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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间岛”水落石出

作品名称:间岛      作者:长川一夫      发布时间:2012-03-09 13:55:39      字数:13219

也就在此时,中国驻日公使李家驹接到袁世凯的密电,着实踌躇了一番后,便授意二等机要秘书许孝绶前往东京留学生会馆,着手物色对像。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日本的间谍机关依靠他们的先进技术,破译了袁世凯发给驻日公使李家驹的密电,如获至宝。紧接着,日本间谍机关派出一个间谍小组,化整为零,分散潜伏到中国留学生较集中的十一所大学,侦察中国留学生动向。若是一有风吹草动,便抢在清驻日公使馆之前动手,高价收购关于间岛谈判中不利日方的典籍佐证史料。尤其是日驻朝鲜统监伊藤博文下了一道密令:若不服从收购者,可作战时特殊情况断然处之!决不能让一切不利我国谈判的佐证典籍落入清国公使之手!
 
这天下午,天气闷热,宋教仁在青山辨当屋的临时寓所伏案修订《间岛问题》的初稿,浑身上下汗涔涔的。冷不防,俩位不速之客闯进寓所,自己介绍说是东亚印社的出版商,一位叫长谷川一夫,另一位叫做渡边一夫。这两位不速之客引起了宋教仁的高度警觉,他试探着问道:“请问二位先生,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长谷川一夫生得白白胖胖,一对三角小眼滴溜溜乱转,望着宋教仁笑眯眯的很像中国官窑烧出来的一个笑面瓷娃,可他笑里藏刀,刁奸古怪,是个极为阴险的日本间谍。他显得很亲热,很友好的样子:“宋先生学识渊博,文章写得极好,不单闻名于留学界,也享誉东京城咧。”
宋教仁谦和地笑道:“先生过奖了。”
“我和渡边一夫先生都是东京从事出版业的,”长谷川一夫笑眯眯地说,“我们是想请宋先生的专著能交我们印社出版,稿酬从优。”
宋教仁笑道:“长谷川一夫先生,鄙人尚在大学念书,哪能写什么专著呀!”
“宋先生,别谦虚么。据我们所知,你虽然留学法政,但已有多部译作销售于东京书市。”渡边一夫蓄着仁丹胡,黑着脸,瞪着饿狼般的眼睛,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而且先生还撰述了一部力作,名曰《间岛问题》嘛!”
宋教仁见瞒不住了,同时心里也明白,此时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两位所谓的出版商肯定是十分险恶的日本间谍,但表面上依然笑道:“近两年来,鄙国与贵国之报刊发表了不少关于间岛的文章,鄙人只不过是对地理知识颇有兴趣,凑凑热闹而已,写了几篇小文章换几文稿酬罢了!”
“据说宋先生为写这部专著,还专程回过满洲?”渡边一夫瞪着牯牛眼,就像是想把宋教仁一口吞下似地:“你伏案写作半年有余,怎么会是小文章呢?!”
宋教仁一听,心中暗自吃惊。日本间谍是无处不有啊!而且是何等周密细致,连我回东北考察以及我伏案写作了多长时间,竟然了解得如此清楚。但在表面上,宋教仁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感谢二位先生的夸奖,鄙人是写了部‘间岛’的著作不错,不过那完全是一部研究地理、地貌的学术著作,与政治毫不相干。”
“即使与政治相干也无妨,”长谷川一夫依然瓷娃娃般地笑着:“宋先生,我们对你这部专著十分看好,先生就委托我印社出版吧,稿酬我们可以从优考虑。”
“感谢二位先生抬爱,”宋教仁婉言道,“不瞒二位先生,鄙人手里的这本《间岛问题》尚是草稿,离出版尚远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长谷川一夫收住笑,转而问道:“就间岛问题,目前日中两国正在交涉,不知宋先生在此书中持什么态度哇?”
“若问鄙人对祖国疆土的态度么,我可以毫不保留地告诉二位,我对祖国的每一寸土地都十分热爱和珍惜。”宋教仁郑重其事地说:“不过,我的这部草稿,我已告诉过二位了,纯属学术著作,与外交谈判无关。”
“怎么可能呢!”渡边一夫盛气凌人地说:“宋先生,我们想看看你这部大作,请教请教嘛!”
宋教仁乜了对方一眼,冷冷地婉言道:“此书尚在修订之中,残缺不齐,不易外借。”
渡边一夫瞪着饿狼般的眼睛,凶相毕露地说:“假设老子硬要借呢,宋先生!”
宋教仁嚯地站起,以牙还牙地说:“假设鄙人硬不外借呢,渡边一夫先生!”
渡边一夫气得眼如铜铃:“你……?!”
长谷川一夫翻了渡边一夫一眼,满脸堆笑地说:“宋先生不要误会,我们都是地理爱好者,专程来找宋先生,嘿、嘿……学习学习嘛。”
宋教仁在气愤之余,干脆把话挑明了:“二位先生,你们究竟想干甚么?别兜圈子了,就请直说吧!”
