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

　　人嘛，有时候就是这样，没经历过的，总要向往，因为目光所及，定是辉煌且灿烂的。但实际情况呢？却又是另一回事喽。
　　“侄儿能有所悟，值得欣慰。”文子默捻灭烟头，静神地说。
　　“可不是嘛，你还别说，当时可是把我高兴坏了呢，我恨不得回归到二十年前，背着他在家里驰骋呢。”高净林欣喜地说。但欣喜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一瞬间之后，高净林竟又不免陷入沉思，“不过呢，我看得出来，这小子很不甘心，并非对于当不上主角心有不甘，实在是想不到娱乐界竟是如此的现实，如此的靡乱。”说到后来，高净林掐在手中的烟还没有烧到过滤嘴，就又顶上一根，宛如思想者一般深吸起来。
　　“我说二哥，娱乐界的人我是没接触过，但你跟大哥应该常有接触，难道你就不知道他们的职业操行？”郗沧粟说。
　　“知道是知道些，但也并不多。”高净林说。
　　“多少不重要，既然你知道，又为什么不跟侄儿促膝长谈，晓之以理呢？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你能不清楚？其实，说到底，他们跟我们一样，都是些道貌岸然的混蛋，甚至比我们还要混蛋！”
　　郗沧粟讲话从来如此，不光骂人，还善于不带脏字骂人，甚至在某些大义面前，连自己都会骂。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他才能够洞悉一切，智略无穷。
　　“要我说呀，二叔您也真是的，既然兄弟喜欢拍电影或电视剧，那么您就为他铺铺路呗。况且我那兄弟长得也俊朗，虽然短时间内当不了男一号，但男二号还是绰绰有余的嘛。”文雅插言说。
　　“你是不知道，我可不是想给他铺路怎么着，可这小子不是不让嘛。你猜他跟我说什么？要靠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片天地来，这不痴人说梦吗。这下好了，经历过了，体验过了，也知道娱乐界单靠自己是不行的，索性，再也不大言不惭了。”高净林说。
　　“我看呐，并非兄弟话说得大，是您压根就不想让他入娱乐圈这一行。”文雅一针见血地说，并伴有一丝张扬的揶揄。
　　“嘿嘿，你这丫头。你还别说，我还真就是这么想的呢。”高净林憨笑中带着一丝狡黠，“现在多好呀，他顶替我的位置，成了商人，这样也就没有浪费他的专业。我呢，也难得清闲。另外一点，透过这件事，可以说让他明白了很多，这样也好让他自觉地干工作。对了丫头，你知道他昨天晚上跟我说了什么吗？”
　　“我上哪儿知道去呀。”
　　“他跟我说，要努力挣钱，将来呢，自己干一家娱乐公司，这样就可以让那些有梦想的人拍戏了，再也不必挖门找关系啦。”
　　“嗯，这个想法很好，非常好，祝愿他能够成功。你说呢？”文雅笑着回答高净林，却还不忘询问一声李亮。
　　“坦白地说，我对这一行可一点了解都没有哇。”李亮坦诚地说。
　　“没有最好，没有最好。你要是敢涉足此行，我可决不饶你！”文雅斩钉截铁地说。
　　“瞧你的模样，娱乐圈靡乱的风闻可是没少听说呢。”
　　“可不是怎地。”
　　就其所言，文雅可不希望自己的爱人李亮成为娱乐圈的一份子，不为别的，一来怕他拈花惹草，二来也是怕自己为此伤心、寒心，从而导致彼此因爱生恨。
　　半杯红酒下肚，文子默淡淡地说了句，“幼稚。”
　　“幼稚？说谁呢？”高净林不知其谓。
　　“当然是说你儿子啦。”
　　“我儿子？凭什么说我儿子？”
　　“我们是商人，商人的目的是什么？唯有钱。记住，我们不是慈善机构，我们讲的是现实，不是梦想。有时间告诉你儿子，我允许他到公司上班，甚至接替你的位置，但是，千万别把梦想这东西带到公司，公司可不认这个！”
　　文子默的语气十分平淡，亦十分阴冷。以文子默儒雅俊朗的表情，再搭配上这么一段冷酷严厉的表述，像极了武侠小说中的冷血杀手，或者说更像是某种主义革命胜利下振臂高呼的政客。
　　“喂，小孩子嘛，有梦想不好吗？何必这样呢。”高净林十分疼爱儿子，以致即便大哥说两句儿子的坏话，他也不乐意。
　　“我不反对梦想，但我之梦想的初衷跟侄子是有区别的。”文子默冷冷地说。
　　“是，你的梦想是挣钱，他的梦想呢，是助人为乐，两者并不搭调，对吗？”
　　“知道了你还问。”
　　“既然是这样，你又为什么搞慈善？”
　　“慈善？”文子默静思两秒，狂妄地说，“我有钱！”
　　高净林闻言，极其不高兴，可还没等张口跟文子默理论，郗沧粟便制止了他。
　　“老三！为什么阻止我？”
　　“你喝多了。”郗沧粟劝说。
　　“放屁！我才没喝多呢。你把手给我放开，我一定要跟大哥理论理论。哦，大哥谈慈善就行，我儿子谈慈善就不行。大哥可以搞基金会，我儿子就不能搞娱乐公司？不都是慈善嘛，又有什么分别。”
