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

　　文子默见两兄弟目不转睛看着自己，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心下甚慰，说：“首先，你们也都听到了，我跟老刘已经说清楚了，文雅辞去了这家酒店的服务员的工作，到三弟的基金会帮忙打理事务。这么着，文雅，你三叔还要为公司的事劳心劳力，你呢，在你三叔无暇打理基金会的时候，全权负责基金会的一切运作。不过切记，基金会的一切流水账目，务必公开透明，不允许你有半点私心，否则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这么一看，这份工作的责任可是够大的呀。”文雅叹了口气，说。
　　“责任大，对于你来说才是历练。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安排你到基金会呀。”文子默语重心长地说。
　　“若非我有您这么了不起的父亲，恐怕还真会包藏私心呢。”
　　“这也是中国式的弊病，花钱给领导，毅然当官，然后再从百姓身上捞回去，捞的比花的要多得多。不过，这种事用在别人身上很正常，用在你身上就不正常了。”
　　“您别说了，我知道，为了我自己，同时也为了您的尊严，我可干不出这种事。”
　　“知道就好。”
　　文子默的语气十分坚定，他也坚信女儿能够秉公处事，这是他的胜利，更是他所推崇的思想教育的胜利，毕竟对于女儿，他是倾注了心血的。
　　郗沧粟十分享受地靠着沙发消化着胃肠中的食物。跟普通人有所区别的是，他在吃过饭之后，从来不会感到困倦，可能是长此以往的脑力工作让他忘却了困意，转而更为精神。
　　由于之前在家吃过了饭，高净林只是陪着大家吃了几口菜，随即也下桌了，手中摇曳着斟满红酒的酒杯，坐在郗沧粟身边。
　　“早知道这样，就不叫你来了。”文子默咽下嘴里的菜，冲高净林说。
　　“别介，哥仨好长时间没聚在一起了，这感觉可真好，又怎么能少了我呢。至于吃不吃饭的，那都是小事儿。”高净林笑哈哈地说。
　　“我跟大哥今天可没少提到你。”郗沧粟说。
　　“提到我？想我给我打电话不就好了嘛。”高净林说。
　　“不是你想的那样。”
　　“该不会是有别的事吧。”
　　“当然了。”
　　“那你就说呀，跟我俩还吞吞吐吐的，装什么深沉！”高净林可是看不惯郗沧粟这一副阴险狡诈、深谋远虑的嘴脸。
　　“之所以找二哥你来，除了三兄弟聚聚之外，还有两件事得跟你说。”
　　“快说，快说。”高净林不耐烦地从兜里掏出香烟，自己抽一根，递给郗沧粟一根。
　　深吸一大口，看到眼前从鼻孔冒出来的烟气，郗沧粟缓缓地说：“我们跟胜强股份有限公司的合作，你也应该知道吧。”
　　“你是说老李？”
　　“啊。”
　　“知道哇，怎么了？”
　　“胜强股份有限公司正准备跟刘云海的那个假冒伪劣的公司打官司，这件事想必你也应该知道吧。”
　　“废话！我虽然现在很少管公司的事，可我没你想的那么悠闲。”
　　郗沧粟笑了笑，说：“这就好，这就好。”
　　“我说你个老小子，有他妈什么话就赶紧说，别要拉不拉的，你不嫌憋着难受，我都替你难受。”高净林讲起话来从来考虑周遭状况，但求率真直接。
　　“喂，喂，我们几个还在吃饭呢。”文子默责备说。
　　“我这不是让老三给气的嘛。我说老三，有什么话就赶紧说，你可知道，我就烦你文绉绉，假斯文的做派。”气急败坏的同时，高净林还不忘抽烟定气。
　　郗沧粟倒也不以为然，仍心平气和地说：“听李亮说，刘云海有黑道势力做背景，才敢有恃无恐。我说二哥，上海的黑道势力，可都是你管辖的，这件事你一定得好好查查。”
　　“黑道……势力……做背景？我他妈怎么不知道呢。别急，等明天的，明天我一定好好查查，到时候告诉你。”高净林难得露出沉思的模样来，可见这件事令他感觉到不可思议。
　　“最好不过。对了，你查明白了，别给我打电话，给大哥打，现在……那是他的家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说到后来，郗沧粟不觉一笑。
　　高净林稍一寻思，恍然大彻，不由得与郗沧粟对视大笑，“敢情是怕女婿和亲家翁遇到不测呀。没问题，全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去安排，让兄弟们保护好老李和他儿子，还有律师事务所的那些孩子们。”说着，捻灭烟头于烟灰缸，然后跑到阳台，打起电话来。
　　不多时，高净林兴冲冲地回来坐下，猛喝一大口红酒，再度抽起香烟，怡然自得地说：“大哥放心，安排妥当了。”
　　文子默晓得高净林乃大智若愚之人，别看平日里疯疯癫癫的，其实心里面鬼主意可多了，而且处事小心、缜密精明，交给他办理的事情，无一不成，自然免去了自己的一些不必要的操劳。
