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再次面对

　　  李龙不过是睡醒了，家里空无一人，就哭了，又没人哄劝，哭的就越发厉害了，越哭越没人哄，越没人哄越哭，这样哭了一个多时辰，可不就又累又困又饿又乏的了嘛。小孩子久哭终于看到有人进来，又是自己认识的人，心就先安稳了七分，欧阳清梅又是温言细语的，抱孩子的动作也是最轻轻柔柔的。孩子被欧阳清梅搂在怀里暖暖的，脸也渐渐红润起来，就睡着了。欧阳清梅坐在炕沿边又抱着李龙，也闭上眼睛寻思着,如何才能把李龙先抱走,而不惹怒马家的人，卖身的契等来日方长再想办法。
　　“还疼不疼，怎么就那么的淘气，怎么就一点心不让娘省心啊！天天的打架斗殴想着欺负别人，今天还不是被人打了，被人欺负了。不吃点亏就不长记性过来让娘看看，别和你亲爹学那游手好闲的不长记性的毛病，你难道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了。这帮犊子怎么下得了这样的手，差点脑袋就被他们打开瓢了。”却是李龙的养母素蓝的声气。
　　  一个十一二岁年纪的男孩跟在素蓝旁边也嘟囔着:“几个打我一个能不被打嘛！等哪天的我非得找补回来！我不像我亲爹还像他那怂样，没个爷们样。”只听男孩恨恨地说道。
　　   “瞎说，你爹怎么怂了，他不怂了如何又能娶着我们娘俩了，你可别说那没良心的话。你这窝囊废只是窝里横，你却还要打，又打不过。让你爹知道了又要说着你了，咱娘俩现在能这样已经不错了，你就消停点吧！”一面说一面却携着男孩推门进屋了。
　　   欧阳清梅眼睛虽闭着却没有睡，这母子在院子里的对话倒听得一清二楚的，就知道是素蓝去找亲生的丢下这不是亲生的了，就很气恼要抢白几句。再想李龙不过是哭几声也并没有摔到，就是真磕磕碰碰了不也是难免，没的因为一时气恼倒得罪了素蓝，便笑着忙站起先迎着:“嫂子你可回来了啊！”
　　   打开门的素蓝猛的被屋里走出来的一个人差点脸贴脸碰到，自己倒一愣退后一步，看清和自己说话的是欧阳清梅，也忙笑着说:“这不是妹子嘛！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孩子睡着了啊！让我抱吧，怪沉的。”素蓝就要抢过孩子。
　　    欧阳清梅反而搂紧孩子笑吟吟的躲过素兰递过来的手，笑着说:“嫂子怎么一时会把这么小小的孩子自己扔在家里了，只怕是遇到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否则也是断断舍不得。我也知道有个这么大点的孩子在身边也真真束缚着手脚的，嫂子又是当家做主的人，可不是忙了屋里又忙屋外的，照顾了这个又要照顾那个，如何能得一点空闲。我却闲着无事，就想着把孩子接回去几天，嫂子也得空歇息歇息。”欧阳清梅抱着孩子瞅着空隙就要夺门走出。
