二十五节: 办厂购机器(上)

作品名称:人间三视      作者:思魁      发布时间:2017-01-05 20:15:51      字数:8317

  天吉村卖地钱,终于下到村上来了——要分钱喽!
  当初,村里卖地时的那种欣喜若狂,等到今天真正要分钱了,大多数村民反倒都不怎么高兴了。祖先留下的人均一亩地,可以卖到三万五千块钱,但是,一旦有钱到手了,往昔钱短时日子的很多将就和凑合,分钱后就很难再继续了,更不要说:有多少人家早已指望着分钱后给儿子结婚,要翻新或另盖房子,要买电动车、冰箱、空调,还有人想买高档小车等等……所以,无数人都不由得会想到:卖地钱——“这场雪消完了”之后,地没有,钱也没了,那时候的日子,只怕反不如没卖地时——有地就有口粮吃,干活有钱花,虽说一般人家就算不能宽绰,也能细水长流。只要人勤快,不胡闹,一般人家也都相对——好过!现在,地钱到村里了,不说别的,仅赵子昂承包村办厂严重违背加工单位合同,人家兴农公司等几家单位因赵子昂所承包的厂子是村里的,现在子昂跑了都来找村里、不然就和村上打官司,村上只好认账,按违约,仅给兴农公司一家就算了二百多万元赔损。好说歹说少了几十万,还有近二百万。加上其它两家,又几十万……这么多钱,村上哪里来?正好碰上卖地,只好先从地钱中扣下来赔人家再说——村民有气:卖地的那点“雪”怎能经得起这样“消”呀!反正钱到了村上,村委会也顾不上村民的气了。
  剩下的钱怎么分?是按三十年前各户所承包的地亩数分,还是按现在的人口分?还是二者的中和分等等,本节不想说这其间的种种矛盾和演变发展的一系列过节。只说分钱时出现的一个问题:全村十几个组,卖地是一组核算分到村民户的。但是,征用的地亩各组不同,有的组,土地几乎占完了,卖光了。这种情况好办——把所有钱分到各户去,如果所剩的土地不多了,归组,另承包,就完事了。而有些组,最少的全组只卖了几亩地,全组一般约三百口人,每人分不了几个钱,而总不能因为这几户人家没有承包地了,把全组所以土地因此搅乱重分。况且,现在是因卖地另分地,所以,是按三十年前——每户的原有承包地亩数分呢?还是按现在人口另分?这问题一旦扯开,就会争议不可开交了,所以,不敢轻易妄动为省事。这样以来,这些卖地少的组民们,都一致表示:将那点地钱存放到银行去,一则可等国家说不上来的那天再次征地,等那时一块算账。二则用那笔存钱,以按土地租赁价补给那几户卖地人家,与全组所有户无干。
  这办法,马上被那些卖地多的组也采纳了一半,即:留一部分钱存银行,分一部分钱到群众手里。虽各组分、留比例由组民自己决定,总体上,对半的较多。
  只是这样以来,全村各组的这笔存钱加起来,就成了一个惊人的数目,竟然近两千万元之多!况且,死水怕勺舀呢,现在虽说数目宏大,但每年要付地租钱,就总有完的一天呢!那时候,如果本组没有卖地,又支付完了卖地钱后,无钱支付地租钱了,又该怎么办?
  要说目前这么大的“水”,死等着让勺舀干了多么可惜?于是,一些有经济头脑的村人,提出了——村民办厂!用这将近两千万的存钱,足可以办几个从前刘祝虎时,每年能为村上增收多半多万元效益的那种厂子!况且还能觧决好多村民就业的问题,何乐而不为?
