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

　　李亮看着双手搭在自己胳膊上的，面露怨色，不住微微摇头的文雅，说什么这记猛拳也砸下不去了。
　　“想不到，你居然会帮他。”李亮痛苦地说。
　　“我不是在帮他，我是在帮你。伯父近段时日恰逢多事之秋，本已烦心不支，你再闹出乱子，轻则拘留，重则收监，你让伯父怎么办？”文雅深思熟虑、缜密详析地悄声劝说。
　　李亮一听，确乃如此，薅住这人的手遂缓缓垂下。“你说得对，我不该意气用事。”
　　文雅微微一笑，并说：“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啦。”
　　看着她的笑，李亮面呈悦色，“总算是看到你笑了。”
　　“别贫嘴，这么多人呢。好了，我也该回家了。”文雅似嗔似笑地说。
　　李亮瞧之，心中一荡。待要跟她说两句话，却见这人竟然迅速地握住文雅的手，不禁怒发冲冠，“你干什么？把你的脏手拿开！”李亮一把扯开这人的脏手，并且心中再度萌生了得教训教训这个混蛋的念头。
　　“你给我滚，这是我跟美女之间的事，用不着你管。”这人虽然得仰头才能看到李亮的脸，可别看他个头矮，却显得无比高傲。并且，他还用手左右划拉，寻觅文雅的纤纤玉手。
　　文雅岂容再次被他揩油，早已将双手负在背后。
　　这人划拉半天，可就是没划拉着，便只好左右顾盼。待看文雅背手而立，心中略微不快，却还是露出淡淡一笑，说：“美女，听说你要回家，可否赏脸，让我送你一程。”
　　听他的口气不像是询问，亦非请求，而是准允，好像自己送美女回家，已经是给美女好大的面子了。
　　文雅何许人也？她见过的男人多了去了，无论官场政要，还是商海巨贾，抑或其它各界的所谓名流志士，哪一个不得给她三分薄面。唯独不给她面子的好像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父亲，还有一个则是李亮。对此，文雅也丝毫没有办法，谁让她爱他们呢。
　　文雅心里十分讨厌这人的用词，本来她还挺感谢这人能路见不平，为自己出头，甭管是意气用事，还是妄想着英雄救美，她都心存感谢。
　　但是，正是这句尽显轻薄的话，让文雅淡去了感谢之情，随之而来的则是对这人的极度不屑。不过，文雅毕竟不是普通女人，即使心中有气，面上还是会露出微笑，淡淡的微笑，给人感觉是那么尊贵，那么甜美，那么文雅。
　　“谢谢你了。不过呢，不需要麻烦你，我知道怎么走。回家的路我走了有好几年了，忘不了。”
　　文雅自以为这番陈述能够让这人知难而退。却不想，这人根本就没听出来，又或者这人已经对自己的品貌无法自拔、按耐不住、神魂颠倒了。
　　“这天都这么黑了，我又怎么能舍得让美女你一个人游荡于街头呢。别挤公交车了，我有车，我开车送你回家。放心，我不会对你心存歹念的，我可不像这家伙。”这人说着，还不忘讽刺李亮一句。
　　李亮愤愤不已，但碍于文雅的面子，没有向这人动手，只是尽量忍耐。
　　“不好意思，我也有车。”文雅依旧笑颜如春。
　　见这人痴然，文雅心想着得赶紧走。可不料，刚向前迈了一步，这人便动身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你想干什么？”文雅的笑容显得略微有些僵硬。
　　这人上下打量着文雅，不禁啧啧称赞，心说：“真是个天生的尤物，虽然瞧着年纪大了些，可这份雍容气质，比起那些毛还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可强多啦！”
　　想到这里，这人淫心顿起，也不扭捏，向文雅问道：“你开个价吧，多少钱？”
　　此时在这狭小的角落里已经围了有不下二十人，有男有女，都在聊以闲情、穷极无聊地看着热闹。当听这人讲出这么一句话来，有几个男人竟都发出了淫秽的笑声。而有些女人竟也在窃笑，并饶有兴致地等待文雅的回答，她们好像在调戏文雅，看她怎么抬高自己的身价。
　　毫无疑问，这些男人都是玩弄过女人的，而这些女人的，也都是被男人玩弄过的。正是这样的经历，他们才会笑话文雅，而不是笑话向文雅开价的这人。男人或许心里在想，这个女人究竟值多少钱，自己是不是也负担得起，好快活快活。女人呢，定是在密切关注文雅的一举一动，看看她是怎么靠着自己的先天优势来骗取这人兜里的钱，而且到底能骗多少。
　　但是，李亮却怒了，怒不可遏。虽然是军人，但他从部队退伍回来的这些日子里，也让他明白了“多少钱”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不容许有人亵渎文雅，于是他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一记重拳打在这人脸上。
　　这人本来还得意洋洋地欣赏着眼前的尤物，看着她尴尬的窘色，静静地等着她开价。他认为周围这么多观众，面前的尤物是不好意思明言。但他觉得她一定会为了钱出卖自己的身体，然后自己便可以领她到客房春宵一度。却不想正自沉醉迷离之际，被旁边的李亮冷不防一拳打倒在地。
