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暗 道 机 关

　　当夜的帏幕铺得层层迭迭，夜的颜色浓得越来越化不开的时候，整装待发的庄义杰悄悄离开了汉阳门附近的悦来旅馆，然后动如脱兔般直奔武汉市政厅。
　　这是一幢仿都督府建造的红砖砌墙、红瓦覆顶、占地约30亩的红色楼房。其整个建筑风格和结构布局也与都督府基本相仿，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它比都督府多了一层，且主楼的气势更恢宏壮观。根据黄海涛提供的那张市政厅地形图，庄义杰避开层层岗哨，顺利地进入了位于二楼东南角的那间神秘屋子。
　　由于大楼内外到处布满了明哨暗岗，二楼的走廊上还安排了流动哨，戒备实在太严，庄义杰进屋后，不敢使用任何照明工具，好在他这方面同样训练有素，凭借窗外投射进来的微弱光线，他照样可以将屋内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从屋内的整个陈式布置来看，基本上可以确定黄海涛的分析判断是对的，它的确就是市长的办公室。然而对于此刻的庄义杰来说，这里究竟是谁的办公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尽快找到开启那道暗门的控制机关。他开始围着那把圈手椅，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里到外，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地搜寻摸索，结果却始终毫无所获。难道黄海涛他们搞错了？难道控制那道暗门的机关不在这把圈手椅上？抑或这里的主人已经将那个控制机关转移到别处去了？不可能。倘若果真如此，这幢大楼还用得着这么高度戒备吗？这不是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向前流逝。庄义杰刚从衣袋里取出一枝雪茄准备点上，屋子外面的走廊上突然传来了流动哨的脚步声，他连忙打消了点烟的念头。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两个人的说话声。一个说：“哎，你说，这夜明珠已然被贼人偷走，干啥子还要这么重兵把守？再说这看家护院的事情，本来是他们警察的职责范围，干啥子非要咱们这些当兵的来看守？”另一个附和说：“就是，明明是一座空楼，却要咱们这么多弟兄来这里白白熬夜，格老子，当官的真不是他娘的玩意儿！”……。
　　听了这段对话，庄义杰不由微微一笑。这一切足以证明，夜明珠就在那间密室里，只要打开那道暗门，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现在，怎么样尽快找到开启那道暗门的控制机关，才是最最关健的问题。可是，这控制机关究竟在哪里呢？
　　他蓦地想起师兄李国豪那天对他所述：“黄海涛当时几乎快要绝望，而负责安排他进这间屋子的朋友，又在门外不断催促他尽快离开的时候，也许应该说是天意吧，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碰巧颓然坐到那把圈手椅里，然后双手下意识地去拍打那把圈手椅两边的扶手的——谁料到，这一拍，‘奇迹’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只见右边的那面墙壁，突然从中间往两边徐徐开启了。”
　　这样想过，庄义杰连忙如法炮制。
　　奇迹果然就在这时候出现了。
　　嘿，真是神奇哈！这是运用的什么控制原理啊？
　　顾不得这许多了，先进去了再说。
　　庄义杰进入了那间密室。
