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

　　冰凌没有参与谈话，而是像个贴心的服务员，为几位客人沏茶倒水。
　　文雅感激地笑了笑，说：“我说冰凌妹妹呀，你呢，用不着这么客气，我们呆会儿就走。正巧今天一家人到这里聚聚，随便来看看你们。”
　　“聚聚？”冰凌分别瞧了瞧满心欢喜的文雅，以及打从进了客厅就一直陪伴在文雅身边的始终挂着微笑的李亮，不因“随便”二字而不高兴，相对的，轻笑拂面，“恐怕是因为你们俩的好事吧。”
　　文雅闻言，也不扭捏脸红，畅然一笑，“实不相瞒，还真就是这样嘞。”
　　“打算什么时候宴请呀？”
　　“还没定好呢。听李亮的意思，怎么也得在你们打赢官司之后。”
　　“照这么说，你们俩结不结婚，得看我们的脸色喽？”
　　“差不多吧。”
　　“这么说的话，你们俩是不是得向我们几个恩人表示表示呀。”
　　“喂，喂，冰凌妹妹，什么时候你也学的像一楠兄弟一样啦？难不成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啐！姐姐还真是话多呢。”冰凌恼道。
　　取笑归取笑，身为姐姐，且身在幸福之中的文雅还是替冰凌和陈一楠感到高兴的，便说：“对了，别光讲我，你和一楠兄弟的好事打算什么时候办呢？”
　　“跟你们一样，也得等这个官司打赢的。”
　　“嗯，不能因一时喜悦而忘了正事，就该这样嘛。”
　　宽敞的客厅，足够这些人坐下的真皮沙发，既能够坐着聊天，自然犯不着站着，毕竟他们之间是合作关系，而非单纯意义上的雇佣关系。当然，这其中有一个是另类——赵青山，他可是极度讨厌这种场合的，以致在他们聊天的时候，他仍同往常一样，既不跟对方任何一个人讲话，也不愿意像个傻子似的浪费时间当个聆听者，他所做的，所能做的，唯有在跑步机上不停地奔跑，而且速度并不慢。
　　赵青山的这个举动，并没有刻意要引起对方的注意，正相反，他更希望对方忘掉他。但很遗憾，文子默等人又怎么可能忽视掉这么一个壮实的男人呢？只是，他们并不好主动与赵青山谈些什么，毕竟律师团队的首脑是赵小天。
　　看着赵小天不卑不亢，自信且严肃的表情，文子默心中不免泛起一丝赞赏，只是他却没有表达出来。
　　“听文雅说，你叫赵小天？”文子默问了句普通人会觉得很傻的问题。
　　“是。”赵小天没有多余的回答，并非出于紧张，而是因为高傲。
　　“坦白地说，我很难想象，李亮竟然会聘请由你们几位年轻人组成的律师团队。”
　　“之前聘请我们的客户，可能同今天的您一样，也如您所想。可结果呢，我们并没有令他们失望。”
　　“你的意思是在责怪我小瞧你们了？”
　　“您应该很清楚。”
　　“不，你想错了。”文子默象征性地喝了口水，接着说，“我从李亮那里得知，你们勇天律师事务所很了不起，虽然成立时间只有半年不到，但诉讼的成功率却是百分之百。可见，虽然你们还很年轻，但却有所作为。”
　　“能听到您的夸奖，我心甚慰。”
　　“别讲冠冕堂皇的废话，我不爱听！”文子默没有生气，而是带着一份只有自己能够体会到的欣赏的目光在关注着勇天律师事务所的年轻人们。“看到你们，不禁让我想起了当初的我们。谁不曾年轻过？桀骜不驯也好，妄自尊大也罢，这正是年轻人本该有的个性。为了自己的理想，或者说是为了自己的价值观，找到跟自己趣味相投的朋友，一起共事，这种感觉真的很快意。也正是因为这个，我才从你们身上看到了三十年前属于我们的影子。”
　　“瞧您这话说的，我可是愧不敢当呀。”
　　“敢当，敢当得紧。”
　　“虽然我们都有彼此的理想，但是，我不得不多说一句，我们之间呢，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赵小天一贯豪言壮语，他有他的沉稳和矜持，但是，他也有他的雄才和胆魄，哪怕对方是赫赫有名的文子默，他也要把自己的雄心壮志表达出来。又或者说，正是因为对方是文子默，他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有跟强者对视，才能刺激赵小天内心深处那份本属强者的豪迈与傲然。
　　文子默丝毫不觉得对方的话有冒失唐突的成分，正相反，他很欣喜，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跟自己确有几分相似之处，看上去都是俊雅儒生，但其实呢，骨子里的傲气与不甘却在蠢蠢欲动，为的是什么？改变自己的现状，将来或许还极有可能改变世界的现状。
　　文子默十分清楚，这并非痴人说梦，只是有太多的人不敢想、不去想，而他敢，今天见到的赵小天也敢。所谓相见恨晚，文子默总算是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
