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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临危受命〔2〕

作品名称:间岛      作者:长川一夫      发布时间:2012-01-03 13:00:01      字数:8083


子夜,月牙偏西,满天星斗,露水浮地,整个长白山浸透了凉意。窝棚旁的草丛杂树中虫声繁密如落雨,叽叽喳喳地闹成了一片。由于一连数日的翻山越岭,加上酒精的作用,伙计们一倒到地铺上便呼呼大睡起来。当月亮钻进云层时,几个胡子从密林中钻了出来,幽灵般地闪进了老把头的窝棚,一个个凶神恶煞般地吼道:“棒槌伙计快给老子滚起来,不然,你胡子爷教你鼻下无风!”
棒槌伙计一个个从睡梦中惊醒,见是胡子“要清钱”的来了,一个个耷拉着脖子往被窝里缩。老把头抖抖索索地点上蜡烛,见是几个用锅沫子抹了脸的胡子,两个握着枪、一个操了把亮闪闪的板斧,卡着腰,门神般地立在眼前,不由双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到地上求饶:“各位大王,咱们都是些穷伙计,求各位大王高抬贵手,网开一面吧!”
那胡子瞪起两只牯牛眼:“你叫什么蔓儿?!”
“俺……俺姓张。”
“哦,跟头蔓儿。”那胡子继续用黑话问道:“多大尺码了呀?”
老把头颤巍巍地回道:“俺今年吃六十五的饭呐,已是黄土埋上腰的人了,没几年光景喽。”
“跟头蔓儿,听你的口气,也多少明白一些俺绺子道上的事。”那胡子继续说道:“不瞒你说,今朝胡子大爷上门探冤家,只是因为咱们韩都司老母病重,命小的前来,向各位棒槌伙计借点货,不晓得跟头蔓儿赏不赏脸囉?!”
“这、这个……”老把头结语道:“韩都司老母病重,不用大王亲自来,小的应该主动送去才是。只是……咱、咱们伙计刚刚上山,还没拿着什么大货……”
“你……你他妈个疤子,老子给你脸你却不要脸!”只见那胡子凶神恶煞地“啪”地甩了老把头一记耳光,接着一把掀开被褥,把阴叫鸡一把从被窝里拖了出来,朝他的腿上就是一枪,立时,在他大腿上穿了蛋大个洞,鲜血直往外喷。那胡子用枪在老把头头上点了点,威胁道:“跟头蔓儿,借还是不借?!他就是你的样子!”
老把头扑嗵跪到地上:“大王,这几天,咱们伙计千辛万苦,才拿了两苗四品棒槌,俺……俺全部交给大王便是。”
“跟头蔓儿,这就对了么。”那胡子转而咧嘴笑道:“你咯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嘛,嘿嘿!”
“俺这就拿,这就拿……”老把头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踯躅到窝棚左边树桩前,伸手在马达袋子里摸索起来……
就在此时,吴禄贞被那边窝棚的吼叫声惊醒,心头一紧,嘴里嘟噜道:“王八日的,送到枪口前来了!”他急忙将左边的周维桢、右侧的宋长腿捅醒,压底嗓门道:“恐怕是胡子捆大界的来了!”大伙赶紧穿衣蹬裤,握了匣子枪,蹑手蹑脚来到棒槌窝棚外,探头一望,见了里面那一幕,急忙给身后的弟兄打了个手势,大家一跃而上,未等胡子缓过神来,宋长腿把那大块头从身后一抱,紧紧地箍住了。那个瘦猴似的胡子,周维桢冲过去,拽住他的衣领一把提了起来,再摔下去,他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前晃后荡,浑身乱抖。可就在此时,那个没有被抓住的胡子,顺势一滚,滚出了窝棚,爬起来就跑。吴禄贞抓起一块石头,猛掷过去,正击中那胡子的后腿,他歪了两歪,便倒下去了。吴禄贞抢上几步,刚要伸手按那胡子,不料那胡子从腰里拔出一把匕首,龇牙咧嘴,朝吴禄贞的胸部刺来。吴眼疾手快,急忙向旁一闪,躲过了刀锋,继而飞起一脚,向匪徒还没缩回的右手踢去,正踢在胡子的右腕上,那把匕首发出铮铮的响声,向一旁飞去,正扎在一棵红松之上。
吴禄贞掐住胡子的脖子一甩,那匪徒滚了两三个滚。待他爬起来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哀求:“大军饶命!家中三老四小,老母九十有八……”那副赖皮狗的样子实在叫人恶心。这时,周维桢领着测绘兵赶来,将那胡子绑了,拉回窝棚,勒令他们跪下。刚才他们的威风劲儿烟消云散了,像是被鬼捏了一把,筛糠一样地乱抖。吴禄贞用胡子暗语问道:“你们是哪绺子的?”
