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周济公司之一

　　
　　曹喇叭下班后回家的路上他一路行去，未曾等得及迈进家门，半条石桥街便已知晓“林经理的表叔从海外帮周伯同捎回了灵丹妙药……”回到家中更是朝妻子把个胸脯拍得就像那块地方是没花租金借来的“手鼓”，不拍白不拍道：“你那个妹子有救了。周伯同说了，有了广郎家表叔捎回来的药，像你妹子的那个毛病就和生个痱子差不多。老周他看在我的面子上答应免费给她贴膏药，不过么做人总要做得有数才说得过去。你明天就去把妹子领过来，我保证她哭着来笑着回。”曹喇叭信口开河习惯成自然，好在他的妻子别的长处没有，不过信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算是一种“守妇道”。第二天早早地就把妹妹接了过来。
　　这曹喇叭虽然管不住自己的一张嘴，不过有些方面倒是也晓得不可以莽撞冒昧自作主张的，并没有携了小姨子招摇过市去找周伯同，而是独自一个寻着了周伯同，请教周伯同：“是来你家还是去我家？”
　　石桥街上有个规矩，不是家里人，就算至亲好友生了病，要么去诊所，要么回到自己家里请医上门，不作兴把医生郎中请进家来治外人毛病！曹喇叭既然百无禁忌，周伯同白拾得顺水推舟。要说周伯同身为郎中，家中就是诊所，用不着有所忌讳的，只是他最怕妻子唐玉珍晓得了自己在别的女人那地方做功课，一旦打翻了醋缸可就不好玩了。如果在自己家里动手，无异于老虎窝里烧鹿腿——说出事就会出事，而且是“大事”！曹喇叭既然有此一问，周伯同脱口一句：“那就去你家里吧！”拎起他那黑色人造革拎包跟着曹喇叭去了。
　　正如有句俗话说的那样，运气来了山都挡不住，看来好运真个是找上周伯同了！先是爱徒陈三虎给他送来了财运，还促成了“周济膏药”步上正轨。继而和尹主任不闹不成相好，连主任太太刘玉芳那样一个难玩的角色，如今见了他周伯同都笑眯眯地以“老阿哥”相称。这一回给曹喇叭的小姨子诊治贴膏药。头一回对不是妻子的女同志“肆无忌惮”，弄得手指间眼睛中滑腻腻白森森挥之不去，还被妻子满足之余质疑：“你这几天这样子的蛮，这是怎的了？”不过总算“醉怀不乱”，贴稳了膏药又巧言令色摆平了妻子，而且三帖膏药上去，曹喇叭小姨子胸脯上的肿块便消退了许多。如此一个多月下来十数帖膏药一换，曹喇叭小姨子的那处地方除掉残留的膏子不大美观外，内部结构已是平复如初。周伯同做梦都不曾料到自己这一回会得马到成功天遂人愿，除了周济膏药确实有一定的功效，不过没有好的运气只怕也不可能！这周伯同的“周济膏药”对于治疗肿瘤的药效，虽然未经药检验证也无药理认证，可是毕竟有人免了一刀之苦那是一点不假。更何况还有个敢说“满天星斗倾盆雨”的曹喇叭，不收费的广告做得乐此不疲！这一来，他周伯同的周济膏药就算不想出名只怕也由不得它了！
　　倒是周伯同总算明白，自己的周济膏药虽然针对疔疮毒疖的药效更佳，不过若是要想达到神功奇效还需多多的努力。虚名误人非同小可！一边不断地增减药味求索调整，一边告知前来碰运气的患者：“周济膏药目前尚在辅助治疗阶段，有病不能不去正规医院治疗。”然而，他愈是“谦虚”反而名声更响，连上班时间都有患者来找。
　　风声传到尹主任的耳朵里，尹主任又找上了周伯同，而且这一回还是亲自找了他一道去的办公室。周伯同跟着尹主任一路同行，虽然察言观色这尹主任似乎并无恶意。可是人心隔肚皮，笑里藏刀的例子从古至今不胜枚举。要说周伯同今非昔比已不怕明枪暗箭，不过外快收入毕竟不能理直气壮，再不买账自也有几分忐忑不安。然而一进办公室尹主任便将门紧紧关上，请周伯同坐下后又亲手将茶奉上，讨好之情溢于言表：“老阿哥，你的周济膏药现在可是喇叭垒锅台——鸣（名）声搭（大）灶（噪）哟！不过我倒还另外有个想法要和你说说。合你的意呢，你就考虑考虑；要不合你的意，就当成耳旁一阵风，过去就拉倒！”