“宋先生,我们想干甚么,”长谷川一夫笑面娃娃似地说:“我们不是早就告诉你了么,想拜读拜读你的《间岛问题》呀!”
“长谷川一夫先生,鄙人也早就告诉过你们了呀,拙著尚未脱稿,鄙人不愿外借。”
“不愿意外借?!”渡边一夫凶相毕露地吼了起来:“那……那我们没法向上奉交差!”
“贵国不是一个宣称享有新闻言论自由、结社自由的国家么?”宋教仁冷笑道:“渡边一夫先生如果继续这样无理纠缠下去,那鄙人就要报警了。”
渡边一夫有恃无恐地说:“悉听尊便吧!”
宋教仁气得额头上的青筋抽搐起来:“你……?!”
沉默良久,长谷川一夫依然笑容可掬地:“宋先生不是希望我们直话直说么,说真的,我和渡边先生是奉政府之命来拜访你的。鄙国政府担心你的那本《间岛问题》,会给鄙国政府的间岛谈判带来麻烦。”
“任何谈判能否取胜,完全取决于他是否符合公法,是否有事实依据,鄙人一本尚未出版的拙著,怎么会给贵国的谈判带来麻烦呢?!”
“宋先生,你可知道,”长谷川一夫眨巴着三角眼,笑道:“你是一位被贵国政府通缉多年的革命者。贵国驻日本公使李家驹曾多次与鄙国政府交涉,要求鄙国政府将你引渡回国受审,是鄙国政府一再袒爱,你才有今天喽!”
宋教仁沉默了一会,笑道:“鄙人感谢贵国政府的厚爱。”
“我相信你不会帮助迫害过你的满清王朝吧?”长谷川一夫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很自信地笑道:“只要宋先生愿意交出手稿,鄙国政府是会用重金酬谢你的。”
“哦……?”宋教仁十分惊讶地说:“十分抱歉呐,可惜二位来晚了一步,昨天,鄙人已经将拙著交给一位出版商了。”
“嘿嘿!”长谷川一夫奸笑道:“这世上就巧合得这么妙么?!”
宋教仁用肯定的神情点了点头。
渡边一夫瞪着饿狼般的眼睛,吼道:“宋教仁!看来……,你是存心要和我国政府作对呀?!”
“嘿嘿,瞧你这模样,能代表贵国政府么?!”
渡边一夫恼羞成怒,一把拽起宋教仁的后脖衣领,吼道:“老子最后问你一句,你交还是不交?!”
“不交!”宋教仁斩钉截铁地回答说。继而,他大声疾呼:“来人哪!快来人哪!这里……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呀!!”
这青山辨当屋就是中国的旅馆,只是叫法不一样而已。突然听到呼救声,楼上楼下的旅客纷纷涌下楼来,好奇地问:“哪里发生了抢劫啊?!”
宋教仁指着渡边一夫说:“就是他们俩个!”
长谷川一夫对着人群咿哩哇哪地嚷了一阵,见人越聚越多,怕把事态闹大了对己不利,便恨恨地威胁宋教仁说:“你是猴子上轿,不识抬举!”
咒罢,这两个日本特务便灰溜溜地走了。
宋教仁望着两个日本间谍渐渐远去的背影,这才松了口气,不由独自暗忖:这部书稿已很危险,得赶紧转移他处才是……

“遁初,你今天这是怎么呐?”
就在宋教仁黯然伤神之时,小战友陈更新带着大清国驻日公使馆的二等秘书许孝绶闯了进来。一个前脚出,一个后脚进,真乃紧锣密鼓矣!
寒暄之时,当客人问及宋教仁为什么这样沮丧时,宋教仁便向他们介绍了刚刚发生在这里令他不快的一幕。陈更新听后,高兴得边跳边用拳头在宋教仁肩头捶打起来:“真是踏破铁门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功夫呀!”
许孝绶也双手合在胸前:“天助吾也!”
宋教仁被他们这些莫名其妙的举动搞懵了,便问:“更新、孝绶,你们这样神秘兮兮做啥呀?!”
“因‘间岛’谈判限入僵局,外务大臣袁世凯给驻日公使李家驹来了一纸密电,令他在留学生中寻找一两名‘间岛英才’。”许孝绶拍着宋教仁的肩头,笑道:“英才就在眼前,而且还是咱们桃源同乡咧,你讲,是不是天助我也?!”
“孝绶呀,”宋教仁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鄙人来日本已三年有余,我早就听说公使馆有一位桃源同乡,可是公使馆门槛高,咱一介穷书生跨不进呐!”
