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生死大搏斗〔3〕

原来，她就是那位打入我长白山归珠庵的日本女间谍——智能仙姑！半年前，宋教仁、韩大江在归珠庵识破了她的庐山真面目后，入庵抓捕时，她却慌忙钻入暗道，穿过三里多长的地道，再从一口废弃的古窑洞中钻了出来，连爬带滚，越过大清国界，进入朝鲜境内，好不容易从韩大江的枪口前逃脱。
她一气逃到朝鲜会宁日军第一混成旅旅部，和斋藤在热被窝里鬼混了一个礼拜，斋藤再次将她送回日本本土间谍机关进行了一番精心的包装。她先被送到东京外科整形医院，在手术台上躺了整整一个上午，一共开了四刀。第一第二刀，分别开在左右眼皮上，实施眼皮变形术以及眉毛修整术，把单眼皮做成了双眼皮，把那一长垅恣意生长的“韭菜”变成了十分上眼的“柳叶”；第三第四刀，分别开在她的左右脸蛋上，实施酒涡设置术，在她那白皙妩媚的脸蛋儿上再增加了一对楚楚动人的梨花酒涡……
外形手术整容后的她，又长出了一头秀发，于是归珠庵的那个智能仙姑便离她远去，她又白骨精似地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漂亮可人、面貌全新的杨凤琴小姐！
日本间谍机关接着又把她送到新闻速成班培训后，通过驻奉天的间谍网落，将其安插进《奉天晨报》，不久再将她派往驻延吉的《奉天晨报》记者站。
以她那楚楚动人的美貌，以采访为由头，成天穿梭于边务督办公署、延吉厅、吉强军的上层人物之间，进行色情间谍活动，将搜集到的军事、政治情报，源源不断地双线呈报到日军驻朝鲜会宁的第一混成旅旅部和日本本土的间谍机关。
　
不多时，延吉厅警局的赵志诚局长听说边务督办公署逮住了一日本女间谍，便火燎屁股般地赶了来。落座后，吴禄贞指着泪眼模糊的杨凤琴，笑道：“赵局长，前几天借你的铐子以及人犯现在一起还给你了。”
赵志诚佩服得五体投地：“想不到，吴大人竟是一个破案高手，令鄙职佩服之至呀！”
“破案高手谈不上，是这条鱼儿硬要朝我的网里钻罢了。”说到此，吴禄贞收住笑，正色道：“杨凤琴，你如果不想死的话，我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把你们日军安插在我奉天的谍报人员全部交待出来！”
“吴长官，”杨凤琴哭诉道：“俺愿立功赎罪……俺说……俺全都说……”
吴禄贞调头吩咐吴昆道：“吴参谋，你把案犯及其罪证移交给赵局长，办好移交手续。”
吴昆颔首道：“好的。”
接着，杨凤琴被巡警押上了警车，一溜烟地消失在边务督办公署前的马路上。
　
三天后。
在龙井村通往天宝山的那条土坯子公路上，一大一小两辆日军汽车，一个之字一个之字地冲山而上。一脸晦气的斋藤，眯缝着双目靠在后背上，接二连三发生的这些晦气之事，就像过电影一般，总是交替地在他大脑中闪现……
是呀，经自己苦心经营，好不容易强占到手的天宝山银矿，却又被吴禄贞派兵夺了回去，还扣押了我守矿的所有大日本皇军，而且他、他们……还当场击毙了我大日本皇军少佐武藤敬二和一名士兵……这该死的吴禄贞，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近几天来，这些他不愿听到的坏消息，就像报丧似地一个跟着一个来。天宝山刚被吴禄贞夺了去，紧接着，经自己精心包装的那个“心肝宝贝”，大前天下午又突然中断了信号，谍报站呼叫了三天三夜，仍然信息全无，生死难卜……
