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江湖（八、九）

八、末路逢生
李父走在前面已被火焰灼伤。
李洁眼看火苗又窜到父亲身上，忙用手去打，想扑灭它，“别管我！”父亲怒喝，不由分说拉着李洁继续奔跑。
李父眼睛一亮，“泳江！”
游泳江湖向他们奔来，他身上罩着一件外套，已被烧烂多处。
游泳江湖道：“快走，这火越来越猛。”
游泳江湖拉过李父的手，李父拉着李洁，李洁脑中一片空白，心急火燎向“飞龙山庄”外跑去。
冷风一吹，李洁的心顿时冰凉，她一下子跌坐到地上，“娘呢？”
李洁看见父亲向“飞龙山庄”跑去，父亲一句话也不说，冲向那一片火海。李洁忙爬起来追，“爹，你去做什么？”
“我去找你娘！”
“爹！”李洁不顾一切狂奔，“爹，我也去！”
“飞龙山庄”火光冲天，李父眼看李洁就要追上自己，忽然猛地几步跳进火海，“我去找你娘！”
李洁心痛欲裂，头嗡地一下，天旋地转。
李洁晕了过去。
李洁醒来时，口中乱嚷着，“娘，娘！”一会儿又唤，“爹，爹！”
游泳江湖陪在她的身边——此时他们已经住进了一家客栈。
李洁满面泪痕。泪水还在源源不断地从那红肿的大眼睛里涌出来，涌出来。
游泳江湖掐了下掌心，下意识地道：“李洁，李洁……”
游泳江湖不知道该怎样劝慰，他自己的心中除了悲伤，还有愤恨。
那场大火是人蓄意放的。这点可以肯定，有人要置他们于死地。
所幸死里逃生，可李洁的父母——还有萧别梦——别梦怎么样了呢？
游泳江湖大惊，他听到门外有人道：“就在这儿。”
分明有人打听他和李洁的行踪，客栈的人如实相告。
游泳江湖拉起李洁，推开窗子，敏捷地跳出去，又紧拉李洁，纵身上了屋顶——必须尽快逃走，他看到了一伙人，如果猜得不错的话，他们虽幸运逃出火海，害他们的人却不肯善罢甘休。
那伙人也看到了他们。
游泳江湖拼命向前，那伙人凶神恶煞穷追不舍。
“泳江，我们跳下去！”李洁勇敢地和游泳江湖跳下了屋顶，两个人奋力奔跑，走街串巷，一会儿就没了那伙人的踪影。
一个黑黝黝的山洞，只有洞口迎着一点点的光亮，李洁和游泳江湖并排坐在山洞口。
游泳江湖幽幽道：“我们只有在这儿才安全。”
李洁点头，她的双眸中渐渐又噙满泪水，她又想起她的父母，一夜之间痛失两位亲人，怎样才能不伤痛欲绝？
游泳江湖缓缓道：“我是住山洞长大的，没想到今天……”他叹息一声，“李洁，你一定觉得我的名字与众不同吧？”
“这个名字是十七岁那年师父走了后，我自己取的，自从跟了师父，我就满心希望自己能做个像师父那样除暴安良的江湖侠士。我师父起初是个云游四海的道人，而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师父好心收留了我，带着我走南闯北——那年我六岁，如果不是遇到师父，我只怕早就不在人世……”
李洁动容，“你师父真是好人……”
游泳江湖点头，“我十二岁时，师父说他年纪大了，想安稳些，带我到一个山上，我们就在这山上生活了五年，直到师父离开……”
“师父爱山，山上石头多，师父就随口叫我小石头，我还有个名字叫小石头。”
李洁柔声，“你老家在哪儿？”
“江南！那是个很美的地方——”游泳江湖双眼熠熠生辉，有些激动地道：“李洁，我们暂时在这躲几天，去江南好吗？离这儿远远的……”
李洁点头，一会儿呆呆出神，游泳江湖沉吟片刻，问，“你怎么不问为什么我早就知道‘飞云堡’会和我们过不去？”
“有一个秘密，请原谅，我不能告诉你……”
“不用说，我懂。”
游泳江湖叹息，“这世上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尤其是江湖……”
“我们一不小心就掉进江湖，不游泳就得淹死——”
“你、我，还有别梦，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李洁沉思。
游泳江湖拍拍她的肩膀，“你在想什么？”
李洁反问，“你刚才想到了什么？”