“嘻嘻……”许孝绶很是尴尬地说:“遁初呀,鄙人公务忙,尚未打听到,请同乡多多见谅才是。”其实,许孝绶早就听说东京法政大学有一位桃源同乡,名叫宋教仁,且多才善文,身在异国的他很想会会同乡,可是后来听人说,宋教仁是孙文乱党之要犯,朝廷早已悬红通缉多年,觉得自己大小是个朝廷命官,还是不见为好,免得将来招来杀身之祸。
宋教仁爽然一笑:“孝绶啊,你的难处,同乡是可以体谅的。”说罢,他打开书橱,取出厚厚两摞书稿,递给许孝绶,笑道:“我刚才还为书稿的安全暗自着急哩,现在交给你,嘿嘿,你我都好睡个安稳觉了。”
“遁初贤弟,”许接过书稿,动情地说:“我一定呈报李公使,要给你重金酬谢。”
“我著书若只是为了几文钱,那我刚才就高价卖给日本间谍了。”宋教仁收住笑,深沉地说:“我著书是为了保住间岛这块国土,不让野心勃勃的蕞尔小国霸了去!”
“遁初的为人,令鄙人钦佩之至啊!”

京城,外务部衙门。
“奇才!奇才!”袁世凯看完《间岛问题》后,将卷宗一合,不由击案赞叹。是的,文章陈述得条分理析,有理有据,若无海阔之襟怀,经世之奇才,是断断写不出如此华章雄文来的!
一种网罗奇才的冲动,便立即传来贴身秘书梁志成,命令道:“志诚,你即刻给李公使发个电报,内容吧……这样……请李公使传留日学生宋教仁立即赴京助理交涉间岛事宜,并将予以擢升重用。”
“照办!”
待梁秘书走后,袁还沉浸在得意与感慨之中。得意的是自己苦心经营,不仅拥有北洋六镇这样雄厚的武装力量,而且还要网罗像宋教仁这样一批能经文治国的奇才,待老佛爷归天之后,将来老子……嘿嘿!
他想到“将来”,不禁得意地笑出了声。
但袁世凯万万没有料到,十年后,这位他一直想网罗到手的奇才,竟会成为他政治上的死对头,成为他复辟帝制不可逾越的障碍。

三天后的清晨,北京外务部人进人出,但十分肃穆,这里似乎有什么不寻常的事件发生。
九时许,袁世凯来到外务部门口,和早已在那里等待的幕僚们寒暄几句后,便一溜儿摆开,他的下面是会办大臣梁敦彦,奉天巡抚唐绍仪,吉林边务帮办吴禄贞以及几位秘书、译员,依次列队。袁世凯身穿一品补服,头戴双眼花翎,挂着黄金石朝珠。他那方而阔的脸上高深莫测,有几分凶相和冷威,那双水泡眼不时直视着外务部门前那条伸向长安大街的大道,像是在等待什么贵宾的到来。
少许,一溜宫廷豪华马车从长安街驶至外务部门口,嘎然停下,随后走下一群西装革履的日本人,打头的那位年逾半百,戴着近视镜,蓄有仁丹胡,颇有几分绅士风度。他便是能言善辩的日本外相小村寿太郎。他与袁世凯握手后,便把随员一一介绍给中方代表:驻大清国全权公使伊集院彦吉,驻朝鲜国统监府特使斋藤季治郎……
袁世凯与其一一握手,十分友好地笑道:“各位佳宾辛苦了,本职代表大清王朝对各位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他这只是尽外交礼节而已,他一见到日本人,就想起了十三年前在朝鲜的那桩“旧案”,立时牙齿咬得格嘣直响。
落座后,小村寿太郎外相感慨道:“鄙人来贵国几日,游了北京许多名胜,贵国不愧是文明古国,胜迹颇多,令人羡慕呀!”
“是啊,”会办大臣梁敦彦冷言讥讽道:“中国的胜迹实在多,宝贝也不少,不然怎么会这个想占,那个想夺呢?!”
“嘿嘿……”小村寿太郎讨了个没趣,尴尬地讪笑道:“不会吧,不会吧……要讲公理么……”
吴禄贞白了他一眼,“如今这世上是母理日死公理的娘,没理讲了!”不过,翻译没有如实地翻译,所以日方代表并不知道吴说的些什么。
双方经过简短的寒暄、舌战之后,中日两国关于“间岛领土归属”的第三轮谈判,便正式拉开了序幕。
首先,外务部尚书袁世凯代表满清王朝打了个开场白。他微笑着向日方代表示意,便笑道:“在我大清满洲与日保护的韩国接壤之处,有一块国土名曰‘间岛’,一直都是中国的领土,可近几年来,日韩两国忽生异议,说该地区当属韩国。下面,请贵国代表陈述理由。”
斋藤季治郎急不可耐地抢过话头:“‘间岛’那块地方,为韩人开垦,韩人耕种,韩人世世代代在那里繁衍生息,理当是韩国的国土么!”
“斋藤先生,”吴禄贞驳斥道:“刚才你说‘间岛’那块地方应归日本国所有是啵?”
