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江湖（六）

六、冷雨敲心
古道悠悠。
游泳江湖的心却一刻也没放松过，他一路马不停蹄、风驰电掣。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游泳江湖本可以纵马继续向前，但此时却为眼前之所见不得不勒住了马。
十几张大桌一路摆去，满是佳肴，几十个江湖打扮的大汉边品尝美食边畅饮美酒边肆意放声谈笑。
游泳江湖的出现在他们眼中掀出异样的波澜，他们神情古怪地打量着他，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站起身来。
游泳江湖赶忙下马，上前施礼，“在下有要事在身，时间紧迫，必须借过，打扰各位的雅兴，请见谅！”
络腮胡子狠狠一跺脚，怒目圆睁，责问道：“我路边竖的大牌子你没有看到吗？”
游泳江湖道：“看到了——”
络腮胡子打断他，“看到了你还来扫爷们的兴头！？”
游泳江湖道：“阁下想必就是威名远播的神刀姚七爷吧？姚七爷今日在此宴请各路英雄，在下本不该冒昧打扰，但恳请姚七爷海涵，在下确实是有十万火急的事……”
姚七爷不耐烦地道：“我姚吴七岂能出尔反尔，我自己亲手写下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从此路经过，又怎会自己打自己嘴巴！？”
游泳江湖只好冲在座的众宾客拱手道：“在下‘飞云堡’游泳江湖，有一朋友遇险，在‘黑峰山’等我搭救，我若延误，她就有性命之忧，人命关天，请各位帮我向姚七爷讨个人情，放我过去！”
姚吴七蛮横地道：“你要去‘黑峰山’，不是还有一条道可走？”
游泳江湖一字一句，“那条道实在是要耽误许多时间，在下等不及……”
姚吴七恶狠狠道：“那好！我也听说了江湖出了个‘飞云堡’，越来越了不得，今日姚某既有幸遇上‘飞云堡’的人，正好领教一二！”他一说完，就拿起了刀。
游泳江湖心急如焚，姚吴七竟要与他过招，自己只有打败他才能从这儿过去，事已至此，只有奋力一战了。
无可奈何，游泳江湖拔出了他的剑。
一把刀，一把剑，打在一处，刀光闪闪，剑影森森。
宾客中有人喝彩，“好刀法！好剑法！”
二人打得难分难解，时间渐渐流逝。
宾客中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叹息一声，开口道：“姚七爷，今儿个是个好日子，何必在这冷冰冰的刀剑上虚掷光阴？”
宾客中立时有人附和，姚吴七怔了一下，略一思索，收住刀势，对游泳江湖道：“你过去吧，既然德高望重的徐公发言，大家肯原谅你，我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游泳江湖大喜，“谢谢诸位，谢谢姚七爷！”他说着牵了马，穿过宴席，纵身上马，驰骋向前。游泳江湖虽通过那条道，心弦却崩得更紧了，和姚吴七对招误了不少工夫，自己还能在当日赶到“黑峰山”吗？
难道真是天不作美？游泳江湖意想不到的是还会有人故意挡住他的去路——竟有二三十个埋伏的彪形大汉。
游泳江湖的头嗡嗡作响，只觉心都麻木了，时间不允许他再耽搁，他什么也顾不得了，也不问这些人为什么要和他过不去，挥剑乱舞起来，跃马冲杀了过去。
“李洁，你等我，等我去！”

游泳江湖终于到达“黑峰山”，但暮色已临。
游泳江湖的心头像压了沉沉巨石，冷风萧萧，但他却满头大汗，他四下寻找李洁，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游泳江湖心中大痛，“李洁，我来迟了——”他痴痴低语，又高声唤，“李洁，李洁！”一声声饱含凄楚的呼唤被寒风吹得很远。