“禀长官,”中间那个大块头胡子回道:“咱们不是胡子,是韩都司的部下。”
“你们不是胡子,怎么在深更半夜抹了脸,蹿到这深山老林来杀人劫货?!”
“咱们不是杀人劫货,是是……奉韩都司的命令,他命、命令咱们弟兄来借点货咧……”
“韩都司会下这样的命令吗?!简直一派胡言!”
“长官!小的若有半句胡言,那那就叫枪子儿打俺这里!”那胡子边说边用食指指着自个的脑袋瓜子。
吴禄贞忿然道:“韩都司的英名就被你们这几个败类丢光了!”
“……”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东方已泛出了鱼肚白。几个棒槌兄弟拎来几葫芦水,洗去了胡子脸上的锅黑,一个个现出了庐山真面貌。吴禄贞这时才仔细看了这几个胡子一眼,心里不觉好笑,都个个瘦得如同猴精一样,一脸的晦气,“鸦片鬼”三个字就写在他们的脸上。吴扫视了他们一眼,正色道:“你们既然是韩都司的部下,那好,我们正要去拜会韩都司,那就给我们带路吧,暂且留下你们的狗命!”
“这……这……”胡子们一听,个个吓白了脸。
吴禄贞拔出匣子枪,打开保险,用枪口指着那胡子的脑门心:“王八日的,不带路老子现在就一盒子炮崩了你!”
“长官饶命!长官饶命!小的替三老四小求情……那胡子嗓门沙哑,不停地点头哈腰:“小的效劳,小的愿为长官效劳!”
就在这时,老把头见吴禄贞他们马上就要分手,心头一酸,便扑嗵一下跪在地上,他身后的几个棒槌伙计也跟着老把头扑通地跪下了,一片感激之声:“大军,大军,恩人哪!”
吴禄贞赶紧上前,一把将老把头扶起,几个测绘兵也一涌而上,扶起几个棒槌伙计。吴双手握着老把头的手,安慰道:“老人家,要说感谢的话,我们应该感激您呐!您老是长白山的一本活字典,这几天让我们学到了山里很多新鲜知识咧。”
老把头抹了把浑浊的老眼:“吴参议,感激大军的救命之恩!”
“咱们都是同路伙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嘛!”吴禄贞向老把头挥手道别,“时间不早了,我们得上路了。咱们后会有期,后会有期呀!……”
就这样,三个测绘兵牵着三个胡子上路了,朝韩登举的辖地——夹皮沟走去。他们踏着露水,裤腿很快就被浸湿透了。走着走着,吴禄贞眼前又闪现出,他离开奉天前一天的那个傍晚,他在奉天春晖酒楼宴请张作霖的情景来——

这天下午,吴禄贞从督府领命出来,径自来到奉天有名的春晖酒楼,抬头一看,只见雕檐映日,画栋飞云。门前一排绿油栏杆,插着两把锁金旗,每把上刻有五个金字,写道“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他刚跨进酒楼,一跑堂小二便笑着迎上前来:“客官,楼上请!”