“吴将军,”对手相见,分外眼红。斋藤直视着吴禄贞,梗着脖子道:“‘间岛’只属敝国所保护,而不属敝国所有。”
会办大臣梁敦彦根据宋教仁的《间岛问题》提供的依据,对斋藤的谬说,有理有据地驳斥道:“斋藤先生,间岛这块宝地原是我大清皇朝之发祥地,只是清廷初起入关之时,土著从龙内迁,而大清又将这块宝地作为发祥地而严加封禁,不准垦伐,久而久之,便成了荒凉之城。同治八年,韩国咸镜北道六镇空前大饥,韩饥民不顾国禁,纷纷渡江越垦。我大清曾照会韩国政府,令韩人退回韩境。但韩民在这里定居后,生活安适,不愿迁回,于是我大清政府在该地设置越垦局,专管韩民的开垦事项。然而,韩民越垦日久,时有边界纠纷发生,因此,在康熙五十一年和光绪七年,中韩两国曾两次共同审查边界,恐图们江支流甚多,不易分辨,故除重立界碑十座外,另设栅栏和土堆分界,栅栏和土堆虽年久风化,但界碑仍在,你们为何说国界未定呢?!”
斋藤被驳斥得哑口无言。
沉默良久。驻华公使伊集院彦吉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当初,瓦尔喀和虎尔喀两大部落,正居住在间岛一带,高丽所辖,是清太祖努尔哈赤征服了这两大部落,同时也把间岛这块土地占了去,现在应归还朝鲜才是!”
奉天巡抚唐绍仪继而驳斥道:“国际法关于边界划分必须基于历史的事实、地理的事实和政治的事实,即必须考虑其领土主权之谁先取得,自然地势之谁为便宜,清太祖努尔哈赤当年征服瓦尔喀和虎尔喀这两大部落,完全符合国际法关于甲国强制合并乙国之惯例,将间岛归还给朝鲜的说法,纯属无稽之谈!”
斋藤气得面如猪肝,怒视着唐绍仪质问道:“请问唐先生,什么叫‘无稽之谈’呀?!”
袁世凯给译员使了个眼色。译员忙说:“无稽之谈么,就是说话没有根据。”
“哦……原来如此呀!”
日外相小村寿太郎是个中国通,倒能听懂“无稽之谈”是什么意思,便嘲讽梁敦彦说:“梁大人,当年贵国割让台湾之时,李中堂可有‘大肚量’之称,今天为间岛弹丸之地,梁大人倒显得肚量小起来了!”他说这话是暗讽十年前,中日甲午交战,中国大败,李鸿章奉慈禧之命,向日本乞和,前往日本马关和日本首相伊藤博文谈判,结果中国赔了两个亿的白银,还割让了台湾宝岛。令人气愤的是,等谈判结束之时,伊藤博文变着法子讥讽李鸿章,出了个什么“内无相,外无将,不得已玉帛相将”的上联,要李鸿章对;李鸿章先是脸色铁青,但马上镇静下来,想了想,对道:“天难度,地难量,这才是帝王度量”的下联,意思是说,我们肚量大得很,出点玉帛割让一点土地算不了什么。后来日本官方常以“大肚量”来讥讽中国官员。
梁敦彦此时此刻听了这话,气得浑身微抖,咬着牙说:“大肚量的李中堂已作古成为历史,剩下我们这些小肚量,乃要寸土必争,决不能让强人占了去!”
斋藤瞪起牯牛眼:“梁大人,你刚才所说的‘强人’是指什么人?!”因斋藤这个日本老牌间谍,在我东北境内活动过多年,他曾听说“强人”即强盗也,那么,我大日本帝国强迫他们割让了台湾岛,眼下又要割让‘间岛’,照此说来,我大日本帝国不也成了强盗了?!所以他要质问梁敦彦。
火药味极浓,一触及发。袁世凯赶紧揽过话题,笑道:“诸位,不要把话题扯得太远,还是回到‘间岛’所属的这个议题上来吧!”
伊集院彦吉便说:“据韩人祖谱记载,高丽民族的李朝祖先是从长白山和豆满江一带发源的,因此鄙人认为,中韩两国应以豆满江为国界。”
吴禄贞冷冷地问道:“公使先生,你说高丽李朝祖先是起源于满洲豆满江一带,你有何根据?”
“根据大大的有!”伊集院彦吉煞有介事地:“豆满江之北的珲春,现在还保留了朝鲜李朝祖先的陵墓。”
“你所说的陵墓,那不过是韩民信口开河所指的一个土堆罢了。”吴禄贞气愤地从《间岛问题》书稿中抽出几张照片说:“请看,这是《朝鲜王族家谱》、这是《朝鲜王陵殿记》,这是韩人所著文集,这里是贵国历史学家所编篡的典籍,所有文献典籍都表明,李朝的祖先并非起自满洲、珲春一带,这里根本就没有李朝祖先的什么陵墓!”
“诸位”,小村寿太郎外相阴森森地奸笑道:“我们说以豆满江为界,你们说我们空口无凭,那贵国代表说中韩应以图们江为界,请问袁大人,你们又有何依凭呢?!”