  于是,村民赞成办厂。
  只是,这回再办厂,得从根本上杜绝以前村办厂一人即可掌权等弊端,实行村民股份办厂。属村民合股厂,不属村集体厂。股份来源就是各组的那笔存款——可分各人名下,只限于用来入股不掏现钱。用盈利支付过地租钱就可以分红。
  这样一来,几乎所有入股村民都愿意,好多人众口一致赞同是“死物利用”,是再好不过的好办法。
  于是,村民议定设立董事会,以后,一切厂事都由董事会决定,而不是某一个人主权!以杜绝村办厂时那样的事再次发生。
  关于村民办厂一事,村委会和村党支书部都很支持。召开村民大会,商议、决定筹备办厂。在董事会还没有成立之先,暂由村支书张好山主持准备工作。
  通过集思广议,最后,决定办一个符合本地区优势的果品业深加工厂。
  
  
  
  
  
  
  
  
  
  二十五节: 办厂购机器
  群众提议并决定:先由曾经学过机械学的老辈工农兵大学生——马平川和一个技校毕业,并在一家果品厂干了几年此行业的青年——冯欧州两人,同去上海看购机器。
  马平川年过六十、退休回村两年多了。听说他原来在南方一个大厂做售后保修。他嘴里总有说不完的走东闯西,天南地北那里都去过的经历,更有多少回他领一两个帮手去独当一面的辉煌历程。似乎天底下没有他老不懂的机械,也没有他没有去过的地方,包括这次去的上海。用他的话说:上海他都不记得去过多少次了,连有多少条马路,多少家酒楼饭馆他都无所不知。此人有一个极大的特点就是和什么人都能搭上话,而且见面就熟。他和常人最大的不同在于——一般人都是遇上熟人好办事,而他正好相反:生人更好办事。只是次数不多,凡和他共过事的人多会这样评价他:脸皮厚,嘴皮薄,而且是王二卖肉法,只说不割。所以,熟人知他的底就难办事了。这次和他同去的冯欧州,和他的心性正好相反。欧州见人拘谨近乎木纳,和生人说话都有时会脸红。性格内向到了“轻易不和凡人多话”的地步。两人到了上海,马平川以经多见广的老前辈口气对冯欧州说:“不是这事,只怕你今生都轻易到不了上海这个大天世界。能来也算你的福气了,所以,抽时间先逛几天。我倒没有什么,主要让你经见些世面,也不枉来这繁华世界一趟。”
  欧州听后不以为然地说:“不就是车多人多房子多些,街道多都是斜东歪西的,远不如西安正规,让人总为辨别方向费心思,有什么大不了的!没来时听人说的似乎很了不起,来了,走来走去还不是千篇一律的街道、房子和人?其实,城市大体全都大同小异,谈不上经不经什么世面的话。”事实上,他这次能来上海一趟,心里实在很兴奋的。在他三十年的生涯里,别说来上海这样的大都市,实则连陕西省还没有走出去过。更进一步说,连陕北陕南都没去过。让他惭愧的是:想亲眼看看黄河都是他多年未了的心愿。只是,他从心底里看不上马平川那种老以老前辈自足的派头,才有了那番不以为然的说词。不让把自己太看扁了就行。但是,又考虑照顾马平川的面子和兴头,又给他戴高帽子说:“不过,你老出门多,经见多,咱们就以你说了算。”
  欧州买了一张上海地图,比马平川更清楚那里去、路怎么走,经什么地方,等什么车等等,马平川反得听他指路。他们没费多少周折就到了要找的那家公司,找附近一家小客店住下来。第二天他们去了那家公司看了一下情况,基本合乎意图,心里有底了。马平川狡猾地对欧州说:“先不急着订货,咱们可找个他们内部人先问问,了解一下质量,也摸摸价位的最底线,争取压到最低价。钱数大了,少一点都是个不小的数目。就算咱们拿不去,可也对得起大伙能让咱们来,对咱们的信任。”
