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少主验尸

　　当宾客们听到内房里传来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惊诧地奔入内房了解情况，余立文率先拨开人群，近距离看清了这洞房花烛前的惊人命案：梨木凳子被翻倒，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七窍含血地蜷腿躺在倒地的凳子旁，身边的二八小妹诸笑盈扑在姐姐身上，早已泣不成声，一方红色盖头头巾上沾染了猩红的血液；田爷靠墙坐着，神色恍惚，不敢相信喜事陡变丧事的事实。客人们惯在江湖上行走，对于眼前的景象倒也不足为惊，女眷们早已吓得出了屋子。陈一轩初涉江湖，不敢看这血腥场面。余立文帮着安抚笑盈妹妹，让田世杰和裴嘉璇将这近龄小姨拉开，自己蹲下身子仔细打量那新婚女子的脸，希望能从中找到其死亡的原因。
　　余立文用桌上的勺子撬开死者的嘴，发现女人的一截舌头被咬断，从咬舌的切面弧形朝外可以断定，这并非女人自尽行为，而是女人主动伸出舌头被外人所咬，咬舌后残舌本能地后缩，堵住自己的咽喉，导致呼吸不畅，窒息而死。余立文用地上的红盖头将女人的脸盖上，思想却在急速转动着：“能让新娘子主动伸出舌头，除了今天的新郎官田爷还会有谁？可田爷从接女人回府以来，心中的喜悦和幸福感溢于言表，断不可能做出咬舌之残忍行为。究竟是谁会跟一个新婚弱女子过意不去呢？或者是嫉恨吗？可田爷府上也没有别的女主人啊！”正想着，官府的苏子岩统领带着“豪门四差役”闻讯而来，在众人让道下，挤进田府洞房，掀开盖头大略瞟了一眼，让四差役将尸体抬回官府进一步调查。
　　“是我克死了夫人！是我克死了夫人！”田爷仍没有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
　　余立文凑在田爷耳边轻语道：“世伯不必自责，这事没那么简单，您放心，我一定帮您查个水落石出。”回头嘱咐内心仍在悸动中的陈一轩，让他留在田府继续留意那“白无常”的动向。整个田府上下，只有“白无常”李幼琳尚在暗处，不知道她引陈府老爷少爷前来田府，究竟是何居心，难道真会是这个鬼丫头所为吗？余立文一心向善，对“白无常”的推断虽然有理有据，但始终不愿相信，一个年轻女孩能做出伤害新婚中的女人之事来。
　　“苏大人！可否让余某同行，顺便跟你谈谈这个案子！”余立文叫住正回走的苏子岩。苏子岩抱拳应和道：“余公子，咱俩是不打不相识，不用见外，有余公子从旁协助，我想这个案子很快就会揭晓谜底的。”
　　快马加鞭，小半个时辰后，车马已经来到府衙的停尸间。早有个瘦瘦的年轻忤作候在一边。苏统领对仵作交代道：“少公子，交给你了！”那位被称作“少公子”的仵作跟苏统领击了个掌，欣然领命，开始忙活起来。余立文很不解苏统领对这仵作的称呼，苏子岩道：“余公子有所不知，这个仵作其实是我们晋城府衙道爷的小儿子，名叫李绍祥，只因他喜好特别，擅长研究死人，道爷也无奈，才让他兼任咱们府衙的仵作。”
　　“哦！”余立文初来府衙，知道府衙老爷姓李，但不知是否要去拜会拜会，毕竟官府非江湖中人，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仵作李绍祥验尸需要时间，苏统领与余立文二人就近拣了个茶馆一面喝茶一面详谈这一案件，可巧正是余立文初次莅临的“云来茶记”。
　　苏统领向小二要了壶茶，转向余立文问道：“不知余公子对田府的事情怎么看？”
　　余立文将此前的观察结果细细道来，并提出更大的疑惑：“从田府到府衙快赶也需要半个时辰，苏统领是几时得到田府出事的信息？”
　　“嗯，今天例行公事，带下属四差役在晋城中心转了一圈，没事发生，就转到这‘茶记’想喝喝酒解闷，却听到‘茶记’的客人们纷纷议论说田府出了人命案，新娘子突然暴毙，忙准备车马，动身前往田府。说来也怪了，都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我去的时候大家都还在案发现场，好像事情刚刚发生一样。”
　　“的确是刚发生不久，我一听到田爷的叫唤，就进去看情况，给尸体验查，前后也就半注香的工夫，你们官府就到了。”
　　“如此说来，‘茶记’的议论纷纷的时候，居然案情还没有发生？真是蹊跷！”在余立文的疑惑下，苏统领也感觉到了案件的棘手。他让店小二唤来女主芸娘，想知道那消息的源头究竟是谁。
　　芸娘风姿绰约地来到店厅前，端着一壶新酒，跟苏统领似是老交情了：“苏公子，这下午如此雅兴，想必那田府案件已经告破了吧？喝茶可不行，我这刚酿出的桃花酒，让你先尝尝！”余光瞟见另一个熟悉的身影，更加喜不自胜，“是你，妹——没想到立文兄弟也在。”
　　“哦，你们认识？”苏子岩笑道。
　　“那个——”余立文不擅撒谎，言语顿了顿道，“我们是表亲，初来晋城，多亏了芸娘的关照！”
