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作品名称:我来给你说点事 作者:小溪在右 发布时间:2017-01-07 12:03:34 字数:3897
我和余双仁都不敢把枪拿回自己家里去。最后我拿着余双仁的王八盒子,他端着我的长步枪回了家。我对我的母亲说:“余双仁的,他不敢拿回家,他偷买的,怕他爹揍他。”余双仁对他奶奶说:“李天洪的,他偷偷花钱买的,怕他娘知道了说他。”
我们就这样逃避着大人的双眼。老书记在半年后才发现少了一屋子的破铜烂铁,他着急的把会计喊来,会计说账本不见了。他又着急的把各队的队长喊来,队长把组长喊来,老书记说丢了一些资料,都找找,都找了,没有。组长挨家挨户的敲门,也是没有。最后老书记在大喇叭里喊:“谁拿了在三天内送回来,要不就报案。”顿时村里要上演一出大戏,人们看看到底是谁让老书记为了难,又是谁倒了老书记的霉。每个茶余饭后人们都期待着这场大戏。
不过人们白期待了,第二天老书记就这孙子的一摞书里找到了账本,这账本缺了好几页,算式满纸都是,老书记赶忙拿去让会计整理。在大喇叭里喊到:“各位村民,各位村民请注意,资料找到了,让我那精灵的小孙子给整理起来了。另外今天晚上放电影,大家吃了饭都来看看。”村里人顿时没了兴趣,但还是早早的吃了饭去看电影。女的搬个马扎,男的就坐在块砖上,要不就坐在地上。各自说起了闲话。一个说,听说资料找到了,一个说让他孙子拿着呢?也不知道是啥资料?管他啥资料,咱也看不懂。又有一个人说,啥资料,都是坏心眼子,一肚子坏水装不了了。
我和余双仁当时怕的要命,怕老书记发现少了太阳能,但老书记始终只字未提。我说:“他怎么不说?应该没看见吧。”“这么大的东西他看不见?”最后,余双仁说:“我知道了,准是别人偷的放他破房子里了。”“那会是谁偷的?”“不知道。”
我们为这件事感到高兴,我们不露声色的干了一件大事。
我们的事迹数之不尽。
后街有个六七十岁的老嬷嬷,她住在胡同的最里面。她住着个大宅子,红砖墙不算很高,垒在坑沿上,有坑就显的高了。这坑是连着的,从东到西一共五个,就像黑龙江西北部的五大连池,又像北美洲的苏必利尔湖、密歇根湖、休伦湖、伊利湖和安大略湖。她家门口种了一片葫芦,我们摘过一次。下了一场雨后,我和余双仁又到处转悠。我们把这五个坑取了名字,一个叫天坑,一个叫牛奶坑,一个叫废铁坑,一个叫棒子坑,老嬷嬷后面的坑叫葫芦坑。
葫芦坑是最深的一个坑,里面种着高大的树,也有弯弯曲曲的柳树。坑里有个坟,没有坟头,只压着几捧土。我们曾在那里挖出了几颗牙。余双仁说我们再挖几根骨头,他真的挖出了骨头,细细的,断了,像鸡骨头。这里以前不是坑,现在都盖房子挖土,开始挖的时候也没有坟头,挖着挖着就出了一堆骨头。我奶奶说那是八路军和日本兵的骨头,打仗死了人,都扔在一起埋了,以后不要往那里去,阴气种的很,一不小心就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说坑里都是垃圾,剩饭剩菜,死猫死狗,有的都招蛆了。我奶奶说:“就是,可别往那里去玩。”
我没听奶奶的话,不是我不听奶奶的话,是她的话让我遵守起来很是为难。我和余双仁在天坑里爬树,挖土。在牛奶坑里发现了十几包过期的牛奶,我们把牛奶倒在一个大塑料瓶子里,提着去找徐栩。徐栩抱着塑料瓶子“咕咚咕咚”地喝了。他母亲出来骂我们,余双仁和她对着骂;她追我们,我们跑,她还拿小砖头砸我们。余双仁说她是个憨娘们。