他们异口同声，“别梦他不知怎么样了……”
萧别梦没有死。
他毫发无伤。
但他以为除了他其他无辜的人都葬生火海，眼看着“飞龙山庄”自己的家园化为一片废墟却无力挽救，他心如刀割。
他去了“黑峰山”，又进了那个小庙。
小庙里已是蛛网遍结，尘埃满地，萧别梦四下看着，决定远走天涯——远离是为了回来，回来更好地报仇血恨，家破人亡、血海深仇，他若不理，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萧别梦报仇的时日还早，眼下却有人要取他的性命。随着一声，“就是他！”两把寒光森森的剑齐唰唰向他刺去。
萧别梦毫无防备，但灵敏的反应让他及时闪开，快速拔出自己的剑。
剑舞起，若狂风扫落叶。
刺杀他的人之一一个蹑趄，倒在了地上，之二却不肯逃之夭夭，但也不管他挺尸的同伴——也许结果了萧别梦，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有什么比生命还珍贵？
他于是得到了和他同伴一样的下场。
萧别梦收住宝剑，看着地上两具死尸，目光冷若寒冰。
萧别梦大踏步走在一个小镇上。
已是几天后，他走过了许多地方，还准备走下去。
但，有一伙人早已瞄上了他。
萧别梦感到不妙，心下一惊，没有多想，他加快了脚步，他必须摆脱那伙人——他一个人人单势孤，动起手来难占上风，走为上计。
事与愿违。
四周已无人烟——他不想来这儿，可是无可奈何，那伙人非逼着他来此不可。
有一会儿，萧别梦没查觉到什么动静，他放松了些，正当他大步向前时，眼前突然出现——
足有三十多人，挡住他的去路，他的前后左右都站满了气势汹汹的大汉——一个个像是从地府钻出来的，将他团团围在中央，还一步步向他逼近。
别无选择，只有一拼。萧别梦拔剑在手，怒剑狂花。
所学无名剑者的剑招可谓狠辣。
求生心切，自是招数用尽，竭尽全力。
终于，包围圈被冲破。
萧别梦飞快地跑，那伙人飞快地追。
眼看前后的距离越拉越大，萧别梦就要逃离，他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危急时刻，这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但他不得不这样做。面前波涛汹涌，无边无际——他已无路可走，一条大湖冷冰冰地挡住了去路，眼看后面的人就要追过来。
站在这儿，只是等死，跳下湖去，或许还有生的可能。一念至此，萧别梦火速折了根身边大树的枝干，纵身跳进茫茫湖中。滚滚的湖水立时吞没了他。
那伙人追到湖边，束手无策，胡乱骂了一通。有人道：“那小子跳进这湖中，必死无疑，也省得我们动手！”
又有人道：“这湖这么大，看他能在里面撑多久！我们就在这岸边等，淹不死他，他就得上来！”
“到晚上他还没上来的话，一定是没命了！”

九、菊梦园主
萧别梦在湖中奋力游着，渐渐精疲力竭，放眼看去，四面还是汹涌的湖水，湖水泛着幽蓝的光，似是笼罩了一层薄薄的烟雾。
萧别梦原指望能碰上捕鱼的船，现在想来，竟是多么愚蠢的想法——这方圆百里都没有人家，又怎么会有渔民？
他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湖水冰凉刺骨，他全身也已冻得僵硬麻木，实在是游不动了，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下沉，心中一惊，出于求生的本能，猛地拼命浮出水面。
苍天有眼。
不远处竟然有岛屿，萧别梦顿时精神大振，岛上还有枝繁叶茂的树，高高地挺立着，“再坚持一会儿，一会儿……”他哆嗦着喃喃。
到了，到了，他终于抵达那个岛。他激动不已，一下子蹿上去，然而，片刻，天旋地转，他无力地倒下……
阳光照在他身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了眼睛，太阳很刺眼，应该很温暖，可他还是感到冷，彻骨的冷，还有极度的饥饿和疲乏。