唉，去年初，自己一再向伊藤博文阁下请求，才好不容易被派到这驻防韩中边界的第一混成旅做了少将旅长，自己本想先占领“间岛”后，再占领东北，最后占领整个……自己也会成为大日本帝国经营“大东亚共荣圈”的第一个勇士，到时自己也会像统监阁下那样，被天皇封为公爵……可是，自已怎么也不曾料到，自己率兵占领龙井村不久，却被胡殿甲的吉强军包围了个严严实实，成了他们的翁中之鳖……“嗨！”他在痛苦的回忆之中，不知不觉母猪般地哼了一声。
在斋藤晦气地回忆中，打着摆子的鳖子车，终于行驶到了天宝山银矿的牌楼前，却被一根冷冰冰的横杠拦住了去路。
就在此时，吉强军排长马长山，带领一个班的士兵从牌楼里跑步出来，用枪指着鳖子车，一声断喝：“你们是干甚么的？请下车接受检查！”
少许，鳖子车的门开了，日军中佐攸杉探出头来，拼命挤出几丝僵硬的笑容，对马长山道：“哨官先生，我和斋藤将军是应你们吴将军之约，前来交涉天宝山事件的，请您通报一下。”
“请稍候！”马长山回牌楼打了个电话，少许踅身出来，对攸杉道：“小车请进，军用卡车请停在牌楼外！”
“嗨！”
攸杉中佐对着卡车上的十几个日军士兵叽哩呱啦了一通，尔后缩进脑袋，砰上车门，一溜烟地驶入天宝山矿区。斋藤睁开充满了血丝的螃蟹眼，透过车窗玻璃，搜索着车外的一切。他见矿区大小通道上，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整个矿区肃然有序，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大有“无可奈何花落去”之慨。蓦地，他发现七辆满载着矿石的日军军用卡车被扣押在操坪上，车前车后均有荷枪佩刀的吉强军的士兵在游动，心中像是被尖刀戳了一下。
鳖子车拐了几道弯，便在矿长办公楼前嘎然停下。斋藤慌乱地收回如麻的思绪，在攸杉中佐的护卫下下了车，马着脸，抬眼望去，见全身戎装的吴禄贞、胡殿甲，正笑着向他招手：“斋藤将军，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他见了这两个死对头，先是牙帮咬得咯咯直叫，继而强迫自已堆上虚笑：“吴将军，胡统领，幸会幸会！”
斋藤、攸杉等人进了会客厅，勤务兵忙着沏茶、让座，双方客套了几句后，斋藤急不可耐地瞪着螃蟹眼，单刀直入地追问道：“吴将军、胡统领，你们无故扣押我大日本帝国中和公司经理中野二郎等二十余人，打死我大日本皇军武藤敬二少佐等二人，我代表大日本帝国政府，对你们这种擅开边衅的行径，表示强烈的抗议！”
“砰！”
胡殿甲一拳擂到桌子上，炸雷般地吼道：“奶奶个娘！你们这伙日本强盗，侵占了我天宝山银矿，运走了我多少银矿矿石啊？！还来抗议，抗议你娘个毬哇！”
斋藤瞪着充满血丝的螃蟹眼，用颤抖的手指着胡殿甲：“你！你、你……”
“斋藤将军，不要这么激动么。”吴禄贞接过话茬，笑道：“准确地说，中野二郎任中和公司经理一职，纯属是挂羊头卖狗肉，他的真实身份是贵军的一名中佐谍报站站长！因为他指挥日军强占了我天宝山银矿，所以我们将其扣押。武藤敬二少佐更是可恶！在我军与其交涉之时，他却傲慢地说是奉统监府之令，来保护天宝山银矿的。请问斋藤将军，我大清国的银矿，为什么要你们日本兵来保护呀？这简直是强盗逻辑！”
斋藤却理直气壮地说：“我大日本帝国早已与贵国的程光第矿长签订了《共同开采天宝山银矿草约》，所以我们才派兵来保护么！”
“不错，程光第是曾任过天宝山银矿矿长。”吴禄贞厉声反驳道：“但他在办理天宝山银矿时，因亏蚀官银，早已于光绪三十一年奏参在案，撤职查办。再说，天宝山银矿是我大清国的银矿，贵国只有与我大清王朝签约开采，才有法律效力。他一个革职查办了的罪犯，有什么权力与贵国政府签约？”
一时，斋藤被问得张口结舌：“这、这……”
“程光第是我东北三省最大的卖国贼！”胡殿甲接过话茬，喷着唾沫星子道：“现已押送奉天督府提刑衙署审判。哈哈，不知斋藤将军有何感想啊？”
