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巧遇故人

　　   欧阳清梅抱着妮儿走出药铺远远几步，回头看着欧阳晓石还站在店铺前，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心只有酸楚。欧阳清梅摆手只让欧阳晓石回去，欧阳晓石也挥手才恋恋不舍含着泪回到铺子里，随即又捡起刚扔在柜台上的抹布又蹬上那高凳子继续去擦那药斗子。师娘走前严声厉色的威吓自己要把每个药斗子都要擦拭铮亮的，不可偷懒，否则晚饭又是没有。
　　  欧阳清梅回想着刚才欧阳晓石闪烁其词，避重就轻不肯把受的苦痛全部告诉自己，就知道弟弟欧阳晓石受的委屈，并不是被抢了弹弓那么简单。知弟莫若姐。走在街道上的欧阳清梅愁眉不展，想着上次和欧阳晓石师娘的促膝长谈，简直就是对牛弹琴。那女人不要一个铜子，白捡了一个使唤孩子，还要如此刁难苛刻就不解。美其名曰是学徒不过是做粗使活计的伙计。不过是要让欧阳晓石每天都能有个填饱肚子的地方，也许身子给了他们奴役，嘴未必能吃饱，不过是勉强度日。也是母亲也是生养过孩子的女人，怎么就偏偏长了一颗歪心，莫不如自己就把弟弟领了回来。欧阳晓石还没到十岁，爹娘又都不在，自己又是长姐。从父亲欧阳乙开始抽食鸦片开始，母亲欧阳韩氏的精神就大不如从前了。所以这个幼弟就由欧阳清梅一直看护着，虽是姐姐实是尽了母亲的职责，如今因为生活窘迫却不能朝夕在一处，也实在是难过。
　　  郭氏对自己和弟弟有收留之恩，又是垂暮的老人。郭红姑又和自己情投意合甚比姊妹，也是恩人。又临终托孤自己，无论如何自己都要支撑下去，所以如今能舍的只有自己亲弟弟。进退两难的欧阳清梅只思忖着:“怎么好呢！家里只自己一个进项。娘的腿又疼了，虽是不肯说出口，晚上哼哼唧唧翻来覆去睡不着只揉着腿，自己怎么不知道，白天还要强撑着病体做鞋子。锁子捎信回来说，三五天就回来也没回来。上次他留下的大洋，偏偏两个孩子高烧又用去了。一会儿拿到做旗袍的钱，还是要给这两个孩子买几个鸡蛋进补进补。本来就不足月，亲娘的奶又没喝过，胎里就羸弱。亏了能遇到几个好心的才生下孩子的女人，轮番讨奶喝，才讨得两个孩子的命活，好歹是囫囵把两个孩子养了起来。现如今还要照药方给娘在抓两服药，否则倔强的郭氏如何不肯说出一个“疼”字的，只怕自己一说出那疼，钱就要流水似的花了。如果石头现在被自己接了回来了，不是凭白又要多出了一张吃饭的嘴，虽是不受气也不受委屈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就是在寻一户，再做学徒也定是苛刻，莫不如就煎熬这一家吧，总有出头之日。自己如今做的旗袍虽很讨那些富家女人的喜欢，却也是青黄不接，入不敷出，只恨自己怎么不是三头六臂，恨不得一天当三天用。眼下天又转冷了，过冬的煤还没预备下，天天又物价的疯涨。石头个头又长了很多，衣服又短又破的，一件正经御寒的衣服都没给准备。锁子以前的旧衣服都早已改给石头了，现在紧要也要扯几尺布料给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李岩自从李妈那次心有愧疚而差点死了，就不怎么听李妈的话了。就时常拿出钱偷偷接济欧阳清梅，虽不过是两三个大洋，却是雪中送炭般了。欧阳清梅知道李岩终究会再成家，自己有心不要，但这也不是自己要强的时候。心里虽无时无刻不盘算挣钱的门道，却不过是一个身子，两只手。又想弟弟欧阳晓石就是什么都和自己说，一吐为快了。难道自己就有了办法，所以欧阳晓石心里也是明镜，知道说了也是无用，不过彼此又添了一层堵。索性欧阳晓石也就什么都不和自己说。寻思至此，欧阳清梅更是心酸，只是无泪。
　　   欧阳清梅念着欧阳晓石这样的小就知道体谅自己。欧阳清梅千头万绪的想着，也没什么更好的可行办法。只保佑别在出什么事，那时可就真乱套了。胡思乱想的欧阳清梅抱着霜儿走在街上，就和一个年轻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撞了满怀也丝毫不理会，躲闪过了又继续走。好像迎面撞到的只是一棵树，而不是活生生的一个女人。女人却柳眉倒竖正要开口责骂，却转而笑吟吟的轻喊着:“这不是那做旗袍的红姑妹子的梅子姑娘嘛！这抱着孩子要往哪儿赶啊？急三火四又愁眉苦脸的！”
　　  欧阳清梅听着对面人喊着自己，忙站住，认出和自己的说话的正是那见过一面的，还是红姑带自己见过的琴月姨太太，忙满脸堆欢:“这不是二太太嘛，我这只顾着低头走道了竟没看到您过去。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琴月也喜滋滋的笑着说:“我要去听戏，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欧阳清梅忙把胳膊上的包袱略抬起在满月眼前一晃，笑着说:“这不旗袍做好了，我给送过去。”