　　“额，对对对，立文是我表兄弟。”芸娘反应快，非常默契地自圆关系，将桃花酒倒与二人品尝，“看得出，你们在聊公事，不过你们放心，这酒不烈，是甜酒！”
　　苏统领将“茶记”所闻田府新娘暴毙一事问及芸娘：“芸娘，你可知是谁最先传出这田府人命案的？”
　　“哎呀！这我倒没注意！我们茶记来来往往喝茶喝酒大碗吃菜闲聊神侃的，谁在意他们说的是真是假，哪会知道谁传的。怎么了？造谣对不对？我就说嘛！自从龙爷前年隐退江湖，咱晋城几乎就没发生过什么人命案，更何况是那田爷府上，怎么可能？大概是有人嫉妒田爷老来娶亲，恶作剧罢了。”
　　芸娘既然如此说，苏统领也不便多追究了。此时四豪差役之一、苏统领亲弟弟祖豪赶来告知说：“大哥，李少主有结果了！”
　　苏统领将手中大碗酒一饮而尽，让小弟结了账，忙带着余立文回到府衙。余立文临走前也喝完了酒，边走边回头赞叹道：“芸娘，这酒好甜！挺好喝的！”
　　那少主仵作李绍祥将新娘之死详细地描述了一遍：新娘被新郎掀开红盖头，含情脉脉地望着新郎，情难自禁，两人深情拥吻。而就在这热吻中，新娘伸出舌头探入新郎口中，那新郎见时机成熟，用牙齿狠狠咬了下去，立时将新娘的舌头咬断。新娘受到巨大的惊吓和断舌的疼痛，本能地缩回残余舌根，舌头断处的脓血抵住了咽喉，说不出话，最终窒息而死。
　　听到此处，苏统领对着余立文抱拳道：“余公子，你的判断能力，苏某佩服！”
　　余立文面露惭愧之色，她反问仵作李绍祥：“李少主，这案发前后，我一直在田府，我可以证明，新郎绝无可能咬死自己的新婚娘子！”
　　“我话还没说完！”李绍祥不紧不慢地言道，“舌头被咬，的确只能是最亲近的人所为，但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就是死者生前产生幻觉，错将犯人当成了爱人！我从死者的鼻翼和鼻内膜发现了一种特别的香油，这香油到底叫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我肯定的是，死者正是闻到了这香油的异香，才产生了幻觉，无论见谁，都会看成是自己最想见到的人。”
　　“那你能不能查到这香油的名字和出处？”余立文急切地问道，她有点后悔没带陈一轩来，凭他特有的灵敏嗅觉，想必有可能知道。
　　“这我就无能为力了，不过有一个人应该能给你想要的答案！”李绍祥的话语中透着一股神秘，他笑望着苏统领，大约苏子岩也清楚此人是谁。
　　“没错！”苏子岩道，“就是我们府衙道爷的大小姐，李星语李姑娘。”言语中含着丝丝甜蜜和无奈。
　　余立文已然将此案件当成是自己的使命一般看重，急急说道：“那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去找那位李星语姑娘吧！”
　　“慢着，我大姐可不是那么好见的，况且，这会儿她一定在研究香料中，是不能被打扰的，想要碰运气，也得等明天。”李绍祥言道。
　　正说时，大块头田少爷世杰已备好上等棺木，带着一众家丁，来到府衙停尸间，尊父亲的训言，要将爹爹的小娘子敛入棺中，回田府行丧。见到急于寻找李姑娘解开谜团的余立文，告知她的小兄弟陈一轩公子不辞而别了，以为来府衙寻她而来。这话令余立文受惊不小，想那陈一轩初出茅庐，涉世尚浅，自己也受陈老爷委托，一定要照顾好这位白净公子，突然杳无踪影，既然不是来找自己，那定是提前探得“白无常”的踪迹，擅自做主追寻家姐李幼琳去了。余立文此时已无暇顾及那命案之事，第一时间找到自己的小兄弟要紧。二话没说，策马扬鞭急切赶回田府，搜寻陈一轩临走前留下的一些信号痕迹。
　　少数几个宾客打道回府，更多与田炳秋有些私交的朋友，选择留下，一面安慰田爷，也主动帮着田爷处理府内喜事转丧失的一应事宜。东西镖局两镖头老爷带着真假子女，也硬着头皮赖在田府，趁着丧事的表现，希望田府早日为儿子纳自家女儿为妻，为田府冲冲喜。那小丫头侯佳怡知心仪的立文哥哥无意儿女情长，一时心冷，本该随大哥先回，可陈一轩少爷临行前托她等着余立文，有话要转告，内心又激动起来，耐心地等待着余立文回田府。
　　一骑红尘由远而近，极尽飒爽英姿。在田府门口下马时，早有侯佳怡丫头端立着等候，见到心心念念的立文哥哥，哪怕他心中没有自己，也是无比雀跃的。
　　“立文哥——余公子！”侯佳怡知道再叫哥哥恐不恰当，忙改称谓道，“一轩少爷让我传话给你，这是他留下的字条，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他只说他去见一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算死，也要见到她；还再三要我跟你说，让你留在府上等他带着那个人回来。”
　　余立文接过侯佳怡递来的字条，上书八个字：欲寻汝剑，易仙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