“至于程光第一案，怎么定罪，定个什么样的罪，那是你们清国政府的事，与我等毫不相干。”斋藤故意显得很轻松的样子，继而将话锋一转：“吴将军、胡统领，即使你们对天宝山银矿的开采权有异议，也应该与我统监府间岛派出所交涉，不应擅自开枪打死我大日本皇军嘛！”
“放你娘的屁！”胡殿甲腾地站起，时而双手卡腰，时而用手指点着斋藤的鼻尖，吼道：“老子多次与武藤敬二少佐交涉，请他率日军撤离天宝山银矿，可这狗日的，却梗着脖子向我示威：‘我大日本皇军没有后撤的先例！’他首先开枪，打伤我吉强军排长赵序东，我军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才开枪还击，在两军的对射之中，将其击毙罢了！”
向来凶残、傲慢的斋藤，怎么能咽下这口气？！他那布满血丝的螃蟹眼瞪着胡殿甲在喷火，青筋蚯蚓般地在他那发亮的额头上蠕动，牙帮咬得咯咯直叫，宽而厚的嘴唇不住地痉孪着。猛然间，他那微颤的右手伸向腰间，攥紧了刀柄……就在他即将抽出战刀的那一瞬间，吴禄贞干咳一声，随即，隐蔽在走廊上的卫兵哗哗啦啦地拉响了枪机，子弹推上了膛，数十条长短枪齐刷刷地瞄准了斋藤和攸杉中佐。斋藤扫视了一眼窗外，不禁打了个寒噤，他那握着刀柄的右手，丧气地松开了……
一时间，会客厅里静得吓人，连一根针掉到地下的声音，也能听得见。
沉默良久，斋藤丧着块猪肝脸，直视着吴禄贞：“吴将军，既然你约鄙职前来交涉天宝山银矿事宜，那就请你先谈谈中方的意见吧。”
“斋藤将军，”吴禄贞正色道：“我方扣押贵方所有人员及被我军击毙的贵军尸体，悉数移交给将军，但我军缴获的武器装备全部留下。”
“不行！”斋藤梗着脖颈，乌眼鸡似地说：“七台军用卡车，二十挺轻重机枪，也得如数归还！”
“好啊！”吴禄贞笑道：“半年多来，你们十台卡车没日没夜地跑，运走了我多少银矿？只要你们把运走的矿石运回来，几台破车，几条破枪，我悉数奉还！”
“这……”斋藤心里一咯噔，马上堆上虚笑：“吴将军，胡统领，就算鄙职倒霉，卡车不要了，枪支也不要了，就算是鄙职给贵军的一点支援吧！”
“哈哈......斋藤将军若早这么爽快，那咱们也就不会伤和气了么。”说到此，胡殿甲转而吩咐三营管带左志龙道：“左管带，你去把日俘押了来，把那两具尸体也抬了来，如数移交给斋藤将军。”
“是！”
左管带没走多久，便听到外面操坪上闹哄哄的，知道是日俘被押了来，于是，吴禄贞、胡殿甲陪着斋藤、攸杉出了会客厅。斋藤抬头一看，见中野二郎等一干日俘个个垂头丧气地戳在台阶下，特别是他见了那两具棺木，心如刀扎，他真想拔出战刀……可是，他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有……
“斋藤将军，请你清点人数，”吴禄贞指着台阶下的日俘，笑道：“以后可不要再向我们要人喽！”
“嗨！”斋藤的马脸充了血，呈猪肝色，他将右手一劈：“死了死了的！快快地上车！”
随即，日俘哄地一声，先将两具棺材抬上了卡车，由于尸体已高度腐烂，尸水已从棺材的缝隙中渗透出来，奇臭难闻。继而，二十几个日俘争先恐后地往卡车上爬。少许，卡车放了几个响屁后，便徐徐启动了。
“吴将军，我们大日本皇军不会忘记这一天的！”斋藤龇着牙说了这一句，便一头扎进了鳖子车。
吴禄贞马上回敬道：“斋藤将军，我们就是怕你不长记性！”
“哼！”斋藤母猪般地哼了一声后，鳖子车便一溜烟地开走了。
随后，围观的矿工兴奋难抑地点燃了鞭炮，牌楼内外噼噼叭叭响成一片。矿工王老九还对着斋藤鳖子车的屁股，一连放了三铳：
“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