　　“我晓得你所指为何。不错，我呢，是商人，你呢，是律师，不可否认，我们都有理想，但是呢，追逐彼此理想的路途却并不相同。以我之见，你们做律师的，通常沉稳干练、心思缜密、所作所为务求小心翼翼，断不可有丝毫疏忽。相对的，作为商人，我却不必那么小心，甚至小心到心细如发，没必要。我要做的，就是张扬，只有这样，才能打造属于自己的品牌，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的企业，所谓宣传，便在于此。”
　　“您这么说，我就不敢苟同了。”赵小天若有所思地说。
　　“我知道，商人需要宣传，律师呢，同样需要宣传。你是不是想说，我有张扬的理由，你们呢，同样也有张扬的理由，不然谁知道勇天律师事务所呢。但是，我们之间有一点确是区别甚大的，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嗯，我明白。”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文子默没有给予更多、更详细的解释，因为他看得出来，赵小天已了然于胸。“我今天晚上之所以会来这儿，一是文雅向我介绍了你们。既然李亮已是我的女婿，那么胜强股份有限公司的事，我就不能置之不理了。另外，我听李亮说了，关于刘云海的事。听说他有黑道背景，李亮怕你们有所顾忌，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打官司上，所以我就来给你们打一支安神针——我已经跟高净林说了，由他协助李亮，保护你们的人身安全。”
　　赵小天等人顺着文子默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虎背熊腰、面目狰狞的高净林。他们当日在酒店餐厅见识过了高净林的厉害，由他全权保护自己，定是值得信赖的。
　　“我说老板，照这么看，我们打赢官司那是水到渠成喽。”陈一楠笑呵呵地说。
　　“是啊。承蒙高先生费心，感激不尽。”赵小天起身向高净林伸出右手。
　　高净林虽然心里面还在生大哥文子默的气，但是当面对赵小天的诚恳，自然得以礼相待，迁怒于他人的事，高净林可干不出来。
　　就这样，在高净林同赵小天握手之后，文子默、高净林、郗沧粟鱼贯离开了总统套房。不过，李亮和文雅却并没有走。
　　文子默晓得，年轻人在一起，即便是深夜，也是会流连忘返的，便没有阻挠她的兴头。
　　瞧着父亲和两位叔叔离开，文雅挽着李亮的胳膊，毫不拘谨地同赵小天、陈一楠、冰凌围坐一起。
　　对于赵青山的特立独行，李亮和文雅已有所悉，也就不以为然了。
　　“真没想到，你们俩这么快就结婚啦。”冰凌开心地说。
　　“不过呢，还是比我们晚了些。”陈一楠笑说。
　　“一边呆着去！我们可还没结婚呢。”冰凌说落着他。
　　“是，虽然现在还没呢，但是过不了多久，你就是我老婆了。”陈一楠踌躇满志地说，“等官司结束，我们回家，立即到民政局领证！”
　　冰凌心头一甜，便不再与他吵嘴，“是，听你的，谁让将来你是户主呢。”
　　“知道就好！”陈一楠此刻尽量摆出户主的威严，因为他知道，在外面前，只要自己不做出出格的事来，冰凌一定会给足自己面子的。
　　“姐姐，说说，怎么进展这么快呀。”冰凌满怀期待地盯着文雅看。
　　“要我说呢，其实也很简单，他呀，认清了我父亲的为人，也就不再纠结于父亲那千夫所指的黑道背景了。”文雅双开直白地说。
　　“这样啊，可真是太好啦。”说着，冰凌又将目光转向李亮，“我说姐夫，你可得好好爱惜姐姐哟，她可是等你等了好几年啦。你要是敢……”
　　“放心吧。”不等冰凌把话讲完，李亮赶忙接上，他很怕冰凌这丫头指不定讲出什么诸如拈花惹草、如弃敝屣之类的话，“你呀，可别庸人自扰了，正是因为有了这几年的经历，我们的感情才会更稳定。”
　　“最好如此。”冰凌正色说，“不过，我还是要给你打个预防针，倘使你将来真的始乱终弃的话，身为娘家人，我才不管你是什么大公司的少爷呢，我一定不会饶过你！是吧，一楠。”
　　“那是当然的。”陈一楠附和说。
　　“老板，你也说两句呀。”冰凌说。
　　“我？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如果那时候姐姐需要法律援助的话，我一定会无偿为姐姐服务的。”赵小天微笑说。
　　“喂，喂，你们这是盼我们好呢？还是咒我们离呀？”李亮苦恼地说。
　　“虽然话听起来不顺耳，但是呢，妹妹和兄弟的情义，我呢，心领啦。”文雅笑说，“不过呢，你们放心，他是跑不掉的。”文雅一边说着，一边情不自禁凝视着李亮。
　　陈一楠和冰凌亦相拥对视，满脸幸福。
　　“那是呀，我说冰凌妹妹，你要知道，娘家人之中厉害的可不止你一个哟。”李亮嘴角含笑说。
　　陈一楠也好，冰凌也罢，都非常清楚话中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