　　那颗夜明珠在哪呢？夜明珠，夜明珠，顾名思义，不就是能在黑暗中发出光芒的宝珠吗？怎么见不到她的一点光芒呀？莫非……？面对眼前漆黑一团的空间，他打开了微型手电筒。哇塞，难怪弄得这么神秘，原来这里面果然别有洞天啊！这是一匹奔马，哎喲，这么重，是青铜铸的吧？这非马非驴的是什么东西？还有这个牛头马面的玩意儿又是什么？不用说，摆在这里的所有东西，肯定都是非常值钱的宝物。按理说，这些宝贝应该摆到省博物院陈放才是，怎么会藏到这个密室里来了呢？难道这些宝物都变成了这位市长大人的私有财产了吗？辣块妈妈！如果不是为了还宝根师兄一个清白，老子今天非将它洗劫一空不可！对了，找了半天，怎么就是见不到那颗夜明珠呢？这又是什么东西？噢，原来是一本花名册。打开看看，上面都记了些什么东西？呵呵，胡富国的名字居然赫列首位。再往下面看，名字全都是陌生的了……咦，怎么还有日本人的名字？小泉石太郎，内田良平……等一等，这个内田良平不是日本黑龙会的总首领吗？他的名字怎么也在上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本花名册上记载的名字，究竟说明了什么呢？庄义杰对此百思不得其解。算了算了，这一切的一切，都等以后再说吧，现在最最关键的事情，还是要赶紧找到那颗夜明珠。
　　整个密室都找遍了，却始终未见其踪影，难道那颗夜明珠真的只是一个美丽的谎言？倘若果真如此，他们对这幢大楼重兵把守，又作何解释？是欲盖弥彰？还是掩耳盗聆？抑或真的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倘若答案是肯定的，那么，那颗夜明珠究竟又会藏在什么地方呢？
　　庄义杰有些无奈地举着手电筒在屋子里漫无目标地胡乱晃动起来，当那尊铜铸奔马在光柱映照下，对他显出一副耀武扬威的神态时，他立刻走过去，——辣块妈妈，你也胆敢奚落我？老子今天非将你砸个粉碎不可。于是，他将手电筒塞进嘴里，用牙咬住，然后伸出双手，一使劲，将它搬了起来……
　　这时候，也就是在这时候，庄义杰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闪亮的光芒。最初的一刹那，庄义杰还以为是他嘴里咬着的手电筒打出的反光，甚至以为是一种错觉，但等他将那尊铜铸奔马放到一边，接着关掉手电筒之后，这才一切真相大白了，原来这尊铜铸奔马下面又是一个暗道机关，不不，毋宁说，那颗夜明珠原来就藏身于这尊铜铸奔马下面……。　　
　　按照预先约定，夜明珠得手后，庄义杰立刻赶往预定地点，与黄海涛接上了头。黄海涛见庄义杰终于大功告成，自然喜不自禁。他一边吩咐手下快给庄义杰准备宵夜，一边将几个心腹亲信叫过来，对他们如此这般地交待一番，大意就是：天亮之前，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李国豪，找到他之后，只要告诉他“武汉的亲戚正等着你”这句话就行了。对此他又特别强调一点：“李国豪与胡富国在一起，找到胡富国就等于找到李国豪，都听明白了吗？”
　　他的几个心腹亲信异口同声地回答：“明白了。”
　　他们立刻领命而去。
　　安排好这一切之后，他略微松了一口气。恰好这时候他的手下过来说，宵夜已经准备好了。他连忙对庄义杰拍手笑道：“说来惭愧，你来武汉都二三天了，我还未尽过地主之谊。今天这一顿嘛，啊……哈哈，实在贻笑大方。”
　　庄义杰沉吟道：“夜明珠已经到手，咱们是不是趁热打铁，这就赶紧着手准备明天记者见面会的一应材料？”
　　“放心吧，所有的材料我都已经准备好了。至于明天的具体操作步骤，咱们等一会儿边吃边商量，你看如何？走走，雷公不差饿兵，咱们先去吃一点再说。”
　　黄海涛如此盛情相邀，庄义杰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们一同进入那间餐厅时，桌上早已酒莱齐备。莱有凉拌牛肉，凉拌皮蛋加豆腐，火烧公鸡，火烧江鲢，烧肉串，三鲜豆皮。对于另外两道莱，黄海涛特别作了介绍。他说：“这叫沔阳三蒸，就是粉蒸肉、蒸珍珠元子、蒸白丸的合称。你瞧，这珍珠丸子色泽晶莹洁白，米粒竖起似珍珠透明，肉丸软糯松泡，味道鲜美；而蒸白丸则以瘦猪腿肉和鱼作主料，更注重火功，其色泽乳黄，丸质软嫩，油润松软。还有这黄州东坡肉，据说系苏轼发明，故名东坡肉。东坡肉用五花肉做主料，每斤肉切成四四方方的八块，先用旺火烧，再用小火焖。它的特点是：色泽酱红，汤肉交融，肉质酥烂如豆腐，入口不油不腻。你不妨先尝尝，看看它是否真的名至实归？”
　　庄义杰尝过后，不由啧啧赞叹道：“嗯，不错，果然名副其实。”
　　黄海涛笑了。黄海涛说，你再尝尝这沔阳三蒸如何？庄义杰依言品尝，果然如黄海涛介绍所说，珍珠丸子肉丸软糯松泡，味道鲜美；而蒸白丸则油润松软，十分爽口。庄义杰吃得赞不绝口。庄义杰本来想说，我上次来武汉，我师兄怎么没有让我品尝如此美味佳肴？一想不对，师兄此刻还囚于狱中，我怎么可以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样想过，他不由嘿嘿笑道：“黄兄如此高情厚意，小弟实在有点诚惶诚恐了。”