四肢无力，头晕脑胀，他勉强支撑着自己坐起来，一处一处拧衣服上的水，又将头发拧了拧披散，又脱了鞋，倒干鞋子里的水，最后，他摇摇晃晃勉强站了起来——他想四下走走，找点吃的……
“啊，这儿怎会有一处屋舍？”他在一处密林中驻足，自言自语，惊讶之极。“莫非有世外高人在此隐居？”
他跑起来，他想尽快到屋舍的大门口，可刚跑了两步，腿一软，跌倒在地。必须马上爬起来，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菊梦园。”这所房子居然还取有名字，如此雅致的名字。他心下思忖，刚欲敲门，眼前一亮，随意一瞥，他看到“菊梦园”门前的树与其它的树不同。树上缀满红艳艳的果子，耀眼诱人。这种果子他从未见到过，他也想不通为什么寒冷的冬天还会有正结果实的树，但他顾不得多想，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下子跃到一棵树上，摘下一个特大的果子，随便用衣袖擦两下就大口大口啃起来，三下两下就吃完。
“世上竟有这样香甜可口的果子！”他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填饱肚子，精神倍增。正准备从树上跳下，却蓦地呆住了，从树上他能看到“菊梦园”里的情况，园里有好些花花草草，也有果子树，还有亭台楼阁，水榭鱼池，隐隐约约，却又历历在目。
“这儿难道不是人世，莫非我已经死了？”他有些恍惚，狠命地一跃，进了园子。
好大。他想，不管了，死活也不管了，这么好的地方能有机会进来看，死就死了吧。他异常兴奋，干脆将没丢到水里唯一的一只湿鞋子扔了，光着脚在园里猴子似的跑来跑去，欢蹦乱跳。“嗳！”他振臂正欲高呼，却猛地愣住了。
有人在轻吟，那声音又细又娇，非常动听。是从一间小房子里传出来的，他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循声而去。
听不清楚房间里的人在诵些什么，只觉声音中蕴藏一种说不出的淡淡哀伤。他痴了一下，忍不住脱口而出：“在下萧别梦，扰了主人清静，还请莫要见怪！”
凄清好听的声音嘎然而止，屋门霍然而开，疾步走出一个人来。
他不禁呆住，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绝代佳人：她一身衣衫轻盈飘逸得就像最美的云彩，秀发漆黑光亮的可以和最上等的缎子媲美，又有瀑布的灵动，眉目之间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精巧娇艳。
他难道遇上了天仙？
她款款向他走来，他越来越清晰闻到一股极清幽极馥郁的的香味，“花香？”似乎比花香更醉人，他忽然蓦地恼恨起自己一副狼狈之极的模样。
打量他一番，对面的她吃了一惊后，轻轻笑了，继尔大笑，花枝乱颤，没完没了。后来，她勉强止住，用玉手掩住了丹唇皓齿，却又失控。笑声又柔软又清亮，宛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宝珠滚落。
许久，她笑着冲屋里嚷，“燕旋，燕旋！”
“燕旋又是何许人？”萧别梦不由目不转睛盯向那扇门。
屋中燕旋飘了出来。原来也是一位天仙。却见她与刚才的一位截然不同，异常端庄，不染纤尘的清丽，她静静看着他，一双很大很清澈很深邃的眼睛，分明能让人忘了前尘旧事，幽香袭人。
萧别梦的心一动：这个楚楚动人的女子，刚才轻吟如幻的声音想必就是从她那绝美恬淡的樱唇中飘出。
面前两位少女，一位白衫红裙，一位白衫黑裙，没等他再开口，被称作燕旋的黑裙女子轻启丹唇道：“贵客从何而来？”
她已收敛了那浅浅的笑容，面容平淡，目光也显出冷淡。
红裙少女正要开口，萧别梦施礼道：“在下萧别梦，来到小岛，无意中闯进贵园，还请二位小姐带我引见贵园主，我要当面请他原谅。”