李洁一无所知。
那天，萧别梦带走她，无可奈何的她低低问，“你要带我去‘黑峰山’吗？”
萧别梦不答，只让她随他走，后来，在一家客栈门口看到一匹拴在木桩上的白马，萧别梦也不说话，上前解开了缰绳，将李洁抱到马上，自己也翻身上去，让马载着他们赶路。
从客栈里跑出一个人大喊，“你们怎么骑我们的马？！”
不一会儿，一群人向他们追来，口中大叫，“抓强盗！盗马贼！”但不久有个人认出来了，叫，“是他，是他的马，交给我们照料的！”
萧别梦头也不回，速度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就将不再穷追不舍的一伙人抛得远远的。
黄昏，黯淡的夕阳轻洒余辉。
萧别梦的一张脸也黯淡之极，他低低道：“你不用害怕。”将马安置好，领着李洁走进小庙。
李洁心潮起伏，目光复杂地瞥了眼萧别梦，没有开口。
萧别梦生了堆火，又倒了红薯粉到一个陶罐，煮起了红薯糊。
红薯糊很快熬好了，热气腾腾，萧别梦满意地起身，盛了一碗给李洁，难得地一笑道：“吃点吧——不管你喜不喜欢，也只有这个让你充饥了。”
李洁早就饿了，忙接过来，幽幽道：“你肯给我吃就不错的了。”
萧别梦自己也盛了一碗，狼吞虎咽。却道：“你放心，我带你到这儿，只是要以你逼许飞云到这儿，了却仇怨，许飞云一来，我就让你骑了那匹马回去。”
李洁埋着眼睛，吃完饭后，她启眸，看萧别梦，却见他早已吃完正对着火苗发呆，火光映得他的脸越发年轻俊朗，李洁心中一动，忙收拾了碗要去洗干净。
萧别梦回过神来。他起身道，“我来。你想必很累了，早点休息。”说时，他指了指旁边一张简易的小床。“我再生一堆火，你不会冷的！”
李洁不理会，自顾自洗碗，萧别梦也不再阻拦，静静地看着她熟练地将一切收拾妥当。由于随师父习武有不少日子，他特地从集市买回了日常生活用品。师父传授给他一套独一无二的剑法，他却连师父的名字都不知道，师父不肯告诉他，只说你师父是一个无名剑者，后来，师父就走了，也不说去哪里，也不让他过问——难道，他和师父的相识就只有用“缘”这一个字做解释了吗？
那么，自己和眼前这个女子呢？
李洁端坐在火堆边，她搓着手，一会儿，细细道：“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萧别梦看着那一双真诚的大眼睛，声音不觉变得轻柔，“我叫萧别梦，你呢？能告诉我吗？”
李洁嫣然一笑，“当然能，我姓李，叫李洁，洁白的洁。”
萧别梦重复道:“李洁，李洁。李洁，你是我长这么大认识的第一个女孩子。”
李洁又是一笑，“我从没想到我会被人劫持到这个地方……”说到劫持二字，她的笑容有一丝俏皮。
萧别梦沉默。

第二天早上，李洁醒来没有看到萧别梦。洗漱完毕，又熬好红薯糊，萧别梦还是不见踪影。
李洁心中纳闷：昨夜他打地铺将就，想必没有睡好，可一大早的去哪儿了呢？
李洁想不明白，便步出小庙，站在路口四下张望。
萧别梦总算出现。他慢慢走过来，冲李洁道：“你起来了！”
李洁点点头，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小庙。
“啊！你已经做好早饭了！”萧别梦眸中闪过惊喜。
李洁微笑，“你昨晚没冻着吧？”
萧别梦摇摇头，“没那么娇气——刚才我去山顶活动活动筋骨。”
“李洁！”萧别梦垂眸，“我们吃过后就上山顶去，等许飞云。”
李洁清晰地道：“好。”