　　“贤弟此言差矣。丁宝根虽为你的师兄，但我们这么多年的交往，不说情同手足，毕竟也是兄弟一场。所以依我愚见，咱们之间原不该分彼此的。”
　　“呵呵，可是你摆这么一桌好莱，……。”
　　“这个吗，咱一家人不说二家话。这次为救宝根兄弟，你立的是头功，理应犒劳。好了好了，咱们不扯这些闲篇，还是书归正传吧——”
　　于是他们便开始边吃边商量起明天记者见面会的诸多事宜来。首先，他们明确了记者见面会的时间和地点。其次，他们开列了一份详细清单，也就是说，无论是《中央日报》、《申报》等等之类的大报，还是地方小报，只要是各家报馆在武汉设有联络站的——具体情况当然还是由黄海涛来确定——，这次都在邀请之列。不过，由于事情来得突然，记者见面会的时间订得又太仓促——黄海涛对此补充说，他只能明天一大早就派人去送请柬。所以这次见面会的规模多大，能来多少记者等等，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视情况而论了。黄海涛最后说：“想必你已经知道，宝根兄弟与胡富国早已是你死我活，水火不溶了。因此明天的记者见面会至关重要。我们不仅要救出含冤受屈的宝根兄弟，而且还必须将胡富国的种种罪状昭告天下，以期最终能将他革职查办。不然的话，无论对宝根兄弟，还是对于社会大众，都会养虎为患，贻害无穷。来，为了明天的成功，咱们干了这一杯。”
　　第二天，当第一缕曙光透过窗棱，刚刚照在庄义杰脸上的时候，黄海涛召集的几个手下就已经毕挺挺地站在他面前，正听侯着他下达命令。庄义杰立刻起身走了过去。这时候，黄海涛一脸严肃地对他忠心耿耿的手下开口道：“之所以这么早把大家召集起来，是因为今天的这项任务非常特殊又非常重要，”说到这里，他拿出一张记者见面会的烫金请柬，然后手指着它说：“瞧见了吧，这就是你们马上要去完成的任务。你们每个人都必须将这张请柬直接送到被请人的手上才算完成任务，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黄海涛在反复强调这项任务的特殊性和重要性之后，接着又将具体要求作了详细布置，最后才将那记者见面会的烫金请柬一一分发到了大家手上。
　　刚刚送走了出去送请柬的各路人马，昨晚派出去寻找李国豪的人又带回了好消息，说他们按照局座提供的线索，终于打探到了他们要找的客人的下落。如果不出现意外的话，估计再过一顿饭的功夫，他们就能见到广州来的客人了。
　　黄海涛与庄义杰相视一笑。庄义杰说：“如此看来，今天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黄道吉日，一切都挺顺利的。”
　　黄海涛点头附和道：“嗯，天晴久了会刮风下雨，连绵阴雨之后必然会有艳阳天。对于宝根兄弟而言，今天真的要云开日出了。”
　　事情的确如他们所言，接下来的一切基本上都是顺风顺水。经过大家的共同努力，记者见面会如期举行。虽然见面会的时间、地点、规格等等一应事宜准备仓促，但凭借那颗“失而复得”的夜明珠，胡富国对丁宝根栽赃陷害的事实昭然若揭，这就足以让那些记者们像猫见了活崩乱跳的鱼一样兴奋不已；其次，胡富国贪赃枉法、祸国殃民、警匪勾结、私贩烟土等等罄竹难书之一条条、一款款罪状，早已由黄海涛亲自执笔写成书面控告材料。因此，在记者见面会上，黄海涛的文书在宣读胡富国的罪状时，就显得轻车熟路，顺理成章。与此同时，为了各报馆记者发稿更便捷，早在记者见面会举行之前，黄海涛就未雨绸缪，派人将这份材料秘密眷抄了十几份，从而确保了这天的与会记者基本上人手一份。所以，当这些无冕之王们手捧着这份沉甸甸的控告材料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急公好义四个大字，纷纷表示要立刻赶回报馆，将民国以来最罪恶昭彰的警察局长的丑陋嘴脸尽快诉诸报端，以期最终人人得而诛之……。
　　可以说，这次的记者见面会取得了圆满成功。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静侯佳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