“当然有啊!”袁世凯从珐琅鼻烟壶倒出一撮烟末,慢慢揉入鼻孔,继而他把宋教仁从韩国外务大臣的公子韩大龙手里购得的那张《大东舆地图》展开,笑道:“别说两国官书有记载,沿江的界碑犹存,特别是朝鲜人古山子绘制的《大东舆地图》,对于‘间岛’也同样记载得明明白白呀!”说罢,袁世凯理直气壮地把《大东舆地图》,往小村寿太郎外相面前掷去。
“哟唏!”小村寿太郎外相拾起地图看了看,自觉理屈词穷,无可奈何地说:“既然你们已经有韩人自己绘制的地图为证,那我们也无话可说了!”
“不是我们小气,是这地方不该给你们啊。哈哈哈!”

间岛谈判的胜利,宋教仁所著的《间岛问题》一书发挥了巨大作用。自一八四零年鸦片战争以来,到清王朝覆灭,在数以百计的外交谈判中,这是唯一的一次胜利。可以说,这时的袁世凯是心花怒放啊。他从谈判桌上一下来,即刻驱车直奔颐和园,急着去向西太后报功请赏。
一直在乐寿堂翘首以待的西太后,见了袁世凯,急切地问道:“宫保啊,和日人谈的如何呀?”
“嘿嘿”,袁世凯得意地笑道:“禀太后,在‘间岛’问题的归属上,狡猾的日本人提出了九条依据,条条被我大清代表驳得体无完肤,小村寿太郎这个婊掌的,灰溜溜地滚出了外务部啵。”
慈禧一听乐开了怀,她用手在胸前一拍,笑道:“好!保住了我大清的基业,袁宫保首当头功!”
“禀太后”,袁世凯笑道:“臣下可不敢贪天之功。这次与日人谈判获得大胜,一则是太后您调度有方,二则是留日学生宋教仁所写的那本《间岛问题》的书,以及他搜集到的那些地图、照片等佐证,在谈判中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这个年轻人,颇有才华,理当重用。”太后笑道,“宫保呵,你打算给他个什么官儿咧?”
“这……”袁世凯一时不知道如何应答。他根据驻日公使李家驹的报告,宋教仁是革命党中仅次于孙中山、黄兴的重量级人物,要收罗这样的革命党在自己的帐下,若无太后的首肯,说不定今后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所以他如实地禀报道:“这人的确有才,不过实属孙文革命党中一骨干人物,能否起用,请太后定夺。”
“哦……?!”西太后先是一惊,但冷静下来后,在她脑中反复权衡利弊。这革命党实在可恶,但他收集证据,著书保土,替俺保住了祖宗基业,还是功大于过嘛……她猛一睁眼,说;“就给他个四品京堂吧!”
“臣下遵旨。”
然而,就在袁世凯告退出门时,西太后却又突然叫住了他,眼皮掀了一掀,恶狠狠地说:“等那个宋……什么来着……哦,宋教仁到京城后,你替老娘盯紧点……如果再搞什么……革命的话,那可不能手软啵!”
“奴才遵旨!”
直到目送西太后退回寝宫后,袁世凯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天刚蒙蒙亮,灰白色的雾气遮住了天空。
“跨跨跨跨!跨跨跨跨……”
随着一阵阵凌乱的皮靴声,一队队日本兵从四面八方,聚集到程家大院的大操坪上。在晨雾的朦胧中,操场上仿如落下了一层枯黄的败叶。虽然他们仍是那么挺胸凸肚梗着脖子,但脸上已没有了往日那种傲然不可一世的神情,个个丧着块脸,动作僵硬机械,如同木偶一般。
少许,全副武装的斋藤季治郎,在攸杉中佐等人的簇拥下,从程家大院走了出来。他的两块马脸呈猪肝色,已没了往日的凶焰,眼皮、嘴角向下耷拉着,鼻下那一撮仁丹须不时颤动几下,像个赌输了的赌徒,眼里闪射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他扫视了一眼操场上的部属,干咳了一声,便扯起嗓门道:“弟兄们!我们驻间岛地区的大日本皇军,已完成了保护韩民的任务,现奉统监阁下之命,全部撤回到保护国去!各中队着即清点人数,八格开路!”
话音末落,七八百个日本兵争先恐后地往卡车上爬,这个吼,那个叫,整个操场上叽哩哇啦就像猪栏里着了火。
斋藤恨恨地瞪了他的部属一眼,尔后他与攸杉中佐先后钻进了鳖子车。接着,他从车窗里伸出手来一挥,吼道:“嗨!开路——!”
随后,鳖子车打头,二十多辆军用卡车一台跟着一台,像条巨蟒,轰轰隆隆地爬上了那条穿村而过的土坯子公路。
首先是几个眼尖的孩子发现了,他们又蹦又跳地吆喝起来:“哟哟哟!日本鬼子逃跑了喽!快看呀!日本鬼子逃跑了哟!”
正在生火做早饭的朴大娘听到外面孩子们的叫喊声,心中不禁一喜,也不知是真还是假,急着跑出灶房,一眼望见日军的卡车果真轰轰隆隆地从眼前开了过去,心里一兴奋,喉咙里像是塞了个饭团子,半晌才喊出一句来:“大伙快来看呀!这该……该死的日本鬼子格真的逃跑了!”