　　“我就知道，这件事务必得交给你来办！”
　　文子默貌似也吃饱了，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拿着酒瓶，先是为高净林斟酒，然后兄弟俩碰杯饮尽。
　　文子默让高净林往郗沧粟那边挪挪，自己则坐在高净林身边，并再一次为自己和高净林斟满酒。
　　高净林先是将酒杯放到桌子上，然后冲文子默咧嘴大笑，“为了你，更为了咱侄女，这件事我说什么也得办好了呀。”
　　文子默亦大笑，“你这话说的，不光是卖我的好，更是卖了文雅的好。我说女儿，你怎么谢你二叔呀？”说着，也将手中的酒瓶和酒杯放到桌子上。
　　文雅故作沉思，想了一想，嫣然笑说：“我怎么谢二叔，那是我的事，跟您无关。”
　　“哈哈，照你这么说，你二叔恐怕是得不到什么好处喽。”
　　“得不得好处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长辈的，我们就应该为后辈操劳，况且他们也不是无可救药的废料，是可塑之才。”高净林说。
　　文子默眼珠子一转，似有所察，“来，给我来根烟抽。”
　　不等高净林上烟，文雅在饭桌上便噘起了小嘴，嘟囔说：“爸，您不是答应我和妈了，不抽烟了嘛。”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们的，真能编。”文子默说。
　　“嘿，可不就是您说的嘛，不信问妈。”文雅瞥了眼满含笑意的母亲。
　　“问就问。再说了，问也没用。”
　　“没用？也是，您执意要抽，我和妈也没办法。”
　　“可千万别这么说，啊，我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我是答应过你和你妈不抽烟，但是呢，我答应你们不在家抽，但这里是酒店，不是家。”
　　文雅着实被父亲的从容答辩弄得无可奈何，毕竟父亲说得没错，自己呢，也确实不好反驳什么。
　　高净林笑着为文子默点上烟，并说：“好家伙，你们家的家法可真严呐。”
　　“说谁不是呢。”文子默苦笑着深吸一口烟，继续说道，“二弟呀，你刚才说的，我都知道，即便你不说，我也明白你的意思。我那侄子顶你的位置干了也快两个月了吧。”
　　“快了。”
　　“我一直在观察他，很好，他没有辜负你的期望，做得很好。你呢，尽管放心，咱们兄弟的情义可不会被世俗中的铜臭割断。至于我那侄子的发展，你放心，包在我身上。只要他在工作中不夹杂私欲之心，我自有安排。”
　　“这话说的，咱们这么些年的交情了，我还能不放心你吗，真是的。”
　　“兄弟阋墙，我可不希望看到在我们老了的时候，我们为了彼此的儿女，把我们辛辛苦苦多年积攒下来的产业毁于一旦。”
　　“只要我们像现在这样，我们的儿女自然不敢妄图争权！”
　　“这是当然。”
　　也不知怎么，当谈论到正经事的时候，这三兄弟的烟瘾就异常的大，不仅烟炮高净林，就连文子默和郗沧粟亦是如此。
　　郗沧粟慨叹说：“二哥呀，我和大哥找你来的第二件事就是因为这个。”
　　“怎么？”高净林实在不知其所以然，故态度冷淡。
　　“别想多了，我可没有反对侄子入主公司要职的意思，要是反对的话，早就跟你说了。”
　　“老三啊，你不反对，就说明我儿子干得还真挺不错的。”
　　“可不嘛。我呢，和大哥是一个心思，都挺佩服你的。”
　　“佩服我？”
　　“是啊，佩服你勇于退居二线，把机会留给后辈。”
　　“其实嘛，是你们想多了。我呢，本来并没有交班的意思，怎奈我那儿子还就是闲不住，非要找点儿事干，没办法，我就先让他到公司干干，后来越干越好，干脆，我呢，就把我的活儿全都交给他了。”
　　“我那侄子不是学企业管理的吗？”文子默问。
　　“是呀，正好学以致用嘛。”高净林微笑说。
　　“我听你说，他不是向往当明星吗？”郗沧粟问。
　　“咳，别提了。怎么说呢，他长相不错，这一点没随我，随他妈。就因为这个，他就整天像个傻子似的跑到什么影视基地当群众演员。我就问他，为什么乐意干那个？你猜他是怎么回答我的？他想当明星，好让认识他的人都能够在电视上，或是各大网站上看到他。”
　　“结果呢？为什么又不干了呢？之前不是还听你说有剧组找他拍戏嘛。”文子默问。
　　“不是一个剧组，好几个呢。他呢，满怀热情去了剧组，也得偿所愿，拍了戏。可是呢，在这几家剧组里，他见识了所谓娱乐圈的种种污秽卑劣，并且也听另外一个跟他一样的群众演员讲了好些个娱乐圈的丑事。他这才知道，娱乐圈并不像他想的那么高尚、脱俗，一气之下，就打消了当明星的念头。”
　　“吃一堑长一智，他总算是开窍了。”郗沧粟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