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金莲映元宝
作品名称:慈禧御封王三盛 作者:三宽居士 发布时间:2016-07-05 03:37:55 字数:4887
王应魁回到南坝,对于郧阳知府的奇判奇批,心里还拧着疙瘩:日后果真建了新宅,新门新户,却要让人当坟祭,那是十二分险恶的诅咒,是大不吉利的兆头。虽然翁玉莲在家又给他发一笔盐财,但是好几日脸面上却总是阴多晴少。
亏是翁玉莲在枕头上吹着耳朵劝他:“我说当家的呀,你还不高兴个啥子?世上只见人有病死的,累死的,冻死的,饿死的,被人打死杀死的,却不见有谁是真正被人咒死的,骂死的。把我们新房大门当坟墓祭五年,你就权当要当金家五年活祖先。何况整体上说,你的初衷目的能达到,就是个赢家,并不是个输家,真正的输家,还是他金家……”
经翁玉莲那么一劝说,王应魁的心理上才得到了平衡。也就搂着翁玉莲美美实实地睡了一个晚上,把那一丝腻歪给忘了。可是,第二日醒来,在心里仍是时不时咒骂沈布庆,得了他的乌金条子,还想出那样的馊点子。
其实,这是一个人只想到了自己的根本利益,就没想到人家当官的难处,你不花费几根乌金条子,你是知府的亲老子,沈布庆也不会睁着眼去触犯朝庭的刑律。当官的丧失了原则,要担担子,那几根乌金条子就是担担费、公正廉明费呢。你还不知金利权咋想?
对于沈布庆的奇判奇批,金利权虽不甚满意,可也奈何不得。一是奈何不得郧阳知府的权势;二是奈何不得王应魁的钱势。所以就把郑板桥的名言作以自慰自解——“忍一着,让一步,当下心安。”何况把人家新房当坟祭,也算我一族之长为金姓争回了脸面,也算有了让金姓合户能出恶气的机会。到时怎样祭?如何祭?由我金姓胡球来!有官府文书为凭,你王应魁赖不了,也阻挡不了。所以就暂忍口恶气,通知本族各户,陆续迁坟让地。
迁动祖坟,是谁都不乐意的事。一直拖到是年腊月半间,才算把金姓祖坟全部迁完。
此间,王应魁让姚定坤看了个新房动工的日子,也即来年的正月初八。是取其“正发”之意。
转眼,已过完正月初三。南坝的门市生意,就由翁玉莲经管.初四一早,王应魁就来到两河口白虎山下,招架木匠砌匠石匠搭工棚。一是为着方便临时生活起居,二是进的建筑材料有个收管。这里整个场地的看管,捎信儿请来了青竹坝错把乌金当废铁卖而换盐、豆腐过年的殷老汉。
正月初四日的晌午,木匠总掌线师傅杨利福,砌匠总掌线师傅熊秋山,石匠总掌线师傅卓方元先后如时拢场。
王应魁由南坝上来时,命人用笼屉挑来了过年的一应吃食;见三位掌线师傅到齐,在工棚里摆开了酒席。
逗引得白虎山下的孩童们前来瞧这一拨人喝酒,绕着工棚转着圈子唱念着“白虎山长又长,老虎头上蹲个王;白虎山长又长,老虎头上就是王……”
新年新春新气象,王应魁讨了孩童们的口彩,乐得哈哈大笑。便把笼屉里的猪肘、鸡爪、牛排、丸子、炸鱼块一样一样分给孩童们吃。
孩童们吃了好东西,拍着油渍渍的手海唱:“白虎山,宽又宽,虎头上王字把家安……白虎山,宽又宽,气得金家把祖坟迁!”这后两句并不是王应魁续补的,而是孩童们即兴从嘴里冒出来的;
饮酒已毕,收拣过杯盘碗盏,工应魁就在大桌上摊开一个纸卷,让三位掌线师傅看他亲自绘画的庄园图样:以八八六十四卦呈象分布布局,以白虎山顶尖直下线为中轴线,直进分列两栋,横排间隔双列明三重暗六重,由四十八个天井间隔厢房,整体布局房屋主体外轮廊呈现出一个双笔划“王”字,并附注了窗棂屏风、大小门楣木雕、石刻、漆染、彩绘图案、画面设计要求。诸如神话故事有:女娲补天、神农治地、后羿射日、嫦娥奔月、精卫填海、二郎担山、东瀛寻药、西天取经、罗汉对弈。天女散花……民间传说故事有:梁祝奇缘、白蛇恩怨、刘诲砍樵、孟宗哭竹、刘泉敬瓜、王祥卧冰、牛郎织女、七仙女思凡……来自小说话本的故事有:待月西厢、游园惊梦、桃园结义、岳母刺字、四郎探母、水浒聚义……民间传统图案有:百鸟朝凤、孔雀开屏、神龙搅诲、猛虎下山、犀牛望月、麒麟送子、青狮狂舞、白象踩田、仙猴摘桃、老鼠娶亲、鸳鸯戏水、鲤鱼闹莲、喜鹊登梅、紫燕双飞……至于花卉图案,无非点的是春牡、夏莲、秋菊、冬梅、芍药、月季、水仙、兰草……这一切不过都只是点出题目名目,至于怎样切题构图,如何刻划人物,描绘景物,突出故事和画面的要领,就要靠工匠们自己具体动脑子发挥了。总体上说,这王氏新庄园,主旨分明,不忘一个“王”字,突出一个“王”字!每卦象上都是“王”字!