徐栩算不出一百以上的加减法,算不出二十以上的乘法和十以上的除法,当然,除了零之外小于一的加减乘除他也一概不会。我和余双仁让他喊爸爸他不喊,说给你一块钱他就喊了两声爸爸。问他有几个爸爸,他说两个。余双仁亲眼看见他把羊粪塞进嘴里,一群羊过去拉了一路的屎,徐栩趴在地上捡巧克力豆吃。很多人都欺负徐栩,我和余双仁也是其中之一。但余双仁看不惯别人欺负徐栩。有小孩揍他的时候,余双仁就站出来,村里的小孩都怕余双仁。不是余双仁最能打架,而是他最有心眼。徐栩喊余双仁哥哥,经常把吃的给余双仁吃。
徐栩是个不听话的孩子,他性子急。他不听他妈妈的话。他妈妈让他好好学习,他立刻把作业本撕了,在学校里还要打老师。校长和潘主任找到他母亲,潘主任带了一顶帽子,文质彬彬的。校长说:“你应该让徐栩学点礼貌用语。”潘主任说:“一点都不像学生,还不如幼儿园的呢,连三岁小孩都赶不上。”他妈妈答应着。校长说让徐栩给老师道个歉。潘主任说:“孩子不懂事大人该懂点事,我看徐栩你要带着他去医院里查一查。”徐栩妈妈急忙说:“徐栩没事,就是懒,他聪明着呢,他能用筷子,哦,不,他能用筷子夹住三个花生米,他能一个鸭蛋上竖起两个鸡蛋,他聪明着呢。”潘主任说带他查一查,校长打断了潘主任的话:“他真能竖鸡蛋?”“能。”“不磕破皮?”“完好无损。”“让他到办公室来。”
校长让潘主任找了一筐鸡蛋。徐栩的妈妈领着徐栩来了。校长摸了摸徐栩的头。问他:“你真能竖鸡蛋?”“能。”“不是像哥伦布那样?”“不是。”校长让徐栩试一试。徐栩拿起一个鸡蛋,把它握紧,摸了摸它的两头,又吻了吻它的两头,往桌子上一放,鸡蛋立在了上面。校长目瞪口呆,潘主任皱着眉头不说一句话。徐栩又拿了一个鸡蛋,还是握紧,摸一摸,放在嘴边,又立了上去。他又接着立了三个鸡蛋。五个鸡蛋高过校长的茶杯。校长说:“它不会倒?”“你一吹它就倒。”校长把徐栩母子送出去:“明天我请你们吃饭,给老师道个歉。”
下午放学后,徐栩母亲带着徐栩跟在校长老师和潘主任的后面。跟着老师说着家常话,跟校长说着客套话。晚饭在一个小饭馆里吃的。先上来一盘花生米。校长夹了一粒:“说,你们也吃。”潘主任动了筷子,老师跟着动了筷子。“你们吃啊。”校长朝徐栩母子说。徐栩不敢吃,愣愣着看着面前的小盘。校长说:“徐栩啊,听说你用筷子能夹好几个花生米,让我们看看。”徐栩拿起筷子,他手抖着,一个也夹不住。校长说:“别紧张,不用害怕。”潘主任说:“我就没见过夹好几个的。”徐栩说:“我能夹住。”他拿小勺窊了一勺放在自己小盘里。绰齐筷子,夹起一个,又夹起一个,一会像穿起了糖葫芦。校长喝着小酒:“厉害,厉害。”
葫芦坑边上那个老嬷嬷有个外号,老板凳腿。板凳结实,板凳腿更结实。说的就是这个老嬷嬷耳不聋眼不花,牙一颗没掉,白色的头发,有精神。老嬷嬷能一顿吃个大馒头,走着去镇上赶集,年轻人都走不过她。她成天牵着一只羊放,给羊吃最青的草喝最清的水,她的羊不卖,出多少钱也不卖。那是一个伴。