  刚来事情就有没眉目了,两人心里一下子都感到轻松了。
  早春午后的阳光灿烂暖人,天空一派蔚蓝似靛,开阔旷远,被远近一幢幢高低错落,拔地而起的楼群托起,画儿似的。阳光下,色彩斑斓壮观,看上去是那样明丽有致,琳琅满目缓映入眼;近看街坊店铺,看不尽的花花招牌和无穷尽的红男绿女,各式人物,不由让人游兴勃发。车水川流在万绿初翠的绿化带间,喧嚣锐减。一种龙腾活跃的现代化都市气息,让人目眩心赏,愈觉得那条条的绿带草木吐翠欲滴,万绿丛中有花儿争妍,让人爽心悦目,兴致勃勃。
  一所很大的股市交易厅,吸引他们进去。哇——好大的大厅,这么多的人,这么大的场面,多么现代化的阵势!他俩始料未及,从没见过。更让人惊奇的是:那么大一面墙上,从这头到那头全是一眼看不尽,变化的电视数字——太气派了!以前他们虽知道炒股,在电视上也见过,但没有留意过,以为和赌博差不多。今天一见这场面大为震惊:国家为之搞得这般气势规模!在这现代、豪华的大厅里,两人面面相觑,全都傻眼了。
  很快,马平川就注意到这儿无数张喜不自禁或惊愕失色的脸,而且变幻无穷。这种惊心动魄的内心紧张和刺激,他过去到赌桌上不但看到过,还体验过。只是赌场上不是名正言顺的。而眼前却是正大光明的。这刺激激起他对无数簇簇作响的整沓钞票,无数大面额钱币的想往。于是,他心痒手热,幻想着让他目眩神迷,金光耀眼的发财捷径。——记得他一个同事前不久对他说过这样一个近乎神话的传奇:同事退休后闲在家里无事,便炒股了。竟然在短短一年时间,捞到了他一辈子别说挣到,就连想也不敢的一大笔钱——大发特发了!那时,他听后并不以为是,并规劝同事最好别再作“赌徒”了。现在看来,同事所得的那笔钱是无可非议的!历来的公理都是胜则王、败则寇。其实,就那位同事而言,他从来都不认为那点比自己强,而同事却胜了……是天生就带“王”命吗?谁能否定自己就一定没有?于是,他对钱的欲望,强烈地推起了他一试的欲念,撩拨他的心弦,且迅速而炽烈——因为,他身上带着一张巨额钱卡,可以作主暂时随便借用。支一小部分都是了不起的面值。用大面值的钱在短时间内只要能有一个一般性的嫌利,其结果,对自己来说都会是惊人的!难得有这么大的本钱,可以以多取势!难得由自己暂可支配又不用自己掏包的本钱!看来,干什么事都得有机会,更重要的还得有:能认识机会的才智和敢字当头的胆识!机遇和才识,二者具备齐全了才有可能成功!——这,大约就是人们常说的大智大谋大勇了!哪个成功者都讲机、智、谋、勇。他想:万一自己命尽——赔了……就算赔上几千、几万元,在这么大数目的购买机器中,也只是小数目,他就不相信自己没有办法在哪里作点手脚补上!总之,他万一赌输了,就是天吉村投股村民大伙的!他要赢了,可就是他的本事,是他用谋、勇挣来的,归他当之无愧!这样的机会,谁一生中能碰上几回?他碰上了,并认识到了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自己何不速战速决的大干一场,更待何时?于是,马平川为怕没经过大世面的冯欧州听了坏了好事,决计:先不告诉他,自己一个干!