山顶没有一棵树，寒风刺骨。
萧别梦和李洁面对面各在一块崖石上坐了一会儿，感觉到了冰凉，便站起来四下走走看看，他们都希望看到许飞云，但愿望迟迟不实现。
天黑时分，萧别梦和李洁回小庙，吃过晚餐，收拾停当后，萧别梦仍对整整一天的白等耿耿于怀，忿忿道：“许飞云竟然没来！”
李洁心中也一寒，但口中道：“他明天上午或许就来。”顿了顿，她又道：“许堡主对我不错，他来了……”她说不下去，好一会儿，幽幽继续，“为什么这世上有这么多说不清的仇恨呢？”
有雨声传来。一声又一声，落在小庙的顶上相当清晰。
李洁一怔，“下雨了？好像有衣服晾在外面。”她说着就要出去看，萧别梦唤住了她，“李洁，不要开门。雨很大，风，也一定很大……”
李洁重新坐下，不解地看着萧别梦，若有所思。
萧别梦目光幽幽，“你是不是想家了？”
没等李洁答言，他接着道：“如果不是那一夜父亲——如果不是许飞云——我现在一定在自己家中——一家人尽享天伦，做着喜欢的事，快活地笑……”
萧别梦说着，眼中渐渐布满愤怒、悲伤和深深的仇恨。
李洁的目光在萧别梦脸上久久停留，饱含同情。
萧别梦忽然缄口，一时间，小庙里一片寂静，听得见雨滴无比清晰地一声又一声，“嗒，嗒，嗒……”
仿佛敲在，敲在人的心上……

转眼又是一天，已是期限的最后一天了，萧别梦和李洁还是没能在“黑峰山”等到许飞云。
萧别梦眺望远方，握着剑的手微微发颤。
李洁似乎想到了什么，取出一样东西，道：“萧大哥！“
萧别梦回眸，看到她拿着一副手套，迷惑。
李洁道：“萧大哥，送给你的。”
萧别梦感激地看着她，却并不伸手接，李洁又道：“这副手套是我为我爹做的，你戴也一定合适。”她十分真诚，“冬天风大，你又要拿剑，不戴手套怎么行呢？”
萧别梦接过手套，手颤动的更厉害，欲言又止。

一天很快又要过去了，萧别梦和李洁疲惫地回到小庙，心情更是沉重。
许飞云不肯来，李洁的生死对他根本无足轻重，萧别梦得不到这次复仇的机会，李洁不能不心痛堡主的狠心。
“李洁，李洁！”忽然传来这样的呼唤。
李洁心下大喜，立刻奔出小庙，顺着声音的方向跑去，适逢月半，天上挂着的圆月照亮她脚下的路。
她的眸子似乎也越来越明亮，还有谁惦记她前来救她？等看清来人时，痴了一下，双眸瞬间变得空然。
他，游泳江湖，居然是他。
游泳江湖看到李洁也愣住了，但片刻他回过神来，笑，极其舒心地笑。
“李洁！”他柔声唤。
李洁的肩膀略一动，她走向他，不开口，忽然，明眸中滚下一颗泪珠。
游泳江湖笑着，“你还好吧？还好吧……”他说着，猛地，不由自主，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不要哭，我不是来了吗？听话，不要哭，不要哭。”
李洁破啼为笑，那边，不远处，萧别梦静静伫立。
游泳江湖松开李洁，向萧别梦走过去，大声道：“游泳江湖在此谢过萧少侠！”
萧别梦淡淡道：“谢我什么？”
游泳江湖道：“期限已到，你却并没有为难李洁……”
萧别梦苦笑一下，轻轻道：“天黑了，山上风大，我们还是回屋再说。”说罢，他转身就走。
李洁想及自己刚才依偎在游泳江湖的怀里，脸倏地红了，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慢慢走。
游泳江湖不住地回头看李洁，李洁仍是只管走路，头也不抬。
萧别梦进了小庙，游李二人也紧跟着迈步进去。游泳江湖环顾四周，笑道：“原来在这里，我虽看见但……”
萧别梦接口道：“心中有事，自是对它视而不见！”他又对游泳江湖道：“将你的马也牵过来，喂点食物，也——”他指指自己的那匹马，“也让他们作个伴儿。”
游泳江湖出去了，李洁感激地看着萧别梦，道：“萧大哥，谢谢你——谢谢你这几天对我的照顾。”
萧别梦什么也没有说，转过脸去——那边，游泳江湖已牵了马走过来，可不知为什么，他神情异常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