　　   素蓝本就不喜欢这个孩子，不过是自己再不能生养。好不容易不用再做那丢人现眼的营生了，又遇到这样痴情的男人，也想有个孩子能更好栓住李柱的心的，也能长长远远的过日子。自己带过来的小子，虽李柱爱屋及乌也并不讨厌，只是并不受婆家的待见，自己也只好假意奉承了婆婆收养了这个孩子。身边突然多个不是自己生的崽子，素蓝又顾及着婆婆传宗接代的感受，所以李龙也成了烫手的山芋了。虽李龙对自己是碍眼的，虽自己不至于苛刻倒也不是真心喜欢的。先是李妈后又是欧阳清梅三天两头的来纠缠自己，素兰就和马柱也三天两头的吹枕边风。那马柱对素兰已是言听计出，对自己娘的话不过是应付而已。素兰再施房术，马柱早就曲意奉承了，对养子李龙也就淡漠下来，只想着那八个大洋如何回本。但是素兰又多少惧怕着自己的婆婆，心里虽也愿意有人把李龙接走，却也要阻拦一番，不留下以后婆婆说自己的把柄。听欧阳清梅又是如此地说，便也展颜笑着说:“妹妹，你怎么好抱走孩子呢？虽说这个孩子白天爱哭闹晚上也是不安生，但是我可没有烦过啊！你要是抱走了，婆婆问起我怎么交代啊？”
　　   欧阳清梅心里冷笑一声，分明是素蓝嫌弃孩子是真，面上堆着的笑容却是假的。便也笑着说:“可不是，嫂子何曾不疼小龙，何曾能舍得龙儿这个孩子离开呢，虽是几天离开不也是牵肠挂肚的想嘛！所以我更想着让嫂子休息几日，累坏了嫂子，谁来多疼我的小龙！我不过是抱回去让我喜欢喜欢，让娘也高兴高兴。我刚看着你那小子头怎么还包扎着白布了！这半大小子没一个省心的，不是淘气惹人厌恶，就是打架斗殴的。不会是爬房子从房子上掉了下来吧，怪可怜见的。嫂子没带大侄子去看看洋大夫啊？可别舍不得钱，倒疏忽了孩子。再留下疤痕可就可惜了这浓眉大眼又周正的模样。大侄儿又是这样神采飞扬，这样一副大将统帅的英姿，以后光宗耀祖为大官也是一定的，到时候可别忘了拉扯我们一把啊！”素蓝听着欧阳清梅如此恭维，献媚。早已喜洋洋的了，旁边的孩子也挺着胸脯，好像自己真就为官做宰了一般，骑着高头大马，披红挂绿了。忘了刚才被其他男孩围殴自己的事情了。娘俩早心驰神往了，哪会再分心去理会欧阳清梅，及欧阳清梅怀里正酣睡的孩子了。素蓝魂驰梦想的望着自己身边的，长得人高马大的儿子，可不就是满心欢喜了。只等儿子为官做宰的那日，自己不也是万人之上的老太太了嘛，一辈子的辛苦，心酸，寄人篱下就不是什么抱怨的事了……
　　这么顺利就把孩子给抱了出来，倒很出欧阳清梅意外，看着素兰也是愿意让自己把孩子抱走的。欧阳清梅此时心里就盘算着，这孩子如今身上还有八个银元的官司，现在自己断然是拿不出这笔钱的，转念一想，不如就乘着这个女人思想活泛时，乘热打铁了，索性就凑够那八个大洋，自己在下气些。想着那马家人并不是真不讲理的人家，自己再将心比心也就不是什么过不去的火焰山了，金石尚且能开，那八个钱就是过火焰山的芭蕉扇了。
　　想到解铃还须系铃人，欧阳清梅抱着孩子，并未直接回家倒是去了李妈家，计划着如何筹谋那八个大洋的事情。欧阳清梅还是大半年前那次来过，再进这小院，小院便凌乱很多。零散的木头小木块随处可见，积雪也任由融化在土地，泥泞的脚印反复践踏这见方小院。欧阳清梅便纳闷，李妈平素极爱干净的，断不会让自己的小院这样凌乱的。正迟疑，浓烈的汤药味却从屋里飘散出来。敲门，开门的却是李岩。只几个月未见，倦容的李岩便驼着背了，看着李岩木然呆滞的眼神，欧阳清梅更奇怪了。“妹子来了啊！霜儿也来了啊！”李岩看到梅子抱着一个孩子进来并不理会，只当是没满月就被梅子抱走的女儿，并没有一点亲昵感。