　　   琴月却牵过欧阳清梅的手款款走到马路边一家橱窗前站住，上下打量着欧阳清梅和霜儿。橱窗里的模特倒也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们。只听琴月说:“真是世事无常，都是想不到的事。只是你又何苦呢！你又不是她家的人，心尽了，力尽了也就可以了。难道真就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给了他们不成。”
　　   看着欧阳清梅怀里抱着的小女孩，粉雕玉琢一般。滴溜溜的一对眸子熬是喜人，又是一对小酒窝，更是让看着的人喜欢。满月一面逗着小女孩一面又说:“这就是那个小女孩吧。两个孩子又有着一个老太太，你却都要担着，难为你这么标致的一个人了。”
　　  欧阳清梅听着琴月的话音，料定是周妈把家里艰难一五一十传给了琴月，就笑着说:“不难为的，谁家的日子不都这样，哪能事事顺心。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都是磕磕碰碰一路走来的，都是命里的定数。”
　　  琴月听欧阳清梅的话也是若有所思，说:“妹妹，你说的何成不是啊！只是我们女人家家的，身无缚鸡之力，又不是那替父从军的花木兰，不过都是寻常女子过寻常日子罢了。过寻常日子虽不要大富大贵却也不能捉襟见肘的过日子，一味地只委屈了自己，力弱休负重。你这样把所有的负担都担着不过是煎熬。”
　　  欧阳清梅心有所触，说:“都会好的。”
　　  琴月说:“女人的青春就这么几年，姐姐也是从小女孩过过来的。女人是要男人疼的才是女人，男人疼女人是要拿出钱，拿出本事，那才是真疼，否则不过是出溜出溜嘴巴而已。可惜了你这样俊俏的模样，本可以做人上人，却要过这人下人的日子不是要替自己荒废着了。”
　　  琴月怜惜的摩挲着霜儿的搭在欧阳清梅肩头的小胖手又继续说:“姐现就认识几个大老板的，不如姐姐给你介绍一个正经男人，或收在屋里当姨太太或是填了房。但凡是男人见到妹妹这样模样的女人都是要疼惜的。”
　　  欧阳清梅不等琴月再说下去就打断了，说:“下个月我就要成亲了，太太难道没听周妈说起过嘛？”
　　 琴月一愣，看着欧阳清梅，惊讶着说:“是你那个哥哥？”
　　   欧阳清梅随即低下头，双颊却悄悄爬上两朵如晚霞的红晕只是笑盈盈的。琴月被欧阳清梅这样抢白，反不好意思了，忙说:“我自己是财迷心窍的，只当别人也是和我一样的。况你是这样的艰难，你我虽只一面之缘，同是女人自然也知道女人这时候最是艰辛。都是我瞎操心讨妹妹厌了，到时姐姐可要去讨你一杯喜酒喝的。再者我也一贯眼光短浅，你可不要介意我这说话惯是口无遮拦的脾气。对了梅姑娘，今天也不得空了，明日吧。我让周妈去你家跑一趟。新近老爷又托人给我带过来一块布料，是顶好的锦缎。我就琢磨找谁给我做呢？正琢磨不下，就遇到了你，所以还是请你帮着我做了吧，也是无巧不成书。我也穿惯了你们做的旗袍，别人做的总是不及你们。红姑没了，这一阵子我也没敢去找你，我也是怕睹物思人，我那几件褂子也是不穿了的。老爷下月还要我陪着他出趟远门呢。”
　　  欧阳清梅说:“谢谢太太还想着我，想着老爷给太太给您买的都是上好的绸缎。周妈要是忙，我去取也行的。”
　　  满月也说:“你天天还要孩子，还要照顾老人家，家里家外总是杂七杂八的一摊子的事。还是让周妈去吧。周妈也是惯去你家的。听周妈说你家老太太鞋做的也好，而且花样也好，所以我还想着烦请你家老太太帮我做两双鞋子呢！”
　　  欧阳清梅却反笑说:“太太不是一直都穿皮鞋嘛。怎么也要做两双绣花鞋，想着一定是家常穿的鞋子吧？。”
　　  满月瞬间晴空万里的脸却突然阴落下来。欧阳清梅察言观色更善解人意，着知道满月一定有不可启齿的难处，又突然想到那日看到老史头的事情来，更不好再问下去，只好说:“那明天就让周妈过来吧，我和娘一定尽心做就是了，我也知道太太的每一匹料子都是极贵的，在我们这样的地方也是买不到的。都是老爷疼着太太的，”看着满月更是阴晴不定，就更深信那难言之隐，不好再问，就笑着说:“太太，戏也快开场了吧，我也要走了，别耽误了您赏戏。明天我等着周妈过去啊！”
　　   满月抬起手腕看看表也笑说:“可不是，说说话就忘记了点，这还是我以前的一个小姐妹登台呢！错过了就不好了，就又要埋怨我怠慢她了。不如梅姑娘和我一起去吧，我也有一个伴儿。”
　　  欧阳清梅却笑道:“先谢谢太太的邀约了，只是我还带着妮儿呢！孩子总要会哭闹，倒搅的太太看戏的兴致了，而且我也不懂戏，白的倒负了那戏。”
　　  满月又说:“怪不得周妈时常夸你，你果然是一个明白人。那今天我们就到这吧，明天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