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四

　　由于同文雅确定了名分，加之文子默肯对胜强股份有限公司，以及自己所聘请的勇天律师事务所慷慨解囊、竭诚帮助，李亮对文子默的感情亦在转化，之前的不满、不屑、不齿，竟已然像喝进肚中的红酒，香溢五内、醇留六腑，感觉舒服极了。
　　与此同时，对于文子默这个人，李亮由原本的憎恶、嫌弃，一下子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他是我的岳父，更是我的恩人！
　　此刻李亮的心境，就好像没了红酒的酒杯，不仅晶莹剔透，而且纯洁净雅。失了曾几何时的狂傲与怠慢，却多了份尊敬和感激。在对待文子默的态度上也是如此，与文子默相处的气氛，除了礼貌，还有一层属于家庭的温馨——这里，就是自己的家。
　　但是，李亮却并没有因此而飘飘欲仙、浸浴沉迷，他那份作为军人的气节和慎重，不允许他急切表达内心的狂喜，进而忘却思考，忘却深思。
　　“我感激您的大恩大德，但是，有句话我还是要问，还望您肯于回答。”
　　“什么话？”文子默放下手中的报纸，以一种莫名的欣赏的眼光注视着李亮。在他看来，这个女婿的确非比寻常，因为没有凫趋雀跃，没有忘乎所以。
　　“我想弄清楚一件事，您之所以会尽心帮助我，可是因为我和文雅的关系？”
　　“当然。”文子默不假思索地说，“你这话问的跟没问一样。倘若你不是我女婿，我根本就不会帮你。当然了，看在我与令尊多年交情的份上，你若有求于我，我还是会帮的。可是呢，你若继续打肿脸充胖子，死命抵守，不觑于我，我也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你做困兽犹斗。”
　　望着文子默儒雅、淡定，同时且伴着些许阴冷的表情，李亮总算是对文子默有了一定的了解。或许作为成功人士，都会有这样的狠心和私心，不然的话，他也不可能成功。
　　“敢情您并非我的大恩人，我的大恩人是文雅。”李亮长舒了一口气，说。
　　“所以，你才要好好照顾她、珍惜她。”顿了一顿，文子默接着说，“其实呢，我也有难言之隐，身为商人，身为合作伙伴，况且贵公司的项目又这么好，这么能赚钱，我当然不好任它风雨飘摇。不过呢，你们有属于你们的尊严，我呢，也有属于我的尊严，你们不来找我，我又怎么好主动扶持呢。明事理的人会说我是在做好事，可不明事理的人还以为我企图霸占贵公司呢。你说呢？”
　　“您说的那个不明事理的人，是我？”
　　“你心里清楚。”
　　“难怪您跟家父时常说我还太年轻，哎，果不其然呐。”
　　“作为男人，你正当年。但作为商人，你还太嫩。不过现在好了，我们两家亲上加亲，我帮你，想必你再不会多心扰神了。”
　　“不会，不会。”
　　看似在聊天，但四个人都非常清楚，文子默实则是在给李亮上课，丰富多彩，又意境深刻的课。这课，李亮虚心聆听，不曾掀起哪怕丝毫军人的热血。
　　而且不仅李亮在听，文雅也在听，父亲答应过自己，打算在今年年末给自己一份正式的工作，而非酒店大堂服务员。
　　“这天，很晚了，外面都已经黑了。”文母不由得感慨了一句时光荏苒，随即摸了摸肚皮，“哎哟，我都饿了，肚子都开始叫唤了。李亮呀，你想吃什么？你尽管说，我给你做。”
　　“我看还是算了吧。”李亮客气说。
　　“算了？那怎么行！我说，你现在是我的女婿了，你要是不听我的，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对于岳母善意的威胁，李亮显得很是无奈，只得说道：“您做什么我吃什么。别忘了，我是军人，以前是，现在也是。军人嘛，没什么忌口的，吃饱了就行。”
　　“那好，那我就做点儿家常菜得了，也省事儿。”
　　“行，就这么定了。”
　　李亮谢过文母，转头目视文子默，可见，他还想听到……不，他还想学到很多，他非常渴望文子默这个老师能够再多教自己一些。
　　“我说媳妇呀，你什么都不要做，一会儿咱们出去吃。”文子默说。
　　“出去吃？为什么？”起身正准备大展厨艺的文母，突然愣住了。
　　“因为一会儿还有个人要来。”
　　“老几？”文母心知肚明，有资格进自己家门的人并不多，除了受到邀请的之外，随时能来的唯有高净林及其家人和郗沧粟及其家人，故此一问。
　　“老三。”
　　“老三？咳，那家伙，平日里从来不在家吃饭，也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我才能留住他在家吃饭。”
　　“不光你这么说，我那三弟媳妇也这么说。”文子默笑了笑。
　　“要我说呀，他这一天可真够忙的。”文母既知展露厨艺无望，只好回到沙发坐下。
　　“谁让他是老三呢。”文子默面露欣慰地说了句，然后看了看女儿，“你呢，明天就不用上班了，服务员的工作就不用干了。”
　　“真的？太好啦！对了，您打算把我分配到哪儿去呀？”文雅欢喜地说。
　　“我也不知道，等一会儿你三叔来再定。要是没有地方去呢，岂不正合了你的意，可以堂而皇之地跟着李亮到处闲逛？”
