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凄凉境遇

　　欧阳清梅也笑着说:“等我做好了，就给太太送去。”
　　满月把涂了白色药末的脚，微蹙着眉又重新穿上白袜子，又穿了那小一号码的鞋子下了炕，说:“不用你送了，你只告诉我几日能做出来，到时我让周妈过来取就是。”
　　欧阳清梅想了想笑着说:“太太不是要做两件，又不能马马虎虎的做这等料子的。尺寸虽没有大的改动，只是这样的细致活，急了就马虎了。我算着快点也要十天半个月的，慢了就小二十天怎么样，太太如果实在急，五六天我还是可以做出一件的，那就少不得让周妈中间多跑一趟了。”
　　满月答应后，就同周妈匆忙告辞离开了。看着满月略略跛的脚，欧阳清梅就奇怪，只两年，这太太怎么就不如以前那么有精气神了，脸色也不如以前了，说话也不如从前爽快了。突然想起那日在街上遇到史老头说起的事情。欧阳清梅又摇头苦笑着自言自语说:“怎么还有心发愁别人的事，这金锁说回来也没回来，又没封信捎回来，我又离不开，上次托人捎的信也不知道他看到了嘛。知道等着他回来办喜事，还不回来。这一晃又两个月了，又不能让石头去，石头也还是孩子。”站在大门口看着远去的周妈和满月背影，欧阳清梅才要转身回屋。却远远看到一个孩子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就也站住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才大家念叨的自己的弟弟—欧阳晓石嘛。便也紧走几步也迎向那欧阳晓石了。
　　周妈在约好的日子来取新做的旗袍，还是把马家的家务一股脑的全盘托出与郭氏和欧阳清梅。这马老爷自从又新娶进一个唱戏的女人，便鸡飞狗跳全宅不得安生了。后娶的女人仗着自己是处女之身给的那马先，又是天香国色的姿容。女人虽小小年纪投入梨园唱戏，却冷眼那些达官显贵的公子哥都是虚长了一身空架子，不过是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废人，不过是仗着老子手里都有钱，挥霍人生挥霍金钱挥霍女人。更是旁观了多少漂亮女人年纪稍大就凄凉的境地。所以这女人自小就存了心思，定要找个喜欢自己的男人，自己也能驾驭住的男人。这女人虽也和男人有来有往说说笑笑却是蜻蜓点水般，一步雷池也不肯越，也是聪慧的。因为学戏更是比同龄的女子更懂得那逢场作戏的妙处，又想着自己花朵般的年龄，总有凋零。这样提防男人也不是长久之计，不妨哪天就被哪个男人上了自己，毁于一旦。就想着还是乘着花容月貌的娇媚容颜，快快择下个知意的男人，才是正经营生。
　　这琴月虽是大美人，马先天天瞅着也就生厌了。自己的婆娘在自己眼里早已是那深秋池塘的那枯萎落败的荷花，凭是如何的娇艳欲滴也只是那宣纸上的水墨丹青的浸染的过去，只不过这幅水墨丹青已被虫咬鼠嗑了，没了收藏的价值，也就不愿意瞅着了。就寻思着再纳房新妾了，这马先马老爷自诩也是附庸风雅的男人，虽嫖却不赌不抽，又深谐唐诗宋词元曲，吟诗作对更是才思泉涌，琴棋书画也是颇有造诣。嫖的也都是那杜十娘一样的女人。吟诗作画的男人通常对女人，尤是漂亮的女人，总会惯用心思的，才子佳人无论如何都是美谈。一个才子想娶美人，一个美人想嫁才子。在一个风高云淡两人偏就遇到了，更是相见恨晚，曲意逢迎，眉来眼去，只几日，就是干材烈火难舍难分了，恨不得就融化在彼此的骨髓里。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虽有点强词，却也真实。学戏多年入戏太深也是常之又常。
　　新娶进的女人天天便用温言软语施展一切戏子惯用的手腕，及尽女儿之魅惑之态。又因为学了几年的戏，身体更是及尽柔软，房中术更是操练的如那腾云驾雾一般了。马先身体酥软了，耳根子自然也就软了。女人笑里藏刀，不露锋芒先就挑拨着马先和大太太林云霞的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林云霞秉着和姨太满月井水不犯河水的处理方式，又想着再漂亮的女人进了这院，也要同那满月一样尊称自己为太太的。却没想到这女人是厉害的角色，不显山不露水，床笫耳旁龙卷风，就把马先卷走了。林云霞是大家闺秀本不想理会也不想去计较，只想不过是学戏的女人娇宠几日为虎作伥罢了。自己是太太自然不屑理睬姨太太，只当几日也就消停了下来，只是这女子却变本加厉更是厉害了。竟直接就吵闹起来，林云霞顾着面子忍气吞声下来，却更是助长了这新进门女人一意要当家做主的女人气焰。