  旁边有几个人在谈论说:“我看准了这股马上必涨无疑,就只有那么两个钱,干着急没法儿,只能买不多点。现在怎么着?只几天时间就翻了近一小半!”马平川听着便挤过去搭讪。人家敷衍着,他还问这问那,人家见他没完没了,都不堪搭理他,走开了。他才悻悻的回来。
  欧州觉得他太见面熟了,自讨没趣也不当回事。欧州不做什么非分之想,觉得这里没有什么好逗留的。也不大听懂上海话,所以他提出离开这里。
  从大厅出来,欧州就觉得马平川有一种神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样子。
  从这天起,连续几日,马平川总是一早就说:“我出去一下”或说“我办点事去!”一走总是一天不见人,很晚才回来。就这样等了几天,等到晚上见面提起机器的事,马平川不是“再等几天再说”就是“我正找人打听”,一天推一天。有时还干脆夜不归宿。欧州生气,也赌气不太理他了。看他能推到几时去。
  一天下午,马平川意外的很早回到住处,笑靥动人的对欧州说:“我买了一身衣服,你看这样式、面料怎么样?”他掏出衣服,见欧州斜躺对面床上看书,一付想理不理的样子,也不生气,反未语先笑的兴冲冲说:“平叔今晚请你去街口大酒店吃川菜怎么样?”他坐到欧州身边,拉开了欧州的书说。他那白胖浅皱纹的大脸上一付得意豪爽的笑容,也甚是动人。欧州话含挖苦的问:“是么?你老这么多天总是忙个不停,该不会上哪儿打家劫舍发了大财吧?”
  马平川穿好了新衣服,左看右摆自我赏识着说:“这下子走到大街上再也不会让人说乡巴佬了吧?”他挺直身板,似乎比原先更加人高马大了。他扭摆着健康发胖的粗腰壮腿,以温厚随和、毫不计较的态度眯缝起他那肿泡褐眼,面对房顶、慢条斯理、自命不凡地说:“你以为你平叔只有打家劫舍才能弄钱吗?我十七岁参军,二十一岁复员,第二年推荐上了大学。一生走南闯北,只怕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实话告诉你:人只要有心眼,就不愁没有发财的机会。古人曰:‘长安遍地都是钱,就看你会不会拾。’”他神秘的笑着,嘴角上扬,面朝着天,眼睛眨巴着,大有卖关子的意思。
  对着他这付卖弄的样子,欧州忍不住笑了。虽一时不知道他到底在得意什么,只是不冷不热的回了他一句:“你会拾就多拾些,我拾不了也不眼红!”便挤上眼作睡觉的样子。
  马平川似乎全不在意欧州的态度,继续着他的宣讲。之后强拉着欧州真的去了什么酒楼。
  他真的叫了三四道菜,宣称他也要尽可能快的加入有钱人行列。听得欧州双眉紧蹙,脑子里翻来覆去想不通是怎么回事了。
  晚上,马平川早早睡了。欧州正在看书,猛听见平川一声接一声愕愕噎噎的在梦中急呼想叫又喊不出来的样子,欧州忙去又拉又摇才叫醒。半晌才说:“我作了个很清楚,很真切又很好怕的一个梦……我想不清这梦预兆什么,但一定有什么预兆!我说你听听,是吉还是凶?”
  欧州安慰说:“梦,就是你睡后,部分脑细胞没有休息,还接着你白天干的事,用图象的形式演示着压在你心底的,对你正干的事的担忧或推测的结果,只揭示着你对你所作的事的思虑或预感等的图象形式罢了。所以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心内无恐惧,一般就不会作恶梦。”
  平川睁吧着眼看了欧州一会说:“看来你对梦还有研究。我心里是很不塌实,不说心里憋得慌,我说出来你就帮我断断到底会是福是祸?”
  欧州说:“书上说:解梦一般都是哄人的。其实梦本身并不能真正预兆你今后的祸福,其实真正决定你祸福的是你的所作所为!梦,只是你所作事情的心里影子。有时也常常从正面、侧面或反面提前告诉你以后果或有可能会出现你所担心的或盼望的局面等等。不过,那个梦你想说就说吧,看看有什么可怕?”