这王氏新庄园,虽说只是一个大体框架轮廊,但附注讲得也算清晰明白,令三位大掌线师傅拍手叫好,乍舌称绝。绝在哪里?一家庄园以中轴线平分,横跨于竹山竹溪两县所属地面。
房图看罢;杨利福自去框算他该做多少道门窗棂扇,该得多少根梁柱椽檩;自然还得规划整体木制结构大样,细画分体小样。
熊秋山自去构画整个基础平面示意图,立体剖面示意图,砌墙垒砖时该留出门窗位置的详图。
卓方元也自去踏勘石山石料场地。各司其职,不须赘述。
却说正月初八日出辰时,白虎山下两河交汇的坪坝上,十八竹箩鞭炮“噼哩叭啦”炸得惊天动地!硝烟像云山雾海奔涌弥漫,惊得树上鸟儿抿翅闭目不敢啼鸣,震得河里的鱼儿朝水底一沉再沉,不知这一方世界发生了什么变故。
烟云稍散过,熊秋山前后左右蹦过来跳过去,指挥着工匠钉木桩、放基线。先放红线,用煮红煮染过的绱鞋绳,横七竖八攀拉起一个硕大的红色“双王”字。再沿红线洒石灰,红线收起,又显现出一个硕大的白色双王字。
正当午时,熊秋山、王应魁二人握锄,在双王字的中直竖轴线上对挖了两锄土——王氏庄园算是正式破土动工!
在竹山南部深山地面上,出现如此大面积的新宅基,实属旷古至今第一家,自然吸引了不少山民前来观看稀罕。其中,有一个扛着钎担要上白虎山砍柴的小伙子,兴致所至,放下钎担当尺用,蹶起屁股沿着宅基外围白线,一钎担接一钎担丈量,到自己起量点的记号,正好是不多不少九千百九十九钎担。
山里常用的钎担一般是六市尺长。如此而论,一钎担正好合后来公用制长度单位的二米。那么,九千九百九十九钎担除以二,就是四千九百九十九点五米。房是正方形,再用四千九百九十九点五米边长自乘除以二等于建筑面积达一万三千七百九十一点二五平方米!住房面积够宽大了。再加上厨房、仓房、油坊、酒坊、屠宰房、长工下人住房、牲口厩房等,整个面积近二万平方米!
因是王应魁催工较紧,正月十五这个一年之始的民间传统第一大节,也没让人歇工。王应魁说:“趁天气晴朗,把基槽先开挖好。一旦垒石下脚,就不怕基槽蹋方误工误时。下雨天再歇工,合算。”这话也讲得在情在行在理。
白虎山下大坪坝,面上一层是黄泥板土,有五、六尺厚;再往下,是三、四尺深的黄沙板土,好挖。挖基槽,是粗糙活儿,出气力朝下挖,朝起挑土就行。百十人同时分段分块地开挖,进度很快。挖前檐基槽的人,从两头朝大门中轴线挖。
正月十五,翁玉莲关了南坝店门,前来看看工地情况,因是闲不住,送糯米甜酒给工匠们“接腰”,一双小脚在大门中轴线上一边站一只,从桶里舀甜酒,分发给众工匠。临走,留下了一双深深的三寸金莲的足迹。
两头的工匠朝大门中线赶,都舍不得挖去留在自己一边的一只翁玉莲的脚印,把个头歪过来偏过去地欣赏着,品评着。直到天黑收工,大门中间两个三寸金莲所占留下的一块土方还是没有挖掉。工匠们可能是还要留着久久欣赏,抑或当作一个工余饭后可资谈笑的笑柄。
天擦黑,工匠们收晚工吃晚饭去了。王应魁陪着殷老汉到工地清场,察看有没有忘收拣的工具。月光晖映下,王应魁转悠到大门中轴线,发现了一对三寸金莲的足印,他心里明白,是自己的堂客翁玉莲留下的。整个基槽都开挖好了,独独留下这双脚印所占的小桌面大一方土没有挖掉,肯定是那些挖匠们开他堂客的玩笑,故意留着不挖的。便有点窝火,心里骂了一句:“狗日的挖匠们只能干瞅着三寸金莲的印印运运干味儿,别的还能占到啥便宜?!”便叫殷老汉拎了张挖锄过来,接在手,甩开膀子“咚哧咚哧”地挖起来。
那一方土,两边都空下来,很好挖。王应魁很快挖掉了黄土层,下面却是一块青石板,震得手脖子僵麻。王应魁省着谱,慢慢朝开扒土,小桌面大一块青石板整个裸露了出来。王应魁想敢莫是石板下还有点儿名堂?是不是金姓祖坟的墓下墓呢?如是,留在大门底下该几多霉气?就喊殷老汉:“快拿一根钢钎子来!