吴信步上了二楼,找了一临窗位置坐下,对小二吩咐道:“鄙人姓吴,等一下,有位贵客张先生来了,请他上楼来。”
“好呢!”小二笑着下楼去了。
不多时,一位身着将官服的军人,骑着高头大马一溜烟地来到了春晖楼前。他就是奉天赫赫有名的巡防营前路统领张作霖。他中等个儿,马脸上宽下窄,上唇蓄着半圈月牙短须。头顶大盖帽,扎根宽皮带,白手套,黑皮靴,腰上挂一把带鞘的长刀,走起路来一摆一摇,颇有几分威风。
二十年前张作霖在营口北面的小镇高坎当兽医,后来骑着干爹的毛驴,冒着风雪来到营口,当了清军的大头兵。不久,他开了小差,直奔辽西,当上了豪绅保险队的头目,经辽西巨匪冯麟阁的介绍,在广宁境内投入匪帮,吞并同伙,壮大势力,一时成了猖獗辽西的胡子头。他生活于乱世,见什么风便使什么舵,不久他在新民府受招抚,被任为清军游击马队管带。从此,他投机钻营,步步青云,不几年便混上了个奉天巡防营前路统领,开始了他独霸奉天,称王东北的生涯。
少许,张作霖大摇大摆地上了二楼,见了吴禄贞、周维桢以及那满桌的山珍海味,不由咧嘴大笑道:“吴参议,你这是干什么?!太破费了嘛!”
“不能怠慢贵客嘛!”吴禄贞站起来,笑道:“古人为了请朋友,连自己心爱的宝剑、坐骑都舍得卖嘛!”
张作霖大笑道:“吴参议果有古豪杰之风,幸会,幸会呀!”
吴禄贞很客气地用手向首席一让:“张将军,请!”
“不敢造次!不敢……”张作霖虚情假意地谦让了一番后,还是一屁股墩了下去,笑道:“老弟很够意思,痛快!”说着,吴禄贞举起酒杯:“鄙人先敬张将军一杯!”张作霖一仰脖子,喝了个底朝天,笑道:“吴参议,我张某不通文墨,一根肠子直到底。我想,老弟今朝恐怕也不会让我白喝吧?!”
“张将军果真是个豪爽人。”吴禄贞笑道:“今日鄙人请酒,一来是拜会张将军这样威震东北的英雄;二来呢,也还有一事相求。”
张作霖又喝了一杯,把杯子嘣地往桌上一搁,“有甚么鸟事,请老弟就直说吧!”
“是这样的,”吴禄贞喝了一杯酒,笑道:“近来日人对吾延吉一带有领土野心,活脱脱地制造出了个什么‘间岛’来,而且还在朝鲜钟城一带陈兵数万,大有北犯之势。而我大清只有吉强军一个标的人马,而且装备陈旧,毫无战斗力可言,我担心一旦日军来犯,可能该军不堪一击,到时会误国误民!而当地夹皮沟的韩登举,拥有一支七八千人马的队伍,颇有能耐。据说,过去张将军与韩都司交谊颇深,鄙人想……”
“那是,那是……”张作霖笑道:“他祖父韩效忠,人称韩边外,是从山东来关外的,为人仗义,乐善好施,不久便被夹皮沟采金的流民推为首领。韩效忠死后,由他孙子韩登举接替了首领。”
“张将军,”吴禄贞笑道:“据说韩登举这个人不仅讲义气,而且还有民族气节。只要我们晓以大义,他将会成为我们保卫‘间岛’的得力助手啵。”
“此话不假。甲午那年他率部三千赴辽西抗日,庚子那年他又率部五千抗俄,因战功而被朝廷授予都司衔。”张作霖笑道:“张某昔日,在辽西打流之时,与登举都是难兄难弟,你若有什么事求他,那只是小菜一碟嘛!”
“不瞒张将军,督帅差遣小弟去延吉勘察边务,小弟想借此机会拜会韩都司。”
“这好说,好说……”张作霖急忙把在嘴里嚼得正来味的一块鸡骚吞了进去,打了个很响的饱嗝后,笑道:“张某明朝写个条子,你带去见韩兄便是。”
“那小弟就感激不尽了。”
“一家人莫讲两家话嘛!”
“哈哈!哈哈……”
…………
不知不觉,他们来到了华树林子——韩登举都司府的大门口,吴禄贞掏出临行前张作霖的书信,上前几步,递给一位把守大门的团丁:“兄弟,鄙人这封书信,烦请面呈韩都司,就说我等远道而来,是特来拜访都司大人的。”
“请三位贵客,稍候片刻,俺进去通报一声就来。”
他们边等候边观看景致。吴禄贞感叹道:“此处山脉纵横起伏,二水贯流其间,确实是易守难攻的好地势啵!”