那红裙少女扑哧笑了，“萧公子，这‘菊梦园’的园主就是我们家小姐。”她笑盈盈看着萧别梦，一字一句，声音宛如黄莺歌唱般娇脆动听。
燕旋这时道：“你想必已听见，我姓燕。”
没想到这偌大“菊梦园”的园主竟是眼前这个分明不足双十年华的美貌少女，萧别梦不觉又是一怔。
燕园主这时又道：“萧公子，你一身潮湿……”
萧别梦忙接口道：“我……”但他刚听说了个我字，那红裙女子失声道：“呀，说着说着，我倒糊涂了！”
燕园主对那红裙少女道：“梦习，你领他去吧。”
“是，园主。”红裙少女改了口，恭敬地应声。“萧公子，请随梦习去吧。”
萧别梦随梦习走在园中的甬道，这时，他才感到自己实在冷得厉害，不由自主打起寒战。
梦习领着萧别梦走了好一会儿，一路上，萧别梦看到飞鸟，看到琪花瑶草，却没看到一个人，他不禁疑惑：难道这宽敞的“菊梦园”中就只住着两位少女？
梦习也许猜到了他的心思，嫣然笑道：“马上就到我爹的住处了！”
“你爹——”
梦习点头，“我爹一个人住一间屋，我和燕——园主住一栋屋。”
“燕园主？”萧别梦看出她是想说燕旋，却突地顿住，改称园主。
果然，在一间屋子的门口，萧别梦看到了一个老者，坐在藤椅上晒着太阳编着竹篓子，梦习老远就喊，“爹！”
老者精神矍铄，此时放下手中的活，起身笑问：“丫头有事找我啦？”
“爹！”梦习娇嗔地唤一声，“人家也不是只有有事才来找你的呀……”
萧别梦感觉到梦习盯着自己，从恍惚中清醒，忙上前一步，正欲施礼，老者已随手扯下他身上沾的水草，笑容依然，眼神却一变。
“不知哪里来的贵客？“老者目光如炬。
萧别梦自我介绍一番，老者轻轻点头，简洁地道，“我姓许。”
梦习在旁道：“爹，你看人家一身……”
许大伯爽朗笑了，“光顾着说话了！”招呼萧别梦，“你跟我来。”又对女儿道：“你回去陪小姐吧。”
梦习答应一声，笑盈盈冲萧别梦挥手告别。
许大伯端出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给萧别梦——此时，萧别梦已换过衣裳，洗过头发，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见许大伯为他泡茶取暖赶忙起身，双手去接。
可是，萧别梦却什么也没接到——许大伯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茶抛到了半空。
萧别梦一惊，本能地伸出手去，他轻轻一跃，那茶稳稳当当落在了他的掌心。不泼不洒。他由衷笑道：“大伯好身手，将茶抛到空中，也没洒一滴。”
许大伯却脸色大变，冷冰冰道：“你的身手也不错！”
萧别梦谦逊地笑道：“哪里！”就在这时，许大伯趁他不备，陡地点了他的要穴——让他一动也不能动。“大伯，您这是做什么？”他惊诧。
许大伯冷冷盯着萧别梦，咬牙切齿道：“告诉我，你是江湖中人，是不是？”
萧别梦点头，“是！”
许大伯铿锵有力，“你既然来到这园中，你想怎样做？”
萧别梦道：“大伯，不瞒您说，我打算在这里住上十天八天的，然后我就离开！”他脸上布满不解的神色。
许大伯依旧冷若寒冰，“但离开后，回到江湖后呢！？”
萧别梦一字一句，“浪迹天涯，苦练功夫，伺机报仇！”
许大伯仍然追问：“你有什么仇要报？”
什么仇？萧别梦心中立时怒火熊熊，他咬牙切齿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深仇大恨——”他说着说着，又悲从中来，不知不觉间双目湿润，“此仇不报，我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
“即使死了，也愧对我的爹娘！”
许大伯无语，许久，缓缓道：“你的事情我不想知道，我只想告诉你：在这园中，你要好自为之，否则的话，休想活着离开！”
许大伯说完伸手替萧别梦解开了穴道，这时的萧别梦却已因一连串的变化目瞪口呆。
菊梦园，菊梦园，真是个神奇又神秘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