殷老汉把钢钎子提溜来,王应魁接过,一端斜插进石板底面,一端靠在自己肩上,让殷老汉打着帮手,掀开了那块青石板——王应魁和殷老汉都傻了眼!
原来,石板下是满满一瓦缸金元宝和银元宝!
王应魁说:“殷大伯,这缸金银,虽说这鼻涕掉进嘴里——是该我落得的财喜,但俗话说见财有份儿,我决不会亏待你,不过,这会儿工棚里人多,你老辈子千万不要声张。”
殷老汉说:“王掌柜的还信不过我么?”
王应魁说:“信不过您老辈子,我那副铜匠担儿你也不会给我挑到南坝,我也不会请你来给我看工地哟。”
殷老汉补了一句:“我这人,你放心。”
王应魁心里打了个回合,依旧放下青石板,搭盖着金银缸,重新壅上黄土,掩盖着青石板。当然恢复不了留下三寸金莲的原样,便叮嘱殷老汉:“殷大伯,您就先坐在这上面抽烟。哪儿也别去,我去给工匠们交代几句话就转来。”
一排工棚里,木、砌、石三匠们刚刚酒毕饭罢,王应魁走向人前讲话:“各位掌线师傅,各位匠人,王某人我这几日催工催得太紧,很有点儿抱歉。今儿个大过节的也没歇工,想来想去还是不合辙。所以,从现在起,放各位今晚上到田家坝去看龙灯。各位在街面上宵夜等花费,该当我出值。明几个呢,俗话有说道,十五没有十六大,老牛老马都歇驾——各位也放假一天。工钱,照记!”
有这等能拿银钱放假的好事,众工匠欢呼雀跃散去。
王应魁眼见众工匠都已去了,这才打转身来到工地,和殷老汉重新扒开刚才壅上的黄土,重新掀开青石板,眼下一满缸金锭银锭,分散着一个个朝起拿吧,工地工场带工棚,无可靠处收藏;就便垒起基石,倒能掩藏,隐瞒得众人耳目,可日后要用,岂不是有拆卸石门方石门坎石门礅的大麻烦,怎能遮掩得众人耳目?还是把满缸的金银弄出来,转个地场才妥当。可如何弄起这缸金子银子,弄起来又转移到什么地方?这两河交汇的滩头坪坝,无遮无拦,王应魁不由得望了望天,心里叹道,天,你赐给我了金元宝、银元宝,却无处收藏,该如何是好?嘴里喊着天,急了,不禁朝地上洒出一泡尿。尿毕,随手将裆里物件摆子几摆,摇了几摇,摆摇出一个好主意。
俗话说,猪嘴扎得住,人嘴扎不住。一是为了封紧殷老汉的口,二是为调动殷老汉帮忙转移金银的积极性,王应魁从缸里拣起两只金元宝两只银元宝,塞入殷老汉怀兜里。
殷老汉却坚决不受。说:“王掌柜的,这满缸金银是该你得的财喜。不该得的,想死它,也是混账。我没得福份消受,今晚上也算开了眼界,该知足了。这两对金银元宝,还是归缸姓王为好。”说着执拗地把金银元宝放进缸里。
王应魁这会儿来了气,说:“我得—缸,你得两双为啥子就不行?”遂又拿起那四个金银元宝,硬塞进殷老汉怀兜。说,“我看你消受这四个金银元宝到底会出啥偏差?再不接受,恐怕是对我有生分了,对这缸金银有歪心了I”
那本是王应魁的激将话,殷老汉却腿弯儿一弯,两膝落地,说:“苍天在上,明月当空,我若有半点儿贪财歪心,就不得好……”
王应魁连忙拦住话头,双手搀起殷老汉,说:“啥话都不消说了,你不要屈了我的一片心意。人老了,有个三病两痛的,请郎中,吃药,保不准要花银钱的。”
殷老汉见王应魁说得真诚,也就不再推辞。
王应魁叫殷老汉慢慢掏缸底下的土,他自去扛了一根细檩子,找来一把棕绳子,把棕绳子从缸底套成十字架,缸上的绳头一绾结,两人肩就檩子,双手落膝支力,先猴腰蹶屁股,再慢慢加劲儿,直腰,站起,把一缸金银给抬离了基槽。但再开步走,殷老汉气力有些不济。
王应魁只好去把翁玉莲也叫了来,从先一根檩下又穿进一根细檩,三人各就一檩头,起抬。这样,殷老汉的肩上就觉得轻松了许多。此种抬法,深山谓之“牛摆尾”。这三人趁着月色,两男人打前,一女人在后,形成个三角,慢慢朝河滩里摆去。摆到张道士作法挖金牛劁金牛卵的那个沙坑函里,把一缸金银掩埋了。还不知保险不保险?
这正是:总有灾祸缠贫困, 金银偏爱有钱人。