　　“你呀，就少说两句吧。我就纳了闷了，怎么但凡有人讲你儿子一句半句坏话，你就急眼呢。合着你儿子做什么都对，别人做的就都是错的？”
　　“这话你别问我，你问大哥。凭什么他做什么你都不反对，我儿子不过是提出个想法，你就帮大哥反对他？”
　　“你、我……哎，我都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
　　能够让郗沧粟哑口无言的，除了高净林，不做第三人想。
　　“你最好什么都不要说，把嘴给我闭上，我跟大哥说。对了，你呢，最好不要插嘴！”
　　郗沧粟瞧了瞧高净林，又看了看文子默，苦笑一声，只好继续抽烟，再不言语。
　　原本温馨的氛围，竟由于文子默一句冰冷的话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看着二弟高净林露胳膊挽袖子要跟自己红着脸理论；再看三弟郗沧粟愁眉苦脸，只管默默抽烟；以及妻子责备的目光；文雅和李亮厌烦，颇显憎恶的神情。文子默想要动怒，却也怒不起来。
　　“二弟呀，你呢，现在最好什么都不要跟我说，我不想听，毕竟今天不是争论的日子，可别破坏了这里的氛围。你要是想跟我争论，好，明天的，明天你到我家，咱们好好争论一场。”文子默觉得有必要找个时间好好跟这个兄弟聊聊，但现在却不行。
　　“行，既然是这样，那我现在也就不找你麻烦了。我呢，也该走了。看样子，我是真的喝多了。”说着，高净林便打算走，离开这个看似气氛良好的环境。
　　“等等，你还不能走。”文子默说。
　　“为什么？”高净林疑惑不解。
　　“我交代的任务你得先跟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们讲清楚喽，以免他们有所顾忌，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官司中去。”
　　“放心吧，我知道，他们就住在这家酒店的总统套房里，我这就去跟他们说。”
　　“且慢，二叔，您可千万别一个人去，免得吓坏了他们。要去的话，也得我和李亮陪着您去呀。”
　　“好吧，走，我们这就去，我可不想再呆在这儿了，闹心。”
　　文雅抿嘴一笑，随即掉头征询文子默，“父亲，您呢，要不要也去看看？”
　　“看看？看什么？律师？”文子默说。
　　“啊。”
　　“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啊。您想啊，要是二叔有什么言语不当之处，我和李亮可是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呢，除了您，谁拿二叔也没办法。是吧，三叔。”
　　文子默与郗沧粟对视一眼，说：“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和你三叔也陪你们一起去看看好了。”
　　“你们都去吧，我正好可以清静会儿。”文母说。
　　文雅知道母亲素不爱凑热闹，更何况是这种事，也就不勉强她了。
　　总统套房里的赵小天、陈一楠、冰凌，正在拼了命地查找证据，铁证，也好将刘云海等人一击制胜。
　　当李亮叫门，赵青山开门，发现跟随李亮一起进来的除了文雅，还有三个中年男人。其中一个是高净林，他们之前在酒店的餐厅见过面，但却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至于另外两个，干脆不认识。
　　三位律师连忙放下手头上的工作，非常礼貌地接见了几位客人。
　　待双方入座，李亮分别为双方做了介绍。
　　赵小天等人闻知对方的来头，无不肃然，但作为年轻人本该有的自信和高傲的姿态却并没有因此而栽倒，相反，愈发高傲。
　　“原来是贵客，失敬，失敬。”赵小天礼貌地寒暄着。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骨子里的傲气却丝毫未减。嗯，了不起，了不起呀。”文子默赞赏说。
　　“哪里哪里，您谬誉了。”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我原以为李亮聘请的律师团队应该是人到中年的成熟之师。却不料，你们竟然比我女儿还要年轻几岁。”
　　“您的意思是说……我们、还太过年轻？”赵小天最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跟自己讲“年轻”这两个字。不为别的，只因这两个字的的确确坑害了一大批年轻人。
　　“哎哟，你看，你看，我不是那个意思，是你想多了。你是你们这个团队的老大？”文子默连忙打消对方的嫌弃。
　　“正是。”
　　显然，赵小天并未气消，只是面子上所表现出来的是一般年轻人所不具备的沉稳和镇定，而非一味的自命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