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

　　赵小天不忍再看到老人的痛苦和悲伤，他也确信老人同样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痛苦和悲伤。
　　就这样，赵小天起身向老人请辞，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
　　老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感激地看了赵小天一眼，然后勉强点了点头，并且示意儿子李亮送他们回酒店。
　　李亮会意，父亲不仅不希望他们看到自己的悲痛，同样不希望儿子看到自己的悲痛。
　　于是，五个年轻人就这样安静地离开了老人的办公室。电梯上均无话，直到坐上李亮的车，李亮这才开口倾吐心怀。
　　“我替父亲感谢你们。”
　　“你指的是内奸的事？”赵小天说。
　　“啊。”顿了一顿，李亮接着说，“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只是没敢跟父亲说。”
　　“老人很信任他的属下，这我也能理解。但是，有些时候过度的信任反而会害了自己。就拿这件事来说，若你们能够及早发现问题，又怎么可能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是我的过失。作为儿子，我没有向父亲直言进谏。”李亮懊悔不迭地说。
　　“若非你是老人的儿子，我甚至怀疑你就是内奸。”
　　赵小天道出了陈一楠、冰凌，以及赵青山的心扉。其实他们也曾这么想过，可就是因为李亮是老人的亲生儿子，他们才排除了李亮的嫌疑。
　　李亮也不生气，亦不惊讶，只是淡淡地说：“何止是你，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想。毕竟，综合所有，我的嫌疑才是最大的。”
　　“开车吧，李总。”赵小天不想再探讨这个问题，在他看来，这个问题本不该自己劳心，“表面上看，事态挺严重的。其实呢，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困难，无论有没有内奸，这场官司都是必胜的，而且用不上三个月。”赵小天信心百倍地说。
　　“三个月？”李亮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我保证，三个月必能胜诉！这也是我所能给出的，最快的，最大胆的，也是最谨慎的承诺了。”赵小天傲然说。
　　“是够大胆的。”但李亮却坚信赵小天能办到，“内奸的事交给我，官司的事交给你们。有我在，别的事不需要你们操心。”
　　“很好。”
　　赵小天舒闲地躺在副驾驶座，并将双腿伸直，这也是豪车之所以称之为豪车的原因，名义上的座位，也可以当床用。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饮品，不然，岂非暴殄天物了。
　　“对了，你们饿不？”李亮踩着油门，汽车瞬间启动。
　　“饿了。”赵小天懒洋洋地说，“你们想必也饿了吧。”
　　“可不饿了这么地，午饭就没吃好。”冰凌说。
　　“午饭没吃好？”李亮一奇，“要说你们也真是的，怎么能迫害自己的肚皮呢。”
　　“还不是那个什么顾一同害的！”提起顾一同，冰凌气就不打一处来，“那家伙上午刚开庭，就给我们来了个当头棒喝，可是把我们吓个够呛。”
　　“对方的那个律师？”李亮说，“我也听说过，他真的挺了不起，在全国都有一号。”
　　“那是没遇上咱们。这个案子结束之后，在全国有一号的，就不是他顾一同了，而是咱们勇天律师事务所。是吧，老板。”
　　“正是！”赵小天放下饮品，付之一笑，自信且自傲的笑。
　　酒店的餐厅，依然豪华别致。在暖色的灯光下，五人穿梭于由诸多桌椅排列组成的小道。
　　为什么要这样？在哪儿坐下吃不行呀，餐厅又没有满员，还有很多空位。可还真就不行，因为李亮对那张摆放在角落的桌子情有独钟。
　　快到晚上八点了，餐厅里用餐的人很多，虽然他们几个在前行途中不会给其他客人带来不便，可如此之挑剔，着实令人难以理解。
　　这其中就包括陈一楠，只见他一边跟着李亮徐徐往里走，一边找个机会便湊在其耳边，说：“我说，要是那张桌子上有人的话，又该怎么办呀，难不成再走回来？”
　　“我倒真心希望那张桌子上有人。”李亮意味深长地说。
　　“这又是什么意思？”
　　李亮刚欲回答陈一楠的疑问，可还没等话说出口，目光却锁定在了那张桌子上的客人。
　　陈一楠先是一怔，可当看到桌上的客人，只是含笑着轻杵李亮的腰眼，再不言语一声。
　　李亮俊脸一红，缓缓抽出椅子坐下，呆呆地注视着桌上的客人——文雅。
　　“自从那天之后，我这几天除了早餐以外，午餐和晚餐都在这儿吃，却始终没见到你。却原来并非你不在这儿吃了，而是你故意避开了用餐时间。也就是说，你是在故意躲着我。”