　　周伯同松了一口气想：“原来这样！辣块妈妈我周伯同越活胆气越小了。”尹主任礼敬有加，周伯同也就自在了，端起茶杯笃悠悠地啜一口咂了咂道：“这茶真不错。尹主任，有甚的指示你不要客气。”
　　“老阿哥，指示不敢当，我只是想说，你的周济膏药单凭你个人的力量要想成大气候只怕不容易。要是……假如说在商业社范围内组建一个甚的部门，这个部门由你来负责，而资金场所等等一切需要则由商业社来提供。当然了，这都要在保证你不会吃亏的前提下运作，老阿哥你看……”
　　周伯同自然明白，自己的膏药真能有商业社做后台，发展前途确实不是个人小打小闹可以同日而语的。再说成了部门负责人，便已靠近副主任的职位，而且比副主任还多了实权……最后还有“保证你不吃亏”的承诺，全都极富诱惑力！只是周伯同还有个顾虑不得不说说清楚：“好倒是好，不过我的周济膏药还在摸索试验阶段，以后的功效能达到甚的程度我不敢拍胸脯打包票的。”
　　尹主任倒是爽气得很：“这有甚的关系？只要坚持不懈，总之能有收获的。再说你的周济膏药又不是没有治好过人。这个疮，那个肿的，还不都是病痛？哪怕治好了痱子那也是个好东西，都是为人民服务！”
　　也难怪尹主任的巴结近乎委曲求全，原来商业局的年终总结会上石桥商业社挨了批评——“观念落后，墨守成规，效益滑坡，没有改革开放的精神，那些只会捧着铁饭碗躺着吃老本的人不如干脆挪挪屁股让让贤！”尹主任看看势头不对，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利用周伯同的周济膏药“改革开放”一下，先挽回了影响再讲。他劝周伯同道：“你老阿哥将来就是我们石桥商业社乃至全县商业系统搞改革开放的标兵，凭你我之间的关系，我不支持你，支持哪个？听我的安排不会有错，年前是来不及了，等过了年我们再定定心心商量个具体的方案。”
　　周伯同被尹主任说得心里头痒兮兮的没处抓挠，如果尹主任真是一番好意的话，那往后的光景，祖坟上总算冒青烟了！就算他姓尹的玩点甚的花样，即使请了孙大圣来，也盗不走我肚皮里的周济膏药配方。就这样折腾来折腾去，连个年都不曾过安宁。
　　大年初三早饭过后，周伯同正打算出门找个人“杀两局”散散心，却见进来了一个人，西装革履油头粉面，比林广郎表叔的那个秘书还要来得洋派。周伯同正愣着，来者开了口：“师傅！师娘！新年好！恭喜发财！”不是徒弟陈三虎还会是谁？这个猢狲一年未见不但包装大不相同，就连腔调也变了样。
　　陈三虎将孝敬师傅、师娘的大包小包放到桌子上，唐玉珍开心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三虎呀，这回在外头是出息得大了，都认不出你来了。”
　　“出息再大，还不是靠着师傅、师娘的栽培？”陈三虎在师娘的面前总是这么的知趣，“年前有些事耽搁了，昨天才到的家，今天赶来给师傅、师娘拜年，实在是晚了点，请师傅、师娘多多原谅，多多原谅！”
　　“不晚不晚，来得正好！”在周伯同的心里如今的陈三虎不但是知礼识趣贴心忠诚的爱徒，更是玲珑剔透见识不凡的参谋长。年前尹主任和他谈的事，他正翻过来掉过去折腾不出个应对方案。这蓦然间陈三虎来了，周伯同心花怒放道：“还不曾吃早饭吧？师娘晓得你喜欢吃水糯米粉豆沙团子——年前就蒸好了等你来。你师娘这就去给你蒸软和了。我们坐着一边喝茶一边等，正好我还有要紧事要和你讲呢。”
　　师徒俩相向而坐，周伯同将年前尹主任所说的事倒米袋一样兜底倒了出来，又道：“这事你替我参谋参谋，要是我们应承了他，我们会不会要吃亏？反正千做万做，蚀本生意不做！”
　　“有甚的话等一会再说，三虎这团子要趁热吃。”唐玉珍手脚麻利是没得话说的，做的水糯米粉豆沙团子糯、粘、细、滑、甜、香堪称一流，是陈三虎最喜欢的甜点。