听到朴大娘的呼喊,赵老六叭哒叭哒地跑了出来,韩老大抱着孙子跑了出来……一时间乡亲们奔走相告,男女老少都跑了出来。乡亲们恨这日本鬼子,真是恨入骨髓呀!李老伯提来屎桶向日军车队砸去,催大妈拎来夜壶向日军车队砸去,赵老婆婆提来药罐,咬着瘪嘴儿,向日军车队砸去……人们笑啊,喊呀,骂呀,吼呀,欢呼呀,敲锣打鼓呀,敲铝盆子呀,放鞭炮呀,整个龙井村噼噼叭叭地开了锅!
渐渐地,乡亲们从四面八方汇集到程家大院。几个壮年汉子,把那块“日本国统监府间岛派出所”的招牌砸了个稀巴烂。随后,又给程家大院浇了油,点了一把火,刹那间,熊熊大火冲天而起……
陡然间,韩老三见那面太阳旗还在烟雾中飘动,一气之下,操起砍刀,一刀砍断了旗绳,那太阳旗立刻从空中滑落下来。韩老三跳到太阳旗上踩呀、蹬呀,仍难解心中之恨,又扯开裤子,朝那太阳旗上撒了一泡尿,还不解恨,又抓起这骚烘烘的太阳旗,一把扔进那熊熊的烈火之中。
日军的累累罪恶以及那面骚烘烘的太阳旗,在烈火之中烧得哔哔剥剥贼响……
 
接连下了几日的麻风细雨,东京城的上空灰蒙蒙一片,使人感到阴冷憋闷。
这时的孙中山、黄兴等人,因在国内发动的武装起义失利,转道香港回到了东京。这天,孙中山等同盟会领导人,聚集到黄兴的临时寓所——卧龙馆二十一号,商讨对策。清廷招宋教仁回京参与外交谈判,并擢升为四品京堂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同盟会及东京留学生界。首先,宋教仁环视了大家一眼,尔后取出一份电报,递给孙中山,坦然道:“诸兄,这是驻日公使馆的二等秘书许孝绶,大前天转送给我的一份电报,回国还是不回国,请诸兄定夺。”
孙中山接过电报看过,便小声念道:

宋公卿钧鉴:你为间岛归属谈判,立下首功,朝廷授你四品京堂,请你速速回国,襄助外务。
外务部尚书袁世凯
光绪三十三年四月六日

“遁初啊”,刘揆一接过电报一看,有些不以为然地说:“袁世凯这次要召你回国,显然是别有用心。因为中韩边界纠葛,日本人趁机插手作难,他们想利用你的才华来对付日本人。为国保土,从这个意义上讲,还是可以回去的。问题在于你回去可和绶卿兄不一样,绶卿兄和满清权贵是在日本留学时的同窗好友,深受他们的信任,可你——他们早已知道你是一位革命党‘要犯’,而且仍要召你为官,显然是为了分化瓦解革命党人。此次中日“间岛”谈判,若获成功,他们还会给你加官晋级,进一步收买你。但无论你升到几品官,都是个虚职而已,不会给你实权,更不会给你兵权。在他们眼中,你始终是个包藏祸心的革命党!在他们的严密监视控制之下,你将会寸步难行!想实行你中央革命的计划,更无从谈起。特别是一旦你失去利用价值,他们会对你……”
“遁初啊,”黄兴沉思了一会,便说:“我觉得林生兄分析得透彻入理。起初,我也认为满清王朝之邀,是你实行中央革命理论的一个难得的机会,但我细一想,觉得弊大于利,特别是你的性格……”
黄兴性情敦厚,寡于言笑,考虑问题虚衷缜密。他扫视了一眼孙中山和宋教仁,接着说:“你学识渊博,才华横溢,特别是精通法政,愚兄早已预料到,贤弟是未来的共和国难得的法政人才。不过,也恕愚兄直言,你尚年轻,缺乏官场经验,特别是锋芒外露,性格坦诚而喜怒于色,身上的书生气太重。一旦进入官场,满眼皆是不平之事,左右又多为阿谀迎逢之人,你见了会很不习惯,很不舒服。更何况长年累月,去与那些王公亲贵们虚以委蛇巧与周旋,就是来自自己同志之间的误会、攻击,甚至是侮辱谩骂,以你之个性也是断难接受的呀!遁初啊,是去是留,望你三思而后行吧。”
宋教仁听了挚友这些入情入理的肺腑之言,只觉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
孙中山听了大家的意见,笑道:“刚才林生、克强都谈了自己的意见,我觉得对于打入清廷的心脏,是要谨慎些为好。不过,鄙人认为,无论干甚么事,都少不了风险。遁初回北京任职也不是全不好,即使无法实行中央革命的计划,还可以潜入清廷心脏,为我们提供满清王朝的军事、政治、外交诸方面的情报,为革命起到其他同志起不到的作用嘛。”孙中山打住话头,把目光移到宋教仁脸上:“去,还是不去,主意还得遁初自己拿吧!”