说话间,寨门大开,一位四十开外的一身豪气的山东大汉,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浩浩荡荡地迎出门来。
吴禄贞抬眼望去,只见他穿一条蓝缎宽脚裤,走起路来飘飘荡荡。他身材高大魁梧,光头硕大如斗,嘴里衔着一支硕大无朋的烟斗,浑身的疙瘩肉在炽热的阳光照射下,泛着黑油油的光彩。邻近,他拱手笑道:“不知贵客光临,不曾远迎,哈哈哈……失礼!失礼,请恕罪啊!”
吴禄贞急忙迎上前去还礼,拱手笑道:“岂敢,岂敢!吾等来得鲁莽,还望韩都司海涵哪!”
“如果没认错的话,贤弟就是老友作霖介绍来的吴参议吧?”
“小弟正是。久闻韩都司英名,如雷贯耳,今日特来拜会!”
“不敢当!三位贵客光临,顿使寒府生辉。”蓦然,韩眼尖,一眼瞥见门口马桩上拴着的三个胡子,便问:“吴参议,这三位……?”
“禀韩都司,”吴禄贞笑道:“昨夜夜深更静,这几个喽罗抹黑了脸,闯进棒槌窝棚越货,还开枪打伤了一名棒槌兄弟。后被鄙人拿下,他们口口声声说是都司您叫他们去‘借货’的,鄙人怕坏了韩都司的英名,所以将他们押来见你。”
“哦……?!”韩一听,阔脸刷地一下黑了,忙命人浇水洗去他们脸上的锅黑,吩咐大小头领前来辨认。人多眼亮,很快就认出来了。那位高挑的叫二黄瓜,是韩部三支队中的一个小喽罗,另外两个是鬼头岭的胡子。韩登举厉声道:“二黄瓜!你这个丧门星,竟然勾结胡子,打着我的旗号去干那杀人越货的勾当,坏了我韩某的门风,妈拉个疤子!给老子和这两个胡子一起拉出去,崩了!”
韩登举话未落音,只见警卫队长韩大江率领四五条大汉一涌而上,押起三名匪徒就走。
“砰,砰,砰!”
少许,随着三声尖脆的枪声,警卫队把三个作恶多端的匪徒送上了西天。
脸色铁清的韩登举,猛地转过身来,将手一挥:“吴参议,请!”
吴、韩二人携手并肩而行。
立时,道路两旁排列着整齐的仪仗队伍。他们肩背长枪,腰间斜挎大刀。那刀把上一律系着红绸布,在阳光映照之下,鲜艳夺目,更使队伍显得威武雄壮。
吴禄贞赞赏道:“好一支英姿飒爽的队伍!韩都司治军有方啊!”
“哈哈!”韩登举不禁开怀大笑道:“吴参议过誉了,过誉了……”
太阳当顶,烈焰炙人。
不多时,在韩部的练兵场上,哨声、口令声、劈刺的吼叫声,此起彼伏,整个练兵场显得十分热烈而威严。
当韩登举陪着吴禄贞、周维桢一干人马来到练兵场时,一值星军佐,一声“立正”,如雷似电,热火朝天的操场,顿时鸦雀无声。此时,值星官快步跑到韩的跟前,禀报道:“队伍正在操练,请韩都司训示!”
韩登举一挥手,厉声道:“按步、马队的顺序,给我们这几位贵宾演练一遍!”
“着!”
立时,五千步兵分五个方队,手握长枪,大步走过练兵场,动作整齐,精神豪爽激昂。
紧接着,两千骑兵,在操场上扬起的灰尘遮天蔽日。灰尘中,骑兵们高举马刀,喊杀声震天,风驰电掣而过,好不威风!
马队表演完后,韩登举转过头去,望着夹皮沟会首笑道:“哈哈,王彪贤弟,你去露一手吧!”
“遵命!”
那王彪立刻跃身上马,手提钢刀,寒光闪闪。他双腿一夹,策马飞驰,然后开始对准一排靶桩挥刀劈去,只听一阵唰唰声,桩桩都被削去了半截。他那非凡的身手,赢得台上台下一片喝彩声。
吴禄贞谦恭地笑道:“韩都司,鄙人久未骑射,今天看得鄙人手脚发痒,可否容鄙人一试?”