  于是,马平川开始述说他的梦:
  我坐在一个大箩筐里,边上拴着一圈大气球。箩筐慢慢升起、升高。底下很多人都好奇地看我,羡慕我。我高兴,还似自豪的朝下边人说着笑着。箩筐不断高升,地上有不少人在跟着跑着看我,我美滋滋对他们喊着叫着。
  地上的人越来越远越小了,不断有高楼降到我的脚下。气球带着我还在高升……不一会儿,全城的高楼大厦全都在下面了,地上的人已小得不见了,车子还比小壳虫还小了,我还在高升……我怕了。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停止上升——我拉拉这根气球的绳子又拉那根,可是,不能阻止上升。我越来越急越怕,我没有一点办法不让我不再升高。我慌恐不敢朝下看,比坐在飞机上朝下看街道楼房还要高,我还在身不由己升高……我不知道自己将要升到多高,升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脚下只有云和雾气,我越来越骇怕从这么高的上空掉下去,那多么惨烈……我急、我怕、我呼救,可是,我就是喊不出来,急得我连气管都要喊断了……才被你摇醒了。
  欧州见他一脸迷惘地瞅着他,就信口说:“好兆头。梦里高升,只怕预示着你要飞鸿腾达了……”
  马平川嘴上半信半疑地说:“怕不是这样吧?”眼里却随即流露出了兴奋的流光溢彩,忽地笑了。
  订购机器的事,马平川还是一拖再拖,仍象从前那样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归宿。欧州拿他没一点办法。他已经猜准了马平川在干什么了。于是,在一天晚上,等平川回来,便话不提明地明白说:“平叔,见好就收,别太贪了,小心把自己陷进去了。不要把我也搅进去了,到时候无法收场,后悔就来不及啦!”
  马平川目瞪口呆,用他那肿泡眼骨碌碌对着欧州,嘴张了又张,终于没说出一句话,睡了。
  又过了几天,马平川除了照样早出晚归外,情绪明显更加低落了,不但话少了,而且愈见烦躁不安。晚上回到客店,不是心事重重地唉声叹气,就是一头倒下去大睡。其实,也并不能老实睡着,总是翻来倒去、神不守舍的样子。欧州不问也猜到他炒股必走下坡路了!只不知道他现在已到什么程度,还有没有办法收拾摊子?这个时候,平川不说,欧州又觉得不好去问,干着急,没办法。
  来到上海已经过半个月了,村里和张好山打过多次电话询问,他都不敢说实话。他也曾多次对马平川说过,平川总对欧州说:就对村里说“暂时没货,很紧张,得等在这里看。”欧州也只好依假说假。现在真要捅出大漏子了,尽管与他无干系,但只有他和马平川两人同来,就算马平川不硬咬上他,也难脱得清白。况且,此人的为人……欧州真捏一把汗!
  又一天下午,欧州远远看见平川拖着疲惫的两腿,步履踉跄似乎一下变老态龙钟了,上客店门前两层台阶都似举步艰难。那付失魂落魄的心境表现得如此的淋漓尽致。欧州心里不由一惊:“他的漏子一定捅得天大了!欧州跟回客店,惴惴不安的心情使他感到压抑,急切想知道个究竟。他快步上楼,终于在平川开了门后赶到。只见平川走到床前,象草袋似的倒向床上。
  “平叔,你怎么啦?是不是生病了?”
  马平川目光呆滞的对着屋顶,自责绝望地说道:“事到如今,死活正反就是这一堆子了!也不瞒你了——我看人家凡炒股的人都钱粗得很,我眼红,就用了公款想快捞一把……我鬼迷心窍先前还赚了些却贪心,不料后来形势急转直下,结果……我一个劲陷进去了,越陷越深……唉,反正已经没法收拾了!”
  “到现在能赔进去多少了?”欧州急问。
  “我惨了,就算我再活一辈子都怕还不起了!”他只说自己心里的话。
  “到底多少?”欧州高声急问。
  “有——二十万……多!”