“说真的,我真的舍不得离开各位兄长,各位战友。若是我独自一人到了那一帮腐儒庸官之中,还不知怎么对付呢?”宋教仁无不动情地说:“感激各位兄长的肺腑之言。去与不去,骑虎难下,容我再考虑一下后,再作决定吧。”
这天傍晚,同盟会几位领导人在西路丰多街一料理屋置酒肴共进晚餐。宋教仁饮了两杯红酒,略显微醉。
夜,挟着凉爽的微风,拂在宋教仁酒后燥热的脸上,如同温热的柔巾擦着,惬意极了。宋教仁握别诸位兄长后,独自回寒香园自己的寓所,只一站路,因此他未乘电车,想一个人走走,吹吹风,理一理纷乱如麻的思绪。
他回寓所必经过一条僻静的小巷,小巷极深极窄,两边街道破陋。惨而淡的月牙,孤高地悬在天空。当宋教仁来到小巷深处,昏暗中,突然闪出一伙人拦住了他的出路,低吼道:“你可把我们等得好苦呀!”
“你们是甚么人?!”
“你老爷!”
“你个瘪三无礼!”
趁宋教仁不防,那蛮汉猛地一毒拳捅在他的左胸上,他忍住剧痛,飞起一脚,踢在那蛮汉胯下,随即“哎哟哟”地乱嚎。紧接着,三个黑大汉一涌而上,朝宋教仁一阵拳打脚踢,幸亏宋教仁曾在桃源故里跟一武举人习过几路拳脚。尽管在黑暗中拳头雨点般地落在他头上、身上,但他毫不畏惧,几个盘旋腿相继扫翻了两个。剩下那黑大汉拔出短刀,朝宋教仁捅来,宋一个鹞子翻身,躲开了刀尖,并连声疾呼:“抓强盗啊!快来抓强盗啊!”
听到呼救声,两边街上的居民纷纷打开房门,循音涌来,随后又赶来了几位巡警。
“我们让你多活几日!”那歹徒放了个臭屁,拔腿就跑,很快消失在黑暗深处。
几位好心人,连夜把宋教仁扶送到医院,经X透视检查,发现外伤十多处,内伤六处,尤其是左胸第三根肋骨折裂,得住院治疗。宋教仁心里明白,这幕闹剧肯定是日本间谍所为,因为早在半月前,他曾收到过日本间谍装有两颗枪弹的恐吓信。特别是宋教仁所著的《间岛问题》一书送回国后,使日本外相小村寿太郎在谈判桌上吃了败仗,因而日本间谍长谷川一夫和渡边一夫挨了上级的耳光,所以他们才来寻衅“报仇”。
由于伤势较重,宋教仁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这天,《民报》社社长章太炎托人给他捎来一摞信件,是留日学生托民报社转送的。宋教仁一看信皮,见上面写着“宋京堂”或“宋公卿”收的字样,犹如尖刀戳心,感到阵阵隐痛。少许,他撕开信封,抽出信笺,兀自看了起来——
宋京堂均鉴:
鄙同学喜闻太后封您为四品京堂,实属可贵难得,特致函向您道喜,向您祝贺!祝您在今后的官道上一路顺风,青云直上,成为李中堂第二!今后咱们同学回国干革命,万一被大人拿获,万望京堂大人网开一面,刀下留人!
 
宋教仁看完信,心如刀戳,抱着被子失声痛哭起来。对于敌人间谍的明枪暗刀,他不以为然,因敌我对垒,那是很自然的事,不值得他难过。可是,来自自己同志的误会、攻击,甚至是侮辱和谩骂,这是令他难以接受的啊!他受不了这份委屈,于是决定拒绝满清王朝的邀请,放弃了回国的初衷。
或许是出于谈判桌上胜利后的感激,或许是为了拉拢分化革命党人,就在留学生会馆举行例会的那天,驻日公使李家驹派二等秘书许孝绶来到留日学生会馆。许孝绶笑道:“袁大人知道宋教仁谢绝了回京做官的邀请,特令李公使送来两千块银元,以示表彰,请宋君笑纳才是。”
两千元,对于一个普通学生而言,实在堪称天文数字,自然会在同学们中引起轰动。
“呀!两千元,可是个天文数字呀!”
“是啊,若作学费,足够我在日本留学四五年了。”
“又封官,又送钱,遁初可真是双喜临门呀!”

面对这些善意的议论和恶意的讥讽,宋教仁打算谢绝这笔钱,可是许孝绶几乎预料到了,早在趁人不备之时离开了留学生会馆。
在万般无奈之际,他猛地撕开纸包,立时光洋哗哗啦啦地滚了一桌,他悲愤地大声喊道:“各位学兄!吾著此书,为保我中华一块土,决非为这几文钱矣!既然送钱人早已离去,那这钱也不退回去了,就全部分给经济困难的同学们吧!”