“难得吴参议有此雅兴,叫吾辈一睹绝技,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嘛!”他转身吩咐卫兵道:“备上我的赤兔马,再换上新靶!”随后,韩又从卫兵手里取过一支马枪,扔给吴禄贞。
吴禄贞接过枪,对韩登举一拱手后,就走下土台,众人目光刷刷地交会到他的身上。只见他先抚摸了一阵马,当他拍拍马脖子时,那马竟有节奏地点着头。
韩登举捧着个大烟斗,笑道:“咦,这马和他还挺有缘份的嘛!”
就在此时,吴禄贞跃身上马,先是自如地一阵小跑,随即双腿一夹马腹,那马便飞腾而起。他瞄准靶心连连射击,弹弹命中靶心。他那娴熟的技艺令人为之叫绝!瞬息间,他已回到土台左侧,面不改色,轻轻松松地下了马,拱手向众人致谢。刹时,掌声赞扬声响成一片。
“吴参议,了不得,了不得啊!”韩登举看了吴的马技枪法,又听周维桢介绍说他还是从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高才生,心中十分敬佩,笑道:“我韩某可从不轻易恭维人的,可今天就不同了,我非要说老弟好了。像你这般武艺,韩某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叫人看得好过瘾啊!”
吴谦和地笑道:“都司大人过誉了!”
“我刚才还说过嘛,好就是好,不好韩某绝不会说好的。”韩登举收住笑,正色道:“韩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呀?”
吴禄贞笑道:“但讲无妨。”
“韩某有意与吴参议结为金兰之好,不知尊意如何?”
“正中小弟下怀。”
“好!”韩马上吩咐部属:“弟兄们,回大厅,香烛伺候!”
…………
虽然天已断黑,但大厅里灯火通明,香烟缭绕。正厅神龛上供着弥勒佛神像;东侧供着“龙体三会普通皇灵”诸神;西侧供着“载道先灵乾坤”的牌位。大厅四周,肃立着数以百计的喽兵,个个神态肃穆,翘首以待。
大厅正中,烧着两大堆松树蔸,松脂烧得噼啪作响,火光熊熊,映红了一张张兴奋的脸。香案前,分宾主坐定。
结拜仪式开始。首先,司仪拎来一只大红公鸡,先在香案前祭了祭,随后用猎刀斩断鸡头,将鸡血淋淋漓漓地滴在酒碗中。吴禄贞兀自端起酒碗,扫视了一眼立在四周的喽兵们,肃然道:“苍天为证,大地为凭,今日吴某与韩都司结拜为兄弟,韩都司年长为兄,鄙人年次为弟。从今往后,咱们兄弟携手保家卫国,同生共死!”
韩登举马上扔下烟斗,端起酒碗,豪爽地敞开嗓门道:“苍天在上,大地为凭:韩某乃三生有幸,与贤弟结拜为生死兄弟,共同保家卫国;如若出卖兄弟,天打五雷劈!”
大厅四周,喽兵们齐声道:“若是出卖兄弟,天打五雷劈!”
整个大厅,神情庄严,气氛肃穆。结拜典礼结束后,韩登举在篝火四周摆设酒筵,还命人分头去把夹皮沟一带的九个团练会首全请了来,共进晚宴。韩登举兴致极好,他向大家拱拱手,笑道:“诸位弟兄,刚才韩某与绶卿贤弟结为金兰之好,现邀请大家共进晚宴,以示庆贺。也借此机会,大家也好认识认识。从现在起,咱们兄弟就是一家人了,往后咱们彼此也好有个帮衬照应嘛!”说到此,他高高地端起酒碗,大声道:“为庆贺韩某与绶卿贤弟喜结金兰之好,干杯!”
大家纷纷端起酒碗,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韩登举身旁坐着一位大汉,年龄约莫三十五六岁,生得豹眼燕颌、虎背熊腰、眉浓口阔,目光坦荡而透着精明剽焊之气,他便是赫赫有名的会首王彪,他大声大气地叫道:“各位兄弟,今日韩都司与吴参议结为金兰之好,真乃是英雄惜英雄,好汉惜好汉!鄙人代表各位会首,先敬二位大哥三杯!”说罢,一仰脖颈,豪气十足地连饮了三大碗,打了个极响的饱嗝后,方才坐下。
“今日鄙人与韩都司结为生死兄弟,又有幸结识了各路英雄,实乃吴某三生有幸也!干!”吴禄贞端起酒碗,也一连干了三大碗。
酒过六碗,韩登举为吴布菜,笑道:“绶卿贤弟,尝尝咱们长白山的这些山野之物吧!”