前一年余双仁摘过她的葫芦,在他奶奶的破房子里一大堆。余双仁拿着一个葫芦,他拌起了金角大王。“李天洪,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我也拿着一个葫芦:“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李天洪。爷爷在此,爷爷在此,爷爷在此。”我没让余双仁的葫芦吸进去。我们把葫芦把儿用刀子切下来,拿根棍搅和里面的种子,上下颠倒着倒出来。余双仁把水装进去,他说是他的酒葫芦,走一步摇一步,走三步喝一口。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我们两个醉汉大摇大摆的上街,一群娘们都笑。娘们的小孩也笑,余双仁拿眼瞪他们,小孩就不敢笑了。
葫芦秧子长的绿油油的,葫芦还没长出来。我和余双仁扒拉了半天也没找到。我们走到胡同口上,老板凳腿从东面走过来。余双仁说等等她。我说干什么?他说问问她?我说问什么?老板凳腿从我们面前走过,并没有回家,一直往西走。看样子是找我奶奶看牌。我奶奶在前街,老板凳腿在后街。余双仁跟上她,说:“葫芦哩。”老板凳腿没理他,继续走。余双仁又说:“葫芦哩。”我也说:“葫芦哩。”我们一人一句,葫芦哩,葫芦哩。老板凳腿停下来,什么也不说,又往回走,从另一个胡同里往前街去,这个胡同连着的前街就是余双仁他奶奶家。我们还是跟着,一人一句,“葫芦哩,葫芦哩”,这是最好听的歌。
当老板凳腿走到前街的时候,我们谁都不说话了,余双仁的爸爸出来了,提着鱼竿。老板凳腿上前:“你看看你孩子,跟在后面骂我。”余双仁他爹扇了他一巴掌:“走,给我挖蚯蚓去。”余双仁走了,我很害怕,我怕老板凳腿找到我家去。果然,他朝西走了,朝我家去了。我想,她也许不一定知道我是谁家的孩子,我便走在她前面找个胡同钻进去,她停下来看看又继续走。我从胡同里钻出来看见她已经到我家大门口了。我不能回家,我无处可去,我便去了余双仁家南面的大坑。
余双仁拿着个小铲回来了,他爹钓鱼去了。我跟着余双仁去了他家。他家就在他奶奶家的南面,也是从他奶奶的院子里进去的,往北拐就是他奶奶的北房,往南走就是他家的东屋。余双仁他妈在家。余双仁从电视后面拿出一根竹竿:“我揍死他。”就往外跑。余双仁他妈拦住他,准确的说不是他妈拦住他,是竹竿拦住了他。竹竿太长了,挡在了门框上。他妈喊:“咋啦这是,又揍谁啊?”“就是那个老嬷嬷。”“哪个老嬷嬷?”“那回找鸡翻她家墙头骂我的那个,后街坑边上的。”“那个啊,搭理她咋,老板凳腿。”“我揍死她。”“行了行了,你脸上怎么了?”“他爸爸打他了。”我说。“这王八子儿,回来我揍他。”余双仁放下了竹竿。
我们开开了电视,演的迪迦奥特曼。“她找我家去了。”我说。“这个老嬷嬷,我们没骂他,她说骂她来。”“就是,耳朵聋了。”“她不聋,成心发孬。”“下一集演什么?”“真假奥特曼。”“你看过?”“我看过,有两个奥特曼。”我在余双仁家里看的电视比自己家的都多。余双仁的电视安着大锅,能看很多台,西藏新疆的台都能看。我家的电视就一个破天线,一个台恨不得一天加两天的广告。余双仁说他家的电视能看外国的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有的女人还扭着大屁股。我很期待看到两个奥特曼打,但是,停电了。
余双仁把开关摁了好几遍,我们出去玩吧。
我们到了他南边的大坑。我说:“我们怎么办?”他说:“把老板凳腿的葫芦秧都烧了。”“那她一定知道是我们干的。这件事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