　　“可别这么说，李亮可是有正事儿的人，他现在整天忙得是焦头烂额的，我看着都怪心疼的。”
　　“不就是官司的事嘛，也用不着他亲自督促，忙什么忙。律师事务所是干什么的？打官司挣钱的。有他没他，律师们都得拼了命的干，还不是为了那两千万。”
　　“两千万？什么两千万？”文雅一愣。
　　“还不是律师代理费。”
　　“律师代理费，两千万？这么多！”
　　“这你别问我，问你老公公去，他答应给付的。”
　　文雅面色一羞，赧颜说：“不说了，不说了，又来笑话人家。”说话间，与李亮深情相偎。
　　一时间，李亮与文雅窃窃私语，想必是在情话连篇。
　　至于文子默，好像晚上的生活是靠着报纸度过的。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报纸通常情况下是早上的物件，晚上读来，岂不迟了些？但对于文子默而言，唯有晚上的时光才是最轻松、最自在的，白天实在是太过于繁忙了。
　　那么文母呢，她跟丈夫文子默性格极其相近，喜欢清静，讨厌喧闹。区别于丈夫的是，她白天就很清闲，所以各家报纸也都读过了。等到了晚上呢，就选择读书。特别有意思的是，她并非纯粹意义上的全职太太，不像是普通人家只晓得操持家务的女人。她所学甚广，光是外语就会五种，以至于她无论读文学小说，还是艺术风潮，理论刊物，抑或科学摘要，除非自己不会该国语言，否则都务必要原文的。在她看来，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读懂作者的思想，聆听作者的心声。
　　就在这样卓显沉闷的氛围下，一阵富有古典旋律的敲门声打断了四人的安静与沉寂。
　　“这是谁呀？”文雅幽怨地说。
　　“连你都不知道，我又上哪儿知道去呀。”李亮笑说。
　　“快去开门吧。”文子默说。
　　“您知道是谁？”文雅问。
　　“废话！我若不知道，又怎么会让你开门呢。”
　　“要说这人可真奇怪呀，明明门上面有门铃，可他却偏偏敲门，还乱充音乐家，真可恶。”文雅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房门。待定神一看，连忙赔不是，“哎哟喂，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您呀，三叔，真是对不起了，对不起啦。”
　　“你这丫头，说谁乱充音乐家，说谁可恶呢？”一阵沙哑的嗓音刺破全家人的恬静。
　　“哎哟嗬，您这是在埋怨侄女呀，侄女这厢给您赔不是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好不。”
　　“要说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
　　“我一直很懂事呀。”
　　“少来！即便你当了这么长时间的服务员，可回到家还是一副大小姐的做派，这我能不知道？”
　　“您呐，就少揭我点儿短吧。”
　　“为什么？”
　　伴着好像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听起来极不舒服的音带，一个其貌不扬、尖嘴猴腮，看上去不像是人的中年人缓步走了进来。当他看到文子默、文母，最后目光落在李亮脸上之后，顿时明白了些什么，掉头冲文雅笑了笑，“罢了，罢了，瞧这状况，我的话的确有点儿多了。”
　　这个人就是跟文子默、高净林拜把子的患难兄弟——郗沧粟。
　　“不知者不怪，我呢，也就不怪您了，您请坐。”文雅微微一笑，在她眼中，这位三叔可不是破面鬼，非但智慧超群，而且还倍感亲切，甚至比父亲对自己还要好。
　　待郗沧粟入座，文雅亲自为其倒了杯白开水，然后这才回到李亮身边坐下。
　　见郗沧粟喝了口水，文子默这才说道：“这都快九点了，你才来，想必今天比往常还要忙碌吧。”
　　“是啊，忙，一天天的都在忙。”郗沧粟随口说道。
　　“只要生活有价值，且充实，即便忙，那也是值得欣慰的，你说呢。”
　　“我来，可不是跟你探讨哲学的。再者说了，你也不是我的对手。我来，只是想要跟你说一声……”瞥了一眼李亮，郗沧粟敛声不语。
　　“别这么慎重，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就说吧。”
　　“难怪文雅这么开心，也不跟我调皮了，却原来有情人终成眷属啦。可喜，可贺呀。”
　　“谢谢三叔的祝福，却不知三叔打算送点儿什么彩礼呢？”文雅笑问。
　　“彩礼？这我还真就没准备呢。不过你放心，你跟我说，你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到日子一定送你。”郗沧粟对文雅的疼爱简直没得话说。
　　“嗯……我现在还没想好呢，等过些天的吧，过些天我再告诉您。”
　　“行，可得想好喽。”
　　“放心吧，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