吴挟到嘴里嚼了嚼,颔首道:“味道极好。长白山是个好地方,地灵人杰,山珍野味俱佳。”
韩登举笑道:“这叫做靠水吃水,靠山吃山嘛!”
吴禄贞又喝了一大碗酒,苦笑道:“尊兄,就是怕有人不让你我兄弟过安生日子咧!”
韩登举心里一惊,兀自放下酒碗,狐疑地望着吴禄贞:“贤弟,此话怎讲?!”
“不瞒尊兄说,”吴禄贞苦笑道:“小日本的野心大得很哪!最近他们活脱脱地在我延吉地区制造出了一个什么‘间岛’来,妄图霸占,而且连你们夹皮沟及金矿全被他们称之为‘化外区’,也企图吞并咧!”
“这还了得!”会首黄彪听了此言,气得豹眼圆睁,骂道:“好个婊掌的,一派胡言乱语!咱们夹皮沟是‘化外区’?咱们韩都司的祖父老边外,带领我们这些山东的难兄难弟,来此地开金矿,至今己有三代,只为不愿受官府欺压和马贼的掠夺,才组织队伍护矿自卫。咱们每年都向吉林府交纳数千租金,我等是华夏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可不是他娘的什么‘化外区’的‘化外民’!想霸占咱们的金矿,他爷爷个毬,咱们和小日本鬼子拼了!”
“嘿嘿,难怪前几日,”韩登举听吴这么一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两个日本人突然闯到夹皮沟来找俺咧,还掏出一张什么委任状,说日本驻朝鲜总监伊藤博文任命咱为日本远东军先遣队大佐。如果接受日本的任命,伊藤博文许诺给我一千万元日币作为远东先遣军的军饷咧。”
吴禄贞笑道:“那尊兄您……”
“俺大哥说:咱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咱决不做日本人的官!”夹皮沟会首王彪代其回答道:“大哥说完,几把将那狗日的委任状撕得粉碎,狠狠地甩在那两个日本人的脸上。老子将那两个狗日的日本间谍绑了,摸出家伙就要嘣了他,可俺大哥却拽住俺说俺泱泱大国,是礼仪之邦,不斩来使,暂且饶了这俩个日本间谍的狗命吧!虽然放了那两个日本狗间谍,但老子心里头就是不舒坦……”
韩登举笑道:“老弟呀,你这个人……哈哈!”
“好,真他娘的叫人过瘾!”吴禄贞从酒桌上站起来,一把攥住韩登举的双手,无不动情地感慨道:“您真是俺的好大哥呀!”
“吴参议,不瞒你说,俺大哥早就是赫赫有名的抗日英雄咧。”王彪无不自豪地说:“早在甲午大战之时,俺大哥领着‘敌忾军’,把那狗日的日本鬼子一个中队打得落花流尿,死伤六百多人,还捉了几个活口咧……”
“王彪兄弟,”韩登举笑着制止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嘛!”
“吴某有这样一位好大哥,国家有幸,愚弟我也感到脸上有光啊!”吴禄贞说到这里,顿了顿,颇为沉重地说:“眼下,日军在韩国钟城一带集结了几万人马,伺机越边侵占我延吉宝土。可是我大清在中韩边境的军事力量极为薄弱,不堪一击哟,这是小弟近来的一块心病喽!”
“贤弟不必忧心过重。”韩一仰脖子,又喝了一大碗酒,拍着胸脯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到时大哥听从贤弟调遣,共拒外侮!”
“好!”吴禄贞不由喜出望外,紧紧握着韩登举的手,无不感激地说:“尊兄兵强马壮,械精粮广,与官军联手同拒外侮,一定会打得日寇落花流尿!”
“哈哈!打得小日本鬼子落花流尿……”
“哈哈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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