  “啊——”欧州惊叫着跌坐在对面床上。
  过了一会儿,马平川慢慢坐起来,反倒平静了,带安慰性地对欧州说:“事到如今,你,也不用怕。我已想好了,我——一人作事,一人担,不连带你!就是——坐牢、受法或死,我都不怨谁——是我罪有应得!与你无干。”他眼里有一种可怕的镇静。
  欧州一下子感觉到他会想不通——他要真的自寻短见了,这里又没有第三个人,别人要是怀疑是他贪污了那么多公款,谋害了马平川,他都无法说清了!所以,他马上很怕马平川一死了之,让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于是,欧州及时安慰说:“你可要想开些,千万不可向望绝处想!平叔,就算我求你了。咱俩一块来,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你一块平安回去!”欧州说得很真诚,恨不得跪在他面前求他。
  “你怕我在这里死了拖累你?”
  “我……真后悔——来这趟上海!”
  马平川不悦地说:“你平叔还没有到你想象的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地步呢!事情也还没到非死不可那种万不得已的时候,你怕得还过早!”说完倒身面墙睡去了。
  直到次日午饭后,欧州给捎回午饭才把他从床上叫起来。饭后,他说:“我办机器去。”欧州要同去,他拦住说:“还是我一个人去好,不从这里想方子,我实在没办法了。我一人去,以后万一有了事,也省得多扯上你!”
  欧州迟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只好让到一边去了。
  过了一天,平川回来说:“机器的事,谈好了:我找了销售科的仇主任私谈妥了,只是合同得多开出七十万元。”
  “为什么那么多?”
  平川有些为难地说:“仇主任非得说:二十万补我的空缺还不够,同时也得给你二十万事才能严实。而他弄不好为这事就得丢饭碗,也不能白忙乎,说不上还得须要疏通关节,最少也得二十万;这就六十万了。说多少也给我落两个实的,所以就定了七十万。”
  欧州一下子跳起来说“一下子谎报七十万?摽出去这么多钱怎么给村里交账呢?这坚决不行!”
  马平川为难地说:“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死活就这么一赌了。瞒过去了,算咱们命大,万一烂包了,都是我一人的事,是死是活都我一人扛着!”
  “这也不行!就算这次真的瞒过去了,我心里都会永远不得塌实的!我这人心小,不敢要那几十万块钱。我只想本本分分的作人,平平安安地生活。所以,你不管怎么干都行,反正给我那么多的钱,我坚决一分都不要!”
  马平川瓷怔怔的看着冯欧州,半会不知如何是好。那可怜巴巴的神情,将他此刻的内心表露得惟妙惟肖。欧州想走,他马上低声下气的拦住求说:“你先别走,今天算是平叔求你了!你听我说:就算你不要那二十万元,可少了姓仇的二十万,这事就甭想办了。事实上,你不要那份钱,不光我,连姓仇的心里也不塌实。我也知道你人本分、正直,可是,你不要这钱,姓仇的有疑心就不给我办。你也清楚,这事我不这样办,就只有死路一条了!现在,平叔的命就全在你手里了,你就掂量着办吧!平叔可是连命都豁出去的人了,你要真把我的路堵死了,到时候可别怪平叔把丑语没对你说到前头!”
  马平川的话意是明白不过的了,这些软里含硬,硬中带威胁的话,说得欧州两眼也圆圆地了。平川马上见好就收,改口说:“这事为了让你一百个放心,我可再次声明:不管以后结局怎样,我都一人承担,绝不连带上你!事到如今,对我来说,事情一旦败露,贪污二十万元是一死,七十万元也是一死,实质都是一样的,我何不来个轰轰烈烈!而你呢?二十万元是我硬要你拿的,你什么也没有参与,况且,也确实是实情,万-事败了,大不了钱退出来就完了,你怕什么?反过来想:要是这次瞒过去了,二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呀,一个农民一辈子不吃不穿也挣不来的数目,你落得受用,就算担点风险不值吗?你还是好好掂掇着吧,哪头轻哪头重!别非要把事情逼炸了,我死了你才后悔嘞!有时,好事找上门来,却常常因一念之差,反落得抱恨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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