　　欧阳清梅也不理会李岩对怀里抱着的“李霜”的冷淡，只问:“你在给谁熬药呢？婶子在吗？我想看看婶子再和婶子商量点事！”
　　李岩听着欧阳清梅问着自己，却一努嘴斜睨着里屋说:“躺在炕上呢！病了，怕是熬不过这冬天了。”
　　“病了，我进去看看。”一面说一面不及李岩招呼，欧阳清梅就推门迈步进了里间屋子。更浓烈的药味混杂着熟悉的濒临死亡的一种可怕气息也扑面而来，欧阳清梅一惊，定睛一看，一个枯槁的老人卷缩在炕上，一动不动如刚死了一般。可不就是那郭红姑的婆婆，把孩子卖了的李龙的奶奶，此时躺在炕上。欧阳清梅一阵心酸，便怜惜的挨着李妈坐在炕沿上轻问着李岩:“姐夫，这到底怎么回事，婶子怎么这样了。”
　　欧阳清梅这一轻轻简单的一问，正触到李岩这几个月的痛处，李岩此刻竟如泄了气的气球，就长叹一声随即蹲在地当中，呜呜呜垂泣起来。欧阳清梅更是不解纳闷着问:“到底是怎么了啊！婆婆妈妈的真着急，我问你呢！说完了你再哭吧！”看着这既陌生又压抑的所在，李龙看着抱着自己的人，也不似先前逗着自己反而是一脸严肃，紧绷着脸，也不似先前高兴。李龙才不到周岁的婴孩，自然对外界的一点点变化，都是能敏锐感觉的到，不过是不会说，却会哭，只听孩子又哇哇哇大哭起来。
　　欧阳清梅忙起身站了起来，摇晃着怀里正惊慌失措的李龙，哄着说:“龙儿啊！不哭不哭啊！一会儿娘就带你回家了呦，不哭不哭是不是饿了啊！龙啊！你还记得不，你娘就是在这生下的你们兄妹！”
　　李岩乍听到欧阳清梅随口说出的“龙儿”两个字，混沌的眼睛就一丝闪亮滑过，蹭地站了起来，大跨几步靠近欧阳清梅，探头细端详那怀里的小孩，半响才支支吾吾的说:“这是我的龙儿啊！我的儿子。你的孙子回来了啊！娘你快看看啊。真的是龙儿，让爹抱抱，让爹抱抱，可想死爹了，梅子让我抱抱孩子吧！”李岩乞求着梅子。
　　欧阳清梅看着李岩满脸胡子拉碴的，又是邋邋遢遢的，心里就气恼。如今知道想着自己的儿子了，那当初为何就卖了，知道今日何必当初。欧阳清梅就忙躲闪着李岩，说:“你别在吓到孩子，胡子拉碴的，孩子瞧着就害怕。”
　　炕上的李妈听到李岩大喊大叫，迷迷糊糊的慢慢倒清醒过来，又听到孩子一声声清晰的啼哭，恍如梦中，就忙欠起身子伏在枕头上伸着脖子够着也要看。欧阳清梅看到李妈一脸死灰，也徒生伤悲，却紧走一步来到炕前，搀扶着李妈转而柔声说:“婶子，我把孩子给你抱来了。要不要抱抱你孙子啊！孩子贪长，几个月就这般大了。”欧阳清梅小心试探着问着，担心李妈在一激动吓到了怀里的李龙。
　　“抱抱一定要抱，一定要抱的，都是奶奶愧对了你啊孩子，别怪你爹啊！不哭不哭，奶奶给你买糖吃啊！”僵尸般的女人仿若诈尸一般，猛的弹坐起来。
　　李龙看着灰头土脸的垂头丧气的两个人争相看着自己，哭的更是厉害，又是小半天没吃一点东西，正是饥肠辘辘。欧阳清梅就笑着说:“想必是孩子饿了。婶子还是让我抱着吧。小子还挺沉呢！你现在病中体弱。”欧阳清梅看到李妈母子俩，看到李龙那迫不及待的眼神，就料到李妈病倒在炕上症结的缘由了。就又恼又气了，却轻声问:“婶子，这才几日不见怎么就病得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