　　不过陈三虎今天似乎分心了，师傅刚刚讲的事对他更具吸引力，他近两年行走江湖自从打出了“周济膏药第十八代传人”的招牌后，基本上已是行而不走，既然身揣真货色自然用不着以骗为主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虽说三真七假依旧水分充足，可是凭着多年练就的三寸不烂之舌尽可点石成金，所以小有名气之余志向自也水涨船高，尤其当他参透了当地一位暴发户暴发捷径的奥妙后，更是心潮恰似钱江潮。一个宏大的计划已在心头形成！这一次他回家过年，回得晚了就是因为完善计划耽搁了，回到家后听人说师傅的周济膏药得贵人相助，简直成了神品圣药，更坚定了他计划成功的信念。再一听师傅讲了尹主任的打算，他的反应那就只有四个字“天助我也”！两只比绿豆大不了多少的黑眼乌珠目光四射。师娘的水糯米粉豆沙团子再么好吃，又怎能比得上师傅的一席话就是打开自己暴发户之门的金钥匙来得开心？
　　“师傅，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我们的周济膏药出名是出名了，不过就目前的状况也只不过算是小打小闹。既没有多大油水，更成不了甚的气候！只有借着商业社这块硬牌子做后台，做靠山，才能发展得更快，才能更上一层楼甚至几层楼、几十层楼！都说狐假虎威算不得好汉，依我看可比打肿脸充胖子聪明多了。一道篱笆三根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要是一个好汉有集体来帮的话，那就能打开无往而不胜的局面！师傅你不要有任何顾虑，周济膏药的配方在你的肚皮里，谁也挖不走的！不管结果怎样，你总之包赚不亏。你一定要抓住这样的大好机会，不然的话要是冒出来个甚的‘吴济膏药’，‘郑济膏药’……人家抢了先机唱了主角，我们的周济膏药就只有看戏的分了！”陈三虎见师傅被自己说得一脸的严肃不住地点头，便接着道，“不过有一点要和尹主任讲清的，而且订合同的时候也要写明，商业社虽然有领导权，那只是表面文章。我们成立的部门可以以‘周济医药发展公司’的名称对外运作，公司的一切经营、管理、人事、财务等统统由公司自己负责，公司的盈利部分按约定的比例上交商业社。只有这样，公司才能有活力，也才能够集体个人都不吃亏，更不会有后遗症！而师傅你虽然是公司的经理，可是却不能脱离商业社，我是指你的人事关系、工资、福利、待遇等等一切都不能变！哪怕将来我们的公司发展得实力比石桥商业社都强也不能变，我们不管做甚的，一不能丢根本，二不能断后路。师傅你既然看得起信任我这个做徒弟的，让我帮着参谋参谋，我得帮着你考虑周全了！”
　　陈三虎的这一番分析谋划简直可以说是精辟入微，振聋发聩，进退有度，老到稳当……周伯同原先只不过觉得自己这个徒弟精明能干，想不到竟还有张良、韩信之才！脱口便道：“你说得不错。这样吧，尹主任回家过年了，初六之前肯定会来上班的，我们初六一起去和他谈，要是谈成功了的话，我们师徒两个一起干，不管你还打算不打算出去，我们的周济医药发……那个那个发展公司，你都不能丢下不管。说句老实话，让我采采药配配方帮人贴贴膏药拿拿小伤小痛，那都不成问题，可要叫我弄个甚的公司母司的，我还真动不像那个脑筋。你可不能把师傅送上了墙头又拔梯，师傅急起来可是要骂人的！”
　　周伯同当徒弟为臂膀心腹，陈三虎更是对师傅情义浓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欺师灭祖是要挨人骂的！师傅你这样子的真情待我，我决不会做出吃草料的事来。如果公司办起来了，家里的大本营当然有你坐镇，去外面打打拼拼为公司打出一片江山来，我做徒弟的责无旁贷。单靠本地方一点小范围，公司是没有发展前途的。师傅你不要心急，等我们和尹主任把一切全都谈妥了，我会拿一个公司经营发展的章程给你看的，你看了认为可以的话，批准我做我才做，你要是认为不妥当，我们再商量，总之到你满意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