一时间,整个留日学生会馆突然静得鸦雀无声,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到宋教仁的脸上。只见他满脸涨得通红,激动万分地说:“各位学兄!各位同志!我宋教仁早已拒绝回京做官,让那四品京堂见鬼去吧!我要做一个干干净净、坦坦荡荡的革命者!”
宋教仁话音一落,立刻爆发出一阵暴雨般的掌声,整个留日学生会馆沸腾开了!然而,就在此时,宋教仁却拂袖而去。
他径直来到东京湾,独自徘徊在大森海,既不仰天长啸,也不低头悲吟,只是默默地走着、走着……
他所写的《间岛问题》一书,和吴禄贞所写的有关报告,以其充分的铁证,挫败了日本人的谎言,为满清王朝在谈判桌上赢得了胜利。一九0九年九月四日,满清王朝钦命大臣梁敦彦和日本特命全权公使伊集院彦吉在北京签订了《图们江中韩界务条款》。条款规定:中日两国政府彼此声明,以图们江为中、韩两国国界,这桩历史悬案终告结束!这对于数十年来,一直在割地赔款、挨打受气的清廷而言,实在是一次了不起的外交胜利,可庆可贺!
然而,患有“恐日症”的满清王朝,在谈判桌上却一让再让,同意日本人在我龙井村、局子街、头道沟、百草沟四处开放商埠,并取得了在这些地方设置领事馆的权利,还取得了吉会铁路的修筑权等等。当他想到这些丧权辱国的内容时,心情立时沉重起来……他伫立在一块礁石上,遥望大海,不禁对天长叹:“满清王朝腐朽无能,气数将尽矣!”
斜落的太阳照在海面上,像在海上撒下了一层蹦蹦跳跳的光斑。他漫无目的地在这海滨走着,走着,一阵海风迎面拂来,他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的心太高洁了,高洁得容不得半点污垢。在工作中危险大、困难多,他从未退缩过。可是,来自同学、同志间的误会、攻击,甚至是侮辱和谩骂,却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啊!尤其不能容忍的是来自异帮异族的侮辱!
他走着,走着,耳畔又响起“病蛇”、“病蛇”的日本语。眼前便闪现出大清国驻日本国公使馆前的一幕:一面龙旗有气无力地在公使馆前懒洋洋地飘动着。不少日本人和两个金发碧眼的欧洲人指着那龙旗轻蔑地议论着。宋教仁能听懂日语,也能听清欧洲人所操英语的大概意思。他听见他们议论说,中国是只有改朝换代,而没有国旗、没有国歌的国家。据说西太后偕光绪皇帝回奉天谒陵路过天津时,袁世凯在天津车站就命令刚组建的西洋乐队奏国歌,以迎圣驾。结果乐队奏起了赛马曲,西太后却全然不晓,反而夸奖这“国歌”奏得好听。一个欧洲人说,中国人没有国旗,驻外国公使馆必须要挂国旗,他们就只能挂起这种怪物———“象一条病蛇一样的旗帜。”
“病蛇!病蛇!病蛇!哈哈哈哈……”日本人附和着说,发出一阵阵轻蔑的狂笑。
他在这海滨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突然那三块露礁撞入他的视线,他的心像被尖刀扎了一刀,一阵剜心似的疼痛,使他全身颤栗起来。
两年前,他接到大森警署的通知,慌忙赶到这三块露礁前,来认领战友陈天华的尸体。陈天华因在反对日本政府《取缔清韩留日学生规则》的斗争中,企想以自己一死,来唤醒麻木了的留日同学及四万万中华同胞,他留下一纸《绝命书》,便愤然在大森海投海自杀了。当宋教仁泪眼模糊的双目凝视着战友那悲愤的眼神、不屈的头颅、如瀑布倾泄而下的黑发时,一时撕心裂肺,悲痛欲绝!
可是,星台兄离开我们已整整两年了,国内的武装起义,一次接着一次失败,不少战友、不少同志离我们而去,惨死在敌人的屠刀下,可悲可叹啊!眼下,孙先生、克强兄,一个去美国募捐,一个回广州组织武装起义,同盟会本部无人主事,党心涣散,士气低落,这革命哪天才是个头呀?!他想到这些沮丧之事,一时倒真有些心灰意冷。
夕阳渐渐西沉,潮汐如期而至。一阵大风呼啸而过,随之一排排海浪排挞而至,仿佛是陈天华的亡灵在浪头上狂吼。“轰隆!”海水撞击在礁石上,顿时全身粉碎,化作万点水花。转眼间,它又一点一滴地聚集起来,退回大海,积蓄力量后,又呐喊着进行新的冲击。
陷入到痛苦悲愤中的宋教仁,伫立在这礁石旁,久久地凝视着潮汐反复撞击礁石的景象,他似乎从这潮汐的不断撞击中,悟到了什么。是的,要革命就会有牺牲,只有前仆后继,勇敢地战斗下去,最后一定会推翻腐朽的满清王朝!
不久,宋教仁结束了他在东京的四年留学生活,回到祖国的怀抱,义无反顾地投身到推翻满清王朝的革命洪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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