　　一只手扶着椅子，跌倒在地的这人先是摸了摸嘴角的血，以及一颗有些活动的门牙，然后狠狠地瞪着李亮。
　　要不是文雅速将李亮拉住，恐怕这人连瞪李亮的机会都没有了。
　　众人大惊，想不到突然之间就打起来了。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劝架，仍在冷眼旁观，其中有的人甚至还拿出手机录像。在他们心中，这件事定有蹊跷，李亮极有可能是这个貌美如花的前台服务员的丈夫，不然他不可能这么愤怒。至于这个前台服务员，八成也不是什么好鸟，否则别的男人如此侮辱自己，还不让丈夫照死里打他？该不会是……这个前台服务员跟这人早就有了奸情？
　　要不怎么说群众的口诛笔伐才是最冷血的呢。他们根本就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勇于臆测、胡思乱想的闲情逸致。
　　赵小天等一行人没有上前劝阻李亮，亦没有帮助李亮教训这人。相必较冷血的看客，他们显然同样冷血，唯一与真正意义上的看客不同的是，他们并不曾勇于臆测、胡思乱想。
　　“你敢打我？”这人看着手上的鲜血，是嘴角破了流出来的血。他舔了舔嘴角，冲李亮冷酷地说。
　　“打你？打你是轻的！”李亮凶恶地说，“你给我滚，别再让我看到你，不然的话，下次我打死你！”
　　“不吹牛能死啊。”这人艰难地站了起来，“妈的，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还敢打我！行，小子，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是谁。”说着，这人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而且语气十分嚣张、蛮横。
　　“我管你是谁，欺负我老婆，我就要你命！”李亮晓得黑社会那一套伎俩，打不过就求助弟兄帮忙。作为军人的他，又怎么可能向黑社会示弱呢？
　　文雅此时也不计较李亮称呼自己是他老婆的妄言，而是悄声对李亮说：“我看，你还是走吧。”
　　李亮想不到她竟然讲出这种话来，仿佛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和骨气被她小女人的怯弱和担忧给践踏了，且分毫未剩。
　　“走？我为什么要走？怎么，我走了之后，你就可以……”李亮突然间闭口不语，他知道自己不假思考的怒言并没有经过大脑的筛选，竟然毫不留情、纵曲枉直地诋毁、冤枉了心爱的文雅。
　　李亮想要向文雅认错，但文雅却伸出手来紧握住李亮的手，那意思是在告诉他，自己并没有生他的气。
　　文雅晓得他在气头上，这个时候自然不适合跟他闹情绪，只是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听劝呢。”
　　李亮稍稍低头，看了一眼文雅，以及文雅那只握在自己手上的温柔、热情的小手。“是，我就是这么不听劝，我就这样！”
　　文雅明白，他并非在跟自己发脾气，亦非彰显所谓的大男子主义，装出鲁莽跋扈的傲态，而是在向自己表示衷心，当下也不好说什么，她现在只希望赵小天等一行人能够劝说李亮，让他赶紧离开这里。可当她看到赵小天等一行人那一副副无动于衷的表情，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未免太过于幼稚可笑了。
　　作为诉讼期间的律师，赵小天等一行人本不应该寻衅滋事，尤其是为了李亮。相对的，他们要做的是帮助李家父子解决官司问题，此等小事，他们不好，也不能出面。
　　文雅耐人寻味地看了赵小天一眼，赵小天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感谢文雅的理解，自己一方除了作壁上观，实在无能为力。
　　这个时候，餐厅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嘿嘿，小子，看你还装不装啦。”这人总算是鼓起了勇气，再一次指向李亮的鼻尖，吆五喝六。
　　李亮懒得搭理他，因为自己的右手正被文雅牢牢握住，文雅给予的温柔的体贴足以浇灭这人的冰冷的话语。
　　“让开！让开！”
　　来人说话声音不大，但却很有威势。
　　众多围观的人转头一瞧，可是吓坏了。但见能有十来个穿着笔挺西服的膀大腰圆、身材魁梧的壮汉蜂拥而至。其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梳着三七分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很谦和，其实呢，左侧眼角处那一道两寸左右的刀疤显得格外耀眼，恐怖，且令人胆寒。
　　众多观众可不想祸殃自身，于是纷纷退让，为这些表面上衣冠楚楚，实际上是被人们所熟知的衣冠禽兽、亡命之徒留出一条足够宽敞的路。当然，这其中也包括赵小天等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