　　一袭休闲装的文雅貌似不曾理会李亮讲的话，在咀嚼了盘中最后一块牛肉，并将其咽下之后，用纸巾文雅地擦了擦嘴角，然后便起身准备离开。而且，起身之后，连看都没看李亮一眼，就更别提讲一句客套话了。
　　李亮又怎么可能舍得她就这么离开自己呢？就在她穿过自己的一瞬间，李亮一把拽住她的玉臂，虽未用力，却已止住了她前行的脚步。
　　“你干什么？”文雅既不气恼，亦不愤怒，只是冷冷地问。
　　“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陪我说说话，我这心里……很难受。”李亮近乎乞求地说。
　　“你难不难受跟我有什么关系！”文雅哂笑。
　　“我想，此刻的你，心里也定是难受的。”
　　“我难不难受跟你有什么关系？”
　　“有……有关系。”李亮痛苦异常地说，“文雅，别再生我的气了，好吗？咱俩坐下来好好聊聊吧。”
　　文雅很怕看到他这张痛苦到近乎扭曲的脸，因为一旦看到，自己这颗伪装了好久，无比坚强的心，一下子就会融化掉。
　　“对不起，我下班了，得回家了。不然的话，我父亲，就是那个你打心眼里瞧不起的男人一定会责骂我的，他可受不了我这个女儿在大半夜跟心存不良的男人私混。”文雅趾高气昂地说。她之所以要这样，完全是怕面对李亮的虔诚悔悟而心生恻隐。
　　“心存不良的男人？”李亮自嘲地苦笑一声，“你指的是我吗？”
　　“你心里清楚！”慨然一怅，文雅接着说，“青梅竹马的感情，说没就没了，若非心存不良，还能是什么呢。”
　　“没……没没。”李亮语无伦次地说，“你听我说，我是真心实意爱你的。”
　　这句话好像在李亮的脑海里酝酿了好久，直至此刻他才勇敢地讲了出来。
　　“真心实意？我想是个男人都会这么说。算了，我没兴趣再听你讲这类酸腐的话，麻烦你把手松开。”
　　“不，不，我不会再松开你的手。我怕……怕你真的会离开我。”李亮的手掌像是铁钳，既死死箍住文雅的胳膊，又不敢过于用力，唯恐弄疼了她。
　　“李亮，你要像个男人一样，克服困难。”文雅话里有话、另有深意地说，“我们之间的事，定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文雅想用另外一只手掰开李亮的铁钳，但却无功而返。
　　只听李亮仿佛失心疯一般吼道：“不，不！你用不着讲大道理搪塞我。真把你放跑了，可能……可能这辈子我都见不着你了！不行，不行……”
　　一连好几个“不行”，并且左顾右盼，好像在想用什么方法才能真正意义上让文雅答应自己，最起码也要让她静静地坐下来跟自己好好聊聊。
　　“这么多人看着呢，注意你的形象，李亮！”文雅规训说。
　　“我不管，要是你不安心坐下来，我说什么也不会放你走的！”
　　面对李亮的强势，文雅显得无可奈何。此时的她只能是以求助的目光分别看了看赵小天等一行人。
　　可还未等赵小天等一行人吭声，旁边一张桌子上倏地站起一人，冲李亮大声叱呵，“喂，你还是个男人吗？”
　　文雅，及赵小天等一行人俱是一怔，心下狐疑，“这是谁呀？”
　　待看此人，三十来岁的年纪，相貌出众，并且留着一绺象征着艺术家格调的山羊胡。怎么说呢，这一绺山羊胡也不晓得该为他的相貌加分，还是该为他相貌减分，但从他修剪的精心程度来看，他很满意自己的艺术创意。
　　五星级酒店，来此吃住的人大多有权、有势、有钱、有名。在赵小天等一行人看来，面前这个人极有可能是位艺术名流，而且这个人很特立独行，不仅穿着打扮时髦新颖，就连吃饭也与众不同，只是他一个人，却点了有七八样菜。
　　“说你呢，小子，放开这位美女！”这人一边说着，一边跨步来到李亮面前，并伸出右手食指鄙夷地指向李亮额头。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李亮冷冷地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给我滚远点儿。还有，把你的脏手拿开，不然被怪我对你不客气。”
　　“哎哟，你小子还挺能装啊。”这人说着，用力握住李亮手腕，企图让他吃痛，这样便会松开身边的美女。
　　可是，这人的力量实在微薄，非但没能令李亮松手，倒是自己的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这么多人看着呢，这人的脸面可是挂不住了，心说：“这小子还真有劲。不过，任你再怎么有劲，你也得松手！”脑筋一转，改握为尅，暗中用指甲抠李亮手腕处的肉。
　　李亮吃痛，不得已，只好松开文雅。但文雅并没有走，而是劝阻李亮莫要动粗。
　　原来李亮气愤这人多管闲事，还用这种不是男人的方法逼迫自己放开文雅，以致怒火中烧。
　　“妈的，还说我不是男人，我看你才不是个男人！”说着，李亮狠抓对方脖颈，正准备一记猛拳打碎对方门牙。
　　这时若非文雅挺身相助，恐怕这人不仅满嘴淌血，门牙至少也得少两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