　　一山果然容不下二虎，林云霞娘家人到底还是瞧了不过去，把林云霞接了回去，只希望马先有了悔改，在把正室女人接回震慑震慑狐媚的女人。只是马先这男人被惯用心计的女人迷惑住了，早已跌入温柔盘丝洞，如何也挣扎不出，也不肯挣扎，又怎么会一时半刻就醒转！回到娘家的林云霞却是天天以泪洗面，只等林先能顾念旧情。旧人虽已不如新人，只是旧人先也是新人才是旧人的。林云霞的兄长却决然容不得马先如此小觑自己这个大舅子，因为自己和发妻一直都恩爱，也就决然容不下自己的妹妹三番五次遭受这样的刺激与侮辱。到底也是心疼这个自小就言语极其温柔，行动也是谨小慎微的妹子—林云霞，做主让妹妹离了婚。林云霞毕竟是大家的女儿，又读过书，也知道夫妻缘分尽也就尽了，强求也是尽了。虽离开了旧人旧家很哭了几场也就不得不释怀了，倒是远赴东洋学习去了。两个孩子也一并被自己的娘家接走了。
　　满月就惨了，又没个娘家撑着，又没个兄弟帮衬，又没生下个一男半女靠着。林云霞一走，女人就一心一意对付这满月了。自从这个女人进了这个院里，马先就对这女人唯命是从了。眼中如何也看不到那败柳残荷的昔日缠绵交好的旧人。旧人也就再近不得马先的身了。这个女人巧就巧在，表面还逢迎的滴水不漏，一副贤惠大度的面孔。反是马先只气林云霞不懂事理，不过是娶了一房姨太太怎么就丢了大太太的体面而大吵大闹呢！怎么也不顾及顾及自己已是当娘的身份了呢！最后不说维护家宅安稳竟然还在娘家的挑唆下提出离婚，真是光火。更是带走了一对儿女，如何也让自己颜面尽失。不过是自己有喜欢女人的癖好，试问天下的男人有谁不喜欢尤物一样的女人。女人不就是为了男人的喜欢才娇滴滴的嘛。马先就更怪满月也不懂事，都是姨太太的身份，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新进门的女人呢！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是平日自己太惯着了的，失了家教，也就顺势冷落了满月。满月只想唯唯诺诺的过下去，不想旁生什么纠葛的，就躲着。只是这女人却是蛇蝎心肠，满月如何能躲过那蔓延的火势，忍气吞声终究也没有换来安稳。
　　那日马先和那女人正举酒言欢，突然兴起，自己要抚琴，却要满月在漫天飞雪的雪地里光脚跳舞以助雅兴。满月到底压制不住辩解了几句，喝了酒的马先就一巴掌煽了过来。满月虽也是姨太何曾又受过这样的气，以往不过是急了被骂两句，现在却动手了，下人都愣了。那个女人倒是磕着瓜子瞧着笑，还悄声阻止满月怎么这样不听老爷的话。满月到底也是被宠过的，也是性情中人，如何受了这，便也骂了两句。马先就拳打脚踢起来，可怜满月事后就那么无助的站在冰天雪地里，从那始就三番五次的被打骂了。
　　最近不知道为了啥，马先又有点亲近满月，还破例出门破天荒的给她捎带回了一块料子。那个女人也不去闹了，也不挑唆了，满宅只猜莫不到。周妈说一句，郭氏就叹一声气，嘴里只不停念着阿弥陀佛，欧阳清梅也是皱着眉，可怜满月的遭遇。最后只听周妈又说:“这姨太太也可怜，一个亲近的人也没有，自己也孤单，钱也不似往前使了，没人的时候就自己发呆淌眼泪，我瞧着也可怜，我也就是一个老妈子，先对她还有敌意，现如今我也是真心可怜她的，都是女人。我呢也不瞒着大姐和梅姑娘了，也不怕躁了。过几日我就搬过去和老史过了，这女人没男人真是不行啊。我本想着不做这份差了，只可怜满月不舍得我走，我就再多留几日，要是那女人悔改了，也许姨太太还有出头之日，否则也是难办的！”
　　炕上三个女人也都不言语了。只两个孩子互相抓闹着戏耍。郭氏半响才说:“那太太的腿也是被打的吧！那脚真就是冻坏的吧。可怜了这么样的一个好孩子了。本以为有个男人寄托了，哎……这也是各人的命数，躲也躲不过去的，这也是一劫！我看着姨太太的面相还好，也是富贵相的，也许过段时间也就好了！”
　　周妈也点头说:“可不是，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愿吧，哎，终归也是苦命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